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百多號一營官兵分布在營部多功能廳吃飯,扒拉米飯的大多是南方人,大嚼饅頭的一看就是北方漢子。夥食不錯,有六菜兩湯:紅燒肉、木犀肉、蔥炮羊肉、蘿卜燉牛肉、清炒黃豆芽和醋溜大白菜:榨菜肉絲湯和小白菜豆腐湯。
大家吃得正酣,猛聽得張中原大喊:“全體起立!師前指首長前來檢查一營的夥食,大家鼓掌歡迎!”
眾人一個個抬起頭來,看見張中原陪著鄭浩、石萬山和洪東國進了大廳,紛紛放下筷子,站起來用力鼓掌。
鄭浩笑容滿麵:“大家請坐下。現在工期緊張,任務艱巨,顧師長和成政委怕大家吃不好,特意叮囑我來看看。現在看來,大家不比我們中灶吃得差啊。這我就放心了,顧師長和成政委就更放心了。張營長,司務長,這幾天老兵就要退伍了,夥食一定要搞得更好。”
張中原與司務長同時回答:“是!”
鄭浩微笑著,沿著過道一路巡視,走到一個虎頭虎腦滿臉稚氣的上尉旁邊,低下頭親切地問:“味道怎麽樣啊?”
上尉站起來:“報告首長,味道很好。”
“好,好。請坐下,接著吃,多吃點,啊?”鄭浩露出滿意的神色,轉頭對張中原說,“俗話說‘大鍋飯小鍋菜’,說的就是大鍋菜不容易做好吃。掌勺大師傅一定要多學習。”
“報告鄭副參謀長,炊事兵如果沒有二級以上廚師證書,就沒資格在我們一營掌勺。”
“好,好。”鄭浩背著手,繼續往前走。
吃得正歡的齊東平偶一抬頭,眼見得鄭浩他們走近,趕緊用胳膊肘碰魏光亮,魏光亮抬頭一看,立刻慌手慌腳著想把麵前餐盤裏的一堆肥肉和饅頭皮掩藏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石萬山正老鷹盯小雞般盯著他的餐盤,他隻好老老實實坐著,低頭稀裏嘩啦地喝湯。
“拿雙筷子過來。”石萬山的聲音低沉平靜,但周邊的人都聽得見。
司務長趕忙去拿消毒筷,跑回來遞給石萬山。
石萬山把饅頭皮夾到嘴裏,馬上又夾起一塊肥肉放到嘴裏大嚼:“這叫自製肉夾饃,非常好吃。有誰不喜歡吃,都給我攢著,別給豬吃,給我吃。這肥肉喂豬,豬隻長油不長肉。魏光亮連長,你吃完飯陪我散散步吧,我在外麵等你。”
話音未落,石萬山轉身就往外走。張中原左右看看,跟了出去。
魏光亮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他看看還站在一旁的鄭浩和洪東國,硬著頭皮把剩餘的饅頭皮和紅燒肥肉夾到嘴裏,表情十分痛苦地嚼咽著。
鄭浩笑笑,一邊拔腿開步,一邊對洪東國說:“老洪,咱們去看看操作間吧。”
鄭浩和洪東國一走,魏光亮立刻“呃呃”地捂著胸口,恨不得把五髒六腑都給吐出來才好。好不容易胃裏好受一些了,他向同桌戰友們道別,又摟摟齊東平的肩膀,起身往外走。
石萬山一直在門外等著他。
兩人沿著小路,朝後山的大榕樹走去。
來到榕樹下,石萬山停住腳步,用歉疚的目光看著魏光亮:“光亮,我知道,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改起來不容易。剛才我用的這個辦法是粗暴了些,可它管用,希望你能諒解。”
魏光亮低下頭:“哪裏,應該請團長諒解我。”
“我經常講,在和平時期,隻有我們導彈工程兵天天都在打仗。在戰時,指揮員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影響整個戰局。光亮,你現在是統領一百多人的指揮員了,凡事要以身作則,起表率作用。”
“是。”魏光亮的聲音像蚊子嗡嗡。
“給你講講我的親身經曆吧。我小時候家裏很窮,但我也不喜歡吃肥肉,更可惡的是,我還不吃饅頭皮,連饅頭的下半個都不吃。因為有爺爺奶奶的嬌慣,所以這些毛病我一直沒改。可就是這麽兩個我不以為然的小小生活習慣,我第一年入黨時就被卡了殼,第二年被提班長時重蹈覆轍。你能想象得到,這對於我的打擊有多大。你知道是誰強迫我改掉了這兩個習慣嗎?”
