§三

不久,關於幹部製度改革和今後將不再從戰士中直接提幹的消息,果然在炮兵獨立師大麵積流行開了,弄得全師一百多個待提未提的幹部苗子人心惶惶。有門路的四處活動,看看有沒有爭取的餘地;沒有門路的四處打聽,巴不得再傳來下一個消息推翻上一個消息。

沒有誰看見常雙群有什麽異常舉動,似乎這一切與他自己無關,天塌下來都是別人的事,該幹什麽他還幹什麽,那雙不太大的小眼睛還是那麽不顯山不露水地微微眯著,一連一班這條小船仍然穩穩當當地行進在全師全團先進的河道上。

連首長就感歎,這小子也確實能沉得住氣,明明知道自己提不了幹了,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鬆勁,可見這個人的優秀品質是骨子眼裏的而不是做樣子的。這樣的好苗子不提起來確實可惜了。也有人猜測,這小子八成是上麵有什麽背景,給他吃了定心丸,所以才這樣不動聲色。馬程度就在背後跟栗智高嘀咕過,安徽人最有心計了,你說常雙群他怎麽這麽能沉得住氣,私下裏肯定有動作了。師長那麽看重他,能袖手旁觀嗎?

栗智高也覺得馬程度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心想狗日的常雙群還真陰險,平時裝得正人君子似的,挺仗義,關鍵的時候就沒真話了。

感慨也好,猜測也罷,常雙群是毫不理會的。但是這並不等於說常雙群的心裏就平靜如水。新兵剛剛分下班,春訓已經箭在弦上,排長半年前就提為副連長,他是代理排長,自然就要比別的班長多費一些腦筋。好在兵當老了,又有一堆標兵冠軍的頭銜頂著,其他的骨幹老兵也都自然而然地很尊重,隻要把任務布置下去了,不用他盯著也都能把訓練組織得有聲有色。

春天的陽光很暖和,落在身上癢酥酥的。

常雙群不大愛穿新軍裝,一套舊得發白的軍裝穿在身上,再配上一雙鬆鬆垮垮的舊膠鞋,就很有些曆史感和成就感。

代理排長仍然重任在肩。有時候蹲在炮場一角,一邊吸煙一邊看兵們操炮,就難免神遊八荒,關於前程的問題便會從內心最隱秘的地方鑽出來,似乎在陰陽怪氣地向他發問:常雙群,你已經是第四年的老兵了,你熱肝熱肺地幹了這幾年,圖的是個什麽?你老實說,你真的不在乎嗎?自欺欺人罷了,你就是想當幹部,你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當軍官的料,你這幾年都在設計著自己怎樣當上軍官怎樣玩出花樣,當兵三年多你狗日的一直不探親,別人說你是一心撲在訓練上,其實你是想等穿了四個兜才回去,你是想給街坊鄰居們一個驚喜,你想看見你那癱在**的老爹高興得從**蹦起來,你是想看見那個嫌你家窮個頭矮很不客氣地跟你拜拜的姑娘慚愧地再來找你,而你再很客氣地跟她拜拜。你狗日的就像個陰謀家,你把自己藏得那麽深幹什麽?你個孬種夜裏窩在被子裏淌貓尿算什麽玩藝兒,為什麽不去找師長聽聽他的?

突然就有了衝動,就真的想去找師長。師長是說過的,像常雙群這樣的,當個排長沒問題,當個連長營長的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