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小柱逃兵事件”過去了,方子明內心裏經曆了失落、慶幸和自我譴責三個階段。對比齊東平張中原石萬山的為人,對比他們對王小柱的愛護,方子明自慚形穢,不住地暗罵自己不是東西,是個混蛋王八蛋,簡直是卑鄙小人。

休班那天,方子明悄悄來到心理谘詢室。老老實實坐在周亞菲麵前的他,像小學生對老師那般虔誠地訴說近來常做的一個噩夢:山洪咆哮,掉在河裏的自己拚命向前方遊去,他身後有一隻凶殘的大老虎,老虎踩著滔滔洪水不斷追自己……方子明說每次都是這個時候被嚇醒,醒後總是大汗淋漓全身濕透。他想請周亞菲做一下心理分析。

“還有什麽症狀嗎?”周亞菲問。

“我也說不上來。對,好像有點心悸和氣短。”

“夢我研究的不多,但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我讀過,我不完全讚成他的一些結論。依我粗淺的分析,你老是做的這個噩夢,應該與性壓抑無關,更多地與生存壓力有關。是不是今年提幹名額突然減少,影響了你的情緒?”

方子明連忙搖頭擺手:“沒有沒有,真的沒有。這方麵,我很想得開。”

周亞菲眼睛晶亮地看著他:“即使你說的是真的,那也隻是你的心理,我說的是你的潛心理。人的很多行為,其實是由潛心理支配的。比方說,你越是強調不在乎提幹不提幹,越證明你的潛意識很在乎它。你如果還要嘴硬死不承認的話,心理疾病會越來越嚴重。”

方子明害怕了:“真的啊?”

“當然。接下來,你會說夢話,把你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啊!”方子明情不自禁地叫起來。

“也別緊張。你想提幹,想多為國防建設做點貢獻,沒什麽不對。”

方子明由衷欽佩周亞菲,話頭不由自主就被她牽著走了:“周醫生,你真厲害。我承認其實我挺在乎的。我們家那邊很富裕,我哥我姐他們都做生意,一年掙的錢比團長多得多。我家不缺錢,就缺個有國家身份的人。家裏我最小,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偏偏我又不爭氣,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當兵後又考軍校也沒考上。我轉士官不是為了拿那點工資,而是為了提幹。突然間聽說今年提幹沒戲了,我……噩夢就來了。”

“有時會嫉妒別人嗎?”周亞菲突然問道。

方子明猶猶豫豫的,不置可否。

“其實,嫉妒心誰都有,隻是不能讓它發展到起破壞作用,那樣就會出大問題。你能說出這番心裏話,對你的身心都有好處,咱們以後再聊幾次,你大概就不會連續做噩夢了。”

“謝謝周醫生。我還想問個問題。”

“說吧。”

“比如說,這麽說吧,我要是……算了,我也不知道想說什麽了。以後我再來。周醫生再見。”

“好,這裏隨時歡迎你。”周亞菲笑容可掬。

方子明出去,林丹雁進來:“怎麽樣?挺有成就感吧?”

“還在摸索。唉,有嚴重心理疾病的人,一個都沒來。”

林丹雁驚訝:“有嚴重心理疾病?誰啊?”

“魏光亮,齊東平,張中原,還有鄭浩。”

林丹雁感到意外:“鄭浩?”

“沒錯。心理醫生喜歡那些飽受著深刻痛苦的病人,能解除他們的痛苦,才能獲得最大的成就感。方子明小屁孩一個,嫉妒心強點而已。其實,我最感興趣的是另外一個病人。”

“誰?”

周亞菲神色詭秘:“現在不能告訴你。”

林丹雁白她一眼:“鬼怪多,不理你了,我走了。”

下午,勘察完主坑道的石質,林丹雁與石萬山一起從洞裏走出來。

“唉,要是整座山都是這種石頭該多好,我敢保證,那樣的話工期可以提前半年。”石萬山一臉的惋惜。

林丹雁瞥他一眼,忍不住想笑:“新兵蛋子才這麽不切實際地想入非非。”

石萬山倒一本正經:“人有時候需要做一做夢,不然生活就太枯燥無味了。”

林丹雁突然想起來:“魏光亮對我說,他想搞一個高危地段塌方報警係統。”

石萬山很欣慰:“好哇,這小子知道操心了。住院回來後,他好像是變了,有了很大的長進。”

“但是搞這個東西需要不少錢。”

“你們造個方案,這錢我給。”

“對了,還有給戰士宿舍配置電腦的事,你們研究過了嗎?”

“那可不是一筆小錢,一個班一台,一個連十台,一個營四十台,五個營兩百台,沒一兩百萬拿不下來。我和政委商量了,今年先給一營安,效果好的話,就可以從上邊要到錢了。”

林丹雁斜睨著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狡猾了?”

