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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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的三路大軍會師桐柏縣城,剛平靜了不久的太平鎮又躁動不安起來。李玉潔問張德威:“老爺,鎮上的大戶都在準備走,咱家怎麽辦?要不,先把東西收拾收拾?”
張德威道:“等等世傑,看他怎麽說。”
外麵傳來一陣喧鬧,朱照鄰、朱國梁推著五花大綁的張世俊進了客廳。
張若虹見狀,問道:“你們幹什麽?憑什麽捆人?”
朱國梁一臉怒氣:“你們問他。他帶著我們家見真要去投奔共產黨。”
李玉潔問道:“世俊,有這事嗎?”
張世俊梗著脖子道:“有!共產黨沒什麽不好!”
李玉潔抬手扇兒子一巴掌:“強嘴!國梁啊,謝謝你。照鄰老弟,坐。”
朱家父子落了座,朱照鄰語重心長地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千萬不能讓孩子往火坑裏跳。”
朱國梁四處打量了一下:“伯父伯母,你們真能沉得住氣呀,共產黨已經打到桐柏了,你們家還和沒事人一樣。”
高連升和張若蘭走進院子,高連升邊走邊說:“幹爹幹媽,二哥讓趕快收拾東西……朱老爺,朱司令。”
朱國梁問道:“高連升,世傑呢?”
張若蘭答道:“我二哥去巡視下麵的分號了。真沒想到,共產黨幾個土八路,竟把朱大司令嚇得一口氣跑了五十裏。”
朱國梁道:“幾個土八路?幾萬個八路!伯父,伯母,共產黨是窮棒子黨,跟你們家、我們家不是一家!留下來,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這兒離縣城隻有幾十裏,趕快把世傑找回來吧,是走是留,該下決心了。”
張德威忙吩咐道:“連升,你快去找世傑。”
“我這就去找。”高連升往外走。
朱國梁站起身:“伯父伯母,如果你們要走,到南陽吧。希望世傑能帶著自衛隊人馬趕快撤到南陽。”
張世傑找到趙九思,反複強調這一次一定要浮出水麵。趙九思去見了隨部隊回來的老首長。首長聽了匯報,說道:“張世傑同誌確實立了不少大功,這說明這些年對他的使用是正確的。組織上沒忘記他這些年的貢獻,也沒忘記你趙九思同誌的貢獻嘛。”
趙九思道:“首長別誤會,我決無表功的意思。我是說張世傑到了主力部隊,肯定會有更大的作為。”
首長道:“你是不是覺得革命已經快勝利了?逐鹿中原的時機已經成熟?你也想帶兵打仗?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六七萬人的周圍有多少敵人?”
趙九思道:“我知道敵人會越來越多。敵人多,才需要人嘛。”
首長道:“你這種思想要不得!眼下,我們還沒有與蔣介石全麵抗衡的實力。你的身份,也不宜公開。”
趙九思道:“讓張世傑公開吧。他的自衛隊已有幾百人,藏不住也掖不住。最近,中央軍和那邊的地方勢力,都在打這支隊伍的主意。”
首長道:“他在哪兒?近在眼前吧?叫他現身吧,我做這個惡人。”
趙九思朝樹林裏喊一聲,張世傑跑了過來。張世傑把心裏話一股腦兒全抖了出來:“我不能打仗,不讓我打主力,我服。可我能打仗,不讓我打主力,我就是想不通。首長,這幾年,我們幹掉的鬼子,少說也有三百。這功勞應該是共產黨的,可它隻能記到別廷芳和陳香亭頭上。這叫什麽事?”
首長拍著張世傑的肩膀:“自從你家辦了酒精廠,我們的醫院也好辦多了。你是個功臣,大功臣。可是,革命事業需要你繼續留在太平鎮。”
張世傑道:“首長,我們已經占領了桐柏縣城,我還有必要藏在太平鎮嗎?”
首長道:“我們占領縣城隻是做一個姿態,這叫軍事為政治服務。上邊正在進行談判。世傑同誌,革命離成功還遠著呢!別的不說,桐柏這塊根據地,也許很快就要失去,我們也許還要像抗日戰爭那樣打一場持久戰。桐柏地區戰略地位非常重要,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守不住,發展不起來。我們周圍兩百公裏內,敵人的部隊就有三十萬。因此,世傑同誌,你的公開身份隻能是淮源盛的少東家,淮源自衛隊的隊長。從全局看,我們必須在這個地方暗中布下一支奇兵。這樣吧,正規部隊也給你個身份:特工處處長,算正團職。如果我們能站住腳,我一定讓你帶一個團去打仗。”
張世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服從組織決定。不過,我有一個請求,淮源自衛隊不能留在太平鎮,它現在目標太大了。自衛隊隊員們個個能打能拚,不能把他們留給國民黨。”
趙九思也說道:“首長,我們部隊需要這支力量。”
首長想了想道:“可以把隊伍帶過來,但要做得巧妙。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不能讓對手知道這事與你有關。”
張世傑和趙九思商量出一個方案後,張世傑直接去了南陽。他去南陽公開的目的是查賬。到南陽後,匆匆吃了午飯,張世傑坐在南陽分號的櫃台後麵,認認真真翻看賬本。
李掌櫃在一旁說道:“分號恢複營業以來,生意還不錯,可沒法和同順興比。自從朱家大少爺駐防到南陽之後,同順興那兒是要錢有錢,要貨有貨,咱們舅老爺現今又不在南陽,好多事情真是難辦。”
張世傑把賬本合上:“現在這種狀況,我已經很滿意了。”
李掌櫃壓低聲音道:“二少爺,你說共產黨在桐柏那邊,能不能長久待下去?會不會打到南陽這裏?”
