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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應求這一回算是見到周牛兒的真功夫了。
昨天夜裏,周牛兒不知為什麽在牢裏鬧起來,口口聲聲要吃肉喝酒。獄卒被鬧不過,隻好向湯應求匯報。
這之前,天上起了風,悶熱的屋子變得涼爽起來。湯應求身心一覺舒坦,便起了欲望,拉著夫人早早進了房。剛剛脫下衣服睡到一起,獄卒就在門外敲門,說周牛兒在牢裏鬧事,請他快去。
湯應求不在意,他吩咐,周牛兒若再鬧,就給他戴上枷鎖。
吩咐完後,他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在興頭上,外麵又有人敲門。依然是那個獄卒。他說他已給周牛兒戴上了枷鎖,可他仍要鬧,非要喝酒吃肉,如果不給酒肉,那就叫湯知縣親自到牢裏去一趟,他有話跟他說。
湯應求沒辦法,隻好草草完事,然後穿好衣服到牢裏去看看。
周牛兒見他來了,就說,我表演個戲法給你看看。
說完,周牛兒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也不知是怎麽弄的,待他再轉過身來時,那枷鎖已被打開了。
湯應求頓時大驚失色。
周牛兒說,其實這破牢房關不住我,隻是我不想出去罷了。
湯應求一時沒了主意,隻好讓人去準備酒菜。
酒菜拿來後,周牛兒並不喝。他將它們擺在西邊牆根,再跪下去,規規矩矩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後低聲說,母親,不孝的孩兒不能到墳前供奉你,隻能在這裏給你叩頭了。
見他這副模樣,湯應求有些感動。
待周牛兒站起來以後,他問,你母親過世多久了?
周牛兒說,八年了。
湯應求說,我母親也不在人世了,她是前年病死的。
周牛兒說,可我母親是餓死的。臨死之前,她將口袋裏的一塊紅薯幹摸出來遞給我,還囑咐要我省著點吃,別一天就吃了。
湯應求記起那正是自己剛來麻城的那一年,他沒有接下去說,歎了一口氣就往回走。
第二天,湯應求上堂以後,對李獻宗說,若是再找不出證據來,他就將周牛兒放了。
李獻宗聞言大吃一驚,說,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湯應求說,這隻虎也許再也不吃人了!
李獻宗說,大人,你是說著玩的吧!
湯應求不作聲。
李獻宗又說,抓住周牛兒之事,可是報告給邁柱大人了,這事萬萬輕率不得。
湯應求不耐煩了,他說,你這麽羅嗦幹什麽,有事就趕緊忙去。
李獻宗真的欲走時,湯應求又喚住他。
湯應求說,再過些時,是我母親三周年忌日,我想為她做一場法事,不知可不可以?
李獻宗說,這事擱在旁人身上是沒有什麽可與不可的,就是大人你若在前些時,也沒有問題。隻是現在邁柱大人對你生了疑心。這法事一做開,那些阿諛拍馬者就會聞訊而來,到時你攔都攔不住。大人為官清正廉明,自然少不了冤家對頭,若被他們借此參你一本,邁柱大人還會放過你?
湯應求聽了這話,不由生起氣來,說,哪有這種事,連為母親盡孝的事也不能做。
李獻宗說,這隻是我的愚見,該如何做,還是由大人自己拿主意。
湯應求悶了一會,忽然笑起來,說,獻宗,你真是個滑頭的家夥!
李獻宗一本正經地說,在大人麵前,我隻能這麽說,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伴知縣如伴狐狸,不是卑職說你,照這種標準,大人你還得好好學點壞!
湯應求說,你這回倒說了知心話,天下的官數縣官最好當,也數縣官最不好當。你要是閉著眼睛,不但什麽事情沒有,錢財還會滾滾而來。反過來,若是睜著眼睛,那麻煩事就時刻不斷,忙得胡須都白了,到頭來隻落得個兩袖空空。
李獻宗說,大人此話不假,越窮的地方越出貪官。
湯應求說,貪官我是做不了,我隻怕自己斷案無方,成了一個傻官。
李獻宗說,依我之見,凡事先穩著點,再悠著點,寧慢勿快,總出不了大差錯。
湯應求又笑起來,說,看來我這頂烏紗帽應該讓給你戴才合適。
李獻宗正要說什麽,衙門口的大鼓“咚咚咚”地響起來了。
湯應求趕忙穿上官服,蹬上靴子,戴好烏紗帽,來到大堂之上。沒待坐定,便叫道,何人擊鼓,快給我帶上堂來。
幾名衙役一齊吼起來。
吼聲未落,楊天興、楊五榮和趙當兒便踉踉蹌蹌地進來,齊齊地撲倒在地上,口中喊叫,大人,你可要為小民作主,為蓮兒報仇呀!
