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朱、張兩家的明爭暗鬥,因為姚思忠的突然衣錦還鄉暫告一段。報紙揭出河南大饑荒餓死一百多萬人這個真相後,舉世震驚。蔣介石在赴開羅參加三巨頭會議前,作出了徹查河南當局不作為問題的決定。他怕在開羅麵對羅斯福和丘吉爾的質問:一個大國,抗擊外敵入侵不力已經夠丟人了,聽任百姓餓死百萬之眾,你這個政府還有什麽資格領導民眾抗敵?徹查問題的重要舉措之一就是往河南各區派駐特派員。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派往南陽的特派員竟是五六年音訊全無的姚思忠。南陽的官員們在南陽公署眼巴巴候著姚特派員的時候,姚特派員的車隊卻從新野拐向了桐柏縣城。

正是中午飯口上,三輛吉普車和裝滿衛兵的大卡車在姚記酒樓門口停下了,衣冠楚楚的姚思忠下車,他正正眼鏡,看著“姚記酒樓”四個大字不禁感慨萬千。他的下屬們簇擁到他周圍,秘書走到前麵想為他開門,姚思忠擺擺手,自己親手推開門。酒樓內,正是一幅熱鬧景象,張若虹在櫃台後麵往外拿酒。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小夥計看見姚思忠的派頭,有點不知所措,忙跑到櫃台邊說道:“老板娘,來貴客了。”

張若虹應一聲:“知道了,先招呼他們到裏麵的桌子坐下。我這就來。”

姚思忠搶幾步走到櫃台邊,動情地說道:“若虹,我回來了。”

張若虹轉過身,把手中的酒壇子緩緩放在台麵上,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你,思忠,你真的是思忠?”

姚思忠抓住張若虹的手,使勁搖了搖:“是的,我回來了。”轉過身對隨行人員說道,“你們快來見過夫人,這就是我那苦守寒窯六年的王寶釧。”

隨行人員們齊聲叫道:“夫人好!”

張若虹嬌嗔地看了姚思忠一眼:“什麽王寶釧?不嫌肉麻,我叫張若虹。各位,快請坐。”從櫃台後麵走出來說,“小旺,把裏麵的桌子收拾好。”

姚思忠大手一揮:“讓飯店的客人們都散了吧,這姚記酒樓以後就留作舊居吧。小夥計,告訴後廚的大師傅們,好好整治一桌菜來,送到後院。王秘書,崔副官,走,我要在寒舍設家宴招待你們。”

張若虹說道:“還是讓店裏的客人吃完飯之後再散吧。各位,我們家大掌櫃回來了,今天的酒菜免費。王秘書,崔副官,還有你們幾位,這邊請。”張若虹帶著眾人往後院走。

客人們聽說酒菜免費,鼓掌叫起好來。

酒樓門口很快圍起了一大群人,對五輛車子指指點點。

當年,淮源盛的大小姐與窮教師姚思忠私奔是桐柏轟動一時的大事件,上點年紀的人都對這事記憶深刻。當時,誰都認為這是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事情。後來姚思忠落草為寇了,大家都認為自己眼力不差。幾年過去,猛然得知姚思忠成了大人物,誰都覺得這是一個傳奇。不一會兒,縣城裏的人多半都知道姚思忠衣錦還鄉了。

朱國梁知道特派員今日到南陽上任,正在為不能去參加歡迎特派員的晚宴生悶氣。一聽特派員竟然是張家的女婿姚思忠,朱國梁驚出一身冷汗。出於直覺,他想到該給姚思忠送個見麵禮,這禮還不能輕了。他馬上帶上厚禮坐車去了姚記酒樓。

酒樓後院原本陰暗窄小的客廳亮著幾盞燈,又被滿桌五顏六色的酒菜一襯托,顯得富麗堂皇起來。姚思忠和張若虹坐在主人的位置,隨行人員們各就各位,有些拘謹。酒樓的夥計們來回穿梭著上菜。

姚思忠親切地招呼道:“大家隨意些,隨意些。我的家也就是你們的家嘛!別客氣,吃,吃。”

王秘書舉起酒杯說道:“夫人,我敬您一杯!姚特派員經常提起您,我非常敬佩您。”

張若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思忠在外麵做事,多虧有你們幫助他,多謝了。”

小旺走了進來:“老……老爺,縣保安團朱司令來了,要不要請他進來?”

姚思忠擺擺手:“我今天和夫人團聚,不辦公事,告訴他到南陽見我。來,若虹,我也敬你一杯!這些年,你受苦了。”一臉深情地舉起了酒杯。

高連升正陪著張若蘭買東西,聽到姚思忠成了特派員,一想此事重大,忙去姚記酒樓。兩人在酒樓門口下了馬,正好看見朱國梁黑著臉坐車走了。

姚思忠一看來了張若虹的娘家人,寒暄後說道:“若蘭,連升,往事我也不提了。請你們回太平鎮稟報二老,就說我和若虹下午想順路回家看看。要是今天不方便,也可以再找機會。不過,這公務一忙,機會就不好找了。若虹,你看呢?”

