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師部派給鄭浩的助理江建華即將前來報到,然而大功團的移動板房太緊張,洪東國絞盡腦汁,江幹事的辦公室也還是沒有著落。無奈,洪東國隻好去找鄭浩商量。
鄭浩說:“老洪你就別費心了,大功團的情況我了解,房子勻不出來沒關係,我和小江共用一間辦公室就是。”
“不行不行,一定要想辦法勻出一間來,不行的話,把我的辦公室騰出來,也得再給師前指一間辦公室。你是七星穀的最高首長,哪有跟自己的助手共用一間辦公室的道理?再說,那也有失大功團的體麵。”
鄭浩笑笑:“其實,派這麽多欽差大臣過來,也沒多大用途。不過這也說明師首長的確重視這個龍頭工程。”
“老鄭你說的哪兒的話,欽差大臣的作用大呢……”
“政委,政委,出事了——”洪東國的話被慌慌張張跑過來的李和平打斷。
“怎麽老是孫猴子坐天下似的毛手毛腳的?說吧,什麽事?”
見鄭浩在場,李和平有所顧忌,故意打馬虎眼:“是嫂子的電話……”
“弄鬼弄怪的,嫂子的電話有什麽不好說的?快說。”洪東國瞪他一眼。
李和平無奈:“嫂子剛剛打來電話,說高麗美指控團長和張中原營長與一起綁架傷害案有關,警察把他們帶走了,他們今天回不來了。”
“什麽?簡直是天方夜譚!”洪東國叫了起來。
“這事也許……團長說,希望您能找齊東平和魏光亮了解一下情況,可能是因為,因為前天齊東平打過人的原因吧。”李和平支支吾吾地把話說完。
“這事兒還沒個完了!”洪東國沒好氣。
鄭浩說:“老洪,事關刑事案件,還是慎重為好。張中原與一營的戰士感情很深,高麗美要與他離婚,據說有些戰士很氣憤,感到受了汙辱。有人如果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也可能會有過激的行為。我們不能低估社會的複雜和人性的複雜。”
“老鄭你說的有道理。”洪東國微微頷首,轉頭吩咐李和平,“和平,你趕快去給保衛股明股長打電話,讓他找齊東平和魏光亮問話,然後你去查一下這兩天一營有多少官兵去過漢江,動作要快。”
一號洞裏,齊東平和幾個戰士圍觀魏光亮操縱台車,在魏光亮的指揮下,台車雙臂熟練地打好最後兩個洞,大家鼓掌喝彩。
魏光亮推開駕駛室的門:“方子明,我用了多長時間?”
方子明舉起秒表:“二十八分一十五秒,再多一點點。”
“還以為能突破二十五分呢,”魏光亮從車上跳下來,有些沮喪,“比東平創的紀錄還差五分多鍾。”
“我練多久?你練多久?你那腦子是電腦,我的,頂多是個算盤。你剛才走的線路,比我走的合理多了。”齊東平歎口氣,“研究生就是研究生,不服不行。”
“何況是清華大學的研究生。”方子明說。
魏光亮拍方子明一巴掌:“少拍馬屁!子明,團長大人打這四十八個洞,需要多長時間?”
“半小時吧?”
齊東平糾正他:“三十一分二十秒。不過他一年多都沒摸了。”
魏光亮說:“我不跟他比賽,隻希望每個計時的項目,自己的成績都能比他的好一點。”
“魏連長!齊排長!”一個中尉滿頭大汗跑進來,“明股長要你們馬上去一趟保衛股。”
“保衛股?”魏光亮覺得奇怪,問中尉:“保衛股找我們幹什麽?”
“我也不清楚。他說要你們盡快去。”
魏光亮與齊東平疑疑惑惑來到保衛股,當明建中對他們說了王輔文遭綁架挨打,高麗美報警的情況,要他們配合接受調查時,魏光亮立刻跳了起來:“你什麽意思?那王八蛋關我什麽事?跟東平有什麽關係?”
“正常接受調查,你跳什麽腳?你怎麽就能一口斷定也與齊東平沒關係?”
“東平昨天跟我同吃同睡,難道他比孫悟空還厲害?難道這個齊東平是假的?”
明建中對他的態度很生氣,語氣嚴厲起來:“他可以指使別人幹!”
“什麽?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你到底是站在誰的立場上?”
明建中惱怒異常:“魏光亮,你別太猖狂,你自己屁股上的屎未必就擦幹淨了!”
兩人臉紅脖子粗,像兩隻掐架的公雞,齊東平趕緊這邊拉那邊勸。幸好李和平及時推門進來:“團長來電話了,綁架的事與咱們的人沒有任何關係。”
“哼!”魏光亮衝明建中瞪眼,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朝他伸過手去。
明建中一愣,也哈哈大笑起來,張開胳膊,給魏光亮一個有力的擁抱。
靜謐的夜晚中,歐式豪華別墅裏,孫丙乾與黃白虹你歡我愛**完畢,孫丙乾撫摩著黃白虹光滑的脊背:“高麗美真的離婚了?”
“是啊。唉,咱們辛辛苦苦經營的這條線,就這麽毀了。光是免她的職還不夠解我的氣,明天就讓這個蠢女人滾蛋!”一提到高麗美,本來沉浸在幸福和甜蜜中的黃白虹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孫丙乾轉過身,從床頭櫃上精致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點上,噴出一股濃重的白霧:“滾蛋?太便宜她了!我們不做賠本生意。她不是喜歡當情婦當二奶嗎?那就發揮她的愛好和特長,讓她用臉蛋和身體為公司做點貢獻吧。對付那些好色的政府官員和國企老總,色情公關比金錢更管用。”
“對付你呢?什麽最管用,色情還是金錢?”黃白虹翻身趴到孫丙乾胸口上,用手指撫弄著他的嘴唇,嬌嗔地問。
“那要看什麽時候。有時候是色情,有時候是金錢,哈哈!”
