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凶鈴

小弓躺在鬆軟的大**,香甜地睡著。被子外,露出一張雪白的臉和一條雪白的胳臂。

突然響起了一陣歌聲: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手機鈴聲在寂靜的深夜裏十分刺耳。

小弓激靈一下爬起來,抓起枕頭旁的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廖幕青。

小弓想了半天,怎麽都想不起這個人是誰。不過,既然在手機裏存入了這個名字,肯定見過麵的。電話一直在響,她使勁追憶,忽然想起來,大約一年前,她去西北舊泉市出差,請幾個客戶吃飯,都是女的,其中一個客戶帶來了她的丈夫,好像就叫廖幕青,當時,小弓和他互相留了電話。如今,小弓早就離開了那家化妝品公司,成為售樓小姐了。如果是那個化妝品公司的客戶給她打電話,還可以理解,他們不知道小弓已經離職,也許有什麽業務上的事。但這個姓廖的隻是個家屬,他來電話能有什麽事呢?而且,這時候已經是淩晨1點33分。

終於,電話鈴聲停了。

小弓再也睡不著了,反複猜想這個人打電話的目的。在她的印象中,這個人的麵目已經十分模糊,她隻隱約記得,他很高很瘦,十分謙和的樣子。一頓飯他沒說幾句話。

第二天,小弓給這個人發了一個短信:廖先生,你好。昨天夜裏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他沒有給小弓回短信。

這件事有點奇怪,不過時間一久,小弓就淡忘了。

這段時間,有個叫方裏落的男生,一直在追求小弓。他是河南人,在北京讀大學,新聞係,還有半年畢業。小弓一次次拒絕他,他一次次卷土重來。小弓是個要強的女孩,她一直在忙事業,希望在經濟上有了一定基礎之後,再找個男人結婚。

大約兩個月後,這天夜裏淩晨1點33分,電話突然又響起來: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呀麽在街頭……

小弓從夢中被驚醒,抓起電話一看,又是那個姓廖的男人,心中不由火冒三丈,直接把電話關機了。

兩個月之前,這個人深夜打來電話,還有其他的可能,比如,他老婆來北京進貨突然遇到了什麽大麻煩,他想問問小弓能不能幫上忙;比如,他和老婆換了手機;比如,他給哪個情人打電話,按錯了……

兩個月之後,他又深更半夜打來電話,這隻有一個答案:騷擾。

小弓和他隻有一麵之緣,並不熟悉,兩個人的關係也是七拐八繞的,又相隔千裏之遙,他為什麽偏偏要騷擾小弓呢?小弓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又失眠了,越想越氣,想把這個人的號碼列入黑名單,在手機中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這個功能。

方裏落經常給小弓打電話,約她看電影,吃西餐,都被小弓拒絕了。他比小弓小一歲,小弓對他怎麽都喜歡不起來。這小子也不急著找工作,仗著他老爸老媽做洗發水生意,家裏有錢,每天東遊西逛,似乎除了糾纏小弓,沒有任何事做。

差不多又是兩個月之後,又是淩晨1點33分,電話突然又響起來: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呀麽在街頭。咿呀呀得兒喂,聲聲叫不平,何時才能消,我的那心頭恨……

小弓的生活挺有規律的,每天早睡早起,她正在熟睡中,猛地被吵醒了,爬起來,抓過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顯示著那個古怪的名字——廖幕青。小弓盯著手機,感到了一種深層的恐怖。電話一直在刺耳地響,小弓的心髒一直在猛烈地跳。過了好久,電話終於停了。他每次隻打一次,從來不再撥。

小弓又睡不著了。這個姓廖的人到底要幹什麽?想來想去,終於沒有答案。

上班之後,小弓想打聽一下此人的底細,可是,翻來找去,那些化妝品客戶的名片早就散失了,她根本聯係不上他的老婆。

她想到了換手機。可是,很多買樓的客戶都會打這個電話聯係她,如果換了號碼,那損失就太大了。那麽,隻能在每天睡覺前把手機設置成振動了。

又過了兩個月,小弓做了個夢,夢見了那個她在舊泉市出差,請幾個客戶吃飯,其中一個客戶帶來了她的丈夫。本來,他和小弓中間隔著他的老婆,中間,小弓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不知為什麽,他和他老婆調換了座位,他挨著小弓了。吃著吃著,這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離小弓越來越近,他表麵上笑吟吟地聽大家說話,下麵卻用胳膊肘一下下蹭她,涼涼的。小弓朝旁邊挪了挪椅子,笑著對他的老婆說:“你老公離我太近了。”他的老婆不解地看了看她,說:“這裏都是女人,沒人帶老公來啊。”