湯應求不動聲色地將驚堂木一拍,厲聲喝道,楊五榮,本官曾令你去尋找姐姐蓮兒,你為何不去,反而糾聚他人又闖公堂?
楊五榮說,姐姐的下落已經查到,她被塗如鬆偷偷地害死了。所以特帶證人趙當兒前來,請大人為我姐姐申冤報仇!
湯應求看了旁邊的李獻宗一眼,沉著地問,還有一位是何人?
楊天興說,小民楊天興,是蓮兒的親生父親。
湯應求說,你抬起頭來。
楊天興將頭抬起來,湯應求見他一臉忠厚相,而且淚水漣漣,心中不僅驟生同情之意。他吩咐衙役給楊天興搬來一把椅子,讓他坐在堂前,不必下跪。
楊天興說,湯大人真是青天老爺呀!說著淚水又嘩嘩地淌了下來。
湯應求這時不顧他的傷心了,將驚堂木拍了一下,然後連珠炮地問起來。
趙當兒本是有些心虛發慌,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後見湯知縣如此禮待楊天興,心裏便鎮定了不少。任憑湯應求怎麽發問,他都應答如流。
楊五榮更是另一種情緒,迫不及待地要湯應求趕緊下令捕人。
湯應求這時有些沉不住氣了,他雖然不大相信塗如鬆真的會殺死蓮兒,可這趙當兒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一點破綻也沒有。
正在猶豫,楊五榮在堂下叫起來,說,我知道湯大人與塗如鬆私交很好,如果湯大人不能秉公執法,我們就上武昌總督衙門喊冤去。
湯應求無奈,隻好下令讓李獻宗帶人去拘捕塗如鬆。
李獻宗帶著兩個衙役往塗家走時,一路上心裏直盤算怎麽見塗家的人,若是將鎖鏈直接套走塗如鬆,那還不活活將老太太急死。想來想去,他隻有讓兩個衙役先在門口呆著,自己一人進屋去,先跟塗如鬆說個明白。
李獻宗進屋時,塗如鬆正在堂屋裏和塗老太太說著什麽,鳳兒則在一旁輕輕地搖著鵝毛扇,為塗老太太扇涼。
見了李獻宗,塗如鬆連忙站起來讓座。
李獻宗沒有坐,站在那兒說有件事要和塗如鬆單獨談談。
二人進了書房,關上門,李獻宗說,塗相公,有件事得委屈你一下。
塗如鬆沒當回事,說,隻要不把我關進監牢,怎麽樣都行。
李獻宗說,正是這樣,這是湯大人的意思,你也不用細問,到了堂上就會明白的。
塗如鬆懵了好一陣才鎮定下來。他說,我不慌,我知道是為了蓮兒的事,不過,你們可得瞞著我母親,她要是知道了,犯起病來,那可不得了!
李獻宗說,這個你放心,我一個人先進來,就是這樣考慮的。
塗如鬆鎮定了一下情緒,回到客廳,對塗老太太說,我有急事要和李書辦出去一趟,可能得幾天才回來。
塗老太太沒有太在意,嗯了一聲,說,外麵天氣熱,你要快去快回。
塗如鬆趁塗老太太沒注意,朝鳳兒使了一個眼色。
鳳兒知事地跟著他往外走。
到了門口,塗如鬆對她說,我這次可能遇上了一點麻煩,如果傍晚我沒回來,你可偷偷收拾幾件衣服送到李書辦那裏。
鳳兒問,相公莫非要吃官司?
塗如鬆說,說不準,隻好聽天由命了。
盡管塗如鬆沒戴鎖鏈,但他和李獻宗以及衙役們一齊在街上行走的樣子還是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塗如鬆來到衙門裏,整個地感到湯應求換了一個人。
驚堂木響了一下後,湯應求黑著臉問,你是什麽人,見了本官怎不下跪?
塗如鬆覺得筋骨一軟,不得不跪下來回答湯應求的問話。
湯應求說,塗如鬆,現有你嶽父、內弟狀告你殺害妻子楊蓮兒,並有趙當兒作證,你還不如實招來!