“是我爹吧?”魏光亮抬起頭來。
“對。吃饅頭皮和饅頭底不那麽難,學會吃肥肉可真痛苦。至少讓你爹花了二十塊錢,我才學會了吃肥肉。賣肉的鎮子離營區有三裏地,你爹把熟肥肉拿回營區時,肉早都涼了。涼肥肉吃起來可真難受。”
“剛才我體驗過了。”
“部隊是個集體,在很多方麵,它是拒絕個性的。要想不被淘汰,你不但要適應它的規則,而且必須適應它的潛規則。如果不完完全全融入這個集體,你帶的隊伍肯定沒有戰鬥力。”
“團長,謝謝你的教誨。今天這事,我會牢記一輩子。”
“光亮,我還想跟你談談另外一件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類自然規律,誰也不幹涉。部隊沒有禁止未婚軍官談情說愛,但不禁止並不意味著談戀愛可以信馬由韁,五花八門的法子都可以拿來使用。當然,軍官談戀愛的手段也在與時俱進。譬如,一個軍官向一個女孩子公開送花,現在是件平常事,在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那可是有很大副作用的……”
“團長,有話你就直說吧。”
“現在大學裏,也有男生為贏得心愛女生的歡心,天天跑到她宿舍送花唱情歌的,這是很浪漫。問題是,我們這兒是軍營而不是大學……”
“團長請放心,我不會像個小醜一樣,站到哪個女人的窗前,給她拉小提琴唱小夜曲,我也不會再送花了。”
石萬山心情複雜地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後說出來的是:“咱們回吧。”
魏光亮回到宿舍,齊東平告訴他:鄭浩讓你回來後去他房間一趟,魏光亮心情不佳地問是什麽事,齊東平說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魏光亮愣頭愣腦推開鄭浩的門:“鄭副參謀長有何指示?”
“光亮,沒旁人時,還是叫我鄭大哥吧,聽著親切,心頭溫暖。”
“不敢,可不敢叫鄭大哥,這麽叫抹殺了上下級關係,不合適:還叫鄭叔叔吧,又怕把首長叫老了,我承擔不起某些後果。”
“鬼東西!唉,沒辦法,人大了,成男子漢了,鄭叔叔說話不管用了。光亮,現在胃怎麽樣,不難受了吧?石團長沒有嚴厲批評你吧?”
魏光亮投去探究的眼光,不正麵回答:“多謝師首長關懷。”
鄭浩無奈地轉移話題:“現在喜歡上七星穀了嗎?對石頭有感覺了嗎?”
“喜歡,七星穀很好,因為我喜歡上了這一大幫弟兄們。喜歡一個地方,是因為喜歡那兒的人。對石頭也有感覺了,開山放炮挺單純的,我也很喜歡。我現在覺得,生活還是單純些好。”
“嗬,光亮現在的境界很高了嘛。問個私人問題,你也可以不回答,你跟在美國的女朋友還有聯係嗎?”
“沒什麽,我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一切都可以坦率回答。隻不過,那已經是前朝往事,成了雲煙,沒啥好說的了。”
“新的愛情在舊愛情的屍體上成長起來了,是吧?進展順利嗎?”
魏光亮幾乎跳起來:“今天是我什麽日子啊?真是邪了門了!”
“這麽說,你已經聽到過這方麵的話了,是建議還是忠告?”
“是忠告,甚至可以說是警告。鄭副參謀長想給我建議還是忠告?或者也是警告?說吧,我一概洗耳恭聽。”
“那你得先告訴我,別人給了你什麽樣的忠告,或者說警告。”
“好。石團長警告我不要再騷擾林丹雁,怕我鬧出醜聞來。”
鄭浩含蓄地笑笑:“你一定要理解他,要理解你的團長。他這麽做是為你好,就像他當眾吃掉你揭下的饅頭皮扔掉的肥肉一樣,都是用心良苦。”
魏光亮眼睛眨巴幾下:“聽不明白。我的智商是不是出了問題?”
鄭浩又一笑:“你會明白的。林丹雁是個很優秀的女人,不瞞你說,我剛來時對她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我後來發現,她看上去好像容易走近,實際上,當你真要走近她時,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想要走近她,需要邁過許許多多障礙。”
“為什麽?”
鄭浩猶豫一下,然後似乎痛下決心:“話要從頭說起。你了解她跟石萬山的曆史關係嗎?”
“知道啊,她哥當過石團長的班長。”
“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孫子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要了解林丹雁,就應該了解她的曆史。可以說,是石萬山和他妻子,不,應該說是石萬山,一手造就了今天的女博士林丹雁。”
魏光亮很驚奇:“是嗎?”
“光亮,告訴你這些,隻是想幫你。你可別逞一時口舌之快,把我給賣了。”
“我好像不是長舌男吧?不過,你為什麽要幫你的情敵呢?”