張若虹道:“我聽你的。”

姚思忠道:“你們告訴二老,晚上我和若虹還要趕到南陽,在家裏也不能久留。王秘書,你帶車送他們倆回去。你在外麵等著,一切聽二老的安排。”

趙九思和張世傑正在酒精廠研究對付“伏工團”調查的事,一聽說姚思忠當了特派員,也蒙了。

趙九思道:“他沒說是什麽級別的特派員?”

高連升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趙九思:“這是他的名片,我也沒看。估計低不了。朱國梁想見他,他理都沒理。”

趙九思念道:“河南省參議員,第一戰區駐豫西南特派員。身份不低呀。你們倆先回去向二老通報一聲,我和世傑一會兒到家裏去。”

張世傑吩咐道:“記著,別說得太神乎,媽不吃這一套。”

張若蘭和高連升走了。趙九思踱步想了一會兒:“這個情況我們一點都沒掌握啊。姚思忠的身份,變化太大了。”

張世傑道:“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沒有非常的奇遇,不可能出現這種事。一回來就要來認親,口氣又挺大,我媽她……”

趙九思道:“先不管他是什麽來曆了。他想認親,對咱們不是壞事。往各重要地方派特派員,是懲治腐敗的麵子工程。如果能打好姚思忠這張牌,對我們走出目前的困局有幫助。這樣辦,你馬上去縣城,對姚思忠衣錦還鄉表示熱烈祝賀,我去說服老太太馬上認親。朱國棟這些日子頻頻回南陽,裏麵肯定有陰謀。”

趙九思趕到張家客廳,李玉潔還沒有表態。看見趙九思進來,張德威馬上說話了:“趙先生,你見多識廣,這件事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

趙九思道:“大爺大媽,亂世做事要按亂世的規矩辦。當年的事,錯在若虹。這事已過去多年,不宜細究了。姚思忠有了認親的話,咱們就給他個麵子吧。這個特派員就像古時候的欽差大臣,手中權力很大。我的意見是,請他們回來,請他們風風光光回太平鎮。再說,又不是我們哭著喊著要認這門親,我們隻是找回個女兒。大媽,你說呢?”

李玉潔哼了一聲:“這張若虹當初要是風風光光從這個家門嫁出去的,現在自然可以風風光光回來。那個姚思忠,別說他還隻是個什麽特派員,就是他當了大總統,我也不認為他是個正經東西。老爺,世傑結婚的時候,趙先生轉交的那份禮是你收的,這件事你做主好了。梧桐,把我的東西收拾收拾,我要帶著萬隆回李家莊住幾天。”

趙九思連連作揖:“伯母,伯母,你可不能走,這件大事可不能少了你。”

張德威忙勸道:“玉潔,都過去十年了,你還記不記得若虹當初發的誓?如今姚思忠也算是混出了個樣子,不如就借這個台階,讓若虹回來吧。這些年來逢年過節,你哪一次沒為若虹流過淚?”

李玉潔站起身:“你這個老頭子,當著這些晚輩的麵,說的這是什麽話?誰哭了?誰為那個沒良心的哭過?我說不管就不管,萬隆,走,跟奶奶去舅爺家。”

張德威忙攔住道:“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話,哭的那個人是我,你別走啊。”

張若蘭和張世俊一邊一個忙拉著李玉潔,說道:“媽,快坐下,坐下慢慢說。”

趙九思道:“大媽,留下吧。生逢亂世,敵人不隻是小鬼子。多維持個人,就多份力量。特派員雖比不上大總統,可他卻能影響一個地方的局勢。給他們一個麵子吧。”

“也罷,趙先生,伸手不打笑麵人,今天算給你麵子。世傑、世俊,去把張若虹還有那個姚思忠接過來吧。”李玉潔掙足了麵子,終於把這句她早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2

姚思忠姚特派員要帶著媳婦回太平鎮認親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太平鎮。朱照鄰、朱國棟和朱國梁父子三人都不知如何應對這個突發事件。朱國梁在姚記酒樓求見被拒後,直接驅車回了太平鎮。這次整肅運動矛頭直指發國難財的人和事,如果自己被特派員盯上,後果不堪設想。他急切需要朱國棟拿個大主意。朱國棟這次回南陽地界帶了一個營的兵力,已經以拉練的名義由駐地開拔到唐河境內。陳香亭在他的遊說下,已經表示出可以舍棄張世傑的意思了。調桐柏、唐河和新野的保安部隊圍剿有重大通共嫌疑的楊開泰匪部和張世傑的淮源自衛隊,隻等陳香亭的一紙命令。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張家突然冒出個特派員女婿,陳香亭十有八九是不肯做這筆交易了。

朱國梁率先打破了房內死一樣的沉寂:“就差一哆嗦了。用不著等陳香亭簽發那張紙,你的一個營加上我的保安團,吃掉楊開泰,跟玩兒似的。”

朱國棟道:“張世傑呢?”