塗如鬆一連叫了幾個冤枉,他說,塗某的雙手從未染過一滴血,這點蒼天可以作證。
湯應求說,我不要蒼天作證,你說你沒有殺害楊蓮兒,那必須有活生生的證人!
塗如鬆心裏一亮,知道這是湯應求在指點他,便說,這一點,城裏李德辰大夫可以作證。從蓮兒失蹤的前一天開始,李大夫每天上午要來家裏替家母治病,這一個多月從未間斷。
湯應求當即著人傳來李大夫。
李大夫聞聽塗如鬆在九口塘那兒暗害了蓮兒,頓時連連搖頭說,這不可能。塗相公每日在家侍奉母親,連大門都很少外出,怎麽可能跑到九口塘那兒殺人呢!這顯然是有人在編造謊話。
這話一出,趙當兒頭上就開始冒汗了,他說,湯大人,我說的話句句屬實,我與塗如鬆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加害於他呢?
楊五榮也在一邊叫起來說,李大夫一定被塗家買通了,所以才出麵作偽證。
湯應求說,李大夫一向德高望重,不會行此小人之舉。
楊五榮說,那可不見得,我聽說就連雍正皇帝的禦醫也常給外人看病。這一陣城裏城外疫病流行,李大夫為什麽為了一個病得不太重的老太婆而耗費每日一半時光,而置另外的許多病人於不顧呢!
李大夫一時竟被問住了,好半天才說,我是被塗相公的一片孝心所感動,才破此例的。
楊五榮冷笑一聲說,恐怕是被銀子感動的吧!
李大夫頓時生起氣來,說,楊五榮,你本是一介刁民,一天到晚盡作壞事,還敢誣陷我。當著湯大人的麵,我跟你把話說明了。半個月前,塗府從前的丫環小雨,偷偷找我給她看病。那可真是造孽呀,好好的一個姑娘,整個下身都爛了。她對我說,是你先在路上碰上將她強奸了,還放了幾根貓毛在她身子裏麵,她癢得沒辦法隻好再去找你,你使用茄子黃瓜等異物來糟蹋她,弄出病來以後,你卻將她攆走了。
楊五榮卻說,幸虧你的提醒,不然我倒忘了,小雨是來過我家,可她是要我幫忙,告塗如鬆禽獸不如地虐待她,殘害她。
李大夫氣得臉發白,說,楊五榮,你這樣不講良心,當心瘟疫來了第一個死!
湯應求一拍驚堂木,將爭吵鎮下來。他一時沒有明確的判斷,但因為一方死死咬定,說是塗如鬆殺死了蓮兒,而蓮兒又確確實實不見蹤影,所以湯應求隻好取其中策,將塗如鬆暫且收監,等日後有了確鑿證據以後,再作論處。
塗如鬆何曾受過這番罪,雖然獄卒得湯知縣的吩咐,對他很禮貌很客氣,沒有打他的殺威棍,可他一進牢房,就感到天昏地轉,倒在什麽也沒有的床板上,好一陣爬不起來。牢裏蚊蟲多,不一會兒身上就被咬出一層疙瘩。
天黑以後,鳳兒得李獻宗的信,悄悄送衣物被蓋來了。塗如鬆急忙在包袱裏找蚊帳,他將衣服扔得滿床都是,還是不見蚊帳。
他說,蚊帳呢?
鳳兒說,蚊帳都掛好了,我不敢下,怕老夫人發現了。
塗如鬆歎了一聲,說,也罷,蚊子再多也咬不死人。
鳳兒說,相公吃官司究竟是為了什麽?
塗如鬆說,他們說我殺了蓮兒!
鳳兒說,你殺了沒有呢?
塗如鬆說,我殺她幹嘛,又不是缺肉過年。
鳳兒說,那他們憑什麽關你?
塗如鬆換了一個話題,說,我今天在堂上見湯大人似有什麽難言之隱,明知我是受冤枉,卻不敢為我作主。關進來後,到現在也不來打個照麵。
鳳兒說,如果他真的有難言之隱,他就可能在半夜裏來見你。
塗如鬆點點頭後又說,鳳兒,我這一進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家裏的事你可得多為我操點心。特別是老太太那裏,更是要小心伺候!
鳳兒說,我賣身到你家,這些事自然都歸我做。
塗如鬆忽然問,你這個月的月經來了沒有?
鳳兒一下子紅了臉,好半天才說,還沒到時候呢!