“你真是老奸巨猾,哼!”黃白虹佯裝不悅,然後又嬌媚地笑起來,“不過我喜歡。我從來不喜歡那些沒深度沒城府的愣頭青。”
第二天一上班,高麗美應召來到黃白虹辦公室,把手提電腦和汽車鑰匙放到老板桌上。黃白虹抬頭,仔細盯著她看,似笑非笑地:“瘦了,帶了點頹廢的風塵味,嗯,很有吸引力。小高,你這樣子最耐看。”
高麗美垂下頭:“黃總,東西都交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黃白虹笑了笑:“公司隻是免了你部門經理的職務,並沒說開除你呀。當然,如果你想離開公司,我不攔你。”
高麗美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不是開除?”
“坦白地說,以你本人的能力,你不可能謀到寰宇公司部門副經理和經理的職務。你沒有過硬的文憑,也沒有像樣的工作經曆,憑你的條件,你連寰宇公司的普通職員都根本競聘不上。我們為什麽聘你,又讓你做部門副經理,後來還升成經理呢?因為孫總和我都敬愛軍人,崇拜最可愛的人,而你丈夫正是這樣的人,可惜你沒意識到他對你的人生有多麽重要。好了,不說這些了。沒有以前的待遇了,你是想走還是想留?”
高麗美低頭不語。
“好,留下的話,就做我的秘書吧。你的社交能力不錯,以後多發揮你的特長,如果幹得好,照樣可以提升你的職務。”
“謝謝黃總,我一定努力。”
“以後你的收入分兩部分。每月基本工資一千塊,另一部分是獎金,拿多拿少根據你的貢獻大小來定。幹得好的話,你掙的隻會比以前多,行嗎?”
“行。”聲音低得幾乎隻有自己聽得見。
“那就好。你回去吧。晚上六點,你要準時趕到喜來登大酒店,孫總要在那宴請省建行信貸處李處長,你見過他的,人很開朗很會喝酒,他對你可是印象深刻哦。以後少穿這種製服,把你的好身材都給埋沒了。現在你去逛商場吧,多買幾套低領裝,以後用得著,可以給你報銷三千塊服裝費。去吧。”
高麗美心裏七上八下地告辭而去。
事情果然不出高麗美所預料。幾大杯下肚的五糧液作怪,再加上孫丙乾黃白虹的語言暗示,李處長開始對她歪眉斜眼,在桌子下動手動腳。礙於麵子,高麗美隻好虛與委蛇,忍氣吞聲。後來,李處長似乎醉得搖搖晃晃,已經不辨東南西北了,黃白虹便要高麗美幫忙一起扶他上樓到客房休息,高麗美不好推托,又見黃白虹本人也在,也就不作多想。把一身肥肉的李處長放到**後,黃白虹要高麗美給李處長泡杯茶解酒,讓她先去衛生間洗杯子。等高麗美從衛生間出來,黃白虹已溜得無影無蹤,高麗美剛要去拿桌子上的坤包準備跑,被李處長從後麵死死抱住,一張臭烘烘的大嘴使勁在她臉上來回拱,一隻肥乎乎的手蛆一樣往她胸前鑽。高麗美大喊大叫,拚命掙紮,終於披頭散發衣服零亂地奪門而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到酒店大堂。
黃白虹就坐在大堂的卡座間,幽雅地品味著咖啡。
“小高,你站住!”見到高麗美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黃白虹箭步衝過去,一把抓住她,“怎麽了?”
高麗美用力甩開她的手,屈辱的眼淚湧了上來。
“到底怎麽了?”
“那個李處長,他不是人!”高麗美的淚水大顆大顆滴落下來。
黃白虹把她拉到卡座間,按她坐下,輕言細語:“小高,李處長喝多了,可能有點失態,但他人不壞。你不能任性,你的工作就是要為公司擺平各種關係啊。”
“他欺負我,我還要由著他,這就是我的工作?”高麗美圓睜婆娑淚眼。
“小高,話不能這麽說,一人一個脾氣,一人一種性格,人家是客人,咱們總不能讓客人掃興吧?這樣吧,你現在回去照顧他,明天公司獎你一萬塊錢。李處長喝醉了,他能把你怎麽樣?再說你也不是純情少女了,想開點,不就是這麽回事嘛,是吧?人得會想。李處長是個體麵人,有多少小女孩想貼還貼不上呢!他對你早有好感,這也是緣分。好了好了,走,回去吧。”
高麗美覺得很受侮辱,但終於忍住沒發作,隻站起身來,克製著情緒:“黃總,我不回去了,我現在回家。”
黃白虹把臉一沉:“高麗美,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還想不想在公司幹?”
“我不幹了,我辭職,行了吧?”高麗美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黃白虹冷笑:“有誌氣!行,你走吧,什麽叫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倒要看看你離開公司後會混成個什麽樣子!高麗美,你自己說,不幹這個你還能幹什麽?”
高麗美氣得漲紅了臉:“你別侮辱人!要去你自己去,我要飯也不出賣身體和尊嚴!”
“好好好,貞節烈婦高麗美小姐,我向你致敬!奇了怪了,王輔文那種檔次的都能入你的眼,你卻……小高,你早都紅杏出牆了,殺一個是殺人犯,殺一百個不也是殺人犯?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不會勉強你的。一旦哪天你混不下去了,想起我來了,盡管給我打電話,我隨時歡迎你回來。”黃白虹滿臉的戲謔。
高麗美不再理她,扭頭衝出酒店。
在討論士官提幹的“三巨頭”碰頭會上,因為齊東平打人的莽撞行為,鄭浩堅持不肯將他的提幹表上報,石萬山費盡口舌也沒用,反而落下個對部下“過於袒護,無原則溺愛”的罪名,洪東國基本持中立略偏反對的態度,最後石萬山隻好“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
齊東平又遭遇到他命運的滑鐵盧。
夕陽下沉時分,張中原拎上一瓶白酒和幾樣小菜,約齊東平上百花嶺“野餐”。清風徐徐吹來,兩人娓娓而敘。
“東平,人一輩子都難免有個七災八難,有些事你做夢都想不到。譬如說我跟你嫂子,哦,高麗美,半年前還是恩愛夫妻,現在已經成仇人了,你說人生是不是很莫名其妙?”張中原說罷,掀開酒瓶蓋子,咕嘟嘟大喝一氣。
齊東平去搶他手裏的酒瓶:“營長,你千萬不能這麽喝!你要心裏難受,就打我吧。都怪我,是我拆散了你們,我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今天之前,對你,我一直連對不起三個字都張不了口。”
張中原緊緊抓住酒瓶不肯鬆手:“以後不準再說這樣的傻話!東平,那張狗皮褥子,還有那套化妝品,你都拿回去吧。褥子給你爹寄回去,化妝品送給那個小吳護士,你的心意我領了。你看,你花了冤枉錢,那個女人不但不承情,還要給你氣受,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女人,真是說不清楚。”
“花這麽點錢算什麽,我當時隻想幫你討她個高興。營長,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真的對不起。我當時挨那王八蛋一拳又能怎麽樣呢?唉,後悔莫及啊!”