朱國梁道:“特派員能在南陽待多久?除掉楊開泰,等於斷了張世傑的左右手。等姚思忠一滾蛋,再收拾張世傑。隻要能保證陳香亭在太平鎮的利益,他才不在乎張世傑的生死呢!這次不出手……”

朱國棟聽不下去了:“你什麽都不懂!要是能出頭幹這事,我駐唐河、新野那幾年,早幹了。沒有陳香亭的手令,這樣做無異於自殺。姚思忠跟楊開泰是什麽關係?你真糊塗!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收拾一下,一會兒去張家拜見這個姚思忠。”

朱國梁大叫一聲:“啊——”

朱照鄰道:“聽你哥的吧,能屈能伸才能幹大事。張家那老太太,多剛烈的一個人,也還知道服軟呢!張家不知哪座祖墳冒了煙,這幾年總是能逢凶化吉,不認命不行啊,備份厚禮帶上。”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了歡迎特派員的鑼鼓聲。這是趙九思讓自衛隊專門為姚思忠準備的節目。車隊在張家大院前停下了。

張家大院頓時像過年一樣熱鬧起來。張德威和李玉潔以及張家的幾個長輩坐在客廳,張世範、慧蘭和鍾梧桐帶著各自的孩子站在一邊。張世傑兄妹三人陪著張若虹和姚思忠走進客廳,已經目露淚光的張若虹看見父母,哽咽地叫了一聲爹媽,疾步要朝前走。

姚思忠拉住了她:“若虹,等一等。”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外麵的鼓樂聲適時停下了。姚思忠拉著張若虹的手,走到李玉潔和張德威跟前。姚思忠率先跪下,說道:“爹,媽,女婿姚思忠給二老行禮了。”說完,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張若虹也跟著跪下磕頭。

張德威連聲說道:“快起來,快起來。”

一個長輩說了聲“好”,鼓起掌來,大家都跟著鼓掌,大廳裏的氣氛立時熱鬧起來。

李玉潔不由自主擦擦眼睛:“世俊,若蘭,扶你姐姐、姐夫起來。”

張若蘭和張世俊把張若虹夫婦扶起來,兩個丫環端著茶盤過來。姚思忠先奉茶給張德威,又奉茶給李玉潔。一切都是按照新女婿第一次上門的舊禮進行的,顯得莊重而肅穆。

姚思忠取出懷表看看,清清嗓子說:“爹、媽,各位弟弟妹妹,你們能認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婿、姐夫,我太感動了。”

張世傑忙接道:“姐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姚思忠道:“說得好。這幾年我是九死一生,深知親人的重要。沒有若虹的激勵,我走不出這桐柏山;沒有若虹的守候,我活不到今天。在戰場上、在九江、在重慶、在南京、在武漢,要是沒想到家裏有個賢妻在等我建立功業後回家,我早死一百回了。我向你們保證,我會用十二分的努力回報若虹對我的這份情。爹、媽,我這就帶著若虹上任了。”

張德威忙道:“去吧去吧。國家國家,國為大。公務要緊。”

姚思忠走到院子裏,正好碰見身著挺括軍裝的朱家兩兄弟。

朱國棟舉手給姚思忠行個軍禮:“特派員,您還記得我們吧?”

姚思忠笑道:“你把我當什麽人了?國棟老弟是黨國才俊、軍界柱石。國梁老弟是桐柏地方的守護神。我沒說錯吧?”

朱國棟道:“和您這個黨國棟梁一比,我們啥都不是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姚複國特派員就是你。陳司令他們不知底細,以為您隻身來南陽赴任,給您找的住處不夠寬敞。我呢,常去南陽,剛剛把去年買下的一處宅院翻修了。我一想,這處房子正好可以做您和若虹姐的新房。”

姚思忠道:“這多不好意思。”

朱國棟道:“陳司令一聽說您可能繞道來接家眷,也要給您找處公館。我能不能孝敬得上,還難說呢。走吧,我護送特派員上任。”

姚思忠道:“可不敢當。”

一幹人等擁著姚思忠和張若虹出了大門。

趙九思沒見姚思忠,他在鎮東頭張家的曬綢場目送車隊朝南陽而去。張世傑走過來道:“朱國棟把自己的公館都借給我姐夫,不,姚思忠了。真沒想到替我們解圍的會是姚思忠。”

趙九思道:“看出破綻了?”