石萬山笑:“沒辦法,跟變色龍變色一樣,是逼出來的。我又不是財政部長,手裏沒有花不完的錢嘛。丹雁,事情定下來後,你跟光亮去漢江看看,爭取買到物美價廉的電腦。對了,那天你嫂子看見你和魏光亮站在一起,回來就說你們是天生的一對。”

林丹雁不高興:“什麽眼神嘛!她還說我什麽?”

石萬山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除了誇你和為你操心,別的沒說什麽。”

“操心讓我早日嫁人,是吧?”

石萬山不敢接這個話茬,挖空心思才找到一個自以為合適的話題:“哎,你什麽時候回北京看秦老師?”

“真是太平洋警察,管得寬。我什麽時候回北京,好像用不著你批準吧?”林丹雁把臉拉得更長,扭頭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石萬山心裏像打翻了一個五味瓶。

近日來,林丹雁周亞菲的房間裏,突然添加了絢麗的色彩——每天早上鍛煉回來,總能看到林丹雁的桌子上多出來一束野花。美麗的鮮花盡情綻放鮮豔欲滴,送花人卻像隱形人似的,從來不見蹤影。

這天早上出現的是一束野**,金燦燦香噴噴,周亞菲忍不住伸長鼻子湊近了去聞:“真香啊!在北京的花店裏至少得五塊錢一枝。唉,同一個屋簷下,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怎麽就沒人給我送花呢?”

林丹雁瞅瞅她:“語氣不對呀。”

“醜小鴨嫉妒白天鵝唄。不,林丹雁小姐豈止是白天鵝,簡直是月亮,不,是太陽,永遠吸引著那麽多星星圍繞著她轉。”

“別拿我開心了。你怎麽知道就不是女性送的?”

周亞菲誇張地:“喲,家屬都走了,我又跟你形影不離,這兒還有什麽女性?莫非這兒有變性人?你不如說,不知道是老男生還是小男生送的。”

這時,石萬山恰好從她們門口走過。林丹雁趕快掉過臉假裝沒看見,周亞菲探出腦袋大叫:“團長,團長。”

石萬山停步:“什麽事?”

周亞菲看著他嘻嘻地笑,就是不做聲。林丹雁氣得直瞪她。

石萬山莫名其妙:“怎麽了?”

周亞菲招手招腳:“你過來,你來我們屋裏看看。哎呀,過來嘛,我們還能把你吃了?”

石萬山隻好返回到她們門口,不進屋。

林丹雁走出來:“亞菲是想問你,看沒看見誰給我們送花?”

“不是給我們送花,是給林博士送花。這幾天早上,我們一出去,花兒準會出現在丹雁姐的桌子上。”周亞菲說。

石萬山這才伸頭往裏看:“挺漂亮的野**啊。”

周亞菲把臉一繃,裝出一副審判官的樣子:“本官開始審案。請問石團長,早上七點到七點十五分之間,你在哪裏,在幹什麽?”

石萬山又好氣又好笑:“那個時間裏,本人在房間看新聞刮胡子。小丫頭,居然懷疑起我來了?”

林丹雁沒好氣:“當然不會是你。這期間,你有沒有看見誰在這裏出現?”

“你們沒鎖門?”

“置身於偉大的石萬山同誌領導下的光榮的大功團,我們用得著鎖什麽門嗎?”林丹雁語帶譏諷。

“有人送花,是好事嘛。你說話就帶刺,我看他應該給你送野玫瑰才合適。我走了,兩位再見。”石萬山怕她們又伶牙俐齒,想趕快溜。

“既然來了,就別想急著走。石團長,我正式向你這個團領導反映這個問題。這種行為已經嚴重幹擾了我的情緒,再發展下去,會影響到我的生活,請你務必管一管。”林丹雁不放過他。

石萬山無奈:“好好好,我負責把送花者查出來。如果是戰士,我來處理,如果是已婚幹部,更要處理,但如果是未婚幹部呢,我就無權幹涉了。”

“不管是什麽人,我希望盡快查出來。”林丹雁說。

在一號洞主坑道和輔坑道之間,齊東平帶領方子明王小柱等幾個戰士正緊張地施工。兩個戰士的動作夠快的了,齊東平還嫌慢:“先裝這一堆,動作要盡量快。小柱,把台車從這邊開進去試試,動作要靈敏些。”

“好。”

王小柱立刻爬上台車,發動起來,然後很熟練地躲過石堆,把車開到一個狹小的空隙裏。台車長臂上的鑽頭準確地伸向石壁,鑽頭快速旋轉著鑽進石頭裏。

“排長,可以同時操作!”王小柱興奮地大喊。

“好,小心點!”齊東平回喊,轉頭吩咐方子明,“以後注意,扒渣車要提前進來。”

“知道了。”

誰也沒有看見施工麵向外約五十米處,洞壁上支撐通風管道的支架突然脫落下來,半米口徑的通風管下墜,從一個接口處徹底斷掉。裏麵,台車,扒渣車,還有兩輛翻鬥運輸車,所有車輛的排氣管一齊向外排放著廢氣。