塗如鬆說,老天保佑,要是你能為我塗家生下一根血脈,哪怕是這牢獄之災,我也心甘情願地認了。
這時,獄卒過來,催鳳兒快走。
果然像鳳兒說的那樣,半夜裏,湯應求悄悄地到牢房裏來看他了。
塗如鬆正在被許多蚊蟲苦苦的追殺,攪得心煩意亂時,忽然聽見有人在外麵低聲叫,塗相公!
塗如鬆扭頭一看,忍不住譏諷道,喲,是湯青天大人,你來為誰洗冤啦?
湯應求說,塗相公請諒解下官的一片苦衷,楊家一再聲稱要到武昌府邁柱大人衙門前喊冤,我不先將你關起來,鬧大了就更不好辦!
塗如鬆說,你明知我是被冤枉的,怎麽還聽任他人的誣陷呢!
湯應求說,光相信不行啦,就是隔壁牢裏的周牛兒,我相信他是真強盜,可沒有證據就不敢判決。而你剛好相反,我相信你是無辜的,但原告有證人,說你帶著蓮兒進屋,卻獨自一人出來。
塗如鬆說,從來假話比真話更動聽!
湯應求說,到這個時候,就別再說那些空話了。你現在先平心靜氣地在這兒呆幾天,就當是休息,同時好好想一想蓮兒可能會到哪裏去了。我不能常來看你,牢裏又不止你一個人,傳出去了,於你於我都不利。我可以叫李書辦每天裝作提審,帶你到他屋裏去歇一歇,並在院子裏散散步,但你切切不可有其它念頭,也不能告訴任何其他的人員,包括你母親在內。至於這案子你盡可以放心,我會盡心盡力地處理的。你沒罪,就絕不會冤枉你。
塗如鬆說,反正我的一切都指望大人了,是毀是譽到時全憑大人的一句話!
湯應求說,我哪有這麽大的本事,上麵還有邁柱大人、吳應棻大人和蔣嘉年大人呢!
這時,李獻宗走過來說,大人,時間太長了,該走了,別讓其他人看見為妙!
湯應求又叮囑幾句,便匆匆離去。
塗如鬆一夜沒睡好,第二天醒來,兩眼盡是血絲。他正坐在床邊出神,猛聽見母親在耳邊叫,鬆兒——我的兒呀,你怎麽吃這大的苦喲!他定了定神,四處看時,除了獄卒再無他人。他又細看了一遍,發現對麵牢房裏,有個人坐在牆角上,將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
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是周牛兒嗎?
那人沒有理他。
他說,我叫塗如鬆,從今往後我倆就是鄰居了!
那人嗯了一聲,爬起來走到牆角的便桶裏撒尿,塗如鬆趕緊將臉扭到一邊。
就在這一片嘩嘩水響中,塗如鬆看見塗老太太從監獄走廊那一頭慢慢地走過來。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鳳兒分明就在她的身旁。
塗如鬆癡癡地扒在柵門上怔了一刻,才大喊一聲,母親!
喊聲一起,水響聲驟然停下。
塗老太太一步一步地穩穩走到牢門口,抓著塗如鬆的手,輕輕喚一聲,鬆兒,餓了嗎,我給你帶吃的來了!
她從鳳兒手中接過一隻籃子,掀開蒙布,顯出四個又大又白的肉包子和一小罐雞湯。
鳳兒說,昨天我一回去老夫人就開始追問,我說的假話她都不信,我就隻好說實話。老夫人聽完後,一宿沒睡,這包子和雞湯都是她親手做的!
塗老太太說,我好多年沒有下廚房了,不知合不合鬆兒的口味。
塗如鬆接過包子,說不出話。
塗老太太說,你試一試,吃一口,要是不合適,我回去重新做。
塗如鬆咬了一口,說,好吃,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的包子。
說著話,眼淚一串串地滴在包子上。
塗老太太伸出手掌,揩了揩那些淚水,不料越揩越多。
塗老太太平靜地說,每個人都會遇到意料之外的災禍,你父親死的那年你才一歲,我還不是挺一挺就過來了!蓮兒失蹤的事你別怕,也別太擔心,我知道你心善不會幹傷天害理的事,外麵的人也都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水落石出的。
塗如鬆哭著說,孩兒不孝,做事考慮不周,才讓母親受此牽連。
塗老太太說,天下沒有比我的鬆兒更行孝的人了,你暫且在這裏頭安心住幾天,外麵的事有我張羅。
塗如鬆這時已忘了湯應求的囑咐,將他對自己的關照對塗老太太說了。
塗老太太又將一床蚊帳遞給塗如鬆,這才轉身離去。
塗老太太一步一步很沉穩的樣子,讓塗如鬆非常吃驚,他沒想到母親是如此堅強。
對麵牢房裏的周牛兒忽然說,塗相公,你攤上這麽一個好母親,真是八輩子的造化呀!