夢到這裏,小弓一下醒過來,有個涼涼的東西正在一下下頂撞她的腰。她驀地一扭身子,朝下看了看,原來是她的手機,屏幕一閃一閃,有人正在給她打電話。本來,手機放在枕頭旁,離小弓一尺遠,由於振動,它爬到小弓的身邊了。

又是他,廖幕青。這時候,又是淩晨1點33分。手機一直在振動:“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小弓把它拿起來,塞到枕頭下,那聲音就變得遙遠了。現在,她已經確定,這個男人心理有病。

生理疾病都是一致的,心理疾病卻各有各的症狀。可以說,心理疾病的種類多如牛毛,每一種都有獨特的根源,深不可測。

小弓更無法知道,此人這算是什麽病。

手機不再振動之後,小弓把它拿起來,打開了記事本,上麵記載著廖幕青每次給她打電話的日期——

2008年3月14日。2008年5月9日。2008年7月11日。2008年9月12日。

通過反複觀察,小弓終於總結出一條規律來:這些日期都是單數月份的第二個周五。

半年以來,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給小弓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業績不斷下滑。這一天,她上班之後,沒心思聯係客戶,給方裏落打了個電話,講了這件怪事,方裏落說:“你把他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罵他一頓!”

小弓說:“那是小孩子幹的事。”

方裏落想了想,說:“那我去西北揍他一頓?”

小弓說:“那是大孩子幹的事。”

如果,小弓的判斷沒有錯,那麽姓廖的人應該在2008年11月14日給她打電話。小弓覺得,她要驅除心中的陰影,隻有一個辦法,下次把他的電話接起來,聽聽他到底要幹什麽。

他到底要幹什麽?小弓想了無數種可能。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小弓越來越好奇,越來越害怕。

2008年11月14日的晚上,小弓沒有睡覺,一邊上網一邊熬時間,不停地打哈欠。過了半夜之後,她關了電腦,躺在**,舉著手機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去,小弓的心越跳越快。終於到了1點33分,電話突然響起來: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小弓一哆嗦,手機差點掉在**。

她一下失去了勇氣,不敢接了。

電話響了好久,小弓一咬牙按下了接聽鍵,顫顫地說:“喂?你好。”

裏麵沒有人說話。

小弓的心縮緊了,大聲說:“喂,哪位?”

對方終於說話了:“1,4,9,1,1,1,2。”然後就掛了電話。

夜深了,全世界的人都睡了,剩下一個孤獨的小弓,回想電話中那組莫名其妙的數字,全身越來越冷。

廖老師。

方裏落坐上了火車。

昨天,小弓約他喝茶,交給他一個任務:去舊泉,爭取找到這個姓廖的人,確認他是死了還是活著,如果活著,就想辦法接近他,了解他,然後把他的一舉一動報告給小弓。

方裏落能為小弓做事,十分高興,今天就離開北京,奔赴舊泉了。

方裏落掌握的所有信息是——一家中型美容院,名字不詳,老板叫張什麽梅。她老公叫廖幕青,體態瘦高,電話號碼150*78。

到了舊泉,方裏落包了一輛麵包車滿城奔走,終於在傍晚時分找到了一家“麗人美容院”,服務員告訴他,這家美容院的老板叫張嫻梅,她老公姓廖。

方裏落借理發之機,跟理發師聊起來,一點點了解到,張嫻梅的老公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負責文案。

第二天上午,方裏落匆匆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來,下午就以求職者的身份走進了這家公司。經理說,他們現在不招聘。方裏落提出,他希望在這裏實習,不要薪水。畢竟方裏落是北京的大學生,又不要任何報酬,經理馬上就同意了。

就這樣,方裏落在這家公司留下來。

第一天上班,方裏落來得很早,沒想到公司的門已經開了,有人比他還早。方裏落輕輕走進去,看到隻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在拖地,滿頭大汗。他的個子又瘦又高,那個墩布杆也特別長,好像專門為他量身訂做的。他看見方裏落走進來,直起腰,很謙和地笑了笑,說:“你是新來的小方吧?我叫廖幕青。”

方裏落趕緊說:“廖老師好。”

