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陶百川逼迫陳樹湘和程翠林派人送他和表弟去追毛澤東的時候,毛澤東所在的中央二縱隊還在雷口關以西、水車鎮以東的樹林裏躲避敵人的空襲。這裏距蔣家嶺三十四師指揮所也就三十來裏。
彭德懷見中央縱隊行動慢如蝸牛,帶著幾個衛兵騎馬去見了毛澤東。
彭德懷下馬就說:“老毛,在江西,我就說他們是崽賣爺田心不疼。今天,身處這極端險境,這些X光機,這些造幣機,這些石印機,還有這些大炮底盤,還有什麽用!老毛,桂軍、湘軍和中央軍有矛盾不假,可在這湘江邊,已經圍上來準備咬死我們了。你是蘇維埃共和國主席,下個令,把這個移動共和國的破爛玩意兒扔了吧。”
毛澤東一臉憂慮:“老彭,我何嚐不知道這是個危局?可是,處理這些東西……”
彭德懷急了:“老毛,你再不站出來就晚了!這裏離湘江多遠?一百八十裏!你們帶著這些東西,晝伏夜行躲空襲,昨天夜裏你們才走了十七八裏!照這種速度,湘軍和桂軍在湘江西岸關道門,中央軍再在雷口關、永安關關道門,桂軍從灌陽朝北麵捅一刀,弄不好就是個全軍覆沒!老毛,你變了,變膽小了,變得不敢擔事了。這些破玩意兒,不是你這個主席管的家當嗎?帶這些東西行軍,真是愚蠢!你下令把它們扔了,他們能把你吃了?”
“老彭!”毛澤東嚴厲地大喝一聲,“我毛澤東是什麽人,你是知道的,我不敢擔事嗎?在香花嶺,我寫了信,建議中央改變行軍方向,可是沒人理我。過了九嶷山,我又寫了信,還是沒人理我。到了道縣蔣家嶺,我去找了他們,當麵陳述我的觀點,他們跟我打太極。不過,在中央做出新的決定前,作為一個黨員,我必須執行黨的決議,必須遵守黨的紀律和規矩。我們中國共產黨是有信仰、有理想、有嚴密組織紀律的政黨,這是我們的根本。守住這個根本,我們就能戰勝一切困難。這些東西,在江西出發時,都是造冊登記過的,冊子上蓋有蘇區政府鮮紅的大印。所以,這一路上,這些東西在基層官兵心目中比他們的生命還重要。我從這裏麵看出來官兵心中是有信仰、有中央的。隻要信仰不滅,隻要中央的權威還在,我看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彭德懷抬眼看看天:“我都明白。可是,這次敵人太強,情況太危險了!紅八軍團、紅九軍團在走背弓路,中央縱隊又行動遲緩……老毛,說實話,我從沒像今天這樣揪心過。”
毛澤東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這是中國的兩句古話。有些事情,不付些代價,是認識不清的。右翼,紅一軍團的先頭部隊已經控製了湘江的兩個渡口。左翼,有你彭大將軍指揮調度,我很放心。後衛五軍團,對付心懷鬼胎的中央軍,沒大問題。放心,我這個共和國主席、中央政治局委員,一定會按組織程序,繼續提建議,促使中央改變決定。”
彭德懷離開毛澤東,馬上去了紅三軍團五師的臨時指揮所。
彭德懷徑直走向地圖,對師長李天佑和政委鍾赤兵說:“李天佑,你的同鄉白崇禧號稱小諸葛,他為保存實力,在湘江西岸可能不會用全力。但是,他一定會想到從灌陽北上,斬我們的腰或剁我們的尾。你們馬上出發,前出西南新圩,準備阻敵從灌陽北上。”
李天佑不滿二十歲,血氣方剛又兼老成持重。他馬上說:“我們剛研究了新圩和白崇禧,我們的結論是,小諸葛白崇禧會把主力用在斬我們的腰、切我們的尾上,部隊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彭德懷誇獎說:“又有長進了。行動要快!”
李天佑問:“彭總,請問要我們阻擊多久?”
彭德懷道:“什麽意思?”
鍾赤兵說:“我們五師現在隻有不足三千人,桂軍如果用守廣西腹地的一個軍全力打我們,我們需要上級安排一個師的接防部隊。天佑了解桂軍的戰鬥力,我們師頂多能阻擊兩到三天。”
彭德懷說:“按三天準備。我有多少兵,你們不知道嗎?三個師一萬多人!四師已經前出湘江了,六師還要接應紅八軍團、紅九軍團。”他說著話就往外走,騎上馬後說,“李天佑,鍾赤兵,你們聽著,後天,我的指揮位置必須在湘江西岸,必須確保中央縱隊順利過江。你們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你們五師不能從新圩一線撤走一兵一卒。”
天麻麻黑時,紅三軍團五師朝著阻擊地新圩出發了。
吃過晚飯,紅五軍團三十四師一百團的段士成連長和師部通信員小王帶著八個人,騎著十匹馬,護送陶百川和周三才進入雷口關,去追毛澤東所在的中央二縱隊。
後半夜,他們終於在水車鎮西南追上了一支正在急行軍的紅軍隊伍。這支隊伍不是中央二縱隊,而是前去打阻擊的紅三軍團五師十五團。
段士成好說歹說,十五團的一個營長才答應帶著陶百川和周三才走。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時候毛澤東所在的中央二縱隊正舉著火把行走在距他們隻隔一個山頭的崎嶇山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