塗如鬆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李獻宗來了。他將塗如鬆帶到自己的屋裏,吩咐幾句,就隨湯應求去九口塘塗家別院勘查。
同行的還有仵作李榮。
一行人前呼後擁地早驚動了沿途的人。大家遠遠地跟在官轎的後麵,也去九口塘看熱鬧。
塗老太太懷裏裝著院門的鑰匙,乘一頂小轎,緊隨著湯應求。到了九口塘別院,她將鑰匙遞給李獻宗,自己坐在轎裏並不出來,呆在門口聽音訊。
湯應求帶著李獻宗和李榮進了別院,多數屋裏滿是灰塵,卻有兩間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細細看時,還發覺被子上有幾塊精斑。另外,枕頭下也有一塊女人的手絹,聞時尚有少量香味。
三人一對眼色,臉上不由得嚴峻起來。
李獻宗說,未必塗如鬆真是一個偽君子?
湯應求正要說什麽,李榮先開口說,我看這事還難定下來,萬一此中還有別的隱私呢,譬如是塗如鬆領了別的女人來這兒過夜。
湯應求想了想說,這事沒搞清之前,對塗如鬆要加以防範,不能讓他太自在了。
李獻宗說,搞清這事得先弄清除了塗如鬆以外,誰還有可能接觸到這院門的鑰匙。
湯應求記起什麽,立即吩咐李獻宗,要他趕忙騎馬回去,趁這兒的消息尚未傳到塗如鬆的耳朵裏,先問他鑰匙的情況,以防他得知消息以後心裏有所準備。
李獻宗走後,湯應求來到院門口,裝作無意地問塗老太太。
他說,老夫人,你這別院大門有幾把鑰匙?
塗老太太說,兩把,一把在我手上,一把由鬆兒管著。
湯應求說,別人不可能接觸到鑰匙?
塗老太太說,我這把是不可能的,鬆兒手上那一把就難說了,我也搞不清楚。怎麽樣,發現了什麽沒有?
湯應求說,老夫人還是少問為佳,該告訴你的,我自然會告訴你。
湯應求這態度一下子將塗老太太弄愣了。
幾個人屋前屋後找了好久,卻再也沒有發現什麽,更別說血跡屍體等要緊的物證。
湯應求叫大家都撤出來,開始往回走。經過九口塘垸時,他聽見有人和李榮說話,撩起轎簾一看,是一個有些麵熟的老頭兒。
他讓轎子停下來,自己走上去和那老頭說話。
一問才知這老頭是趙當兒的父親趙老頭,去年年底塗如鬆搞布施時,正是他被保正認出來,後來塗如鬆特意多給了一份銅錢給他。
湯應求問,趙老頭,這一個月有人來過九口塘沒有?
趙老頭說,一直沒有人來,這地方偏僻,往年塗相公總要帶家人朋友來避暑,今年不知為什麽沒有來。隻是前幾天,來了一個年輕人,和我那逆子泡了兩天。
湯應求說,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瓜子臉、水蛇腰的女人,單獨的、或者和別人一道來過這兒。
趙老頭說,沒見過。湯大人,你來這兒查塗家的別院,是不是他家犯了什麽案子?
湯應求說,你覺得他會犯什麽案子呢?
趙老頭說,除非是遭人誣陷,我想那樣的人家什麽案子也不會犯。
湯應求不再說什麽,上了轎就往回趕。
一進衙門,李獻宗就上來接著他。
李獻宗已問過塗如鬆,那鑰匙他平時不用,就放在書房的一隻淨瓶裏,擱在一起的還有平時不大用的其它一些鑰匙。李獻宗已著人翻牆進屋查找了一遍,其它鑰匙都在,單單不見九口塘別院的那把鑰匙。
李獻宗推斷,這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塗如鬆殺了蓮兒後有意製造假象。另一種是有人偷走了鑰匙,而且是對塗家情況很熟悉的人。
關於後一點,令人想不通的是,如果偷走鑰匙,僅僅是為了**,那又為什麽非要到又遠又偏僻的九口塘去呢?
不管怎麽樣,湯應求拿定主意,暫時不和塗如鬆正麵接觸這事。等鑰匙之事有點眉目了,再來點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