他沒有仔細打量這個中年男人,放下包,去抓墩布杆:“我來吧。”

廖幕青說:“不用,已經拖完了。”

巧的是,方裏落和廖幕青的隔擋挨著。方裏落收拾抽屜的時候,站在朝廖幕青的桌子旁看了看,上麵空****的,沒有任何辦公用品,隻放著一隻手機。那是一隻很舊的手機,又窄又長,黑色,外殼已經磨得斑駁。卻掛著一個五顏六色的墜子。

方裏落沒什麽具體工作,隻是跑跑腿,接接電話。

第一天方裏落就發現,廖幕青用的電話,並不是小弓深夜接到的那個號碼。他向小弓報告了這個情況。小弓說:“你找機會問問他,過去那個號碼哪去了。”

方裏落說:“好。”

通過幾天的觀察,方裏落沒有發現這個廖幕青有什麽問題,他十分正常,朝九晚五。在公司,他每時每刻都在認真做事,話語極少,對任何人都客客氣氣。可是,方裏落還是感覺他哪裏不太對頭,具體是什麽,卻說不清。想來想去,方裏落終於找到了答案——廖幕青的背後,總好像隱藏著一個人,一個年齡比他小許多的男孩。

有一天下班,方裏落和廖幕青一起走出公司之後,廖幕青跟他說了聲“拜拜”,然後就走掉了,方裏落悄悄跟在後麵,發現有個男孩正在一棵樹下等候廖幕青。兩個人碰頭之後,廖幕青回頭看了看,方裏落趕緊躲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探頭望去,廖幕青跟那個男孩已經不見了。

還有一天早上,方裏落從公司的窗戶望出去,廖幕青來了,他旁邊跟著那個男孩,兩個人來到公司的樓下,說了幾句什麽,廖幕青上樓了,那個男孩離開了。

方裏落一直沒看清那個男孩的長相,隻知道他很清秀。難道,廖幕青是同性戀?

一天,大家正在上班,方裏落突然站起來,趴在隔擋上,問廖幕青:“廖老師,我經常看到你跟一個中年男人在一起,他是誰啊?”

廖幕青抬頭看了看他,說:“我徒弟。”

方裏落愣了愣:“你徒弟,你教他寫廣告文案?”

廖幕青笑著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工作了,沒有回答他。

又過了幾天,這天晚上,廖幕青在公司加班。平時,他總是按時回家,今天似乎破壞了他的規律,他顯得有些急躁。

方裏落也沒有離開,假裝在電腦上寫東西。

天黑之後,廖幕青終於忙完了,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東西,背上挎包就走。

方裏落說:“廖老師……”

廖幕青停下來,問:“小方,你有事嗎?”

方裏落說:“我想問一下,你有幾個電話?”

這句話似乎捅到了廖幕青哪根敏感的神經上,他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方裏落隨口編故事:“下午你不在,有個人打公司的電話找你,說是你的一個老朋友,從外地來,問你的手機號碼,我告訴他了,他說這個號碼一直不在服務區,讓我告訴他另一個號碼,我說我不知道了。”

廖幕青審視著方裏落的眼睛,方裏落的表現非常平靜。過了一會兒,廖幕青才說:“我有兩部手機。”

方裏落拿起紙和筆,說:“我記一下另外那個電話號碼吧,假如你那個朋友再打電話來,我告訴他。”

廖幕青說:“不需要。我一個電話是公開的,一個電話是私人的。”

說完,他就朝門口走去,中途又停下來,回頭補充了一句:“你費心了。”

方裏落說:“廖老師,不用客氣。”

廖幕青下樓之後,方裏落關上了卷閘門,來到廖幕青的辦公桌前,發現抽屜沒有鎖!他走得太匆忙,竟然忘了鎖。方裏落四下看了看,然後慢慢地拉開抽屜,裏麵隻有一些文稿。抽屜下麵是個小櫃子,鎖了。方裏落靈機一動,把抽屜拉出來,朝裏麵看了看,黑咕隆咚的。他把台燈拿下來,朝裏照去,這次他看清了,裏麵竟然放著幾十部各種型號的手機!