張世傑道:“噓!李掌櫃,咱們不談這件事。說說你的想法,如今鬼子完蛋了,形勢不同了,咱們這個店,該采取點什麽措施?”
正說著,一個夥計領著一個士兵走了進來:“二少爺,朱團長派人來給你送信。”
士兵敬個禮說道:“張二少爺,奉團座命令,邀請張二少爺到團部一聚。”
張世傑等的就是這個結果,當即跟著士兵出了門。
桐柏那邊一鬧,南陽又變成了一個大兵營。朱國棟的軍隊雖然駐紮在城外,他的團部卻設在了原來的市政辦公樓裏。得知張世傑來到南陽的消息,朱國梁馬上來報告朱國棟。等朱國棟派人去叫張世傑時,朱國梁問起整個南陽的局勢。
朱國棟輕描淡寫地說道:“近些日子,各地都在往南陽調兵。共產黨想用幾萬人與黨國逐鹿中原,這夢做得離譜。”
朱國梁道:“離譜不離譜,反正我的保安司令部已經是圍剿共匪的指揮部了。哥,你給個準信兒,上麵準備什麽時候圍剿他們?”
朱國棟道:“不會太久。這種事我們都左右不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怎麽對付張世傑。”
朱國梁道:“有什麽好商量的?隻要他肯到這兒來,把他扣起來,然後往太平鎮捎個信兒,讓他自衛隊的人馬全部開到南陽,事兒就結了。”
朱國棟搖搖頭:“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大對。這些年雖說沒抓到張世傑的把柄,但據我的判斷,張世傑肯定和共產黨有瓜葛。現在共產黨已經打到桐柏了,他不現身,反倒一個人到南陽來了,這事兒有點蹊蹺。”
朱國梁道:“管他蹊蹺不蹊蹺,先利用這個機會把自衛隊弄到手再說,加上我的人,再到上麵活動活動,哥,你真的能弄個師長……”
衛兵帶著張世傑進來了。朱國棟忙站起身道:“世傑,你來了?快請坐。聽同順興的掌櫃說你到南陽來了,我還有點不相信,沒想到,你真在南陽。”
張世傑拱手說道:“國棟大哥,國梁二哥,共產黨占了桐柏縣城,淮源盛也該找條退路。我正在考慮是不是把總號搬到南陽。我大哥沒了,淮源盛的擔子我不挑誰挑?”
朱國棟探究地看著張世傑:“你的意思是說以後你要專心做生意?”
張世傑說道:“是的。國棟大哥,國梁二哥,當初為了打日本,我成立了自衛隊。如今日本人已經敗了,自衛隊養那麽多人沒用了。實話告訴你們吧,自衛隊已經在和酒精廠爭糧食了。我打算留下百八十個看家護院的,其餘的都送到國棟大哥這裏,不知道大哥肯不肯收?”
朱國梁大喜:“肯,怎麽不肯?世傑,你總算是想開了……”
朱國棟說道:“世傑,我希望你能和自衛隊一起來,隻要你加入正規軍,照應你家裏的生意不難。”
朱國梁接口道:“就是,要來就來個徹底的,幹嗎還要留下百八十人?世傑,你看,我們家有我哥的正規軍,又有我的保安團,什麽時候用得著看家護院的?每次隻要一亂,我們家的人、財,馬上就能轉移到安全地帶,用的還是軍車……”
朱國棟截斷朱國梁的話:“世傑,我正在上麵活動,你隻要來,半年之內,我保證給你一張團長委任狀。”
張世傑露出為難的神色:“我們家確實離不開我,這件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咱們先說我那些人馬,什麽時候把他們送過來?”
朱國棟道:“隨時來我隨時歡迎。國梁,我馬上派副官陪你和世傑回太平鎮,商量具體事宜……”
張世傑和朱國梁回到太平鎮,張家已經亂套了。張若虹正在指揮家人往馬車上裝東西,張德威和李玉潔坐在門外搖頭歎氣。
張世傑道:“姐,出什麽事了?”