張世傑道:“他沒講自己的發跡史,隻說受了多少苦。他到過南京,會不會當了漢奸呢?”

趙九思點點頭:“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得去查查他的底細。鎮河的人已經撤了,近期朱家兄弟不會再打太白頂的主意了。這對楊開泰提高覺悟不利。你去一趟太白頂,講講姚思忠的事。”

張世傑道:“我知道。”

趙九思道:“給你一個忠告:你要盡最大努力,避免單獨與郭冰雪見麵說話。我這個忠告是有依據的,楊開泰很在乎郭冰雪。這個郭冰雪呀,對你沒死心。再給你提個要求:不要在你姐姐麵前說姚思忠一個不字。女人是純粹的情感動物,弄不好就會壞大事。讓你姐過幾天夢中的好日子吧。見了朱家兄弟,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對陳香亭也要一如既往。”

特派員的重要使命是查這幾年軍政官員的瀆職腐敗行為。因此,給姚思忠接風的晚宴場麵非常大,該來的不該來的軍政官員悉數到場了。晚宴散後,陳香亭等一幹南陽的軍政要員一直把姚思忠和張若虹夫婦送到公館門口。

這個公館布置好之後朱國棟還從來沒住過,裏麵的家具、被褥都是新的。張若虹在宴會上聽了一晚上的恭維,又被官員衛兵仆人簇擁著送到這麽一個住處,看著屋子裏到處都是新嶄嶄的,一時有點恍然若夢。她把行李打開,從裏麵拿出一條舊被子放在**,把新被子抱到一邊。

姚思忠搖搖晃晃走進來,問道:“若虹,你在幹什麽?”

張若虹把舊被子鋪好:“畢竟,這是人家的東西。這是我們結婚時的被子,你走了之後,我又蓋了六年半,這六年半,我沒少往上麵滴眼淚。”

姚思忠抱住張若虹,說道:“一切都過去了,若虹,我不再是當初的窮教書匠,不再是東躲西藏的土匪,不再是衣服上補丁摞補丁的土八路,我是堂堂的省參議員、豫西南的特派員。你沒看見,剛才的酒席上,多少人巴結著給我敬酒。若虹,你也不再是縣城小飯店的老板娘了,你是比張家大小姐還要尊貴十倍的特派員夫人,這新嶄嶄的被子蓋在我們兩個人身上,是它上輩子修來的造化。”

張若虹笑了一下:“沒聽說當一床被子還要修煉。思忠,我隻有把這床舊被子鋪在**才感到踏實,六年,隻有六年,你就飛黃騰達了?我一直以為這還是個夢。”

姚思忠痛苦地搖搖頭:“你是不知道我受的苦。剛離開新四軍那一段時間,我常常一兩天才能吃上一頓飯,若不是想著你臨走時的囑咐,我早就跑回來了。我曾經被土匪劫上山半年,土匪頭子想讓我當軍師,我想這行當我又不是沒做過,不是條正道,就偷偷溜了。怕他們抓住,我整整兩天一夜沒合眼,靠著兩條腿走了兩百裏。”

張若虹擦了擦眼淚:“思忠,你受苦了。知道我在家牽掛你,也不來封信。”

姚思忠壓低聲音:“你知道我一直在什麽部門工作?情報部門。我懂的日語算是幫了我個大忙。在那種部門工作,保密是第一位的。這幾年,雖說生活安定了,可我心裏更苦,我想你呀,有時候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老天爺還算照顧我們,我終於又能見到你了。”

張若虹道:“我也托了好多人打聽你的消息,一個準信兒沒有,我心裏急呀。我不怕你戰死,不怕你受傷,我隻怕你像楊紫雲和朱國柱那樣,當了漢奸。”

姚思忠一愣,紅著臉大聲說:“我姚思忠怎麽可能當漢奸?鬼子就是把我千刀萬剮,我也不會下軟蛋。你是怎麽想的?因為有紀律,我立的功不好給你說。你男人如今是黨國的大功臣。”

張若虹忙賠笑道:“你別生氣,大功臣。紫雲和朱家老三當漢奸後,我這心裏……”

姚思忠打斷道:“他們兩個人不可能當漢奸。那個楊紫雲,我還沒有離開新四軍的時候就參加了共產黨。你也知道,共產黨一直嫌我是個老土匪,不肯重用我。他們兩個一去就是紅人,他們不可能當漢奸。”

張若虹說道:“他們要不是當了漢奸,世傑為什麽去殺他們?差點兒把命都丟了,養好傷後隨隨便便娶了個鍾梧桐。當時我就想,你要是也當了漢奸,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姚思忠不高興了:“別再說什麽破漢奸了,漢奸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我們好不容易團聚了,在這種大好形勢下,你一見麵就談什麽漢奸漢奸的,多掃興!”