轉眼快到2009年1月9日了。這一天,是單數月份的第二個星期五,廖幕青又該給北京的小弓打電話了。

方裏落找到經理,說他談了一個洗發水的廣告,萬事俱備,隻差去河南簽合同了。

經理很驚訝,沒想到一個默默無聞的實習生竟然拉來了生意!方裏落隻是提出了一個條件:希望跟廖老師一起出差去河南。

經理說:“沒問題,讓廖幕青跟你一起去。”

1月9日,方裏落和廖幕青飛到了鄭州,在賓館安頓下來。方裏落對廖幕青說,明天才能跟客戶見麵。

一個標準間,兩張單人床。今夜,方裏落將和廖幕青在一起度過,方裏落要看看,1點33分的時候,這個“廖老師”究竟有什麽舉動。

晚上,廖幕青問方裏落:“小方,你睡哪張床?”

方裏落說:“隨便。”

廖幕青說:“你挑一張吧。”

方裏落指了指中間的床,說:“這裏吧。”

然後,廖幕青就躺在靠牆的那張**,一個人看電視了。方裏落離開房間,來到樓下的咖啡館,給小弓打電話。

小弓說:“你老爸老媽真的會做這個廣告嗎?”

方裏落說:“我來搞定。”

小弓說:“成本太高了吧?”

方裏落說:“他們為未來的兒媳婦破點財,值得。”

小弓說:“你胡說什麽呀!”

方裏落一邊跟小弓聊天一邊不停喝咖啡,他要保持興奮狀態,半夜千萬不能睡著了。最後,他叮囑小弓:“今天晚上如果廖幕青打電話,你一定要接聽。”小弓說:“好的。”

方裏落回到房間的時候,廖幕青已經睡了。他那隻黑色的舊手機,孤零零地放在兩張床之間的茶幾上。方裏落輕輕鑽進被窩,朝著廖幕青的方向躺下來,把頭頂的小燈調得暗暗的,然後閉上了眼睛。

他必須留下一點燈光,這樣才能監視廖幕青的一舉一動。

廖幕青的腦袋朝著牆壁,似乎睡著了,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方裏落沒有放鬆警惕,他嚴密聆聽著廖幕青的一呼一吸。

牆上的鍾緩緩地移動,1點了。方裏落的眼皮沉沉的,他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清醒多了。

1點31分了。廖幕青的呼嚕聲還是那麽香甜,沒有醒來的跡象。

1點32分了。廖幕青依然沒有一點動靜。是不是牆上的鍾不準呢?

1點33分了。廖幕青的呼嚕聲突然停止了,接著,他慢慢轉過腦袋來,盯住了方裏落。方裏落的心狂跳起來,從被子縫兒死死盯著對方。

廖幕青輕輕拉開床頭的皮包,摸出了另外一隻紅色的舊手機,在手裏擺弄了一下,似乎在看時間,然後,他走到方裏落的床前,彎下腰,從被子縫兒朝裏看進來。方裏落嚇壞了,趕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廖幕青回到**,開始按手機鍵了:“噠,噠,噠……”在寂靜的深夜裏,聲音很大。他隻按了三下,然後就拿著手機把玩起來,終於裝進了皮包中,輕輕躺下來,轉向牆壁,不再動了,很快又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今天晚上,旁邊有人,因此他沒有給小弓打電話!

伴著廖幕青的呼嚕聲,方裏落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一亮,方裏落就醒了,他爬起來,走出房間,來到賓館大廳,給小弓打電話:“昨天夜裏,你沒接到他的電話吧?”

小弓說:“我接到了啊!”

方裏落傻了,半晌才說:“他說什麽?”

小弓說:“他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掛斷了。”

難道,給小弓打電話的是另外一個人?這太巧了,就在1點33分的時候,廖幕青也拿起手機擺弄了一會兒……

回到房間,廖幕青正在刷牙。方裏落單刀直入地說:“廖老師,我想問你一個事。”

廖幕青停下來,漱了漱口,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

方裏落盯著他的眼睛,說:“你的另一個電話號碼是不是150*78?”

廖幕青說:“不是。150*78是我原來的電話號碼,去年送人了。你怎麽知道?”

方裏落說:“我的女朋友叫小弓,她的手機裏存著這個號碼。”

廖幕青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實在想不起這個人了。”

方裏落判斷不出他是不是在演戲,繼續提示說:“過去,她在北京一家化妝品公司工作,前年,她來舊泉市出差,請幾個客戶吃飯,你跟你太太一起去了……”

廖幕青說:“噢噢,我想起來了,那個女孩特別白!”

方裏落說:“你把那個電話給誰了?”