“什麽情敵,真難聽,你小子把你鄭叔叔鄭大哥當情敵,沒準天天還恨著呢,但你鄭叔叔可沒把你當情敵。我沒那麽狹隘。光亮,告訴你吧,林丹雁與石萬山的淵源深著呢,她從十二歲起就進了石萬山家……”
鄭浩把從汪小青處得知的情況全都告訴了魏光亮,把個魏光亮聽得目瞪口呆。
“石萬山對林丹雁有養育之恩,在林丹雁眼裏,石萬山的形象既是父親又是兄長,同時還可能是情人。當然,我所指的情人可能隻是精神上的,要不,她上大學時不會讓石萬山冒充男朋友,去嚇退眾多追求者。話又說回來,她在感情上依賴石萬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魏光亮恍然大悟:“原來障礙是石萬山。”
鄭浩正色道:“不能把石團長說成是障礙。心理學認為,如果父女關係比較好,女孩子擇偶時,會自覺不自覺地拿父親做參照。我現在看明白了,林丹雁至今還沒有嫁人,多半因為她還沒遇到她認為比石萬山優秀的男人……”
魏光亮喃喃自語:“她愛的人原來是石萬山,真有意思。”
“瞎說什麽呢!什麽愛不愛的,這種事你可別瞎猜瞎說,你要改正你的思維方式!”鄭浩衝他鼓起眼珠子。
“行了,我的鄭叔叔鄭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賣你的。謝謝你把這些情況告訴我,從此我再也不做傻事了。”
“別,光亮,你可別輕易放棄,林丹雁值得你鍥而不舍地追求。當然,她這塊陣地,強攻效果不好,應該……”
“這塊陣地我放棄了。男人嘛,該出手時就出手,該放手時就放手!”
一號洞裏,隆隆的炮聲響過後,碎石泥土紛紛揚揚地往下落,各種除塵設備立刻自動開啟,很快將洞中的粉塵清除掉了大部分。張中原和齊東平等人戴著口罩,跑了過來。
“營長你看,上麵炸得太厲害,石頭都快成豆腐渣了。”齊東平手指頭頂上方。
魏光亮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板著臉:“這麽多碎渣,怎麽回事?誰裝的炸藥?頂部和側牆都是光麵爆破,忘了嗎?”
“不怪他們,怪這些石頭。”張中原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兩手用力一掰,石頭竟從中斷開。
魏光亮摸摸後腦勺,有點難為情:“營長,你不是走了嗎?”
“我不放心。東平,把台車開過來,打幾個孔試試。”
打孔的結果,發現石質變得鬆軟了。張中原感到事情不妙,趕快撿起幾塊石頭樣品,送到林丹雁辦公室,請她作出鑒定。
林丹雁把石頭樣品放到放大鏡下,仔細察看石紋:“什麽時候出現的?”
“昨晚八點鍾左右。當時就有感覺,石質已經開始變鬆,切麵看得到不規則的裂紋。今天上午,放炮時發現泥土。”
“可能出現了泥夾石。”
“是嗎?好像又不太像。”
“不管怎麽樣,不能麻痹大意。張營長,從現在起,你們必須增加測量次數,同時循環進尺要減小。”
“好,我馬上通知下去。”
張中原跑開後,林丹雁又回到放大鏡前仔細觀察幾塊石渣,看了一陣,她立馬鎖門,往石萬山辦公室而去。
看了林丹雁帶來的石頭,聽了她的分析,石萬山二話不說,拉著她就上了敞篷吉普車,往一號洞風馳電掣而去。
車到山坡下,石萬山刹車,跳下,告訴林丹雁:到了。
“開過去呀。”林丹雁坐著不動。
“不行,裏邊有運渣車。我定的規矩,除了送飯車,任何隻能載人的車輛都不能開進坑道。”
林丹雁隻好跳下車,一邊嘟囔:“你那個宏偉計劃可能要破產。”
石萬山關好車門:“哪個宏偉計劃?”
“看來你的宏偉計劃不少嘛。”林丹雁譏諷道,“我說的是元旦突破五千米那個。”
“你能不能說點吉言?”
“很抱歉,本人做不來屈從於石大團長的小婢女,隻信奉科學來不得半點虛偽。”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我認輸。哎,我已經找魏光亮談了,提醒他不要再騷擾你……”
林丹雁臉子一拉,眼睛一瞪:“誰讓你找他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的事以後你少管。”
石萬山本來想討個好,不料討了個沒趣,悻悻然:“你說他騷擾你,要我負責治理,不然……怎麽出爾反爾呢?”
“孔夫子不是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你不知道?”
“好好好,我錯了,我舉手,我投降,行了吧?”