張若虹道:“高連升惹大禍了。他惦記人家新四軍的倉庫,帶著兩三百人去偷襲,叫人家包了餃子。”
張世傑道:“混賬!他人呢?”
李玉潔道:“是死是活不知道。若蘭這死丫頭也跟去了。你快去那邊求個情吧。”
朱國梁道:“不對呀!你的自衛隊挺能打的。兩三百人,一個都沒回來?”
張若虹道:“逃回來四個。世傑,趕緊走吧,共產黨肯定會來報複的。”
張世傑道:“他會不會是去投靠共產黨了?”
朱國梁道:“對呀。”
李玉潔道:“不會吧。他娘還在鎮子上。”
張世傑道:“來人,快,去把高連升的老娘抓起來。這小子幾次提出要打共產黨的倉庫,我都沒同意。難道他不是真的想打共產黨?去兩三百人打一個倉庫,怎麽會隻逃回四個?看來他真的有投共之心。姐,你帶爹媽先去南陽避避,我去查查這事。”
張德威道:“看看若蘭是不是還活著。”
劉金聲帶著幾個人騎馬過來了。劉金聲把一封信遞給張世傑:“八路軍和新四軍從縣城撤了,這是他們的騎兵團長派人送給你的信。連升和二小姐也寫了信。”
朱國梁道:“他們肯定是投奔共產黨了。”
張世傑把看完的信遞給朱國梁:“軟骨頭!這時候才想到這是給淮源盛惹禍,晚了。姐,先不撤了,看看情況再說。金聲,布好警戒哨。”
朱國梁用手敲著信道:“世傑,我看這高連升沒說實話。”
張世傑痛心疾首道:“我真是瞎了眼,認了這麽個混賬兄弟!對不起,朱二哥。我成個光杆司令了……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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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年過了,春去了,打敗鬼子後的第一個夏天來了。這半年多,張世傑又染上了貪杯的毛病。他已經看出來了,中原大戰一觸即發,六萬人被三四十萬敵人團團圍住,中原已成危局。這種緊要關頭,自己隻能在太平鎮扮少掌櫃,不喝酒如何能排解心中的愁苦?
趙九思很久都沒露麵了,該為被圍大軍做點什麽,張世傑不知道。第二天,他讓賬房查了這小半年的賬,扣下兩萬大洋應急。大軍突圍後,用錢的地方很多。明明打不過,為什麽還不走?張世傑心裏十分焦急。
劉金聲跑到賬房說:“朱家老三帶著媳婦回來了。都穿著上校軍服,特神氣。”
張世傑白了劉金聲一眼:“管好自己的事要緊。走吧,陪我喝幾杯。昨天,那邊又有兩個師開到唐河了,咱們的人怎麽還不突圍呀!”
楊紫雲和朱國柱得知圍殲中原八路軍和新四軍的計劃後,匆匆從南陽趕回太平鎮。他們到南陽公幹,身邊沒有電台。楊紫雲決定利用張世傑送出這份情報。他們倆一到家,朱家的子女都到齊了。
朱照鄰看著滿屋子的人,高興地說:“這麽多年,總算有這一天了。好,國棟國梁,等到我生日那天,把你們的老婆孩子都帶來,我們一家就團聚了。”
朱國柱把一個盒子遞過去,說道:“爹,這是我和紫雲的一點心意,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朱國梁說道:“國柱,你的賀禮拿得太早了,應該在壽筵上拿出來。爹早就想讓親戚鄰居們看著你和紫雲弟妹穿著軍裝給他拜壽了。”
朱國柱說道:“爹,對不起,我們不能出席你的壽筵,也不能在家停留。我們今天必須趕回去。”
“今天就要走?在家住一天都不行?”朱照鄰有點失望。
朱太太也說道:“是啊,國柱,紫雲,你們住一天吧,我已經給你們布置了新房。你們結婚之後,還從來沒在家住過。”
朱國柱道:“爹,太太,大哥二哥,我們也很想在家住下,可是,軍令如山。”
朱照鄰點點頭:“既然軍令如山,我們就不留你們了。現在天色還早,多陪我們說一會兒話吧。”
朱國柱為難地說道:“爹,紫雲她,她想去張家看看。”
楊紫雲聲音低低但卻很堅定地說道:“爹,張家於我有養育之恩,我一定要去看看。”
朱國棟道:“應該,應該。國柱也去,給張家二老道個歉,帶幾件像樣的禮物過去。”
楊紫雲和朱國柱來到張家,隻有張德威出來接待他們。一杯茶都等涼了,還不見李玉潔的影子。楊紫雲看看門口,眼睛紅了:“大伯,我還是去看看大娘。”起身站了起來。
張德威忙道:“坐,坐下。她,她愛睡個午覺,脾氣又不好,下人們不敢叫。來人,快去催催太太。”
李玉潔應聲進來了:“什麽時候我成母老虎了?噢,這真是紫雲小姐嗎?噢,是國柱啊!真是漂亮,漂亮啊。坐呀,坐。紫雲哪,雖說你和國柱已經在外麵成親了,可回到太平鎮還是要辦個酒席,讓我們也喝杯喜酒嘛。再怎麽說,你也在這家裏做了我幾年閨女……”
楊紫雲朝李玉潔跪下了:“大娘,大伯,紫雲對不起你們,給你們磕頭了。”咚咚咚磕著響頭。
張德威忙站起身說道:“使不得,使不得……”
朱國柱也跪下磕著響頭:“國柱也對不起你們。”
李玉潔眼圈紅了起來:“起來吧,起來吧。這怎麽能怪你們呢!怪隻怪這個世道。世傑呢?世傑是不是又喝醉了?去,去找找二少爺,他要是沒喝酒,讓他回來見見紫雲。”
楊紫雲道:“我很想見見世傑。”
鍾梧桐拉著兒子進了客廳。
李玉潔道:“梧桐,去,派人把世傑給我找回來,紫雲要見他。”
又喝了兩道茶,張世傑才一搖一晃地進來了。
張世傑道:“是誰哭著喊著要見我?哦,楊小姐,朱三少爺。回來給你爹祝壽?”