張若虹賠了半天不是,姚思忠的氣才算消了。

3

中國的戰局並沒有因為蔣介石成為四大領袖而有所好轉。張世傑的兒子張萬隆兩周歲這天,收音機裏傳來消息:鄭州淪陷了。河南的局勢頓時緊張起來。

趙九思久沒露麵,如何應對這一突發局麵,張世傑心裏沒有底。張世傑準備從姚思忠那裏打聽一些上層的消息。年前,趙九思到根據地查了很久,還是沒查清姚思忠的發跡史。張世傑對姚思忠的懷疑消除了不少。

張世傑趕到公館,姚思忠正準備出門。張世傑開門見山問:“姐夫,鬼子這次行動規模有多大?戰火會不會燒到南陽?過去六年,鬼子都沒動鄭州啊。我看這像是垂死掙紮呀。”

姚思忠一邊係著領帶一邊說:“別擔心。歐洲戰場,盟軍已經在開辟第二戰場了。鬼子在東南亞敗局已定,沒啥大事。”

張世傑道:“我問的是河南。”

姚思忠道:“放心吧,河南怎麽說也有四十萬大軍,鄭州淪陷隻是個小小的失利。日本人慣常偷襲,連美國的珍珠港都頂不住,何況一個易攻難守的鄭州。時間到了,我不能陪你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聽戲?聽說是洛陽來的名角兒。”

張世傑失望地搖搖頭:“我沒興趣。”

“那你陪你姐說說話吧,晚上別走,等我回來咱們再好好聊。”姚思忠說著走了出去。

張若虹的臉拉得很長:“整天都是這樣,吃不完的酒席,聽不完的曲兒。”

張世傑說道:“不是這樣的官員這樣的政府,能六七年還趕不走一個小日本?姐,我回去了。”

張若虹拉住弟弟:“世傑,你就陪陪我吧。這官太太的生活無聊透了,真不如我在縣城開酒館。”

張世傑吃了一驚:“姐,姐夫他……”

張若虹苦笑一下:“他變了。你知道這半年我主要在幹什麽?在家裏收禮!你姐夫的膽子也太大了,誰來送禮,他都敢收。開始的幾個月,他告訴我說可以從收禮中看出一些大案要案的蛛絲馬跡。這幾個月……你來看看,家裏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多得讓我晚上直做噩夢。”帶著張世傑進了一間密室,打開了幾口大箱子。

張世傑道:“怪不得南陽隻打了幾隻蒼蠅。姐,你發財了。”

張若虹道:“這種國難財,我可不願發。”

張世傑問:“姐夫除了愛財,別的方麵……”

張若虹道:“別的倒還好。”

張世傑安慰幾句張若虹,失望地離開了。他在南陽待了三天,聽到的都是壞消息。回到太平鎮兩天,收音機裏又傳來了滎陽、密縣和鞏義相繼淪陷的消息。張世傑坐不住了,又一次去了遊擊隊的駐地。

曹鎮河一見張世傑,痛心地說:“這才幾天,縣城都丟了六座!上級剛來了指示,鬼子這回是鐵了心要打通平漢路,要我們做好河南全境淪陷的準備。酒精廠的遷移工作要早做準備。”

太平鎮徹底亂了。

朱國梁到南陽打聽消息。街上行人稀少,一個報童揮著手中的報紙走到保安司令總部大門口,叫道:“賣報,《前鋒報》,最新消息,三城市淪陷,新鄭被圍,國軍再向後退——”

朱國梁下了車,皺皺眉頭,對隨從說道:“什麽國軍再向後退,在保安司令部門口說這樣的話,不是打我們的臉嗎?去,把那小孩趕走。”

朱國梁進了司令部,來到一個和自己關係一向很好的副總司令的辦公處,開口就問南陽有沒有危險。

副總司令拍拍朱國梁的肩膀:“國梁老弟,我這心裏現在也是七上八下呀。咱們的正規軍和日軍在黃河兩岸對峙了好幾年,從兵力上說,咱們絕對占優勢,沒想到日本人說過河就過來了。正規軍一步一步往後退,咱們這保安團能有多大作為?新鄭一丟,許昌就危險了,許昌到南陽,那可是一馬平川,要是信陽的鬼子再動一動,南陽就叫包了包子了。”

朱國梁擦擦額頭上的汗:“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副總司令道:“怎麽辦?你桐柏那邊好辦得很,跑上山打遊擊就是了。”

朱國梁道:“聽說日本投入的兵力隻有一個軍六萬人,咱們第一戰區光湯司令的人就有幾十萬……”