危險悄悄地向他們逼近。

不一會兒,開扒渣車的戰士眼神迷離,當他伸手去夠按鈕時,手卻抬不動了。他身子往前一傾,一下趴倒在方向盤上。

扒渣車兩旁的兩個戰士,緊跟著昏倒在地。

王小柱感到眼皮越來越沉,很快,他眼睛一閉,也趴倒在台車的方向盤上。

方子明大口大口喘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想跑,卻拔不動腿。他一頭栽到地上,動彈不得。

感到胸悶氣短四肢乏力的齊東平回頭一看,情知大事不好,咬緊牙關往外跑了兩步,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施工時站位比較靠外麵的其餘四個戰士情形略好,雖然動作遲緩無力,但還能動能走,他們兩人一組,分頭朝台車和扒渣車上爬去,合力把扒渣車司機和王小柱拖出駕駛室。他們還想進去抬人,可自己也動彈不了了,紛紛摔倒在地,四個人相繼合上眼睛,像是沉入了夢鄉。

四台車的排氣管,依然向外噴著猙獰的廢氣,斷裂的通氣管,仍然向外吹著毒害的熱風。

坑道裏發生災難的時候,鬧肚子的魏光亮正從外麵解手回來。腸胃輕鬆了,心情也暢快了,他哼著樣板戲《沙家浜》裏胡傳魁的唱段“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總共有十多個人來七八條槍……”大步流星朝洞裏走。走到斷裂的通氣管處,魏光亮覺得很奇怪:裏麵的能見度比平常差多了,而且也看不見一個人影。怎麽回事?他不哼小調了,四下張望著,疑疑惑惑地繼續往裏麵去。才走幾步,就看見了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人。

魏光亮驚呼一聲,衝過去抱起齊東平就往外跑。把齊東平放到斷裂通氣管處,他對著洞口大喊:“快來人啊——”

沒有回應,隻有洞裏傳來的回聲。

魏光亮不敢耽擱時間,趕快又跑進去,把方子明橫著抱出來,放到齊東平身邊。大口大口地喘上一番,他咬緊牙關再次奮力衝進去,右手拖著王小柱,左手拖著一個列兵,一步一步掙紮著往外走。走著走著,他兩腿一軟,隨即栽倒在地。殘存的清醒意識提醒他:你現在千萬不能倒下!他掙紮著爬起來,跌倒,再爬起來。終於能看到紅色報警器了,魏光亮卻再也站不起來了。他匍匐在地,朝著報警器一步一步爬過去。到了,終於到了!他用盡全力按下報警器的按鈕。

報警器尖利地鳴叫起來,報警聲久久回**在七星穀的上空。

手指還按在按鈕上,魏光亮昏迷了過去。

救援大部隊火速趕來了。救護車火速趕到了。魏光亮,齊東平,方子明,王小柱……一個個被抬了出來,被緊急搶救。

小夥子們全都醒過來了,每個人醒來後的表現各不相同。

魏光亮的第一反應是蹦起來大喊:“來人啊,救人啊!”

齊東平是慢慢睜開眼睛,嘴裏喃喃著:“六個、六個人,一共六個人。”

方子明則迷迷瞪瞪地問:“我沒死吧?”

在場的人全都笑了,一直緊張萬分的氣氛馬上得到緩解。

漸漸恢複了一點元氣的魏光亮又開始頑皮,壞笑著對方子明說:“你已經死了,現在是你的幽靈在說話。”

“啊!”方子明恐怖地大叫。

“你什麽時候能有個正經!”周亞菲嗔罵著魏光亮,眼睛裏卻在笑。她一直都牽腸掛肚地守候在他身邊,直到看著他醒來。

人缺氧的時間越長越危險,缺氧最嚴重時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這六個人的缺氧時間都較長,石萬山鄭浩洪東國和團裏的醫生都主張把他們送外麵醫院療養,以杜絕後患。請求師裏聯係飛機送大城市已經來不及了,石萬山命令張中原帶領卡車隊,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們去漢江醫院,並讓周亞菲隨同前往,以便不管在路上還是到醫院,都隨時能夠照應,也能夠隨時與團裏溝通情況。

周亞菲心裏樂開了花。

漢江醫院的護士們很快就看出了情況,她們善解人意,借口魏光亮不好侍候,把給魏光亮打針輸液的“美差”全都推給周亞菲,周亞菲也不含糊,一概承包下來。又到了給他們六個人輸液的時候,周亞菲把針頭舉到魏光亮麵前:“這回想打哪一隻胳膊?”

“我感覺自己完全好了,就不打了吧?”