張中原又咕嘟喝下一大口:“天上要下雨,老婆要改嫁,這都是沒辦法的事,不在乎你我怎麽樣。別說這個了,說你吧。東平,有件事,你必須麵對。”
“營長,你不用說了,我知道,提幹的事沒戲了。”
張中原心裏一緊:“你聽誰說的?”
“我是老兵了,能想得到。打人四拳踢上一腳,還被告到團裏,本來就夠戧了,又讓你和團長被人指控為綁架嫌疑犯,給大功團抹這麽大塊黑,還指望提什麽幹?我是罪有應得,一點都不怨天尤人。營長,檢查我已經寫好了,我請求組織處分。”齊東平從口袋裏掏出檢查書遞給張中原,“代理排長我也請求辭去,讓方子明幹吧。”
張中原接過檢查書:“當不當排長,由不得你。團長讓我給你傳個話:齊東平明年還有機會,他要是放棄了,說明他根本不是當導彈工程兵的料。”
齊東平苦笑,眼睛裏浮上一層水霧:“眼前隻有這一條路,我能放棄嗎?”
張中原把酒瓶塞給他:“喝酒,喝!”
齊東平接過來,咕嘟咕嘟往下倒,張中原趕快又把酒瓶搶回去,用手指著天空。
“東平,你看,天還是這麽藍,雲還是這麽白……”
齊東平抬頭看天空:“落日還是這麽紅,”環顧茫茫四周,“山還是這麽青,樹還是這麽綠,花還是這麽豔!”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的紅眼圈,縱聲大笑起來。
周五,魏光亮帶兩輛卡車把從“極限”訂購的四十台電腦運進七星穀,車到七星穀第一道檢查站時,明建中早已帶人攜儀器守候在此。依照規定,這批電腦必須經過嚴格檢查才能進入七星穀。戰士們把上百個包裝箱卸下車來,箱子有規則地擺放成片,由明建中拿著檢測儀器對每一個箱子進行仔細檢查。
魏光亮不安分地跳來跳去,孩子般對明建中問這問那,明建中偶爾抬頭應付他一兩句,他就興奮不已,新問題又來了:“如臨大敵,還真的有間諜呀?”
明建中目不轉睛盯著檢測儀器:“肯定有。間諜,什麽時候沒有?”
魏光亮在他頭上摸一把:“哎,那你抓到過沒有嘛?”
“當然。不準再幹擾我的工作!”
魏光亮吐吐舌頭,終於安靜下來。
一一檢測完畢,沒有發現電腦有什麽異常。幾輛車繼續前行,中午到達一營小廣場時,正是戰士們飯後閑逛的時間,車隊一到,人全都圍了上來,個個摸著電腦包裝箱興奮不已。
張中原把林丹雁和魏光亮拉到一邊,現場商量電腦分配方案,三人嘀嘀咕咕好一陣後,把意見統一到一張單子上。三人“散會”後,張中原把單子遞給駱玉中:“小駱,你按這個單子把電腦分一下。”
“是!”駱玉中接過單子,大聲念起來:“一連,九台;二連,九台:三連,九台,營部,十三台。”
王小柱天真地問:“林工,一大配一小是一台,對吧?”
“對。”林丹雁笑。
場上響起一片掌聲,是石萬山和洪東國並肩走了過來,魏光亮搶先過去行禮。
石萬山笑吟吟的:“光亮,都檢查了吧?”
“都檢查過了,配備齊全,連個螺絲都不少。”
石萬山橫他一眼:“我說的是安全檢查!”
“也一樣!一隻虱子都逃不過明股長的火眼金睛。”
洪東國則悄悄對張中原叮囑道:“這事要盡量低調,二營和三營責怪團領導偏心,四營和五營對我們更是意見一籮筐,說他們不在七星穀,都成了後爹後娘養的孩子了。一碗水想端平,難哪。你們要多體諒他們的感受。”
“政委您放心吧,一營保證不給領導惹亂子。”張中原轉頭吩咐:“魏光亮,王可,駱玉中都聽著,讓你們的人嘴巴都貼上封條,實在憋不住,可以偷著樂一樂。”滿場大笑。
笑過,石萬山跟魏光亮又鉚上勁了:“聽說你台車打孔突破了三十分鍾大關?可以啊。”
魏光亮嘿嘿地樂:“廣東話:灑灑水(小意思)啦。主要是東平師傅教得好。”
“還行,還知道謙虛。聽說你號稱電腦專家?”石萬山換個話題。
“在七星穀,鄙人應該算是吧。”魏光亮毫不謙虛。
“本人在指揮學院學習時,也喜歡搗鼓這玩意兒。我聽說魏連長發了話,說他要全麵超過石萬山。”石萬山不想再繞彎子了,他準備殺一殺這家夥的傲氣。
“我的原話不是這麽說的,不過意思差不多。”
“有種!有沒有興趣跟我比一比安裝電腦?”
魏光亮頗感意外。他直視石萬山片刻,又看看眾人,聳肩一笑:“團長,算了吧,這麽多人,不合適。”
“你怕輸了沒麵子?”