李玉潔站起來道:“我們走吧,讓他倆說說話。國柱啊,你知道,以前你世傑哥可是啥毛病都沒有。如今呢,有人說他是五毒俱全了。他最愛聽紫雲說話……”
張德威道:“玉潔,少說兩句。”
朱國柱道:“錯在我身上。紫雲,你們好好談談吧。”抬腳出了客廳。
李玉潔看看站在門外的梧桐:“走吧,走吧。”
張世傑怪笑著打量著楊紫雲:“你還見我幹什麽?我這個人已經無可救藥了。吃喝嫖賭抽,我全沾過了。去年,連高連升也背叛了我。所以,你選擇朱國柱是對的。我已經在太白頂上祝福過你們了。這又冷不丁穿著軍裝來我家裏招搖什麽?”說著,眼淚流了下來,“殺人不過頭點地,求你以後別再來折磨我了。”
楊紫雲也哭了:“我知道這麽做不好,對你不公平。可這件事急得很。”她從軍裝裏掏出一封信,“世傑,求求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趙九思趙先生,把這封信交給他。你要是把這件事做成了,你就是……裝起來吧。記著,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把信朝張世傑懷裏一塞,流著眼淚跑走了。
張世傑一時也想不出這件事的因果,牽匹馬騎上就往遊擊隊活動的地方趕。
主力從桐柏核心地區撤走後,仍在山上留了少量的人在打遊擊。這些日子,趙九思都在想主力突圍後遊擊隊的生存問題。
趙九思看完信後,馬上吩咐報務員發報:“這份情報非常重要,紫雲和國柱同誌又立大功了!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張世傑一下子爆發了:“趙九思,你太狠心了!我曾經那麽痛苦,你明明隻要說一句話,就可以減輕我的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你沒有說。你讓我一直誤會她,傷害她。她走的時候,是流著眼淚走的,那眼淚,是我讓她流的。我,我真是個混蛋。”一拳打在自己胸口上,低著頭蹲在地上。
趙九思走過去蹲在他身邊:“世傑,我早說過,革命,是要作出犧牲的。去年春天,我才從首長嘴裏知道了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一直戰鬥在隱蔽戰線上。當然,我也沒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紫雲對你也有誤解。”
張世傑愣了半天,喃喃道:“我真盼著革命早點勝利,讓我有機會請求她的原諒。”
趙九思道:“先說眼前的事吧。中央已同意分三路突圍。”
張世傑問道:“我呢?繼續留在太平鎮?”
趙九思說道:“你隻能留在太平鎮堅持。真不該讓你的人到主力去。連升一走,等於斷了你一條胳膊。今後,你麵臨的困難我都不敢想。我剛剛接到命令,要帶遊擊隊給突圍先遣部隊帶路。我離開期間,一切事情都由你獨斷。記著,我給你的任務是生存下來,為了生存什麽事情你都可以做。”
第三天傍晚,被圍的六萬八路軍和新四軍開始突圍作戰。
半夜,趙九思、高連升等人背著人事不省的張若蘭進了淮源盛總號院子。
張世傑問道:“怎麽回事?”
高連升說道:“我也不知道。昨天下午,她突然高燒不退……”幾個人進了屋子,把張若蘭放在**。
張世傑說道:“連升,你不會為了若蘭,當了逃……”
趙九思忙說道:“連升他們負責探路,順便把若蘭送回來了。後半夜大部隊過境。”
張若虹拿著衣服進來了:“你們都出去。”
幾個人走了出去,趙九思說道:“連升,你快去找部隊。”
高連升走了幾步,扭頭說道:“二哥,我娘她……”
張世傑說道:“好著呢。快走!”