“不行,我是醫生,得聽我的,何況,大家把你——你們交給了我。”

“那就打左手吧。打了這麽多針了,我還是怕疼,請周醫生悠著點。”

周亞菲動作麻利地用止血帶紮住他的左胳膊:“多想點好事,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會感到疼了。”

“我沒有好事可想,倒是突然想到一件與小周醫生有關的事。哈哈,不過,在下不敢說。”

“不行,你得說出來,要不我饒不了你。”

“好吧,那我隻好說了,”魏光亮假裝不情願說出來的樣子,“聽說周醫生給小柱做人工呼吸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由此可以判斷,她肯定有過戀愛史,而且還不僅僅是小女生式的純精神戀愛。”

周亞菲不說話,用針頭紮他一下。

“哎喲——”魏光亮齜牙咧嘴地叫喚起來。

周亞菲抓住他的左手:“重新來。你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能分散我的。”

“報複心這麽強,誰敢……”魏光亮嘟囔。

“誰敢要?對吧?”周亞菲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

“姑奶奶,我錯了,請你手下留情啊。”魏光亮求饒。

周亞菲又快又輕又準把針紮入魏光亮血管:“好了。感覺胳膊腫脹的話就叫我,我給你滴慢點。快滴完時我再來。”

周亞菲一出門,方子明就朝魏光亮擠眉弄眼:“老魏,你真是豔福不淺,周醫生對你可是……”

魏光亮趕快打斷他:“這個小辣椒對我最狠,對小柱最好,是吧小柱?小柱,你的初吻是不是獻給了周姐姐?”

王小柱又羞澀又得意:“那叫人工呼吸。”

方子明酸溜溜的:“小柱,美死你了,以後你別刷牙了。”

齊東平衝他們喊:“別胡說八道了!多養養神,養精蓄銳好了,可以早點回去參加戰役。”

方子明嘴閑不住:“老魏,你真是大貴人。你那一泡稀價值連城,救了我們這麽多條命。”

頓時好幾個人附和。齊東平說:“老魏你看,你又還給我一條命。”

魏光亮向大家抱拳:“弟兄們可別這麽說。東平,這話可是你說的:生死兄弟之間,千萬別說謝字。”

鄭浩以七星穀龍頭工程師前指總指揮的名義,向石萬山和洪東國提議,盡快召開安全生產現場會,參加者為團領導和各營主官,技術總監林丹雁為特邀代表。

石萬山和洪東國表示讚同,並且立刻布置下去。

上午十點,與會者集結來到一號洞事故現場,停步在斷裂的通氣管道前。洪東國做開場白:“這次事故,有很多教訓值得吸取。事故發生後,是鄭副參謀長當即下令,使事故現場得到了保護,使我們的善後工作能更好地得以進行。為此,我謹代表大功團,向師前指表示衷心的感謝!下麵,請鄭副參謀長講話。”

鄭浩清清喉嚨:“保護現場,是為了讓大家都清楚,我們這些指揮員一個小小的失誤,將會導致什麽樣的嚴重後果。大家請看,三公裏多的坑道,竟然隻靠一條換氣管道供氧!大家再看,這個支架都鏽蝕成什麽樣子了!這個樣子,出事是必然的。”

洪東國說:“這次事故,再次給我們敲響了警鍾。”

張中原沉痛地說:“責任在我。”

石萬山生氣道:“還輪不到你說話!鄭副參謀長,請你繼續說。”

鄭浩看他們兩人一眼:“國際形勢變化多端,反恐戰爭將演變成什麽樣子,現在還難以預料。從海灣戰爭,到科索沃戰爭,再到阿富汗戰爭,戰爭形態發生的變化,大家有目共睹。我駐南聯盟使館被炸,我戰機在南海空域被撞,我對‘台獨’分子的絕不姑息,使戰士們都意識到戰爭離我們並不遙遠。為了早日把七星穀陣地建成,大家想了很多辦法,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們不能以犧牲安全為代價來換取進度。台車、扒渣車和大翻鬥車同時工作,林工,這麽做是不是嚴重違反了操作規程?”

鄭浩把眼光投向林丹雁。

“是的。”林丹雁回答。

“還有這個報警係統。大家看,這個報警器離爆破麵至少有兩百米遠,說明什麽問題?說明我們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忽視了安全問題。生命是最寶貴的,也是非常脆弱的,同誌們!”

張中原又做自我批評:“責任在我。這幾天掘進太順利,一天能掘……”

石萬山惱怒地打斷他:“你先閉嘴行不行?”

“張中原營長,責任在誰身上等下再說,先讓我把話說完,”鄭浩有些不悅,“前幾天,我去過二營和三營,也發現了不少問題。二營的二號、三號坑道,見不著炸藥庫的警示牌,有人居然在炸藥庫附近吸煙!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安全問題必須提到大功團的議事日程上來了。我提議,大功團成立一個安全生產領導小組,由我和洪東國同誌分別擔任正、副組長,三個營的營長任組員,領導小組負責檢查龍頭工程的安全工作。”

幾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石萬山。

石萬山一字一頓進出三個字:“我同意。”

鄭浩說:“為使這個領導小組的決策更具科學性,我邀請林丹雁同誌擔任小組顧問,不知丹雁同誌意下如何?”