“我怕我想輸輸不了。”
“哼,你小子,偽裝不了多久就狂妄起來了!”石萬山單刀直入了,“咱不多說了,是騾子是馬,現在就拉出來遛遛吧!你要是能贏得了我,說明大功團後繼有人!”
魏光亮抓過石萬山的手一擊掌,大喊一聲“好”!
石萬山立刻吩咐張中原:“中原,讓人抬兩個桌子拿兩個電源板過來,我跟光亮比拚比拚。”
洪東國來了興致:“我當裁判!中原,快去拿秒表來。”
兩個條桌抬了過來,各自擺上一台電腦的顯示屏和主機,旁邊擺放著各種電腦配件,方子明和王小柱一臉興奮地從活動室裏拉出兩條電源線來。一切準備就緒。
正在這時,大功團保衛股長明建中的電話響了。
來電人是薑柱國。薑柱國幾小時前得到秘密情報:有人以兩萬美元的單價從海外買進過一種集成電路塊,這種集成電路塊是電腦心髒的一部分,同時又是最先進的全球衛星定位器和信息中程無線發射裝置,一百公裏內可進行無線傳輸;更可怕的是,沒有電流通過時,它與普通集成塊沒大區別,現有探測儀器對它根本不起作用。而買這種集成電路塊的人來過漢江,並且疑似把東西留在了漢江。猛然想起大功團從漢江購買了一批電腦,薑柱國倒吸了一口涼氣,馬上拿起了電話。薑柱國要求:在他和馮倩倩來到七星穀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動用這四十台電腦。
明建中撂下電話,拚命往一營小廣場跑。
這邊廣場上的場麵正如火如荼。洪東國宣布觀眾紀律:“比賽中,大家不要喧嘩,不要鼓掌。”然後衝石萬山和魏光亮喊,“運動員入場。預備——開始!”
石萬山和魏光亮熟練地把主機和顯示屏、鼠標之間的線連接上,兩人又同時解開盤好的電源線。
“別動——不能動啊——”明建中一路高喊著跑過來,旋風般衝上來把兩根電源線拔掉,一屁股跌到地上,氣喘如牛。
“怎麽回事?”魏光亮瞪著他。
呼吸均勻了些,明建中趕快站起來:“團長,政委,這些電腦暫時不能使用,目前請把它們封存起來。”
魏光亮惱火:“為什麽?每台電腦你不是都檢查過了嗎?”
明建中摸一下他的頭:“魏連長,執行命令吧。”
石萬山吩咐張中原:“把電腦搬到活動室,安排警衛人員二十四小時守衛。”
林丹雁明白了:“蒼蠅又跟來了。”
王小柱傻愣愣地四處看:“蒼蠅?哪來的蒼蠅?”
大家笑得前仰後合。
兩個多小時後,薑柱國與馮倩倩驅車來到了大功團。車一停好,兩人馬上把石萬山、洪東國和明建中叫到小會議室裏。
薑柱國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蓋,推到石萬山麵前:“石團長,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不是集成電路塊嗎?”
薑柱國把芯片從小盒子裏取出來,在手掌心裏掂幾掂:“不錯,它是集成電路塊,是電腦心髒的一部分,但你不了解的是,同時它又是最先進的全球衛星定位器和信息中程無線發射裝置。它的最核心處在於,沒有電流通過時,它和普通集成塊沒多大區別,它先進到咱們現有的探測儀器都對它無能為力。”
石萬山脫口而出:“你從哪弄來的?”
“石團長,對不起,你無權知道。”
“對不起。”石萬山意識到自己犯了糊塗,尷尬地笑,“你懷疑我們那些電腦被人做了手腳?”
“僅僅隻是懷疑。我們已經感覺到了那些人的存在,可到現在為止,還隻查到一些蛛絲馬跡,沒有得到任何確鑿的證據。”
“團長,政委,我們有必要告訴你們,兩個月前,有一個南美籍華商帶了五個這種小東西由上海入境,”馮倩倩認真補充道,“前天,我們才調查到他花十萬美元購買了這種集成電路塊,昨天我們才發現他此後到過漢江。”
石萬山額上沁出一層汗珠:“真懸!”
薑柱國說:“可以確認,在漢江存在一個針對七星穀龍頭工程的間諜組織。”
洪東國變了臉色:“哪個國家的?”
“目前還不清楚。如果這五個東西留在漢江的話,用在你們這兒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因為漢江地區既沒有景德鎮瓷器燒製秘方,也沒有五糧液勾兌秘方,隻有七星穀導彈陣地的精確戰標才值得投入十萬美元。”
石萬山從薑柱國手裏取過芯片,仔細觀察著:“防不勝防啊。薑處長,你說吧,需要我們怎麽配合?”
“為了確保七星穀導彈陣地的絕對安全,必須把這些電腦的主機電路板拆下來,送到北京去檢測。萬一裏麵真的有這個裝置的話,就需要做出相應布置,這就要求必須考慮到時間因素。我想趕明天早上漢江飛北京的班機,淩晨三點離開這裏,你們看呢?”
