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天的九嶷河水量不大，不足一丈寬的河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彎曲成一條白綢帶向北飄去。**的寬寬的河**遍布著人頭大或雞蛋大小的圓石。

四匹棗紅馬低頭飲水。陶百川朝九嶷河東岸指指：“大老魏叔叔，小馬哥哥，你們真的不用送我們到香花嶺了。我外婆家就在那個山窩窩裏。你們趕緊回去吧。晚了，你們就追不上毛主席了。”

馬天來說：“是個好地方。這裏離香花嶺小二百裏，你們怎麽回去？”

陶百川說：“我舅舅有輛馬車，可以送我們回家。前年，我表哥到長沙上學，舅舅就是用馬車送他到郴州的，當時外婆到我家住了十幾天。我這次還可以讓我外婆到香花嶺住一陣子。”

周三才道：“哥哥他小姨家也有一架馬車，他們住在東邊藍山縣的塔峰鎮。前些天，我們去追你們，就是姨夫駕著馬車送我們的。舅舅家的馬是匹白馬，小姨家的馬是我們這樣的棗紅馬，個頭比這幾匹還要大些，也胖些。真的，這是我們的地盤了，你們不用擔心。”

魏蒼生對陶百川說：“人經些事，才成熟得快。有了這七折八難的經曆，你們都長大很多了，知道為我們的安危冷暖操心了，叔叔很高興。你婆婆，你舅舅，還有你舅媽，肯定也在盼你們，你們該去見見他們。我猜想你的老爹早來找過你們了。”

陶百川說：“你答應了，太好了。我小時候夏天總在外婆家住，天天在這河裏洗澡、抓小魚。你們回去要小心，何鍵什麽的國民黨大官，太壞了。”

馬天來撲哧一聲笑了：“你才多大，還小時候小時候的。”

過了河，僅用幾分鍾他們就到了陶百川外婆家的山坳裏。然而，那一片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堆瓦礫。

陶百川驚得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神經質地繞著瓦礫堆轉圈圈。

魏蒼生撿起一截沒有燒盡的椽子放在鼻尖上聞聞：“一兩天的事。川伢子，我問你，你舅舅幫沒幫過紅軍運東西？”

“幫過呀。”陶百川說，“我舅舅和姨夫聽我說你們紅軍是窮人的隊伍，吃飯給飯錢，住店給店錢，幫你們做事一天一結賬，就都去幫紅軍了。”

周三才接著指指遠處說：“他們駕車從那邊去找紅軍，我和哥哥從這裏翻山過去，就碰到長貴哥哥他們紅八軍團了。”

魏蒼生眉頭緊鎖道：“你們先待在這裏，等我回來。不，你們不要待在這兒，到那邊等我。”說著騎上馬走了。

魏蒼生用一塊大洋換來了實情。永州幾個縣，前幾天開始清查與共產黨及其領導的紅軍有關聯的人。凡主動幫助過紅軍的人，一律按通共要犯處置。陶百川的舅舅用馬車幫紅軍運送東西的事，被人舉報了。前天，國民黨縣黨部和保安團在陶百川外婆家房前召開了公審會，把一家三口和白馬當眾燒死在房子裏。知情的老人說：“紅軍沒經過這裏，他們卻趕著馬車去幫紅軍，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魏蒼生聽後心裏很疼，不敢告訴陶百川真相，就編了個土匪來打劫著火的房子、家裏人出去避難的情況搪塞了過去。

傍晚，四個人趕到藍山縣塔峰鎮。陶百川小姨家房門大開，屋內淩亂不堪，人和棗紅馬都不見了，隻剩下一輛馬車縮在院子一角。

陶百川這屋跑跑，那屋轉轉，眼裏淨是恐懼：“土匪，土匪，哪裏來的土匪？我要殺了這些狗雜種！”

院外的老太太聽到陶百川的叫喊聲，停了下來：“不知死活的娃娃，快離開吧。你們快走吧。哪裏有什麽土匪？是官府幹的。一家三口都吃了槍子兒了。你說我這傻侄子，缺那幾個錢嗎？這紅軍都繞過藍山了，你跑到九嶷山去掙紅軍那幾個工錢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