目光頓時都集中到林丹雁身上。

“感謝領導的信任。為了保證戰友們的生命安全,我不僅很願意當這個顧問,而且還要提個建議,今後,在施工方麵,領導小組的意見有一票否決權。”

鄭浩讚賞地看著她:“這建議很好,謝謝你。戰友的生命安全高於一切。”

洪東國說:“我讚同。”

石萬山臉陰了陰:“我說兩句。龍頭工程存在這麽多安全隱患,主要責任在我,我將以個人名義向上級機關和全團官兵作出檢討。龍頭工程三個營協同作戰組織得不好,主要責任還在我。這個月上旬,二營遇到了泥石流,掘進進展遲緩,與此同時,一營卻在不到二十天裏掘進了三百多米。如果我能及時從一營調出兩個連來增援二營,讓主坑道少開掘一百五十米,二、三號洞就能和主坑道貫通了,這樣,那天的危險也就不存在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吧。從今天起,主坑道暫停掘進,一營三個主力連全部增援二營,力爭在一周到十天內,通過二號洞泥石流區,使二號洞和主坑道在那裏貫通。”

林丹雁說:“這個方案不錯。設計時對施工進度考慮不多,我也有責任。”

石萬山說:“責任隻在我身上,誰都別爭了。鄭副參謀長還有什麽指示?”

鄭浩笑笑:“問題清楚了,責任明確了,我也就沒什麽說的了。”

洪東國說:“我補充一條。在增援二營之前,應該去二、三營檢查有無安全隱患,這事由我和老鄭負責。”

二營長趙成武和三營長王德田趕緊表態:“歡迎領導視察!”

會議就此結束。

回到團部,林丹雁立即敲開石萬山辦公室的門,說要就剛才的建議,鄭重向他做解釋。

“先打一悶棍,然後再揉一揉,是吧?”石萬山沉著臉。

“這叫什麽話!誰打你悶棍了?”

“安全領導小組把我撇除不說,還擁有一票否決權,這不是欺人太甚嗎?”石萬山情緒激動。

“你認為這對你不公,更挑戰了你在七星穀的權威,所以,你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了,是嗎?石團長,你的心理承受力也太差了吧?”

石萬山沉默片刻,努力調整情緒:“你這麽看我我不在乎。可是戰爭中最忌多頭指揮,翻開中外戰爭史,到處都有血的教訓。現在隻有我們導彈工程部隊,天天都還處於戰爭狀態中。你認可不認可這個說法,我不管。”

林丹雁有些心疼這個像孩子般倔頭強腦的大男人,嘴上卻仍不留情:“你再翻開中外曆史看看,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的悲劇屢見不鮮。人不是萬能的,你也一樣。我其實是為你著想,如果再有什麽閃失,你的團長寶座恐怕就成兔子尾巴了。”

石萬山心裏一熱,態度上又不肯表示出來,便嘀咕道:“給你說,抓送花人的事,我已經安排了。”

林丹雁忍不住笑起來。

然而,最近幾天,神秘的送花人卻銷聲匿跡了。林丹雁把已經枯萎的野**扔進垃圾桶時,不易覺察地輕輕地歎了口氣,偏偏被周亞菲聽到了。

鬼丫頭冒出一句:“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好玩的故事,想不想聽?”

“說吧。”

周亞菲開始講故事。

有一對睡眠不好的老夫妻,樓上住著一個愛過夜生活的男青年。小夥子做事粗粗咧咧,深更半夜回來,總是把兩隻鞋一脫,朝地板上一扔,然後倒頭就睡。老夫妻每天都得聽完這兩聲響才能睡著,吃再多的安眠藥都沒用。有一天,老夫妻忍無可忍,找到小夥子提意見。小夥子答應從此再不往地板上扔鞋子。當天深夜,老夫妻不知小夥子會不會兌現自己的諾言,還是睡不著。後半夜,小夥子回來了。他忘了早上的事,脫掉一隻鞋朝地上一扔,忽然他想起來樓下的老夫妻,就把第二隻鞋輕輕放在地板上,倒頭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老夫妻紅腫著眼敲開小夥子的房門,問小夥子那隻鞋是不是丟了。

林丹雁笑笑:“有意思。”

“還有個尾巴呢。老夫妻送給小夥子一雙鞋,說,‘小夥子,你回來後還是摔鞋吧,聽不見那兩聲響,我們根本睡不著。萬一你兩隻鞋都丟在外麵了,你就扔這兩隻吧。’”

林丹雁不評價她的故事了,重重地歎口氣:“人真是矛盾的動物,沒人送花了,桌子上空空如也,居然有點失落感。”

周亞菲深深地看著她:“我很高興林博士的內心還有渴求,還在渴望愛情的滋潤。這才符合人性。”

林丹雁神思縹緲,默不作聲。

周亞菲又說:“丹雁姐,恕我直言,現在有兩個問題在困擾你。”

“是嗎?願聞其詳。”

“好,我就直言不諱了。第一個,其實你已經鎖定了送花嫌疑人,不是一個,是兩個。你完全清楚,他不是鄭浩就是魏光亮,隻是你難以斷定到底是誰,這是你的困擾之一。”

“好吧,我承認是這麽回事。亞菲,你覺得誰的嫌疑更大?”