廖幕青說:“公司的一個女孩,她早被辭退了。”

方裏落徹底糊塗了。

手機的下落

小弓怎麽都想不通,方裏落和廖幕青睡在同一個房間裏,廖幕青並沒有給她打電話,那麽,那個陰森的聲音是誰呢?

2009年1月9日1點33分,小弓的手機再次驟然響起來,來電顯示姓名:廖幕青。

小弓猶豫了一下,終於接起來。

一個遙遠的聲音響起來,很低很低:“我。”

小弓不說話,靜靜等他說。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本來,我要送給你一個紅運,可是你不接電話,我隻能通過日期暗示你。《老子》第五十八章說,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由於你錯過了,紅運將變成厄運,你無法逃脫。”

日期?

暗示?

小弓把廖幕青給她打電話的日期寫下來:2008年3月14日,2008年5月9日,2008年7月11日,2008年9月12日。她反複觀察這些數字,最後把年份和月份刪除,隻留下日期,就變成了1491112。

彩票?

想到這裏,小弓馬上上網查詢2008年9月14日彩票的開獎信息——頭等獎2000萬,中獎號碼是:1,4,9,1,1,1,2。

小弓的腦袋“轟隆”一下就炸了。

一筆巨額財富已經敲響了她的門,她卻沒有理會。如果,她把這些日期跟彩票號碼掛上鉤,那麽,她現在搖身就變成了千萬富婆!

想著想著,懊悔就被恐懼替換了——那麽多相關的圖書、軟件、專家,都無法準確預測彩票中獎號碼,這個人是誰?他的預測竟然一個數都不差!

而且,小弓沒有抓住這個紅運,就要遭遇厄運,到底會怎麽樣?

小弓感到驚慌了,這個威脅絕不是空穴來風,這個人既然能預測到中獎彩票號碼,也一定能給她帶來大難。

2009年1月19日,淩晨1點33分,電話又把小弓驚醒了。還是廖幕青!這說明,他打電話的日子已經不再遵循單數月份第二個星期五的規律了。

小弓沒敢接。

很快就到了春節,方裏落回河南跟父母過大年了。小弓沒有回老家,孤單地在北京度過了一個暗淡的除夕。年前,由於小弓業績太差,連續兩個月沒有賣出一套房子,已經被迫辭職。

初三,小弓一個人來到舊泉市,追查那個神秘電話的下落。

通過方裏落,小弓首先聯係上了廖幕青。下午,她請廖幕青一起喝茶,說出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聽完之後,廖幕青說:“沒想到,你給我留了一個電話,卻給你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真是對不起!”

小弓說:“廖老師,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我隻希望你告訴我,去年你把你的手機送給了什麽人?”

廖幕青說:“她叫樓麗麗。”

小弓又問:“她現在在哪兒?”

廖幕青說:“她離開我們公司之後,杳無音信,公司裏沒有人知道她的情況。”

小弓說:“當時,你為什麽把電話給了這樣一個人呢?”

廖幕青說:“她家是農村的,剛來公司沒幾天,就把手機丟了,在工作上很不方便。正好我要換手機,就把舊手機給了她。時間長了,我們發現她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經理怕惹麻煩,就把她辭退了。”

看來,很可能是樓麗麗勾結哪個“不三不四”的人在搗鬼,隻要找到了具體的人,小弓就不那麽害怕了。可是,他們怎麽預測到了彩票中獎號碼?

茶館的角落裏坐著一個清秀男孩,他一邊三心二意地喝茶,一邊朝小弓這裏張望。現在,小弓看誰都可疑。

她對廖幕青說:“廖老師,你現在給樓麗麗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聯係上。”

廖幕青說:“好。”

他的手機是黑色的,又窄又長,外殼已經磨得斑駁,卻掛著一個五顏六色的墜子。他撥了號,聽了聽,說:“關機。”

小弓歎了口氣,說:“那就算了。”

廖幕青說:“這事兒是由我引起的,我一定幫你找到她。反正這些天我放假。”

小弓感激地說:“廖老師,那就先謝謝你了。”

兩個人走出茶館的時候,一個清秀男孩一直在朝他們張望。

廖幕青記得,樓麗麗有個叔叔在手表廠工作,於是,他騎著自行車帶小弓去了手表廠。幸好,手表廠隻有一個姓樓的,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這個人。

樓麗麗的叔叔說,樓麗麗現在在小北京夜總會上班。廖幕青跟人家道了謝,又帶小弓來到了小北京夜總會。領班說,樓麗麗八點半才來上班,於是,兩個人就在門口等待。

天一點點黑下來,終於,樓麗麗出現了。

她見到廖幕青,顯得十分吃驚。廖幕青趕緊說:“小樓,我問一下,我給你的那個手機你還在用嗎?”