馮倩倩看手表:“離淩晨三點還有十個半小時,這個時間裏我和薑處隻能拆二十台電腦……”
洪東國的目光探究地掃過石萬山。
石萬山立刻表態:他與林丹雁、魏光亮共同對付另外二十台應該沒問題。
洪東國有所顧慮:“魏光亮還不是黨員……”
石萬山說:“他正在積極爭取入黨。用人不疑吧。”
在場的人都不再表示異議。
馮倩倩說:“拆主機電路板這件事,密級是絕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請大功團領導向有關人員傳達:不該問的不準問,不該說的不能說。”
魏光亮馬上被明建中召了過來,同時也被明建中告誡了一番:不該問的不準問,不該說的不能說,做不到這一點,你就不是個合格的導彈工程兵。
魏光亮一副俯首帖耳的樣子。
這是魏光亮第一次參與到大功團的核心事物中,拆卸電腦時,他湧上一種神聖莊嚴的使命感,促使他把事情做得一絲不苟。
淩晨兩點四十分,四十台電腦全部按要求拆卸完畢,在場的幾個人這才顧得上長出一口氣。
緊接著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石萬山就接到了明建中的電話,他驚出一身冷汗。明建中告訴他,北京的檢測結果表明:在大功團所購四十台電腦裏,其中有三台安有那種可怕的集成電路塊,事情引起了國家安全部、總政治部和二炮方麵的高度重視,這三個單位的領導聽取了匯報,分別作了重要指示,協同提出了反間諜作戰方案。
安全保衛部門好幾個領導和專家,很快飛抵大功團:“獅長”顧長天與師政委成南方陪同。
氣氛緊張的會議在小會議室裏召開,鄭浩再次被擯棄在外。
薑柱國把三塊特殊的集成電路塊擺到桌上:“針對七星穀工程的間諜網手裏,肯定還有這種裝置。如果我們不使用這三台電腦,他們還會想別的辦法。目前,我們還沒有掌握這個間諜網的基本情況,因此,防止他們以各種手段刺探七星穀陣地的情報,難度很大。我們的設想是,在七星穀使用這三台電腦,給敵人傳遞虛假信息,然後通過高科技手段,查找敵人到底藏在哪裏,最後把他們一網打盡。”
張副局長接著作一番國際國內形勢報告:從海灣戰爭開始,戰爭的形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戰爭區域無限擴大了,前線和後方的界線變得模糊起來。據專家後來計算,海灣戰爭的實際作戰區域,達到了一萬四千平方公裏這個驚人的數目。一場新軍事變革主導的軍事革命,已經在世界範圍內發生了。海、陸、空、天、磁五個領域的較量,將是未來若幹年、世界軍事鬥爭的主旋律……
然後張副局長再作重要指示:“在這種大背景下,我們在反間保密的戰場上,也要與時俱進、解放思想。國門打開二十多年了,反間保密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七星穀地區這麽大個龍頭工程,想完完全全把它藏起來是不可能的。敵人連這種手段都使出來了,說明我們建此陣地的用意他們也很清楚。國安部和總政的要求是,確保戰時七星穀陣地在遭受突然襲擊甚至是突然性核打擊後,仍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反擊作戰能力。不違背這個前提的情況下,我們可以采取任何形式進行反間諜作戰,所謂兵者詭道也,我們一定要開動腦筋,把敵人盡可能引入歧路。”
任副部長接道:“我讚同張副局長的說法。咱們嚴防死守的方針不能變,但時機成熟也可以進行反擊。我離京之前,於副司令員讓我轉告大家,反間戰一定要打得漂亮,你們需要人我們給人,你們需要錢我們給錢。”
“小林,你是七星穀陣地的主要設計者,你說說情況吧。”顧長天說。
明建中趕快把投影機架好。
在林丹雁的操作下,投影屏幕上出現一張標著“絕密”字樣的“戰區軍事防禦工程布防地圖”,隨後,出現航拍的七星穀地區全景圖片,屏幕中間顯出一行紅字“七星穀龍頭工程”,屏幕右上方也顯示出兩個醒目的白色小字:絕密。
林丹雁又敲出一張“龍頭工程核心區域圖”,把它放大,“各位首長請看,那條紅線就是陣地遭受核彈襲擊的安全線。”
成南方插一句:“這麽說,可以走小薑說的這步棋?”
“是的。”林丹雁按下另一個按鈕,另一張圖躍然而出,“這是七星穀的勺把地區。最初選陣地戰標時,我曾考慮過這裏,因為從這一帶的山體走勢看,它能建成一個一流的戰略導彈陣地。美國、俄國和英、法的核防禦理論裏,都把這種山體和山穀作為建立反擊戰備陣地的首選地區。”
“那為什麽沒選這裏呢?是因為它太像個陣地了,不易偽裝?”石萬山不解。
“這隻是個次要原因,沒選這裏的主要原因是這座山太年輕了,一年還能長出七八厘米,在這樣的山體裏修陣地很難,維修起來更困難。”林丹雁解釋道。
石萬山深深點頭。
“我認為利用這個地區做文章,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三台裝有特殊芯片的電腦可以分別放在這三個地方。”林丹雁轉頭看薑柱國,然後手開始在桌子上比畫,“第一台放這,模擬團指揮中心,可發送一套完整的修建超大規模導彈陣地的虛假信息;第二台放這,作為一個班的宿舍用電腦,可模擬一個班的基本生活狀況;第三台放這,作為主坑道A洞口統計之用。把這三台電腦單獨組成一個網,可模擬出一個團的局域網。”
薑柱國讚歎:“到底是博士,腦子太好使了。我覺得林工這個方案很不錯。”
顧長天粗中有細:“小林,誤差因素你考慮了嗎?”
“請師長放心,在這裏投下十顆目前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核彈頭,也傷不到我們陣地的毫毛。”
林丹雁提出的“模擬局域網”方案,被張副局長定為七星穀工程的核心機密。張副局長詮釋說:保密工作,生死攸關。
間諜已近在咫尺,大家都感到事態的嚴峻,然而,眼下卻無法把這種危險公布給大功團所有官兵,因此,反間諜戰究竟能不能打得漂亮,其實在座的人誰心裏也都沒有底。
兩次被拒於大功團反間保密工作會議外,鄭浩既覺得尷尬,更感到難受。他要挽回局勢,挽回麵子。他打報告從師裏要來內部絕密級保密影片《驚雷演習掠影》,準備在大功團給幹部和業務骨幹放映,他認為有必要做一些能影響大功團全局的事情了。洪東國、石萬山、林丹雁是他邀請的首批觀摩者,影片由李和平放映。
大投影屏幕上,掠過峰巒疊嶂的神秘大山,大漠孤煙直的無邊沙漠,長河落日圓的茫茫戈壁,以及偌大的演習觀摩室和現代化的導彈陣地坑道。然後,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過,數枚最新型導彈從不同的陣地裏由不同的器械拉出來。高空中,戰鬥機飛掠而過,地麵上,衛星和雷達站的精密儀器在運轉。發射車隊在直升機的護航下,沿著不同的道路,奔向不同樣式的發射場;發射部隊將導彈在發射場快速豎起,隨後,導彈緩緩升空,漸漸遠去。
“哇噻,真壯觀啊!”從來沒有見過這陣勢的李和平忘乎所以地叫起來。
“噓,別出聲。”洪東國輕聲製止他。
影片放映完畢,李和平一邊收拾碟片,一邊大呼“過癮!”
