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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西河鎮時,趙老師的死所引起的驚訝和猜測都已平息了。
第一個受驚的蓉兒已心平如鏡地嫁給了太忠。
趙老師的那隻手讓蓉兒發了一天一夜的高燒。她媽和她嬸找過陰先生求了一道符給她喝了,又去醫院買了幾十元錢的藥吃下,才退了燒。
第三天中午,蓉兒吃下兩大碗飯後,她媽就開始勸說,太忠的不好處你都曉得了,太忠的好處你可不曉得。你身上有殘廢,又被人破了貞潔,懷了個野種,如果在別的人家,你一生也抬不起頭來。太忠家就不一樣,他爸他媽都快七十歲,活不了兩年。太忠雖然在路邊擺個鞋攤加爆米花的機器收入不少,但他那個樣子也威風不起來。所以,你去了就是一把手,當家的,你想怎麽威風就怎麽威風。遠的不說,就說趙長子吧,他這一生活得連條狗都不如,連死法也比別人慘一百倍。他要是換個地方,譬如是電視裏常在救濟的那個非洲吧,他要是去了,說不定還能當個總統皇帝。趙長子是我們西河鎮的一麵鏡子,再想不通的事,和他比一比就想通了。毛主席不是說要有反麵教員嗎?趙長子就是我們的反麵教員。所以,蓉兒,你千萬別忘了這個反麵教員。你也不是姑娘了,曉得男人是怎麽回事。太忠還是個童子身,你嫁他本不吃虧。白天他能掙錢養你,晚上他能讓你快活,有這些就行了。鄉下又不是城裏,要男人陪著逛馬路。聽他媽說,他三兩天就要遺一回精,這種身體隻怕是你到時候享不住那個福呢!
蓉兒說,你不用多說,我也想通了,我是你女兒,你害我還不是等於害你自己。我可以嫁太忠,但我找王國漢時,你們不要幹涉。
蓉兒她媽說,你嫁出去了就歸太忠管,我們當然不管。
蓉兒當晚就去找王國漢,卻沒有找著。
她後來發覺王國漢是在有意躲著自己,就來了氣,一天到晚總找他。有一回,她終於在翠水的房裏將王國漢堵住了。
蓉兒和翠水吵架一點光也沒沾到。
翠水罵她,王國漢說你太嫩了,還不夠騷,才隻長了十六年,怕搞穿了犯法。
蓉兒一句也罵不出來,氣得一夜沒睡著,早上起來,招呼也沒和家裏打,就提著一隻提包,裝了自己的幾件衣服上太忠家裏去了。
我在街上走著,西河鎮一切如舊,大家都懶得說趙老師的死,好像那是一件挺無聊的事。
我走進習文的理發店,她正背對著我給鎮長吹頭發。
我說,習文。
習文看了我一眼說,理發嗎?
我說,你怎麽像不認識我一樣!
習文說,我曉得你是學文。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習文說,放假了還是請假?
我說,請假。
鎮長忽然說,哎喲,燙死我了!
習文趕忙將電吹風挪開了些。
我說,習文,我一直不相信,所以現在才回,真對不起。
習文說,你別打擾我好不好,我不能再燙著鎮長了。
我隻好重新走回街上。
五駝子在他的肉鋪裏極張揚地吆喝著。一群城裏人又在那裏買瘦肉。一輛紅白相間的東風大客車停在街邊。城裏人買好肉坐車走了,街上一下子冷清起來,遠沒有那次戲弄趙老師時熱鬧。
五駝子大聲說,你曉得嗎,金福兒請的那個經理王國漢,叫縣公安局的人抓起來了。媽的,還叫棲鳳酒樓,這名字就十分下流。
我以為五駝子在和別人說話,扭頭看了看,四周並無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