樓麗麗說:“我早給人了。怎麽了?”

廖幕青說:“你給誰了?”

樓麗麗說:“一個朋友。”

小弓問:“男的女的?”

樓麗麗看了看小弓,很不客氣地問廖幕青:“她是誰啊?”

廖幕青說:“她叫小弓,是我太太的朋友,從北京來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那個朋友叫什麽,住在哪兒,我們要找他核實一件事。”

樓麗麗突然笑了,說:“他叫孟常,自來水公司的。不過你們找不到他了,因為他去年就死了。”

小弓全身一冷:“他是怎麽死的?”

樓麗麗說:“說來話長,他在網上泡了一個女孩,兩個人見麵之後去了賓館。沒想到,那個女孩的男朋友一直在跟蹤他們,他敲開他們的房間,衝進去跟孟常打起來,結果鬧出了人命……”

小弓發了一會兒呆,終於說:“廖老師,那我們走吧。”

廖幕青說:“好。”

接著,他對樓麗麗說:“小樓,我記一下你的新電話,有什麽事再聯係你。”

樓麗麗就把新電話告訴了廖幕青。

廖幕青跟樓麗麗連續說了幾遍“謝謝”,然後才帶著小弓離開了。

在大街上,廖幕青問:“接下來怎麽辦?”

小弓說:“我腦袋太亂了,我先回賓館想一想,明天再跟你聯係。謝謝你,廖老師。”

廖幕青說:“你住在哪家賓館?我送你回去。”

小弓說:“我想一個人在街上走走。”

廖幕青說:“那好吧,我先回家了。拜拜。”

就在這時候,那個清秀男孩又出現了,他在不遠處的街角晃了一下,很快就不見了。廖幕青快步朝那個街角走過去。

小弓不關心這兩個男人的關係,現在,她隻關心自己。

很晚的時候,她才回到賓館。她住在通達賓館411房間。一個人躺在異鄉的賓館中,她真正感到了什麽叫恐懼,什麽叫孤獨。這時候,要是方裏落在身旁就好了。

她留下了一盞小夜燈,雖然不亮,卻能照到房間任何一個角落。房間裏衛生間的門裂了一條縫兒,透出弱弱的光。嵌在牆壁中的衣櫃門關閉著。電視沒有打開,屏幕上影影綽綽映出了房間裏的擺設……

她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麵孔,那是她想象出來的孟常。此人二十多歲,穿一件白T恤,臉麵窄窄的,眼睛大大的。他跟那個女孩走進賓館,正要親熱,突然有人敲門,他輕輕推開女孩,去把門打開了,一個男子猛地衝進來,憤怒地質問孟常為什麽泡他的女朋友。孟常馬上想到這是一個圈套,掏出電話就要報警,那個男子以為他要叫人,拽出雙節棍就砸過來。孟常跌坐在地上,用雙手護住了腦袋,手機掉在了地上。那個男人在手機上狠狠地跺了兩腳,又發瘋地連續砸了孟常十幾下,然後拽著女朋友就跑了出去。房間裏,隻剩下孟常了,一動不動。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午夜時分,鮮血淋漓的孟常突然慢慢地坐起來,他把那隻手機拿起來看了看,已經四分五裂。他想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向他們報告自己的死訊。查找電話簿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小弓,於是,他就給她撥了過去……小弓的電話突然響了。她嚇得一哆嗦,拿起來一看,是方裏落。當他知道小弓來了舊泉,立即說:“你等我,我明天就過去。”

小弓說:“不用了,那個電話轉到了一個叫孟常的人手裏,他已經死了。我是遇到鬼了,回北京去燒燒香吧。”

掛掉電話之後,小弓繼續想,當時,孟常被打死的時候,是躺在房間的哪個位置呢?她在**坐起來,四下看了看,也許,他就躺在電視下的地毯上……

忽然,小弓聯想到了什麽,慌亂地抓起電話,死死盯著電視下的那塊地毯,撥通了廖幕青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廖幕青才接起來,顯然他已經睡了。

“廖老師,你趕快告訴我樓麗麗的電話!”

“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別管了,趕快告訴我!”

