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從湘漓鎮走小路翻越海洋山再到灌陽鎮，幾個人用了整整兩天時間。隻用了三天時間，能從龍勝趕到灌陽，魏蒼生直歎自己運氣太好。灌陽鎮距新圩隻有不到二十裏，新圩西南的寶界嶺就是三十四師給中央發出最後一份電報的地方。魏蒼生選擇地處灌陽鎮西北角、北靠小山包的悅來客棧住下了。他希望用兩天時間摸清三十四師的現狀，同時也讓兩個孩子和馬匹休息休息。

開客棧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兩個人一見四個人和四匹馬入住，嘴角眉梢都綻放著笑意。

魏蒼生掏出一塊大洋說：“一間大屋，人住兩天，馬你們喂，飯錢另算，夠嗎？”

老板連聲說：“夠了，夠了。”

老板娘伸手接了銀元：“不瞞大兄弟說，過紅這二十來天呀，我們關了十幾天的門。開張三天了，你們是頭一宗生意。啥夠不夠的，你給十個八個銅壘子，我也讓你們住。”

老板和馬天來牽著馬去了後院。兩個孩子進了房間，倒頭就睡。魏蒼生圍著客棧四周看了看地形，進了客棧大堂，又把一塊銀元拍在老板娘麵前的桌子上。

老板娘愣了愣：“一個袁大頭真夠了，我可不是開黑店的孫二娘。”

“大嫂，這是飯錢和酒錢。”魏蒼生說，“大嫂，你都看見了，我這趟生意，帶著兒子、外甥，帶著大半個身家，遇上廣西過紅，我是一步都不敢走錯呀。”

老板娘拿起銀元看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擔心什麽，說吧。這灌陽我不知道的事，不多。”

魏蒼生說：“我隻問從灌陽鎮出雷口關回湘南，大道小路哪個平安。我在路上聽說，共產黨的紅軍，在這鎮子北邊，留了幾千人，我怕……”

老板娘收起銀元緊接著說：“共產黨的軍隊，你們不用擔心了。你們隻要不碰上十個八個一夥的保安團，就沒事。你帶著那麽多貴重藥材，少爺和外甥又跟著，讓那些黑心肝的把你們當成共產黨給斃了……我不是嚇唬你們，我說的都是真的。”

魏蒼生說：“政府的人我不怕，跑了這麽些年生意，桂林那邊我有人。我是擔心遇上紅軍，我從來沒有跟共產黨打過交道，心裏沒底。”

老板娘把茶倒上：“喝茶。那你就走大道吧。城北這山裏，十天前是有幾千紅軍。前幾天，都叫白司令的正規軍幹死了。五天前，有一部分紅軍叫官軍圍到寶界嶺一帶，聽說幾個紅軍大官後來跳了崖。白司令的正規軍，前天已經撤到恭城了。昨天吧，保安團搜山，抓了紅軍一個大官，說是個師長，是姓程還是姓陳，我沒有聽清，是湖南道縣保安團抓的。灌陽的保安團想搶人，兩邊差點打了起來。大兄弟，大兄弟，你這是咋回事？”

魏蒼生雙手搓著臉：“我這一到飯口，不吃東西，就、就暈。”

老板娘忙說：“你坐著，別動，我給你衝碗紅糖水喝。我馬上給你們做吃的。你這是血虧症，喝點紅糖水就好了。”

吃完晚飯，安排完兩個孩子睡下，魏蒼生叫上馬天來朝後院走去。

兩人走到馬廄邊魏蒼生壓低了聲音說：“別說話。我說什麽你都別說話。三十四師全軍覆沒了。昨天，你捂住嘴，別說話，昨天道縣保安團可能抓住了陳樹湘師長。我們要盡快趕到道縣，想辦法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