“魏光亮。鄭浩同誌嘛,嗯,也不排除作案的可能性。”

“既然是這樣,哪來的第二個困擾?”

“當然有,不過,第二個說是缺憾比說是困擾更貼切,是你情感上最大的缺憾,因為你希望送花的不是他們兩個,而是另外一個人。可惜呢,那個人不解風情,還沒學會給女人送花。”

林丹雁臉上一熱:“胡說八道。”

“丹雁姐,我是以心理醫生的身份說這話的,還有,盡管我還沒正經八百談過戀愛,但對愛情的鑒賞力絕對一流。我看得很清楚,你的愛情之花,在痛苦地綻放。你別不承認。”

林丹雁站起來,摸摸周亞菲的頭:“小妹妹,這一回你看走眼了。別空著肚子談愛情了,走,咱們吃早飯去。”

晚飯後,齊東平和王小柱等十幾個人圍聚在活動室裏,小夥子們站的站,坐的坐,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地看電視。有人把頻道調到廣東衛視,一條廣州市公安人員掃黃的新聞頓時映入他們眼簾。電視畫麵上,十幾個衣著暴露、死死抱著頭的年輕女子,被公安人員魚貫帶出夜總會。

小夥子們立刻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屋子裏安靜下來,播音員的聲音很清晰:昨天夜裏,廣州市警方出動四百警力,突查了夜總會、洗浴中心、洗頭房等四十多個服務娛樂場所,當場抓獲涉嫌從事賣**嫖娼活動的男女五百餘人。市公安局有關負責人表示,近來黃賭毒犯罪活動又開始猖獗起來,他說,這類犯罪,近來出現了團夥犯罪的特征……

一個二級士官大聲嚷道:“什麽東西!把她們通通拉出去槍斃算了。”

一個上等兵嘻嘻地笑:“班長,你就不憐香惜玉啊?好幾個魔鬼身材呢。”

齊東平拿起遙控器把頻道換掉。

另一個士官叫起來:“幹嗎幹嗎?正好看呢,快換過來!”

齊東平黑著臉,不理睬他。

士官慍惱:“喂,你耳朵聾了嗎?”

齊東平大罵:“你他媽的閉嘴!”

士官氣得漲紅了臉,聲音發抖口不擇言:“齊東平,為這些不要臉的女人,你他媽罵我?你是不是對她們有特殊感情啊?裏麵有你妹妹還是你未婚妻?”

“我抽你個王八蛋!”齊東平跳起來,朝他撲過去,被王小柱死死抱住。

魏光亮正好進來,看見這一幕:“怎麽回事?”

士官氣咻咻的:“你問他!誰知道他發什麽神經。他媽的幹還沒提,脾氣就見長,老子偏不尿你!電視是一連的電視,又不是你一排的!”

齊東平瞪著他,餘怒未休。

魏光亮趕緊給士官遞煙:“前些日子他不是差點出事嘛,廢氣中毒,腦子受了刺激,還沒好完全呢。你就多擔待點,好嗎?”

“所以我才讓著他,要不,我上營長團長那兒說理去。”

“別,千萬別,大家都不容易,是不是?我先代他向你賠禮道歉,等他腦子不缺氧了,他再向你賠禮道歉,行嗎?”魏光亮拍拍他肩膀,然後滿屋子散煙。

王小柱趁機把齊東平拽了出去。

把這邊安撫妥了,魏光亮趕快回到宿舍,王小柱齊東平果然在。

魏光亮很生氣:“東平,看個電視,本來是玩兒的事情,你怎麽動火呢?你想沒想過,如果剛才你一拳打了過去,會是什麽後果?”

齊東平蔫頭耷腦:“我發誓再也不看電視了。”

“別說這種孩子氣的話了。嘿嘿,想不到你的脾氣還挺暴,我奉勸你,至少在你提幹以前,你要多收斂。”

方子明說:“就是。魏哥說得太對了。走,東平,我陪你去見營長。”

齊東平不解:“見營長幹嗎?”

“我怕對方惡人先告狀。”

“不用,我已經擺平了。”魏光亮打個響指。

齊東平悻悻然:“對不起,讓你們費心了。”

這件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張中原讓齊東平上他辦公室一趟。齊東平以為東窗事發,一路上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沒想到,一見他進來,張中原露出長時間來難得一見的笑容。張中原吩咐他坐下,自己丁零哐啷從保險櫃裏取出兩張表格,招他過去:“看看,這是什麽?”

齊東平一看,是提幹報告表!頓時,他心髒狂跳,血液奔湧。

“這是你的。用鋼筆填。德才表現,你讓光亮給你起草一個,他喝的墨水多,詞兒也多。別謙虛,這不是該謙虛的事兒。”

“是。”

“下星期給你兩天假,你帶上這張表,去漢江軍分區醫院做個體檢。”

“是。”

“別張揚,謹慎為好。咱們營今年就你這一根獨苗,出不得岔子。”

“是。”

“傻小子,幸福得就會說個‘是’了,”張中原衝齊東平笑笑,低頭從櫃子裏翻出一袋東西,“這是曬幹的蒲公英,都是從山上挖的,沒汙染,以前你嫂子喜歡拿它泡茶喝。你到漢江後,給她送去吧。”

“是!”