洪東國問鄭浩:“這可是絕密級的,你從哪弄來的?”
“請政委放心,渠道非常正常,師前指打過報告,師長政委作了批示。石團長,這種大提士氣的片子,如果讓我們的戰士們都看,你說他們會有什麽感覺?”
“肯定都會覺得當導彈工程兵值。其實三年前我就提出過分期分批帶基層骨幹去導彈發射部隊參觀的設想,但操作起來難度太大,上麵沒批準。我早就料到了,這麽好的片子,鄭副參謀長肯定不會隻讓我們幾個人小範圍觀摩。”石萬山說。
“那當然。這屋裏除了小李,誰都見過導彈,甚至還看過實彈演習,林工更是,恐怕都已經看麻木了,是吧?”
“鄭副參謀長這話說錯了,我不僅毫不麻木,而且常看常新,每次看它,我心情都很激動,這一次更讓我熱血沸騰。”
鄭浩自得而又含蓄地朝她笑笑:“我相信工程兵們都有這個情結。上幾代導彈工程兵,絕大多數沒見過導彈,甚至連它是個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他們退伍時最遺憾的就是這個。去年,英雄團有一個士官,為了能給家人和親戚講出導彈是什麽樣子,利用寶貴的休假時間,想盡辦法才進入了由他們團修建的導彈陣地,結果卻被當成間諜給抓住了。其實,哪個團都有這樣的悲慘故事,我個人感到這很可笑,更為此而感到悲哀。”
“那個士官後來怎麽樣了?”林丹雁深為關切。
“還好,是個喜劇結果。發射部隊問明情況後,特批他進入陣地看了導彈,他覺得自己的激動和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於是發奮工作,今年立下了一等功。有時候,培養戰鬥精神,講上十堂課也未必比得上看一次這種片子。”
“你說得很有道理,隻是這片子是絕密級的,大規模放映恐怕要惹出麻煩。”洪東國臉露憂戚。
“密級都是人設置的,也是為人服務的。我們剛剛看過,但是,除了激動和振奮,誰還能記住發射場的方位?說句玩笑話,即使你想賣情報,就憑看一下這片子,你又能賣什麽?總不能賣你的激動心情吧?”鄭浩慷慨激昂。
石萬山由衷地鼓掌喝彩:“精彩,佩服!我腦子怎麽就不會拐彎呢?盡想著要讓戰士們看到真家夥,就想不到弄這個碟子回來,同樣也有效果。我建議鄭副參謀長把它拿到全團公映,沒必要隻讓業務骨幹看。我們的每個戰士都需要這種鼓舞。鄭副參謀長做了一件我想了幾年都沒做成的大好事啊。”
見慣了石萬山和鄭浩“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林丹雁,看到他們今天居然這麽柔情蜜意惺惺相惜,不禁看看這個瞅瞅那個。
洪東國還是憂心忡忡:“老石,上級有保密紀律的……”
“老洪,我認為問題不大。幾十年來,大功團沒出過一個叛徒特務,複轉的一兩萬人裏,也沒有一個背叛自己的祖國。其實,我們常常是自己蒙自己,自己束縛自己,自己嚇唬自己。我們每次發射的導彈型號,外國人清清楚楚,可我們卻懼怕自己的大多數人看!我就想不通,無非一個影片,弄個絕密幹什麽?”
“請政委不要誤會,我絲毫沒有指責你的意思,”石萬山轉頭向鄭浩,“我相信鄭副參謀長同意我的說法。”
鄭浩笑笑:“很慚愧,我膽子不如你的大。我在師長政委那兒立過軍令狀,保證不會泄漏這次演習的任何秘密。不過剛才受到了石團長的激勵,情緒受到感染,我決定把膽子放得更大些,步子邁得更快些,可以讓全體官兵觀看。”
“好!我堅信,官兵們看了它,肯定能升騰起自豪感,誰也不會再覺得自己不過是打山洞的工人,戰鬥力能提升一大截。美國中部和西部有兩個導彈陣地,都對全體國民開放,為的就是激發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如果國民沒有大國強國的心態,那個國家就稱不上大國強國,這一點很重要……”石萬山越說越眉飛色舞。
“你別扯得太遠了。另外,新兵很快就到了,我覺得,特別有必要讓新兵們看看這個片子,政委你說呢?”鄭浩微笑著看著洪東國。
“好吧,我同意。”
石萬山嘀咕:“看來,知識分子的腦瓜子就是和我們的不一樣。我完全同意。”
“是個不錯的建議。”林丹雁心情不錯地瞥石萬山一眼。
很快,鄭浩以師前指的名義,組織大功團一營一百多官兵觀摩影片《驚雷演習掠影》。他十分重視這次亮相。應該讓大功團更多的人見識自己的實力了。
影片放映前,鄭浩先作個講話:“同誌們,戰友們!大家都知道戰略導彈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一個強大的國家,必定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而如果沒有一支威震四方縱橫天下的戰略導彈部隊,這支軍隊就算不上強大。讓我們感到自豪和驕傲的是,我們的祖國擁有戰略導彈!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同誌曾經說過,如果中國當年不勒緊褲腰帶搞出來兩彈一星,中國在國際上就沒有今天這麽重要的地位。有戰略導彈,就得有導彈陣地,我們導彈工程兵是幹什麽的?簡而言之,就是為戰略導彈築巢的士兵!”
台下反響不太熱烈。
鄭浩停頓一會兒:“身為導彈工程兵,我們無上光榮,因為我們幹的是最崇高的國防事業。也許有人會說,為導彈築巢,其實也不過就是打山洞嘛。是的,我不否認這點,可是,同誌們戰友們,打這個山洞跟打那個山洞是不一樣的!我們打出的山洞,名字叫做戰略導彈陣地,裏麵放的是和平的盾牌護國的長劍。為戰略導彈築巢,為共和國打造和平之盾,維護我們偉大祖國的統一和強大,這就是我們導彈工程兵光榮神聖的使命!”