高連升轉身出了院子。張世傑和趙九思、劉金聲走進屋子,張若虹已經把張若蘭身上的新四軍服裝換了下來,扔在地上,往衣服上潑些酒精,把衣服點著。
趙九思說道:“我也得走,世傑,若虹,記住,你們今後的任務,就是好好保存自己。”
張世傑說道:“我知道。”
趙九思握握張世傑的手:“你們要相信,困難是暫時的,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張若虹問道:“要多久?”
趙九思說道:“我也說不好。也許很快,也許很久,但我們一定會回來。你們保重。”衝到院子裏。
張若虹追到門口叫道:“九思,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趙九思在院子裏答道:“一定活著回來。”
張若虹返回來,用木棍挑起軍裝殘片,看著火苗把軍裝徹底燒幹淨。
張世傑說道:“姐,若蘭交給你了。金聲,把在家的弟兄都叫起來。”
劉金聲問道:“幹什麽?”
張世傑說道:“帶上家夥,準備追擊新四軍。”
張若虹驚叫一聲:“你瘋了?”
張世傑道:“不放幾槍,朱家兄弟能放過我們嗎?執行命令吧。”邁步出了門。
張若虹追過去:“我怎麽說呀?若蘭冷不丁回來了,怎麽說?”
張世傑道:“這就把你難住了?”
張若虹跺跺腳:“你快拿個主意吧。”
張世傑說道:“高連升威逼若蘭跟他去投共產黨,若蘭不從,被高連升這個王八蛋折磨得不成人樣。這次趁國軍幾路剿共的機會,若蘭逃了回來,九死一生地逃了回來。就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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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國棟很想在這次中原大戰中立下奇功,升升官職。誰知向西突圍的王震和王樹聲部行動太快,一夜間就進入了宛西山地。心情鬱悶的朱國棟在南陽待了幾天,去了桐柏縣城。
朱國梁安慰道:“哥,別泄氣。共產黨作鳥獸散了,對咱們有好處。做桐柏王的機會已經來了。”
朱國棟道:“太平鎮有張世傑,太白頂有楊開泰,咱們敢稱王嗎?張世傑真的帶人追擊共匪了?”
朱國梁道:“那還有假?我親眼看見的。”
朱國棟歎道:“張世傑太狡猾了。楊開泰有什麽動靜?”
朱國梁道:“他也派人下了山,當然,什麽也沒撈到。”
朱國棟鼻子哼哼:“心眼兒也不少。那就先做做桐柏王吧,一定得讓張世傑現出原形。你不是抓到幾個新四軍傷員嗎,我看,就用那幾個傷員逼一逼他。”
朱國梁不解地問:“逼?怎麽逼?”
朱國棟道:“你抓的幾個傷員,有三個曾經是張世傑的手下。你把他們帶到太平鎮,公開處決。讓張世傑參與這事。他妹妹早回來一天,讓他保妹妹。隻要他一想救人,我就有借口剿了他。他要是任憑你殺這幾個人,以後追隨他的人就少了。你貼個告示,三天後殺人。”
第四天中午,五個新四軍傷員被關在兩個木籠裏,用馬車拉進太平鎮張家曬綢場。看熱鬧的人從四麵八方朝曬綢場湧來。朱國梁帶著幾十個保安隊員已經在曬綢場等著,他打量著越來越多的人,告訴身邊的副官:“去,把張世傑找來,我要讓他親手處置叛徒。”
張家大院內,跪著一個老漢、一個少婦和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客廳裏,張世傑慢慢呷著茶。
張若虹在一旁搓著手:“怎麽辦?世傑,你快點拿個主意吧。不能見死不救吧?這是自己人。”
張世傑道:“姐,你冷靜點!難道你看不出朱家兄弟的險惡用心?你讓我想想。”
張德威從後院走到前院,老漢磕頭道:“老東家,救命啊!”
張德威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早不當家了。你們還是去求求照鄰兄弟吧。這太平鎮,如今是朱家的天下。”
少婦說道:“求過了,沒有用。”
李玉潔走過來道:“都起來吧。這是命,認了吧。我剛去見了照鄰,他說這是國法,柱子他們犯了國法。”
張若蘭拖著虛弱的身體衝進客廳:“二哥,你不能見死不救。他們都是你的……兄弟!我問你,你去不去?”
張世傑說道:“你懂什麽?能救我會不救嗎?”
張若蘭說道:“你是個膽小鬼,怕死鬼!你不去,我去。”
張德威走進客廳甩手打張若蘭一耳光:“混賬!沒你二哥撐著,你也得死!”
