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操場裏,牛全德比誰都能幹,而且比誰都賣力氣。分隊長心裏笑著,暗暗地點著頭:
“牛全德真能幹,隻是脾氣壞了一點。”
分隊長把全隊的操練責任交給牛全德,並且當麵給他戴頂高帽子:
“很好,你真是老手舊胳膊!”
接受了分隊長給他的任務和讚語,牛全德非常高興。他覺得他的頭忽然長大了,大得跟大竹筐子一樣;心忽然展開了,展得跟打麥場一樣;腿腳忽然輕快了,輕得跟要從地上飛起來一樣。“哼,夜明珠不放光不知是寶!”他心裏說,越發想在分隊長麵前顯一顯他的神通。
他在操場裏這兒那兒地跑著,大聲地發著口令,認真地改正著同誌們的姿勢。有的同誌不會做,他就做給他一個樣子看。
他走到張有才麵前,看見他做的姿勢不對,照他的胸脯上狠狠地打了一拳,打得那個青年農民的身子一晃。
分隊長想禁止牛全德打人罵人,但沒有說出口來,因為他知道不能在大眾的眼前使牛全德感到泄氣,陳洪看著不舒服,當休息時候,找個機會對牛全德咕噥一句,要他以後莫再動手打人。但牛全德立刻向他瞪一眼,說:
“兵是一塊鐵,不打不成釘。”跟著他冷冷一笑:“夥計,少插嘴,在練兵上你是沒有經驗的!”
牛全德不住地用拳頭打人,用粗魯的字眼罵人。同誌們都很怕他,當他走近身邊時都不由地把心高高地提到空中。
他罵那些在跑步時落隊的同誌們:“快跑,肉豬!地上的螞蟻快給你踩死完啦!”
他罵那些在立正時左顧右盼的同誌們:“怎麽,腦袋瓜子長得不穩嗎?”
他罵那些聽到口令時弄錯了動作的同誌們:“肚子裏沒裝腦筋!”
正被罵的同誌怕得連氣也不敢呼吸。已經被罵過和沒有被罵過的同誌們聽見牛全德在罵人便想笑,但他們用牙齒緊緊地咬著笑,不讓它從嘴裏衝出。
紅蘿卜沒有被罵過,沒有被打過,但是他很害怕,沒有笑。
“他一定不會放鬆我,”紅蘿卜心裏說,“他要找著我的錯處假公濟私哩!”
一看見牛全德走近身邊,紅蘿卜的小腿肚就嗒嗒打顫,心慌得怦怦亂跳,就不由地容易弄錯。
但牛全德對他很好。牛全德不僅不打他,不罵他,也不拿眼睛嚇他。
“他在心裏記著賬,”紅蘿卜揣測說,“下一次犯錯時他會加倍地處罰俺哩。”
但牛全德一直沒有同他算過賬。一次、二次、三次,許多次,牛全德用心用意地教他改錯,並且用很溫和的口氣說:
“別慌張,別慌張,一慌張就會出錯。”
紅蘿卜很感激他,希望能同他親善,便對他笑了笑。
“不準笑!”牛全德命令說。
紅蘿卜不敢再笑,但用眼睛向牛全德表示心意。
“眼睛向前看,”牛全德繼續糾正說,“平看,望著準星!”
牛全德離開紅蘿卜,一邊在注意別人的姿勢,一邊在心裏罵:
“操你娘的!你想同老子講和,沒有骨頭!”
紅蘿卜對於牛全德的行為覺得很奇怪:“天呐!他到底懷的什麽鬼胎呢?”
“他的行為很反常,”陳洪心裏說,“恐怕真要準備離隊了。”
在大家覺得害怕和奇怪中,牛全德非常高興,非常熟練地工作著。他滿麵春風的,用驕傲的口氣對陳洪說:
“在操場上的本事算個屁,到火線上叫你瞧瞧我牛全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