副總司令意味深長地說:“老弟,你怎麽就不開竅呢?這麽跟你說吧,你那個老鄉姚特派員已經在屋子裏收拾東西,準備撤了,他在上麵可是有人,消息比我們靈通。這一任特派員,姓姚的可算撈足了。”

朱國梁回到太平鎮跟父親商量大半夜,還是決定暗中作好西撒的準備。麵子固然重要,真金白銀當然更重要。

張德威和李玉潔仍是過著含飴弄孫的太平日子。淮源盛的酒精廠還在生產酒精,張世傑打算在太平鎮不保時把酒精廠遷到太白頂。洛陽失守第二天,他帶著兩挺機槍和三十支步槍上了太白頂。

楊開泰一看,吃驚道:“鬼子到南陽了?”

張世傑道:“大哥,前一段你又招了不少人馬,我怕你的槍不夠用了。洛陽失守了,南陽守得住守不住,難說。鬼子來了,咱們要擰成一股繩跟他們幹。”

楊開泰還沒表態,郭冰雪先說話了:“多謝張二少爺,這份禮我們太白頂收下了。請進來喝杯茶,山上消息閉塞,我們很想聽聽你對時局的高見。”

“世傑,連升,請。老蔡,你把張二少爺帶來的家夥發給新來的人,領著他們好好訓練。世傑,平漢線叫鬼子打通了,南陽這一次恐怕懸了。”楊開泰一邊吩咐手下,一邊陪著張世傑和高連升進了議事廳。

張世傑說道:“要想守住平漢線,鬼子肯定會沿鐵路線向西擴張。鬼子會不會打南陽,還不好說。國民黨軍隊絲毫不抵抗,一定程度上助長了鬼子的氣焰。”

郭冰雪搖搖頭:“真沒想到,四十萬大軍居然攔不住六萬敵人,正規軍一退,那些地方武裝不是當了漢奸,就是也跟著退。這樣的政府,這樣的軍隊,真讓人失望。”

張世傑熱切地看著楊開泰:“大哥,我這次上山來,是想代表淮源自衛隊和你訂一個盟約。一旦日本人來了,咱們共同抗敵,保護太平鎮的安全,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開泰點點頭道:“世傑,太平鎮也是我的家。你放心,日本人一旦進入桐柏,我楊開泰不會讓他們好過。”

張世傑道:“還有,我想用用你北山坡那塊地。鬼子一旦打到南陽,我想把酒精廠的機器轉移過來。酒精生產不能停,機器更不能落到鬼子手裏。”

楊開泰道:“沒問題,我馬上讓弟兄們蓋房子,再囤點糧食。”

郭冰雪道:“還是共產黨有遠見呀。放心吧,我和開泰絕對不會拿你的腦袋換賞金。又沒有外人,你承認你是共產黨沒危險。我最煩的就是朋友間藏著掖著。”

楊開泰道:“冰雪!你提這些幹什麽?金貴,備酒菜。”

張世傑認真道:“大哥,嫂子,這幾年,我是幫共產黨做過一些事,可我……”

郭冰雪道:“行了行了,別解釋了。你隻是個發國難財的商人。”

麥梢黃了的時候,河南省三十八座城池以一天一座的速度被不足六萬日軍占領。完成預定作戰任務的日軍停止了進攻,南陽的普通百姓不知道鬼子的戰略意圖,仍是惶惶不可終日。

種完玉米,趙九思帶來一個好消息:山西的八路軍一部就要渡河南下到河南開辟敵後根據地了。

張世傑道:“這是真的?”

趙九思道:“國民黨消極抵抗,日本人肯定得寸進尺,決不滿足隻占領平漢鐵路,看來整個河南都會成為敵占區。國民黨的正規軍一撤走,就是我們建立根據地的好時候,中央已經確定了經略中原的大戰略。八路軍渡河南下的同時,新四軍四師、五師也要派主力進入河南。形勢變化很快呀。”

高連升興高采烈道:“太好了!趙先生,二哥,我們帶著自衛隊前去會合吧。”

張世傑白了高連升一眼:“也不想想桐柏在什麽位置?南下的八路軍,西進和北上的新四軍四師、五師的部隊,不經半年血戰,到不了南陽境內。鬼子手裏拿的是槍。老趙,怎麽辦,你說吧。”

趙九思誇獎道:“小半年沒見,變成熟了你。大局觀不錯嘛!你對酒精廠的處置是妥當的。看來,河南局勢緊張,南陽不免一戰。這次中原之戰,中央軍潰敗是表麵現象,本質在於蔣介石要保存實力。所以,南陽淪陷後的局麵,我們必須估計到。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兩件事:一是借保衛家園為名,擴大自衛隊的力量:二是要利用各種關係爭取各縣的武裝力量。具體來說,當務之急是爭取到三百到五百人自衛隊的編製。”

張世傑道:“陳香亭是隻老狐狸,他肯定不會讓自衛隊坐大。”

趙九思道:“事在人為,這事兒可以采取邊擴張邊請示的辦法做。另外,要用用姚思忠促成這事。”

張世傑道:“姚思忠的口碑可不怎麽樣。新鄭淪陷後,他就準備跑了,影響很壞。對了,你又查到了什麽沒有?”