掌聲熱烈了許多。
鄭浩微笑著示意戰士們停止鼓掌:“以上是老生常談了,但必須得談。因為種種原因,多少年來,我們導彈工程兵很少有人見過導彈發射,多數人連導彈都沒見過。我認為這種狀況得改變。我們導彈工程兵,有資格看見真導彈,也有資格觀摩導彈發射!今天,大家都能實現咱們導彈工程兵心中的願望!下麵,我們要看的是一部絕密片子:《驚雷演習掠影》!”
雄渾高亢的聲音震天撼地。
通過這次亮相,曾經大學校園裏的風雲人物鄭浩,如今在大一營又成了耀眼明星,二營三營都盼著鄭浩早點去放片子。
林丹雁調侃石萬山:“照這個勢頭下去,七星穀以後可就不姓石了。”
“它一直姓國,從來就沒姓過石!”石萬山沒好氣。
鄭浩在二營三營的精彩演講,更是傾倒了所有的人。他的心帆進一步鼓脹起來,他想起了中國曆史中,張儀和蘇秦憑三寸不爛之舌而官拜宰相的典故,心裏生出了陶醉和神往。
片子看過了,心情也激動過了,一轉過身去,平淡的生活仍在繼續,每個人都還得小心麵對自己的人生難題。
提幹受挫的齊東平,精神上受到很大打擊,感覺到萬念俱灰,認為自己跟南京軍區總醫院護士小吳之間更將成水花泡影,幸而魏光亮不斷給他打氣,讓他務必至少寫一封信去老實坦白情況,齊東平猶猶豫豫地照辦。不料,反倒是他的誠實打動了對方的芳心,小吳覺得他很實在,回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說對他還充滿信心,鼓勵他不要氣餒,說自己願意以後與他經常互相鼓勵,共同進步。
收到這封回信後,齊東平立刻容光煥發信心十足,整個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齊東平與小吳感情上的突飛猛進刺激了魏光亮:男人,有些動力是兄弟朋友給不了的,隻有女人才能給得了,有時候,男人需要在女人那裏找到自信。他決定加快進攻林丹雁的速度和力度。
齊東平為他憂心忡忡:“老魏,你在她那兒肯定會碰釘子的,依我說,你不如去追小周醫生,她真的很……”
魏光亮向他瞪眼:“我怎麽可能去追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正眼看過的女人呢?不行,我就要最好的!”
傍晚,魏光亮從箱底翻出一套早就備好的白金項鏈、戒指、耳環,趁周亞菲上心理谘詢室的空當,悄悄溜進林丹雁房間,把精致的首飾盒奉上,單膝跪地,求林丹雁嫁給他,把林丹雁弄得惱怒異常又暗自好笑。
“魏光亮同誌,請你趕快起來,也請你趕快把東西拿走,這樣我就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如果你非要胡攪蠻纏,對不起,我馬上報警。”林丹雁的語氣冷若冰霜。
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身上和心裏全都冷颼颼的魏光亮,隻得灰溜溜而去。回到宿舍,他一頭栽倒**,懨懨如同病貓。齊東平跟過來,守候床邊不斷開導和安慰著他,他始終把頭埋到枕頭裏不理不睬。
齊東平隻好激將他:“你不是號稱在感情上有完全的免疫力了嗎?你不是標榜已經練就了金剛不敗之身嗎?現在幹嗎跟農民家裏死了頭老母豬似的?”
“老魏,老魏!”齊東平喚他,推他,他仍然沒有反應,齊東平知道他的確是傷心了,這時候還不如讓他一個人好好呆著,便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心存惻隱地回頭:“老魏,別想得太多,啊?還有,最近要開支部大會了,一人一票,舉手的人得過半數,你盡量注意點,別感情用事,別意氣用事,免得陰溝裏翻船,好嗎?你早點睡吧。”給魏光亮搭上毛巾被,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淚水從魏光亮眼角漸漸滲出來,慢慢流過他的麵頰。
然而,事情並沒有完結。這段時間裏,林丹雁與魏光亮碰頭見麵的機會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不久,林丹雁看出來是石萬山授意和安排的結果,她火冒三丈,把石萬山狠狠臭罵一通,罵完後回到房間,仍餘怒未消,悶頭往**一躺,委屈的淚水泉湧而出。她心裏暗暗把石萬山恨得咬牙切齒。
周亞菲從心理谘詢室回來,掀開她蚊帳:“丹雁姐,你哪兒不舒服?”
“沒事。看你這一段挺忙的,累嗎?”林丹雁意興闌珊。
“也沒什麽,隻是有不少戰士都願意跟我說心裏話而已。這個局麵來之不易,我想從中選幾個案例,寫篇文章。”
“跟美女聊天,他們當然很受用。”
“什麽呀,在他們眼裏,我隻是個醫生,是知心姐姐。哎,丹雁姐,我想在局域網上開個知心姐姐的欄目,你看行嗎?”
“隻要你不怕累,當然可以。”
周亞菲喜眉笑眼起來:“太好了!麵對麵,有些話不好說出口,有這個欄目就好辦了。比方說,有一次魏光亮沒吃晚飯,卻喝了不少酒,問他,他什麽也不肯跟我說,隻說自己生病了。據我所知,他是再次受到了感情上的嚴重打擊。欄目開通後,我相信他願意化名吐露心中苦悶和憂傷的。”
林丹雁猛然坐起來,狠狠地:“他自作自受!堂堂清華碩士生,連誰愛他誰不愛他都分不清楚,真是糊塗蛋一個!”
周亞菲眼裏掠過一絲痛楚:“丹雁姐,其實我早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呢?”
“這種麵子沒法留,留了後患無窮。對於他,長痛不如短痛;對於我,與其傷人十指,不如斷人一指。不是我心狠,我也是沒辦法。”
屋裏頓時陷入沉默。
良久,周亞菲輕輕地說:“丹雁姐,恕我直言,我知道你心裏有人,事實上,你一直在為他而痛苦。”
林丹雁心裏一顫:“把我也當成你的病人了?”