“死就死,我不怕。”張若蘭說著往外跑去。
張若虹死死把若蘭抱住:“別鬧!這是大事,要聽你二哥的。坐下。”
“爹,媽,大難臨頭了,都是我惹的禍。他們在試探我。人,我不能救。你們不要出去。也別讓他們去。”張世傑說罷,走出客廳。
少婦哭喊:“二少爺,我們給你磕頭了。”幾個人咚咚咚地磕著響頭。
張世傑說道:“我盡力吧。都起來吧,屋裏坐,等著我。”
丫環慌慌張張從後院跑過來:“二少爺,二少爺,小少爺又發燒了,二少奶奶讓你趕快去。”
張若虹從客廳裏跑出:“快去請大夫。”
朱國梁的副官跑到門口道:“張隊長,就等您了,請吧。”
張世傑出了院子。
張德威說道:“若蘭,朱家兄弟手下有上千人,你二哥手下有幾個人?蔣委員長對付共產黨,是寧可錯殺三千,決不放走一個。今天這種陣勢,稍有不慎,咱們都活不了。都不許出門!”
曬綢場上,執法隊已經把五位新四軍傷員架住,麵對幾百鎮民站好。朱國梁看見張世傑過來,朝前迎了幾步:“張隊長,姍姍來遲啊。”
張世傑道:“真不巧,萬隆在出麻疹,發燒,又哭又鬧的。”
朱國梁道:“挺巧。你沒帶槍啊?”
張世傑道:“有司令的槍就行了。”
朱國梁道:“那不一樣。這個柱子,你認識吧?他是你們自衛隊的叛徒。”
張世傑打量著柱子,笑道:“瘦了,共產黨沒給你什麽好處嘛。”
柱子啐了張世傑一口。
張世傑甩手給他一耳光:“別逞能。”
朱國梁取出自己的手槍,遞給張世傑:“這個混蛋交給你了。”
張世傑拿住槍看看:“好槍。他是自衛隊的叛徒,可惜我沒有親自抓到他,無權處置。”說完又把槍還給了朱國梁。
朱國梁道:“我要是把他交給你呢?”
張世傑道:“我有我的做事原則,我殺他有違這個原則。再說,我也沒權處置共黨疑犯。是殺是放,是保安司令的權力。今天,我隻是個看客。說實話,我真不想見到這個混蛋。”
柱子罵道:“張世傑,你這個貪生怕死的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眼了,錯看了你。老子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張世傑又扇他一耳光:“閉嘴!”
柱子繼續罵道:“張世傑,虧得我投奔了共產黨,你這個認賊作父的小人!朱國梁,你要敢動我的妻兒老小……”
老漢瘋跑過來:“朱司令,不公啊!張家二小姐也參加了新四軍,你們為啥不抓?張世傑,你不仁,別怪我不義。我揭發,高連升的老娘,還有張家二小姐,都藏在張家……”
柱子叫道:“爹!你別瞎說。”
老漢朝朱國梁跪下:“這都是真的。柱子,爹不想讓你死!朱司令,柱子要戴罪立功。”
朱國梁說道:“二小姐跟柱子不一樣,她是逃回來的。世傑,高連升的老娘,該殺。你還留著她幹什麽?”
張世傑說道:“今天不能殺。高連升把我搞成光杆司令,又差點要了若蘭的命,我要留這個老太太做誘餌,找高連升算總賬。”
“有道理。”朱國梁清清嗓子,“鄉親們,今天處決這五個共黨,是執行上峰的命令。這也是我這個縣保安司令的職責。今後,抓到共產黨,一律就地正法。行刑!”
執法隊員把五個傷員帶走,不一會兒,傳來幾聲槍響。老漢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當天晚上,張世傑把張若虹和劉金聲叫到小屋內說:“太平鎮就剩我們三個黨員了,我們必須生存下去。朱國棟也回來了,他要的是我們這個自衛隊。陳香亭死了,我們沒有靠山了。從目前的形勢看,隻要我還掌握著這支隊伍,他們就會不停地搞陰謀。現在,憑借一個莫須有的通共罪名,他們就能動手了。我決定由金聲帶著自衛隊過去。”
張若虹道:“過去?去哪裏?”
劉金聲道:“讓朱家兄弟收編?”
張世傑道:“對!世俊也要過去,越快越好。”
第二天一大早,朱家兄弟開始商量對張世傑采取進一步行動。
朱國梁主張一勞永逸、徹底解決,不惜采取血腥的手段。朱國棟認為隻要謀劃好了,張世傑會屈服的。朱國梁急了:“哥,現在剿他,理由是現成的,說他通共就行。”
兄弟倆正在商量,副官報告說張世傑帶著弟弟和劉金聲來了。朱氏兄弟來到前麵客廳,張世傑三人忙站起來。張世傑說道:“國棟大哥,你也在這兒。國梁二哥,我想讓金聲和世俊帶著自衛隊編入你的保安團,請你務必收留。”
朱國棟遲疑片刻,問道:“他們編入保安團,你呢?”
張世傑歎了一口氣:“打打殺殺膩了,不想再摸槍了。家父年邁,早就不理事了。大哥又叫鬼子殺了,淮源盛的生意,總不能讓我姐一人打理吧。國軍一統天下,也就是一兩年的事。到那時,生意會好做些吧?”