趙九思道:“姚思忠在軍統九江站服務過兩年,在武漢和南京都待過,四二年春天到的重慶。從他的升遷速度看,當漢奸的可能性不大。軍統是很厲害的。姚思忠收了不少禮不假,可他也替陳香亭這些地方實力派遮掩了許多醜事。陳香亭會給他麵子的。”

張世傑趕到南陽姚公館,張若虹正在院子裏晾曬古畫。前一段下了幾次連陰雨,好多張畫上都長了綠毛。張世傑惋惜道:“太可惜了。你們別弄了,我找幾個裝裱師傅弄吧。這是怎麽搞的?”

張若虹哀歎道:“五尺高的大男人,硬是能叫鬼子嚇破膽。丟人哪!鬼子還在新鄭,他就讓人把這些東西裝了箱。局勢平穩後,我說把東西拿出來曬曬,他不肯,說鬼子離南陽隻有一百多裏,鐵甲車說來半天就到了。這不,鬼子沒來,連陰雨來了。他說他跟鬼子拚過刺刀,肯定是吹牛。”

因要用姚思忠,張世傑隻好替姚思忠開脫。在南陽待了十天,陳香亭才答應再批給自衛隊五十個編製。

姚思忠把陳香亭的手令交給張世傑,語重心長道:“世傑,你要看清大形勢,染紅如今又是大罪過了。不是我在查案子時給陳香亭留足了麵子,他早把你的自衛隊撤掉了。共產黨能成什麽氣候?窮得叮當響,提著腦袋幫他們,能掙幾個子兒?”

張世傑隻能諾諾地答應著。

4

春節在一種惶恐不安的氣氛中如期來臨了。雖說大家都沒什麽心思過這個年,但該進行的程序一樣都不少。每家大門上都貼著新門神和對聯,門口的地上落一層厚厚的紅紅的鞭炮紙。惶恐歸惶恐,過年了,該盡孝的還要盡孝,該走動的還得走動。

高連升和張若蘭來到張家的酒精廠。張世傑看見這兩個人,眉頭一皺:“你們倆到底有什麽事,快說吧。”

張若蘭堆著笑臉說:“二哥,我這才知道你是個大英雄。八路軍過黃河……”

張世傑大喝一聲:“高連升,你找死!”

高連升囁嚅道:“二哥,若蘭天天纏著我要去投奔共產黨,我看她很堅定,就……”

張若蘭道:“二哥,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會說出你們的身份。三哥跟朱家見真好,你們可別讓他知道你們是幹什麽的。二哥,我沒別的要求,隻求你放了連升哥和我去投奔八路軍或者新四軍。”

張世傑瞪著高連升道:“怎麽著?翅膀硬了?”

高連升道:“二哥,咱們在這兒做這點事,人多了窩工。不如……”

張世傑道:“你們死了這條心吧!若蘭,你聽著: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外圍人員。以後怎麽辦,要看你的表現。”

張若蘭馬上道:“放心吧二哥。有的事,我做起來比你們做方便。我是女的。”

張世傑道:“你回家盯著,看看姐夫他們……”

高連升道:“他們已經到家了……”

張世傑拿起外套衝出去:“哪大哪小你都弄不清!這種糊塗蛋,你還想另立山頭?”

張家客廳中間生了一盆火,張德威、張世範陪姚思忠和張若虹坐著。姚思忠看了看,覺著氣氛不夠熱鬧:“爹,我和若虹回來了,是不是把鎮子上的老人們請到家裏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張德威說道:“大過年的,各家都要招呼自家的客人,再說,日本人還在河南橫行霸道,誰有心思湊這個熱鬧。”

鍾梧桐走了進來,說道:“姐姐,姐夫,媽說她身體有點不舒服,不來陪你們了。我已經把大姐以前住的房間收拾好了,你們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姚思忠剛要說什麽,張若虹已站了起來,說:“爹,大哥,我們先去休息一會兒。”

鍾梧桐帶著姚思忠和張若虹朝後院走,姚思忠斜眼看了看鍾梧桐的腰身,問道:“二弟妹隻有萬隆一個孩子?”