“好的,你等一下……”

得到樓麗麗的電話號碼後,小弓馬上打給了她。

樓麗麗還在夜總會裏,四周十分嘈雜。小弓大聲問:“小樓,你記不記得孟常是在哪家賓館出的事?”

樓麗麗不耐煩地說:“通達賓館!”

小弓的心一下就掉進了冰窖,過了一會兒,她又顫巍巍地問:“……哪個,哪個房間?”

樓麗麗說:“411!囉嗦!”然後,她就把電話掛了。

小弓呆呆地放下電話,盯著電視下的那塊地毯,感覺頭發一點點豎起來。

現在已經是淩晨1點多鍾,她不可能換賓館了,舊泉是一座小城市,這時候所有賓館都關門了。離開這個房間,她隻能在天寒地凍的馬路上過夜。

孟常就死在這個房間裏。小弓從北京來,沒有任何人幫她安排,她自己找到了這家賓館,住進了411房間……這一切都是巧合?

孟常的陰魂一直在這個房間裏遊**,他就是在電視下那塊地毯上一次次給小弓打電話的。今年他打給小弓的第一個電話是1月9日,第二個電話是1月19日,現在是1月29日……

小弓看了看手機,1點30分。

窗外一片漆黑,靜得嚇人。

1點31分。

1點32分。

1點33分。

她的電話驟然響起來,她抓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廖幕青。

小弓想叫,卻發不出聲音來。

電話一直在響: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呀麽在街頭。咿呀呀得兒喂,聲聲叫不平,何時才能消,我的那心頭恨……

小弓一動不敢動。

終於,電話停了,世界又恢複了死寂。小弓盯著電視下的那塊地毯,突然說話了:“你不用打電話,你到底想幹什麽,直接跟我說吧。”

沒有人回話,但是,小弓卻明顯地感覺到,房間裏有一張鮮血淋漓的臉在靜靜聆聽。

小弓哭起來,說:“我求求你了,放過我,下次,你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接聽,好嗎?放過我……”

還是沒有人回話。小弓似乎看到那張鮮血淋漓的臉開始扭曲。

她拿起手機來,哭著繼續說:“對了,剛才我沒有接你的電話,實在對不起,我現在打給你!”

她在電話簿裏找到了“廖幕青”,顫巍巍地撥了過去:“嘟——嘟——嘟——”通了!

她全身僵硬,一邊把手機舉在耳邊等候一邊死死盯著電視下那塊地毯。

電話響了很久很久,對方終於把電話接起來,小弓聽到了廖幕青的聲音!她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小弓。”廖幕青說了兩個字,聲調好像說夢話。

“是我……”小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是不是很害怕?”

“我……”

“沒事的,睡吧。”

這時候,小弓才意識到,她來舊泉之前,在手機裏存入了廖幕青的新電話。也就是說,她的電話簿裏有兩個廖幕青,剛才她撥錯了!

廖幕青是有妻室的人,小弓這次來,沒有跟他老婆聯絡,卻深更半夜三番五次給廖幕青打電話,這顯然很不合適。她匆匆道了歉,趕快掛了電話。

接著,她給另一個廖幕青撥過去,對方關機。

放下電話,小弓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給廖幕青打電話,卻是廖幕青接的呢?給廖幕青打電話,當然是廖幕青接了……

她覺得這事兒其實很蹊蹺。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第二天一早,麵色憔悴的小弓退了房,換了一家賓館。然後,她給廖幕青打電話說了昨夜的事。她在舊泉沒有任何朋友,隻有依靠廖幕青。

廖幕青說:“今天,我們去孟常的家裏拜訪一下,問一下那隻手機的下落。”

小弓想了想,說:“好。”

孟常家在自來水公司的家屬院裏,廖幕青和小弓很容易就找到了。孟常的父母走親戚去了,隻有孟常的弟弟在家,正在玩電腦遊戲。

小弓從這個少年嘴裏知道,孟常出事之後,他的遺物都被燒掉了。當時,他單位的鍋爐工郝師傅出了很多力,他跑前跑後地幫忙,直到屍體火化。孟常的父母沒什麽感謝人家的,就把孟常生前的手機送給他了。郝師傅是從農村來的,對於他來說,這隻手機很貴重。

離開孟常家,廖幕青就帶小弓去找那個“郝師傅”了。

很巧,自來水公司初四上班。快到自來水公司的時候,小弓的心狂跳起來。這個郝師傅長什麽樣呢?難道是他躲在陰暗的鍋爐房裏,一次次深夜給她打電話?

