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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程馬拉鬆開始之前,我將一個信封交給蘇米,要她比賽結束之後再打開看。蘇米接過去時,臉上泛起一陣紅潮。
其實信封裏是一張請假條。我要蘇米轉告班主任,自己要請兩天假回去看看。
做熱身運動時,運動場邊上的高音喇叭在介紹參加半程馬拉鬆賽的運動員。原定隻有二十人參加,可在二十號之後,播音員又說,現在介紹二十一號運動員蘇米的情況。不隻是我,所有參加比賽的學生都大吃一驚。
蘇米穿著一套紅色運動衣,像一團火一樣站在我身邊,等待著起跑的信號。
我說,你不該逞這個英雄。
蘇米說,我也要做個樣子給城裏的學生看一看。
我說,二十多公裏、四十幾裏,差不多都可以跑到西河鎮了。
蘇米說,我也想試試獲獎時的威風勁。
我說,你怎麽也學起西河鎮的人了!
裁判在旁邊大聲叫起來,各就各位,預備——跑!
蘇米搶先衝在前麵,我故意落在後麵,她不時回頭看,我裝作沒發現。
一出縣城,我就第一個加速,一會兒就將蘇米他們甩下幾百米。他們都在保存體力,目標是返回學校運動場,爭奪冠軍。我的目標是西河鎮,沒有對手,也不需要保存體力等戰術,累了我可以找地方歇一歇。
快到折返點時,我扒上一輛拖拉機,藏在掛鬥裏。守在折返點的班主任正坐在路旁和別人聊天,一點也沒覺察到我的犯規動作。
縣城到西河鎮有七十多裏,我跑跑走走,中午過後不久就到了家。
爺爺正坐在門口搓紫蘇,見了我一點也沒有吃驚。
爺爺平靜地說,醃菜吃完了,回來拿醃菜啵。我正打算這兩天找人給你帶去,裝菜的瓶子你總不記得讓人帶回來,害得我總是找人討瓶子,損我的威風。
我說,今年紫蘇的價漲了沒有?
爺爺說,和去年一樣。
爺爺扔掉手上已搓過的紫蘇禾,又隨手拿起一把,用雙手一揉一搓,黑紅色的紫蘇籽粒兒就紛紛落在地上的一隻簸箕裏。
爺爺身邊,紫蘇禾堆得快平了屋簷。
我說,這麽多,你一個人怎麽搓得了?
爺爺說,就靠它變點錢,要是能賣個百把元錢就好了。
爺爺眯著眼瞅了瞅簸箕裏的無數小籽粒兒。
我說,我沿路看見有人把紫蘇禾兒擺在公路上讓汽車碾,然後掃起來,篩一篩、簸一簸就完成了。這樣多省力。
爺爺說,不行,紫蘇是治人病的,醫生說了,不能在公路上用汽車碾,油煙熏、輪胎軋,還有瀝青沾,肯定影響藥效,會害人的。
我進屋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半,將剩下的一半遞給爺爺。
爺爺說,瓶裏沒水了?
我說,隻剩這一杯了。
爺爺說,那你喝吧,我喝涼水就行。
我說,不,我喝涼水。
爺爺說,那不行,涼水塞心,你正在讀書呢!
我說,你先喝,我再去燒。
爺爺說,我試試你的孝心變沒變,還行。我去燒,順便熱兩碗剩飯。你沒吃吧?我也沒吃。走了這遠的路,你先歇一歇。
爺爺起身進屋後,我坐在他的位置上,拿起一把紫蘇禾,一下下地搓起來。紫蘇曬幹後,有一種沁透心脾的野香,說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味兒,可就是讓人割舍不下。
老遠看不見的街上,傳來五駝子剁肉時刀砍在肉案上的咚咚聲,不時還可以聽到他要割人鼻子、割人卵子的叫嚷。
搓了三把,正要拿第四把時,金福兒和鎮長並排著從街那頭走過來。金福兒神色有些沮喪。
鎮長見了我有些吃驚,她問,學文,你怎麽回來了,大橋呢?
我說,我有事,請了兩天假。
鎮長說,走的時候上我那兒去一趟,我也給大橋帶點醃菜去,讓他開開胃。
他們走過去後,我想起一件事,就追上去,臨近時,聽見鎮長對金福兒說,又不是你作的案,這個樣子不是自己殺自己的威風嗎!聽我的話,下午就去找個人來接替王國漢。
我走上去問,鎮長,你曉得蘇米他爸在哪兒嗎?
鎮長反問,哪個蘇米?
我說,我的同學,她爸是刑偵隊的隊長。
鎮長說,我記起來了,大橋跟我說起過這個女孩,她爸正在派出所審犯人呢!
金福兒這時拉了鎮長一下,說,走吧。
鎮長隨金福兒走了。
我在她背後問,是不是殺趙老師的犯人?
她沒有回答。
回屋時,爺爺已將飯炒好,盛在碗裏了。
我拿著筷子問,趙老師是怎樣死的?
爺爺說,吃完了再說吧,那個死法,讓人一想起來就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