鍾梧桐應了一聲:“是。”

姚思忠開玩笑道:“這年頭,不能讓肚子空著,生孩子也是抗日。”

鍾梧桐笑道:“照這麽說,姐夫回來快一年多了,姐姐的肚子還沒有一點兒情況,姐夫是不是想當漢奸啊?”

張若虹臉色變了:“梧桐,你會不會說話?”

鍾梧桐忙說道:“對不起,姐姐,姐夫和我開玩笑,我也是和他說著玩兒呢。姐夫這麽大的官兒,哪能當漢奸呢?”

一個丫環跑了過來:“二少奶奶,太白頂的楊夫人來拜年,大少奶奶讓你去把她帶的年貨收了。”

姚思忠來了興趣:“楊開泰的夫人來了,我得去見見她。”轉身就往前院走。

客廳裏這時候的氣氛才有過年的感覺。張若蘭和朱見真正圍在郭冰雪身邊,張世傑、張世俊和高連升站在一邊,大家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張若蘭拉著郭冰雪的胳膊晃了幾下:“冰雪姐,我早盼著你下山了。”

郭冰雪問道:“怎麽,想讓我帶鬆子給你吃?放心吧,我帶了很多。”

朱見真說道:“她才不是要吃的,她想和你比比槍法。張二小姐已經會使雙槍了,早就想找個機會展示展示。”

郭冰雪道:“真的嗎?你們淮源自衛隊有的是神槍手,跟他們過招就行了。”

張若蘭道:“他們都是男人,我才不願跟他們比。”

郭冰雪哈哈一笑:“嗬,想向我挑戰,行,隻要伯父伯母和你二哥答應,哪天我帶你到信陽城去打鬼子,咱們找幾個日本鬼子當靶子。”

張世傑說道:“若蘭,冰雪在和你開玩笑。你就喜歡聽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兒,一點兒女孩樣都沒有。”

張若蘭道:“二哥,你別拿大道理來教訓我。中國現在需要的不是大家閨秀,而是能打日本鬼子的女英雄。”

姚思忠走了進來:“誰是女英雄?我看看。嗬,滿屋子的美女俊男,看了都覺得中國大有希望。”

張世傑忙迎上去:“姐姐,姐夫,你們來了。”

姚思忠道:“世傑,快給我介紹介紹,這位是不是開泰老弟的夫人?這麽年輕,這麽漂亮,我眼都看花了。”

郭冰雪道:“姚特派員真會開玩笑。我就是太白頂土匪頭子楊開泰的老婆。”

姚思忠笑了起來:“楊夫人,弟妹,我這會兒的身份不是什麽特派員,說起來,我也曾在開泰老弟手下幹過一陣子,按山上的規矩,不論年齡,隻論品階,論起輩分來,我該叫你一聲大嫂。”

郭冰雪忙道:“不敢當。若虹姐,好久不見了。你比以前瘦多了,不過,也漂亮多了。”

張若虹走過來拉著郭冰雪的手:“冰雪,怎麽沒把孩子帶來?”

郭冰雪道:“大冷天的,我很快就回去了。”

姚思忠走了幾步:“聽說你的父親以前也是政府要員,那你應該好好引導引導開泰老弟,占山為王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他想為黨國效勞,我願意做個引薦之人。”

郭冰雪說道:“謝謝姐夫。我們還是在山上自己找活路吧,省得像那四十萬正規軍,吃著老百姓,喝著老百姓,到頭來把老百姓扔給鬼子,遭人唾罵。”

姚思忠道:“我看大家都誤會政府了,其實這隻是一個策略……”

張若虹突然大聲說道:“你就別再講你那什麽策略了,這兒沒人願意聽。老百姓隻知道我們四十萬大軍打不過六萬鬼子,三十七天丟了三十八座縣城!”

大家都愣住了。

張世範帶著朱國梁進來了,打破了暫時的沉默:“都站著幹什麽?快坐,快坐。妹夫,國梁找你。”

朱國梁道:“特派員,見你一次不易,請你吃個飯也不易。碰巧,我哥也回來了。今天中午或者晚上,你能不能賞臉過去喝杯薄酒?”

姚思忠道:“你太客氣了!那就中午吧。借住你們的房子,我還沒機會說個謝字呢。若虹,一起過去吧?”

張若虹道:“我又插不上嘴,不去。”

姚思忠道:“也好。晚上借家裏的地方,我做東,請國棟、國梁兄弟來家吃個飯。世傑,你幫我張羅張羅。”

張世傑道:“好,你放心吧。”

朱國梁道:“特派員太過細了。”

姚思忠和張若虹回南陽後,李玉潔把張世傑叫到後院,見麵就說:“梧桐說你姐回來兩天掉了兩回眼淚。你見這姓姚的多,你說說他到底是不是個東西。豫西南地區特派員,那是多大的官?他怎麽做出事兒來,還是一股下賤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