林丹雁鼻子裏哼一聲,不再理他,徑直往前衝,石萬山加大步子跟上。
兩人一起走進偽裝過廊。
不遠處的石渣場上,鄭浩和他的助理江建華正在觀看大翻鬥車往裏傾倒石渣,順便把石萬山林丹雁的一舉一動都看到了眼裏。
“偽裝敞篷吉普車與氣質美女的配套,比什麽香車美女都酷。鄭哥,你別說,他們在一起還真養眼。”江建華忍不住讚歎。
鄭浩不做聲,心裏有些酸溜溜。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江建華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他熟識鄭浩多年,第一次見他動了真心,自己不該口無遮攔,觸到他的心病。
鄭浩瞪他一眼,又笑起來:“給你講個幽默段子。一個人赴宴遲到,入席時,服務員正好把烤乳豬端上來,放到他麵前,他大喜說‘真好,我坐在了乳豬旁邊’,這時他發現自己右邊坐著一個肥胖婦人,正對他怒目而視,便馬上向她道歉,‘對不起,我說的是桌上那隻。’肥胖婦人更是怒不可遏,起身就走。所以,你後麵那句話才真正說錯了。”
江建華哈哈大笑:“鄭哥,其實你很幽默,隻是平時看上去顯得古板。”
“沒辦法,隻有在自己非常信任的人麵前,我才能放鬆,才能無拘無束,才能敞開心扉。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但至少我比很多人活得累,唉!”鄭浩歎口氣。
“其實這樣也挺好,雖然累點,但保持了威儀。在中國,有了威,才能有力,威力威力嘛。”
鄭浩默然,片刻,幽幽歎口氣:“在大功團,真正有威的是石萬山。更經典的說法是,有權才有位,有位才有威。石萬山很懂用兵之道,對下屬恩威並施,下屬都敬他愛他擁戴他。中國人最重視什麽?道理、性命、德行、氣運。道理和氣運講天道自然,德行和性命講人生境界。這樣的人的確有人格魅力,對女人來說更不啻是毒藥,所以林丹雁迷戀他是可以理解的。他對林丹雁越保持君子之態,林丹雁所受的折磨就越沒有盡頭。”
汪建華深深地看著他:“看來你是真愛上她了。”
“我不否認這點。我希望自己能幫助她走出這種心理陰影,可我很可能沒有這個能力,他們共同擁有的曆史太長了。不說這個了。建華,問你一個問題,你怎麽看待目前中國官吏升遷的傳統呢?”
“目前中國官吏升遷的傳統?不懂。領導別考我,教我吧。”
“談不上教,一點體會而已。有人做過統計,說有六成省級主官曾當過縣委書記,有近七成將軍曾當過團一級的主官,而且是主力團的。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有實踐經驗,對不對?在中國,地方上的縣,部隊裏的團,是最具中國特色的,它們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沒錯。我現在,差的就是一段主力團主官的經曆。”
“有沒有當過主官,也不是咱們部隊考慮升遷的唯一參數啊。”江建華激動起來,“比方說,接替咱們師參謀長的人選,你和石萬山都有很高的呼聲,你雖然沒他那份主官經曆,可你比他至少多了兩大優勢,一是年齡,你比他小了三歲,二是文憑,這更不用說了,你起碼比他高了兩個檔次。現在的幹部任用,主要就是年輕化知識化嘛!所以,謝參座升遷後,你絕對是一號種子,他頂多算是二號種子。”
“話可不能這麽說,人事問題,在宣布任命命令前,變數始終是很大的。何況咱們師有這個傳統,你看,師長,政委,參謀長,還有政治部主任,從師裏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這些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當過主力團的主官。近十五年,在這幾個位置上呆過的,都出八個將軍了。”
“你一總結,還真有這麽個規律。”
“所以說目前一切都是未知數。建華,等時機成熟些,我馬上推薦你去哪個營當一任主官,不能讓你再走我這樣的彎路。”
“謝謝。”
“現在,你沒事時多下營連走動走動,先聯絡感情。勤快點,發揮你的筆杆子特長,多寫點表揚稿,讓大功團的基層官兵多在《火箭兵報》上露露臉。不管看到聽到什麽不合情理的事情也別寫批評稿,別稀裏糊塗的,要多種花少栽刺。”
“明白。我已經理出了幾條思路,正在聯係《解放軍報》。”
“在《解放軍報》上露臉當然風光,不過,對他們來說,在《火箭兵報》上露臉似乎更重要。”
江建華覺得奇怪:“不對吧?軍報可是全軍的大報啊。”
“這你就不動腦子了。軍報的新聞導語怎麽寫?第二炮兵某部如何如何。《火箭兵報》呢?某部隊大功團如何如何。有區別吧?有時候,並不是越大越好。對咱二炮軍以下的單位而言,還是上《火箭兵報》實惠。像軍報那樣寫:空軍某部,海軍某部,第二炮兵某部,太空太大了,上麵領導讀了,也記不住誰是誰。”
“真正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鄭浩露出笑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你就拍吧。建華,你要多宣傳石萬山和大功團,還有石萬山的妻子汪小青,努力挖掘汪小青這個軍嫂的典型價值。”
“石萬山的妻子?為什麽?她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是的。她確實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兒媳,是我們部隊的好軍嫂,是我們導彈工程兵背後的偉大女性。石萬山真的是員福將,能娶到這樣的好女人。”
江建華很驚訝:“她真有你說的這麽傑出?不過,難得聽到領導這麽讚美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看來一定沒錯。行,我遵命!”
