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桂西北到湖南，可選南北兩條路。南路可由興安向東南，過恭城，經龍虎關入湘南。北路可由興安向東北到灌陽，再由灌陽向北，經水車向東，出雷口關到湘南。魏蒼生沒有考慮經南路去湘南，因為南路他太不熟悉，又遠。經北路去湘南，危險可能出在灌陽境內。七八天前，中央與三十四師中斷了聯係，中革軍委給三十四師的最後一封指示電是讓他們相機開展遊擊戰爭。經過灌陽，有可能遇到在那裏打遊擊的三十四師。通過戰事正在進行的地區，自然要危險得多。魏蒼生認為冒這個險很有必要——這樣做，在把陶百川和周三才送回香花嶺後，追上大部隊，可以報告三十四師的一些情況。中央紅軍從江西於都出發後，有不少人奉命離開大部隊，去執行秘密任務了，這些人日後提起自己的任務是很有麵子的。自己呢，是因為部下的失誤，單純地送兩個孩子回家，這在日後就無法說出口了。他希望日後講起這次離隊經曆時能這樣說：“奉中央之命返回灌陽了解三十四師的情況，順便送兩個追隨中央紅軍幾百裏的湘南少年回家。”

白馬太紮眼，不利於隱蔽，魏蒼生就選了四匹棗紅馬。他將自己打扮成一位湖南藥材商人，讓馬天來扮的是瑤族藥材商的公子；陶百川和周三才呢，一個扮他的兒子，一個扮他的外甥。馬天來一口客家話是個大麻煩，魏蒼生便命令他遇到生人就裝啞巴。

桂軍無力也不想攻擊在桂西北滯留的中央紅軍，中央紅軍在桂西北也盡量表明隻是借道。這樣一來，桂西北就形成了從龍勝到資源再到興安的一條桂軍和紅軍都不涉足的通道。四匹棗紅馬從龍勝的龍坪寨出發向東，沒遇到任何阻攔，午後就趕到了興安縣城北邊的靈渠西端。

棗紅馬在靈渠低頭飲水，四個人坐在靈渠南岸上啃著幹糧。

魏蒼生掏出懷表看看：“大家都挺累的，我也一樣。川伢子和三娃子很少騎馬，年紀又小，肯定更累。這條人工河名叫靈渠，一頭連著漓江，一頭連著湘江，長七十多裏。你們記住，這條渠很有名，跟北方的長城一樣有名。今天天黑前，我們必須從靈渠東頭過湘江。”

陶百川說：“大老魏叔叔，長城是個什麽東西？這條河不寬不大，為啥有名？”

魏蒼生撓撓頭笑笑：“這個我也說不清。前幾天我聽毛主席說過，我這是學他老人家的。長城和這條渠有名，可能是因為它們都是人工修建的，還是兩千年前的人修的吧。川伢子，見了生人，你要管我叫爸爸，不能叫大老魏叔叔。三娃子要管我叫舅舅。千萬別弄錯了。小馬，你是啞巴。”

“知道了。”馬天來數著子彈，“湖南話我也會說，裝啞巴太難受了。川伢子，你能聽出我這話是客家話？”

“這是命令！”魏蒼生大聲說道，“三歲娃娃都知道紅軍是從江西那邊過來的，見到生人你才裝啞巴，憋不死人。你把長槍包起來，現在沒到用的時候。小馬，那幾袋子藥看起來怎麽像草包？”

馬天來說：“八成是草，本來就是草包嘛。”

魏蒼生嚴肅起來：“這樣馬虎不行！我們大老遠從廣西往湖南販藥材，這麻袋沒點分量會讓人懷疑的。”

馬天來道：“對呀。我隻想著快點送他們回去，馬馱重東西跑不快。要不，給裏麵放點石頭？”

魏蒼生掏出匕首：“不能放石頭，砍點樹枝放進去吧。”

四個人忙了一個多小時，砍了幾十斤樹枝放進去，四個麻袋看上去才像個樣子了。

天黑前，他們在靈渠東端涉渡過了湘江。當晚，他們在湘漓鎮一家大車店裏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