朱國梁問:“你真不想摸槍了?”
張世傑誠懇地說:“真的。我不想摸槍了,不是討厭槍,生逢亂世,槍真是個好東西。所以,我讓世俊摸槍。他和見真,青梅竹馬,隻怕沒什麽力量能把他們分開了。見真在家閑著,你們也煩。昨天我姐問她,她說她願意來縣城教書。”
朱國棟點頭歎道:“可惜了。張世傑不從軍,真的太可惜了。”
張世傑無奈地搖搖頭:“你們都看到了,我是一事無成。經營多年,一事無成啊。國梁二哥要是不收留他們,我去找找唐河的胡司令……”
朱國梁忙說道:“收留,一定收留。不過,金聲和你沒法比,他隻能做個營長。”
張世傑道:“連長都行。多謝了!”
張世傑、張世俊、劉金聲三個人一起往外走,朱家兄弟站在窗戶邊看著張世傑三個人的背影。朱國梁說道:“哥,多好的機會呀,這會兒動手,跟踩死三隻螞蟻一樣。”
朱國棟目光牢牢落在張世傑的背影上:“張世傑已經屈服了。你看沒看到他頭上的白發?留著他吧,我做事情喜歡有觀眾。張世傑這樣的人來給我做觀眾,感覺不錯。再說,你別忘了他還有個舅舅。”
消息傳到太白頂,楊開泰感歎道:“張世傑可真能忍!真不明白他為啥能對共產黨死心塌地。”
郭冰雪道:“你什麽意思?他眼睜睜看著朱國梁殺共產黨的傷兵,你還說他是共產黨?”
楊開泰道:“那天,朱國棟的一個營,離太平鎮隻有五裏地。世傑如果要救那五個傷員,朱國棟就敢血洗太平鎮張家。”
郭冰雪道:“真有這事兒?”
楊開泰道:“朱國棟什麽事不敢做?冰雪,別再和我鬥氣了。朱家兄弟下一步恐怕該對付我了,他們的心可真大。想動我,沒那麽容易。”
一屬下跑過來道:“大當家的、太太,太平鎮張世傑求見。”
楊開泰問道:“就他一個人?”
屬下說道:“他帶了個小男孩。”
楊開泰道:“冰雪,我們去見他。該幫的忙我們一定幫。”
他們沒想到張世傑是讓他們代養兒子的。
郭冰雪道:“我那兩個表哥不至於……”
楊開泰道:“他們有這個膽?小萬隆我們幫你養著。世傑,我想聽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認為共產黨真的能成事?”
張世傑坦然道:“肯定能成事。三五年內,中國的局麵肯定大變。大哥,中國確實應該推倒了重建。”
郭冰雪道:“張世傑,你這個人真讓人摸不透。你能不能親口告訴我們你到底是不是共產黨?”
張世傑隻是笑,沒有回答。
郭冰雪追問道:“你說話呀?”
張世傑道:“我是不是共產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國肯定會大變,往好處變。你們……”
楊開泰道:“你不用說了。我這個人不看到事實,不會下決心的。我很服你,你身上有股勁兒,九死不悔的勁兒。放心大膽地幹吧!”
4
趙九思再次出現在太平鎮,已經是第二年的夏天了。張世傑跑到曬綢場,看見趙九思,久久說不出話來。
趙九思道:“又見麵了,真好。”
張世傑道:“去年夏天,五個傷員就是在這裏被……我……我還算個幫凶。先生,我這心裏真的苦啊。”
趙九思拍拍張世傑的肩:“不要自責了,這是必需的犧牲。”
張世傑痛心地說:“可這犧牲也太大了。金聲和世俊他們進了保安團,我呢,隻能經商。為防萬一,我把我兒子送到了太白頂。你看看我又添了多少白發?給你說這些幹什麽?”
張世傑道:“好在這一年沒出叛徒。我真的受夠了,受夠了。收音機裏今天說胡宗南占了延安,明天說山東有了什麽大捷,聽得我……”
趙九思道:“延安是丟了,不過是我們主動放棄的。全國的形勢,變好了。劉鄧大軍已經渡過黃河,正向大別山挺進。陳謝大軍也過了黃河。”
張世傑興奮起來:“過來多少人?”
趙九思道:“差不多三十萬。”
張世傑道:“三十萬?我把隊伍拉過來吧,實在受不了了。”
趙九思道:“不行!不是時候。”
張世傑問:“那我做什麽?”
趙九思道:“做你的生意。我估計今年冬天,這裏會姓共。準備一些棉布,酒精也要存一些。”
張若虹跑了過來:“老趙,你回來了?你真的活得好好的回來了?”
趙九思迎了上去:“我這不是活蹦亂跳地站在你麵前嗎?”