“那就要辛苦你了,首先,春節期間你就不能回家,你要趁她寒假來隊探親時,與她多接觸,盡可能多掌握關於她的第一手資料,做好把她宣傳成全軍全國級軍嫂典型的準備。”
“可是……”江建華欲言又止。
“怎麽啦?有話直說嘛。”
“鄭哥,現在是你與石萬山爭奪師參謀長位子的關鍵時刻,你這樣大公無私地宣傳他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我不這樣想問題。首先,在工作中,要公私分明,要拋開恩怨,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昧了公心,這是君子應有的品質:其次,目前,七星穀是石萬山的七星穀,我在這兒是空架子,沒實權,你要把這一點弄明白。你要在這兒有發展,就要多宣傳他們,盡量跟他們搞好關係。至於我,你就不用顧忌那麽多了。”
江建華無比感激和敬佩地看著鄭浩,他覺得,自己再說感激的話,就既多餘又淺薄。
鄭浩和江建華在探討部隊軍官升遷規則和潛規則的時候,石萬山和林丹雁正在主坑道為石質的變化憂心忡忡。
石萬山拿起一塊石頭,在洞壁上用力畫上記號:“在這兒做個警示標誌。丹雁,你帶著樣品回趟北京,檢測一下石質。”
“停工嗎?”張中原問。
“不用停工。這樣吧,在林工回來前,采用勤測量、少裝藥、弱爆破、快支護的方法,穩妥推進。另外,已經確定了退伍的老兵就不要上來了,讓他們多休息。”
“是。”張中原轉頭吩咐魏光亮,“從現在起,多派一個安全員。”
“是。”魏光亮令行禁止,立刻跑步去落實。
石萬山對魏光亮的工作作風暗暗滿意,卻不動聲色,拉著張中原往外走。兩人來到石塊堆積如小山的石渣場,石萬山從每一小堆裏各挑揀出幾個小石塊,用它們互相敲擊著。張中原如法炮製。
“一般情況下,這種石頭與泥夾石層是鄰居,真要碰到泥夾石層的話,春節時咱們團能不能打到五千米都很難說。”
“團長放心,最遲明年年底能打通的。”張中原寬慰他。
“但願如此吧。”石萬山臉上布滿愁雲。
張中原看著他,一陣心疼,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團長,你不能整天呆在七星穀,成天隻琢磨這些石頭啊,出去走動走動吧。都在傳師部謝參謀長春節期間要升遷,你是接替他的熱門人選,可現在,社會上流行的是‘生命在於運動,當官在於走動……’團長,你不能隻守株待兔,得學人家……”
石萬山心底湧上一股熱流,他拈去張中原頭上的一根小枯草,順勢把手落到他肩上:“謝謝你中原。不瞞你說,我是有將軍夢,但君子好官,取之有道。另外,小道消息不可信,而且,各人有各人的做人原則和行事風格。我不管別人怎麽樣,反正我隻按自己的意願過活。你麵前的稀飯還熱得很,就別操我的心了,我相信自己餓不著的。我已經跟你小青嫂子說了,要她抓緊點幫你物色一個好女孩。你現在終於從感情打擊中走出來了,我也去掉了一塊大心病,但你還得成個家,男人沒個家可不行。”
張中原的眼眶頓時熱了起來。
“咱們走吧。你回營裏,我去二營、三營,給趙成武和王德田交代一下。打山洞,怕軟不怕硬,讓他們一定多注意。”石萬山拔腿往洞外走。
張中原小跑步追上去:“咳,趙成武王德田也是老革命了,他們什麽惡仗沒打過?團長放心吧,這山就是變成了豆腐塊,我們也都不怕。”
石萬山駐足,欣慰而感激:“中原,有你們大家撐著我,有你們這樣的好兄弟,我就是一輩子呆在七星穀,永遠隻跟這些石頭較勁,也心滿意足了。老兵就要退伍了,多動動腦筋,把工作做細。”
張中原拍拍胸脯:“一營絕對不會出問題。”
一號洞掌子麵內,齊東平摸著石壁上的炸藥孔,征求魏光亮的意見:“石質還沒變化,咱們裝炸藥吧?”
魏光亮手叉著腰,看看石壁:“算了,老兵們下午要走,咱們抓緊最後的時間跟他們多聊聊,中午還要會餐,現在歇了吧。”
“就是,到火車站歡送時,我和小柱還得打鼓呢,”方子明立刻收工,問魏光亮,“連長,中午會餐讓不讓喝白酒?”