齊東平一出門,張中原臉上的笑隨即消失,開始兩眼直直地發愣。雖然高麗美現在每隔三五天才寄一個特快專遞,但攻勢比以前更猛烈了,而且誓言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張中原不敢多想齊東平給她送去蒲公英時會是個什麽局麵,隻是唉聲歎氣地把滿滿當當兩抽屜的特快專遞取出來,放到桌上數一共有多少個了。

石萬山進門,張中原手忙腳亂地把特快專遞往回塞。

石萬山說:“別遮遮掩掩了,我早都看見了。寄了這麽多,看來她是鐵了心了。你怎麽打算?”

張中原不動作了:“想過了,等她寄夠五十個,我就成全他們。”

“中原,其實你心裏還在等她回頭,是不是?”

張中原歎口氣,神色陰鬱:“我見過那混蛋,他根本靠不住。團長,你看我是不是太不中用了。老婆守不住,坑道也挖不好。報警器沒跟著往裏安,實在是不該饒恕的麻痹大意,通風管子……”

石萬山打斷他:“別想那些了。我找你,主要是商量下一步如何使用魏光亮。現在可以給他加加擔子了,你說呢?”

“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你打算怎麽用他?”

張中原想了想:“前一段他救了人,立了二等功,群眾基礎大為改觀,幹脆讓他當一連連長,下麵有齊東平他們撐著,相信他能幹得下來。”

“這小子連入黨申請書都還沒寫,一步到位當連長不行。這樣吧,先讓他當副連長,代理連長。”

“對,這樣更合適,還是團長高。”

“別拍馬屁了,走,我們一起去征求政委的意見。”

在一、二、三營共同努力下,一、二、三號洞提前貫通,主坑道提前複工。

為表彰一營的三個主力連在增援二營的戰鬥中打了漂亮仗,一營領導班子特地給他們加餐,官兵們杯盞**,喜氣洋洋。

魏光亮坐在靠大門口的過道邊,一邊對左邊的齊東平說話,一邊把饅頭皮撕下來:“我的確該向黨組織靠攏了。入伍六年半還不是黨員,不了解情況的人,還以為我犯了什麽大錯誤呢。”

張中原陪同石萬山和洪東國走進大廳時,石萬山一眼就掃到魏光亮扔在餐盤裏的饅頭皮,他皺了皺眉頭。

見團、營領導光臨,一屋子人紛紛站起來,熱烈鼓掌。

張中原示意大家都坐下,大聲說:“同誌們,團領導對你們的出色表現非常滿意,特意來看望大家。下麵,由團長宣布一項任命決定。”

幾百號人立刻安靜下來。

石萬山宣布:“因工作需要,經團黨委研究決定,團司令部正連職上尉參謀魏光亮同誌,兼任一營一連副連長,代理連長。”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投向魏光亮,緊接著,大廳裏響起熱烈的掌聲。

魏光亮很感意外地看著石萬山。

石萬山和洪東國走到魏光亮麵前,石萬山拍拍他的肩膀:“光亮,一連交給你了,好好幹。”

“是!”

洪東國拍拍齊東平的肩膀:“小夥子幹得不錯,你的軍功章,師政治部已經寄出來了。光亮,你恐怕要到年底才能戴上軍功章。”轉頭對張中原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啊。你這營長把一排帶得不錯,一排一年內出了兩個二等功臣。”

石萬山和洪東國剛離開,戰士們紛紛端著酒杯前來祝賀魏光亮。

魏光亮不斷做作揖打拱狀:“請多多關照。”

眨眼間,魏光亮代理連長十來天了。一天,張中原到一排督戰時,把齊東平叫到一邊,悄悄地問:“你們幾個排對光亮當連長都有些什麽看法?”

齊東平說:“都服了。塌方預警,大型機械尾氣處理,這些尖端東西隻有他和林工能搞。我們隻能打下手。”

張中原放心了些:“那就好。這小子,入黨申請書也不好好寫,寫那麽短,不過倒也寫得挺實在的。你說,如果年底發展他入黨,支部會能不能一次通過?”

齊東平猶豫一下:“難說,還是有人看不慣他。”

“再沒有人說他到團部泡妞了吧?這一點,雖然不是多大的原則性問題,但不好聽,你得提醒他注意。東平,你多給大家做做工作,力爭到時候一次性通過。”

齊東平吞吞吐吐的:“光我做工作,恐怕還難以服眾,主要是農村兵最看不慣他。他又強得很,我說的話他聽不進去。”

“哦?都有哪些方麵的問題?”

“其實也都是些小毛病,比如說他吃饅頭總是不吃饅頭皮,不吃肥肉之類。”

“你必須提醒他注意。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栽跟頭,不值。”

“我說了好多次,沒用,他還講出一大堆道理。”

“還有道理?什麽道理?”