他伸出手來,張若虹使勁地握著,上上下下看著趙九思,忽然臉一紅,鬆開了手,問道:“是不是我們的隊伍也要回來了?”
趙九思道:“很快就回來了,我這次回來的任務就是為大軍解放桐柏地區作準備。”
沒過幾天,太平鎮的百姓都知道了共產黨的部隊已經殺回來了。深秋的一天,趙九思帶來一項任務:派十來個人到宛西做向導,陳謝大軍要在宛西打大仗。張世傑精選十個人,謊稱去南陽送貨,連夜離開了太平鎮。臨行前,張世傑讓劉金聲盡快把自己的人拉出來。
朱見真一聽說共產黨的部隊已經打到平頂山、寶豐一帶,忙和張世俊一起去找張若蘭。三個人當夜就離開太平鎮,去投奔八路軍了。
第二天一早,張家和朱家都亂了。
李玉潔看看兒女留下的信,搖搖頭:“亂了套了,投共產黨了。”
鍾梧桐道:“媽,兒大不由娘。他們去投奔共產黨,未必是壞事。”
李玉潔冷冷地看著鍾梧桐:“識幾個字,真長進了。去,讓他們把世傑和若虹叫回來。這件事能要人命,一個字都不能說。”
鍾梧桐道:“我懂。窮人要坐天下了。”
“你高興個屁!如今你是淮源盛張家的少奶奶!你可是真長進了!”李玉潔丟下鍾梧桐出去了。
得知劉金聲把自己的人拉了出去,朱國梁感到事情不妙,忙吩咐親信帶人冒充劉金聲的人去太平鎮把張世傑的父母妻兒接出來。劉金聲帶人去張家接人時,張德威、李玉潔、鍾梧桐已經不知去向。
劉金聲自責道:“大小姐,怪我考慮不周,沒想到朱國梁會下此毒手。你放心,我就是拚著一死,也要把他們給救出來。”
張德威、李玉潔和鍾梧桐被關進桐柏縣城一座四合院裏,院門緊閉,院內有四個保安團士兵持槍把守。朱國梁安排好撤退的事情後,去了四合院。此時中午已過,八仙桌上已經擺了七八個菜。
李玉潔一見朱國梁,說道:“大侄子,果真是你搗的鬼。”
朱國梁坐下道:“吃吧,菜都涼了。梧桐,你怎麽了?”
鍾梧桐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張德威拿起筷子吃起來:“吃吧吃吧。國梁這麽做,肯定有難言之隱。”
朱國梁道:“還是伯父了解我。我這麽做,也是沒辦法。吃啊?明說了吧,劉金聲是共產黨。聽到一點風聲,他就把隊伍拉走了。世傑又不在家,我不把你們接出來,萬一他把你們扣下當人質,逼著世傑跟共產黨走……高連升、劉金聲,都不是好鳥啊。”
李玉潔也拿起筷子:“大侄子想得真周到。梧桐,吃吧,為你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吧。”
朱國梁端起酒杯道:“恭喜你呀,梧桐,伯父伯母,也恭喜你們又要當爺爺奶奶了。伯父,伯母,共產黨跟咱們能一條心嗎?隻有窮鬼,才願意跟著他們瞎鬧。共產黨來了,隻會共我們的產,共我們的妻。我給世傑留了信,就等他來共赴國難了。你們家世俊帶著我們家見真跑了,八成是去投了共產黨。我要不這麽做,淮源盛就讓高連升、劉金聲這兩個窮鬼、奴才,給毀了!”
開始的幾天,朱國梁還在幻想著這次隻是虛驚一場。第六天,劉鄧大軍從東邊殺到平漢鐵路的消息傳來,他再也待不住了,決定趁早撤到襄陽一帶。人質自然是要帶上的。
兩輛馬車停在四合院門口,四個兵押著張德威、李玉潔和鍾梧桐從院子裏出來。
李玉潔問道:“這是要去哪裏?”
一個士兵答道:“新四軍打來了,朱司令要帶著你們去襄陽。”
話音剛落,劉金聲、張若虹帶人衝過來,頃刻間就把四個兵打死了。李玉潔三個人站在馬車前不知所措。
張若虹跑過去:“媽,讓你們受驚了。”
劉金聲叫道:“快上車,這裏不安全。”
又一陣槍響,兩個自衛隊隊員倒下了。朱國梁帶人衝了過來,大家手忙腳亂地上了馬車。劉金聲和三個自衛隊隊員在第二輛馬車上還擊。馬車沿著街道飛奔。突然,張德威的身子一震,栽倒在李玉潔的懷裏。
張若虹大聲喊道:“爹,爹,你怎麽了?”
李玉潔把手抬起來,看到手掌上全是鮮血。
當張世傑和趙九思從宛西回到太平鎮時,張德威已經長眠在黑漆棺材裏了。張世傑撲通跪在棺材前,叫了一聲:“爹——”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