“就你饞!”
七八個人陸續往外走,大家剛離開還沒做錨噴加固的地段,坑道頂部垮塌下來一大片碎石。幾個人立刻像被施了定身術,站在原地不能動彈。等到沒有動靜了,他們才慢慢回頭往後看時,看見剛剛經過的地方被大大小小的石塊覆蓋著。
方子明擦著額頭上驚出的冷汗:“奶奶的,真懸!”
魏光亮看看拱頂:“不行,得馬上加固!方子明,你們幾個去抬鋼筋:東平,你噴速凝砼。”
此時,大功團團部廣場上,國旗和軍旗獵獵飄揚,旗杆前麵掛著一條橫幅“大功團一營老兵退伍儀式”。橫幅下麵是鮮花簇簇的條桌,桌後,坐著鄭浩、石萬山、洪東國等人。他們的對麵是士兵兵陣,三十來個胸戴大紅花的老兵,端端正正神情肅穆地坐在前麵兩排,有的人眼角還掛著淚花。
張中原走上前,在麥克風前大聲宣讀命令:“……張軍、韓大勝、田富貴等同誌退出現役。此令。團長石萬山,政委洪東國。二〇〇四年十一月十日。進行下一項,退伍戰士留下帽徽、肩章和領花。全體起立!奏軍歌。”
高亢嘹亮的軍歌聲中,鄭浩、石萬山、洪東國和張中原等依次走下主席台,開始給第一排的老兵取帽徽、肩章和領花。一隊尉官走過去,給第二排的老兵取帽徽、肩章和領花。現場氣氛十分莊嚴肅穆。老兵們的眼裏都含著淚花,有人忍不住小聲抽噎起來。
背著藥箱坐在一旁的周亞菲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低下頭去,不斷擦著眼睛。
石萬山給田富貴取完帽徽、領花和肩章,把他的軍帽戴好,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淚珠,用拳頭捶捶他的胸口:“行了行了,大功團的兵應該記住:我們的胸是平的,隻適合流血流汗,不適合盛眼淚。”
田富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好容易止住大哭,仍然泣不成聲:“我,我現在已經,已經不是大功團的兵了。”
“誰說的?”石萬山朝兵陣大喊,“你們永遠都是大功團的兵!”
掌聲頓時如潮水泛過。
退伍儀式結束後,田富貴與幾個退伍兵把周亞菲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周醫生,我最舍不得你了。”“周醫生,我們給你寫信,你回嗎?”“亞菲姐,我們回家後,會想念你的!你一定要給我們回信啊。”
周亞菲眼裏噙著淚花,臉上展開笑容:“放心,大家放心,我一定會回信,我最喜歡寫信了。你們把我當姐姐吧,有什麽心裏話都跟我說,我們永遠保持聯係。”
一個小個子戰士羞怯又堅決地:“亞菲姐,我想擁抱你一下,行嗎?”
“當然可以。”周亞菲朝他走過去,緊緊抱他一下。
旁邊的人又鼓掌又喝彩,把小個子戰士鬧個大紅臉。
“我比周醫生大,就認個妹子吧。”田富貴取出照相機,遞給小個子戰士,“大勝,你照相水平高,來,給我和我妹子合個影。”
小個子戰士舉起相機,周亞菲恬靜甜美地微笑著,田富貴緊張得全身繃緊,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兒才好,急得小個子戰士連連喊:“富貴,你放鬆點,笑一笑,哎呀,這是笑嗎?比哭還難看……”
田富貴剛把狀態調整得還可以,周亞菲卻走神了——魏光亮一行進了廣場。
方子明衝過來,一把抱住田富貴,哭腔兮兮:“老田,剛才冒頂,我差點見不著你們了。”
“冒頂了?”田富貴一驚,一把推開他。
“是啊,懸極了,我們剛離開那兒,石頭就下來了,足足有十來方。”
“不是急著回來喝你們的送行酒,我們幾個弄不好就光榮了。臨走,你們又救了哥幾個一命!”魏光亮說話時眼睛不斷瞟周亞菲,“為了慶賀我們的死裏逃生,亞菲小姐,跟我們一起喝兩盅?”
“當然要喝,我要不喝,我這些兄弟也不答應啊。”
“連長,我想去看看。”田富貴說。
“看什麽?”魏光亮莫名其妙。
“冒頂啊。”
“已經加固了,放心,”魏光亮扯住他,“這樣吧,吃完飯咱們一起去。”
因為惦記著要去洞裏,送行宴上,魏光亮他們幾乎沒怎麽喝酒,匆匆吃罷飯,魏光亮、齊東平、方子明、王小柱帶著田富貴等幾個老兵,來到一號洞掌子麵冒頂處。大片碎石還堆在坑道裏沒有清理,一片狼藉。
田富貴走到碎石堆前:“子明,你們離開前都在哪?”