“他說這是他的飲食習慣,改不了,反正又不是多吃多占,沒什麽大不了的。說他觀察過了,他的食量在全營可進入倒數前三名。還說什麽要是大家都把東西吃個精光,營裏的豬還不餓壞了?我說不過他,沒辦法。”

張中原哭笑不得:“這都什麽亂七八糟啊。”

當代理連長的自我感覺不錯。魏光亮躊躇滿誌,意氣風發,又開始恢複給林丹雁送花,而且大搖大擺無所顧忌。

不遠處,一個隱蔽樹後的小戰士把他的動靜盡收眼底,看見魏光亮進了林丹雁周亞菲的房間,小戰士撒腿就跑。

魏光亮剛把野**插進陶罐裏,林丹雁周亞菲出現在門口。他抬頭看看她們,若無其事地退後兩步,欣賞起自己的插花藝術,如同在自己的房間裏那麽隨意。

林丹雁拉下臉:“魏大連長,你也太隨便了吧?”

“門開著。”

“門開著也不是為了讓你**。我們要是丟了東西,你怎麽交代?”

“七星穀是君子國,路不拾遺。怎麽樣,這花漂亮吧?”魏光亮嬉皮笑臉。

周亞菲寒著臉,狠狠地翻他白眼:“遠不如以前的漂亮。看來你並沒用心嘛。”

魏光亮趕緊解釋:“花季過了,山上花越來越少了。”

林丹雁正色道:“魏連長,沒其他事的話,請你回避一下。”

林丹雁冷冷的:“這事早不是新聞了。”

“你是局域網的總設計師。”

“也不是新聞。”

“一營先搞試點,讓本人設計一營的局域網,團長讓我和你去漢江選購電腦,這還算新聞吧?我想請示一下我的頂頭上司,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林丹雁還沒開口,周亞菲酸溜溜地說:“已經迫不及待了。”

林丹雁板著臉:“工作上的事情,上辦公室說。清華碩士生,以後請你紳士一點,不要隨便進女人房間。我們要換衣服了,請你離開。”

魏光亮灰溜溜地離去。

周亞菲心裏隱隱作痛,臉上強作歡顏:“丹雁姐,看來他是真愛上你了。”

林丹雁別有深味地看著她:“在我眼裏,他隻是個小屁孩。我曆來對小屁孩沒感覺。”

周亞菲悄悄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魏光亮和林丹雁就被石萬山催促著去漢江。石萬山叮囑他們:“價格當然是重要的,但也要考慮功能,至少三五年內不能過時。”

齊東平要去漢江軍分區醫院體檢,搭乘他們的車一起走。途中,齊東平跟魏光亮咬耳朵:“老魏,德才表現是不是吹過頭了?我看著都臉紅。”

魏光亮大大咧咧,嗓門高得很:“抄上去,一個字都別改。我問了鄭浩叔叔,他說每回提幹時,各團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營長說得對,這不是該謙虛的事兒。”

他故意把鄭浩提高到“叔叔”的輩分,而且把“鄭浩叔叔”四個字咬得特別清晰,然後偷看林丹雁的反應。見林丹雁沒反應,他從後排把手搭到林丹雁肩膀上:“丹雁,你說是吧?”

林丹雁生氣地把他的手拿開,嚴肅地說:“魏光亮同誌,我們是去工作,相互之間應該稱呼職務。”

“是,林工程師。”

車到漢江寰宇電腦城,林丹雁魏光亮下車。司機送齊東平去漢江軍分區醫院。魏光亮四下環顧:“哎,你發現沒有,咱倆往這兒一站,回頭率幾乎百分之百。要是你挽上我的手,回頭率包準上升到百分之一百五。要是再親密些……”

林丹雁惱怒:“閉上你的烏鴉嘴!”

“好好好,我閉上烏鴉嘴。”

兩人進到電腦城裏,一個櫃台挨一個櫃台仔細地看貨品,比較著每台電腦的性能和價錢。走到一個無人看守的櫃台時,魏光亮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丹雁,你是不是非要逼我說出那三個字不可呢?”

林丹雁神色冷峻地看著他:“魏光亮,我哥是你爹的兵,我與你鄭浩叔叔是同輩人,你與我差著輩分呢。你成心拿我尋開心是嗎?”

魏光亮急了:“我怎麽可能拿你尋開心呢?我是真的愛你,而且,我也想結婚了,你才是我心目中的愛人。”

“好好好,咱們先工作。唉,你對我有偏見,而且……其實,我們的年齡差異那麽小,根本不是個事兒,鄭浩都已經是小老頭了。”

林丹雁又好笑又好氣,不理他,朝前麵的櫃台走去。每個櫃台的貨品都一樣,價錢居高不下。林丹雁突然想起來,黃白虹曾經對她說過寰宇電腦城是他們公司開的。她馬上找出電話本,翻查起黃白虹的號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