“不,是知心朋友,閨中密友。丹雁姐,如果信得過我的話,你就說說他吧,說出來,你會感覺到心情暢快得多。”
林丹雁默然。麵對眼前這個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何嚐不想痛快淋漓地把埋藏在心底的一切喜怒哀樂都一吐為快,然而,那個人不是別人,偏偏是他!且不說自己與他還有他老婆的關係扯不清楚,就憑他是自己和周亞菲每天都要見到的人,是七星穀裏說一不二的“山大王”,她也不能暢所欲言啊。
“她愛上了一個很優秀的有婦之夫,是吧?”
林丹雁細長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圓:“你怎麽知道?”
“我是心理醫生嘛。其實這問題說來也很簡單,關鍵在於那男人愛不愛她。如果他也愛她,一切都不是問題,即使改組重建一個家庭,我認為也並不十分困難。”
“那男人其實很愛她,然而出於種種難以向外人道的原因,還有他們之間甚至他們家庭之間理不清剪不斷的複雜關係,致使他一直竭力抑製著這種感情,這點使她最痛苦。亞菲,你知道,這種愛情是最要人命的。如果他根本不愛她,就一切都不是那麽回事了。”
周亞菲歎口氣:“人的感情真的是太複雜了,誰愛誰,誰不愛誰,沒有一點道理可講。不過,你可以勸她盡量跳出來,所謂七步之內必有芳草,她多看看別的風景,也許哪天能峰回路轉。”
“我也老這麽勸她,可她始終沉迷和向往那種從一而終生死不渝的舊式愛情,追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靈魂境界。理性上,她也知道這世界上有許多好風景,可感情上,她就是被一山障目,怎麽也跳不出去,你說她是不是不可救藥?”林丹雁長歎一聲。
“怎麽說呢,心理上的病,也好治,也難治。如果她能盡力自拔,痛痛快快去愛一場,或者,遠離那個讓她傷情的男人,她會痊愈的。對了,她不是男人再不想看第二眼的歪瓜裂棗吧?”
“恰恰相反,從上中學起,她就很招男人,老的少的都會被她吸引。也許別人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個女子怎麽會這麽為情所苦為情所傷,因為憑她的才和貌,她本來可以擁有無限風光的。本來她很久沒跟那人聯係了,誰知陰差陽錯的命運又讓他們碰頭,而且他是她的領導。她隻有哀歎:也許這就是命吧。”
周亞菲完全沉浸到林丹雁的講述中,忘記了對方是在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很是心痛和著急:“對她來說,這是段命定的孽緣,在劫難逃。她怎麽辦呢?”
“所以她老說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前一段,有兩個男人狂熱追她,都算得上挺優秀,她明知道這是自己走出心理陰影的最佳時機,可她就是提不起興致,背地裏她經常說服自己:應該去接觸他們,感情是培養出來的……可人家一到跟前,她就無論如何也不肯往前走半步,你說要命不要命?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人格分裂,精神簡直都要崩潰。算了,不說她了,一說她就心裏堵得慌,煩。說你吧。亞菲,說真的,我很羨慕你,你看,這小半年你過得多平靜啊,在光棍堆裏居然不會受到騷擾,每天都過得快樂無憂,這是為什麽?”
“別謙虛了。算我向你取經,行不行?”
“你是真的假的?”
“我是真不明白。你年輕漂亮熱情可愛,按理說,這七星穀裏追求你的人應該成群結隊才是,可你身上怎麽一點緋聞都沒有呢?”
周亞菲笑起來:“姐姐過獎。如果說我真有什麽‘經’可取,那就是:這一輩子,我隻想結一次婚。”
“誰也不想結十次八次。”
“關鍵在於,這一輩子我不打算離婚。”
“哎呀,你就別賣關子了。”
周亞菲瞧瞧她的神色,認真起來:“主觀上,要做到能以平常心等距離看待每一個男人,客觀上,要造成狼多不吃娃的局麵。”
“太抽象了。請解釋一下。”
“也就是說,一個女人,在遇到自己認為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之前,對待所有男人都應該表現出同樣的熱度,不向其中任何一個男人,傳遞媚眼之類的與性關聯的信息。所有的狼都想吃娃,也都會吃娃,設法讓狼們都知道你這娃可以被它吃掉,同樣也可能被別的狼吃掉。能做到這兩點,你就可以與群狼共舞而無後顧之憂。”
“高,實在是高。你真是人小鬼大,我自愧不如。”
“我沒這智商。是舒亦文教我的。”
“舒亦文?這高人是誰?”
周亞菲咯咯地笑:“我媽。我一般都喊她老媽,有時候直呼其名。”
“真羨慕你有個這麽出色的媽。”林丹雁起身拿鏡子,對著鏡子左照右看,“我看看,我的眼神跟你的眼神究竟有什麽不同?”
“哈哈哈哈!”周亞菲開心大笑:“沒有狼群時你看不出來。丹雁姐,你知道嗎,在七星穀,咱倆給男人傳遞的信息不一樣。”
林丹雁心下一驚:“是嗎?怎麽不一樣?難道我有哪兒不對?”
“沒那麽嚴重。隻是,七星穀裏所有男人,在潛意識裏都會把我當成性對象。潛意識裏都認為可以跟我交往,我也願意跟所有的男人交往,所以,隻要我不去打破這種平衡,就一直能享受寧靜。你不一樣。這兒絕大多數男人認為你跟他們的生活無關,而你也隻跟其中的精英交往,這就有些麻煩。頭狼們自然對你狼視眈眈你爭我奪,倒下一隻,另一隻又會加入,前仆後繼,死而後已。你要沒個明確態度,頭狼們的戰爭將沒完沒了。隻有當你選中其中一隻,其他的才能安生。”
林丹雁眼前掠過鄭浩、魏光亮……石萬山的形象剛一閃現,她立刻把他驅逐出去。她的心刺痛了一下,緊跟著,目光變得迷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