方子明走進亂石堆,在一堆亂石上跳來跳去:“連長在這兒,東平在這兒,福成、貴有他們四個在這兒,本人在這兒。我們剛走到連長現在站的那兒,這些石頭就下來了。”
田富貴仰起頭,一臉肅穆地凝視著洞頂,默然片刻,低下頭,擰開酒瓶子蓋,把白酒舉過頭頂,然後朝石堆上潑灑,再對著石壁雙手合十喃喃而語:“山神,土地公公,謝謝你們這幾年保佑了我們平安無事。我就要走了,回家享受太平生活了,臨行前,我最後給你們敬酒,求你們保佑我們一連一營、保佑我們全團的兄弟們平安無事。”
他咚的一聲跪下,鄭重磕下三個響頭,站起身,對魏光亮笑笑:“現在我是老百姓了,磕頭不違反紀律。”
“謝謝你!”魏光亮向他行一個莊嚴的軍禮。
等他們趕回營部,其他退伍兵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張中原弄清楚了他們剛從一號洞回來,動情地握著田富貴的手:“富貴,我一定要送你到車站,看著你走!”
田富貴要乘坐的火車一再晚點。
看著站在蕭瑟秋風中的洪東國和張中原,看著一個個睡成倒栽蔥的鑼鼓隊隊員,田富貴心裏不得安寧,三番五次向洪東國和張中原央求:首長們親自送我,一直等在這兒兩個多小時,我實在於心不安;鑼鼓隊隊員們上午都還在打坑道,現在疲憊得站著都睡著了,我實在於心不忍。請你們都回去吧,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輩子我都謝謝你們!
洪東國堅決不肯,說你田富貴作為大功團的戰士,為國家修了六年坑道,如果離開部隊時坐火車都沒人送,豈不是要心寒一輩子。今天就是等到海枯石爛,我們也要等下去。
終於,田富貴登上了火車。
歡騰的鑼鼓聲,響起在漢江火車站的月台上,引來車裏車外無數探望的目光。火車轟隆啟動的一刹那,洪東國的淚水奪眶而出,田富貴淚流滿麵。張中原紅著眼圈,朝遠去的列車不停地招手。
紅腫著眼睛的洪東國回到團部,受到石萬山的調侃:“眼裏全是血絲,像是昨晚一夜沒睡。是不是又哪句話沒說對,讓彩雲罰你跪搓板了?”
“別醜化我光輝偉大的形象。送老兵哭的。”洪東國用雙手捂住眼睛。
“送老兵能哭成這樣?”
洪東國把手從眼睛上拿開,橫他一眼:“下次送老兵,你去!”
石萬山笑:“不行,那是你政委的工作,我不能越俎代庖,眼睛還得你腫去。”
洪東國用手來回搓眼睛:“我不停地對自己說,別掉眼淚,別掉眼淚,可一到那個場合裏,情緒就不聽自己控製。”
“唉,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沒到動情處,我深表理解和同情。我在基層呆了二十五年,送過二十次老兵,沒一回不哭。說實話,以後天南地北的,很多人再也見不著了,其實那也就是生離死別啊:再加上被氣氛一感染,眼淚確實控製不住。”
“你石萬山也會哭?”
“這叫什麽話!我又不是機器人。”
“好,下次我一定要瞻仰一下石老兄的哭相,還要偷偷給你拍下來。”
“哼,我不會讓你陰謀得逞的。”
黑暗如潮水般,無邊無際向七星穀洶湧過來。
黃昏時分,人常常是異常脆弱的。躺在**塞著耳機聽音樂的魏光亮,就一下被貝多芬鋼琴樂曲所彌漫著的濃重憂傷穿透。他眺望著窗外茫茫無邊的暮色,突然感到心靈無比虛空,甚至有些難以言說的疼痛。他猶豫一下,跳起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躺在**讀報紙的齊東平趕忙喊:“老魏,去哪兒?等我一下。”
“我有事,別跟屁蟲似的跟著我。”魏光亮加快步伐。
齊東平從他的神情裏,判斷出他所去何為,咧開嘴偷著樂了一陣,一骨碌蹦起來,從箱子裏摸索出藏得嚴嚴實實的小吳來信,第N遍溫習起來。
“來向你表示誠摯的謝意。”魏光亮啪地朝周亞菲敬個軍禮。
“你這是幹什麽?別嚇唬我啊。本人何德何能,敢當你如此禮節?”
“亞菲小姐,別這麽伶牙俐齒好不好?至少讓我進門嘛。”
周亞菲閃開身子,魏光亮生怕被關在門外似的趕快進屋,一屁股坐下:“本人專程前來,是來向一連編外指導員周亞菲醫生表示謝意和敬意。另外,對本人以前的失禮之處,順致真誠的歉意。”
“我有什麽值得你謝的?又有什麽需要你道歉的?魏連長,說實話,你這一來,馬上讓我聯想到好幾句不祥的民間俗語。”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貓哭老鼠,假慈悲;鱷魚的眼淚等等。對吧?”
“我可沒這麽說。”
“我知道你心裏在這麽想。你真的誤會我了。亞菲醫生,我們連的退伍老兵田富貴給你送過幾盒苦丁茶,對嗎?”
“是。怎麽啦?這算不上行賄受賄吧?值得魏連長專門來調查嗎?”周亞菲真生氣了。
“瞧,對我的成見有多深!我想說明的是,你的工作對我們一連是多麽重要。田富貴退伍,原來是我們連今年退伍工作的頭等麻煩事,為了想出辦法來讓他順利離開部隊,我和東平絞盡腦汁,好些天睡不著覺,還是沒轍。沒想到,你周醫生隻跟他談幾次話,他竟然主動提出來今年走,這可解決了我一個大問題啊,我真的很感謝你,同時,你也啟發了我:心理上的問題,單靠思想政治工作,解決起來很難。田富貴能給你送苦丁茶,說明他是真的服你,其實,基層官兵都很服你。說真的,我也很佩服你。”
周亞菲粲然一笑:“好了,魏連長的感謝和表揚我照單全收就是了。下麵,可以亮出你的正題了。”
“亞菲,你什麽意思?”
“工作時間請別叫名字,這好像也是林丹雁博士對你的要求吧?你看,在不同的人身上,你犯了相同的錯誤,而且是對兩個女人,兩個同居一室的女人,兩個關係親如姐妹的女人。說輕點,這有損魏公子的英名;說重些,簡直丟清華園的人。”
魏光亮哭喪著臉:“沒辦法,什麽都瞞不過你,我對你甘拜下風,自愧不如。好吧,我實話實說,我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聽聽你對我的看法。”
“真要我說?哪方麵的?”
“當然真的啊,方方麵麵,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按毛老人家說的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好,為了魏大連長能早日進步,我就不客氣了!先說工作上。在我看來,你近來表現不錯,但並不代表你完全愛上了七星穀。你仍然不甘心當一個導彈工程兵,隻是你自我調試能力不錯,加上自身是導彈工程兵烈士的後代,又有著來自方方麵麵的壓力和敲打,所以你暫時進入了導彈工程兵的角色,如此而已。怎麽樣,說得對嗎,受得住嗎?還要不要我繼續說下去?”
“看得出來,我的話你不受用,但隻要你還能表現出涵養,我就繼續。現在說你的生活作風。幾個月前,你被女友拋棄,對不起,我不是要揭你傷疤,而是不得不提及。實際上你很在意,可是身上前女友的吻痕還沒褪去,你就迫不及待地發動了新的愛情戰役,這使你的愛情態度顯得不夠嚴肅,當然讓人懷疑你動機不純。事實上,你對新目標的感情,屬於愛情成分的因素的確不多。”
魏光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欲辯無力。
“徹底受不住了吧?算了,不說了,我嘴下留情,積點口德吧。”
“別,別,繼續說。周亞菲小姐對本人的關注和關懷,讓我意外地感動。”
周亞菲頓時把臉一拉:“魏光亮,你少來這套!你現在想的是,東邊不亮西邊亮,牡丹謝了**黃,**被風掃了去,還有梅花掛枝上。我說的沒錯吧?肯定沒錯。你肚子裏那幾根花花腸子,我看得很清楚。你以為這樣,就能顯得你風流倜儻嗎?我以一個心理醫生的身份告訴你,你這樣的表現,隻說明你內心世界空虛無聊,精神上無所寄托,其心理根源是你的怕死情結,老害怕自己的生命會突然中止,所以你寄希望於女人幫助你驅走對死亡的恐懼。恕我直言,你現在渴望從女人那裏得到的隻是性,而不是愛情,所以你自然得不到別人的愛情回報。怕死是人的正常心理,它並不丟人,可惡可恨的是你對女人的動機和態度……”
魏光亮再也克製不住了,臉漲得紫紅:“你胡說八道!我是那樣的登徒子嗎?我從來都對感情很認真很投入……”
“魏連長,你不要諱疾忌醫,你的心理確實需要調整,”周亞菲用悲憫的眼神看著他,“剛才,就算是我這個心理醫生對你進行的一次心理幹預。你的強烈反彈,恰恰說明我做對了。”
“巫術,巫女!我不上你的當!”魏光亮跳起來,撒腿就跑,奪門而出。
周亞菲露出得意的笑容,衝他背影大叫:“魏連長,歡迎下次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