小弓和廖幕青在收發室等候,不一會兒,門衛就把郝師傅找來了。他五十多歲,臉膛黑紅,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廖幕青說:“我叫廖幕青,舊泉人,在廣告公司工作。她叫小弓,從北京來的。”

小弓在一旁靜靜觀察這個郝師傅的神態。他似乎想不出麵前這兩個不速之客找他有什麽事,不停地上下搓著手:“噢,噢。”

廖幕青介紹完了之後,小弓突然問:“你現在還在使用孟常那隻手機嗎?”

郝師傅愣了愣,說:“那隻手機早就丟了。”

小弓並不相信,她揶揄地說:“真巧。你能說說那隻手機是怎麽丟的嗎?”

郝師傅說:“那隻手機我隻用了三次。有一天,我去郵局給老家寄錢,離開之後,走了一半才想起來,我把手機落在櫃台上了,趕緊回去找,郵局的人說沒看見,不知道被誰撿走了……”

廖幕青看了看小弓,小弓說:“那就沒辦法了,我們走吧。”

小弓和廖幕青從收發室走出來之後,回頭看了一眼,郝師傅正隔著玻璃看著他們。她小聲說:“廖老師,你相信他的話嗎?”

廖幕青也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不相信。”

走出了一段路,廖幕青說:“這幾天,我們悄悄跟蹤他,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人。”

小弓歎口氣,說:“我覺得,他可能真把那隻手機弄丟了。算了,我也不想在這裏住下去了,明天,我回北京。”

廖幕青想了想說:“那……好吧。”

手機丟了,線索斷了。人海茫茫,誰知道它落在了什麽人手裏呢?

碰麵

小弓回到賓館,訂了第二天回北京的火車票。

吃了晚飯,天一點點黑下來。

小弓心裏一片空洞,此次無功而返,她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聽天由命。

外麵,刮起了大風。她忽然覺得自己活不長了。

午夜的時候,她依然沒有睡著,拿起手機,越想越不甘心,試探著撥了一下那個詭秘的號碼,竟然通了!她趕緊掛掉,仔細看了看,沒錯,這次撥的不是廖幕青的新號碼!

她猶豫半天,鼓足勇氣,再次撥通了這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終於被接起來,裏麵沒有聲音。

小弓顫顫地說了一聲:“喂?”

話筒裏終於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你找到了樓麗麗,找到了死人孟常,找到了郝師傅,接下來呢?”

小弓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說:“先生,我能不能跟你見一麵?”

對方想了想,說:“1點33分,金五星賓館,你一個人來。”

小弓來不及考慮,正要說“好”,對方已經掛掉了。

她立即給廖幕青打了個電話。廖幕青已經睡下了,他聽小弓講了事情的經過,一下就從**坐了起來:“金五星賓館?”

小弓說:“是的。有這個地方嗎?”

廖幕青說:“它在西郊,幾個月前失了一場大火,燒得隻剩下樓架子了!”接著,他又問:“你去嗎?”

小弓說:“我去。”

廖幕青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弓說:“不,他說了,我隻能一個人去。”

廖幕青說:“小弓,這樣太危險了,我必須陪著你!”

小弓想了想說:“好吧,廖老師,那謝謝你了。”

接著,六神無主的小弓又給方裏落打了個電話,對他說了這件事。

方裏落說:“唉,要是我在舊泉就好了。你去吧,有廖老師陪你,不會有事的。”

很快,廖幕青就騎著自行車來了,他接上小弓,載著她,朝西郊騎去。

路燈越來越稀少,馬路上漸漸變得一片漆黑。兩旁的房子越來越矮,隻剩下黑黝黝的影子,人們都熄燈睡了。

小弓想說什麽,廖幕青把食指擋在嘴上:“噓……”

他輕輕支好自行車,朝小弓招招手,然後,輕手輕腳地朝樓裏走去。

進門之後是大堂,借著慘淡的月光,還能看到牆壁上掛著幾隻鍾表的殘骸,它們曾經顯示世界各地時間,現在已燒得隻剩下黑糊糊的金屬零件了。

廖幕青在前,小弓在後,兩個人慢慢地朝樓上走去。盡管火災已經過去幾個多月了,大樓裏還充斥著刺鼻的焦糊味兒。樓梯上,有一些燒焦的木頭,還有一兩隻破鞋。小弓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麽聲響。

他們來到二樓,一條長長的走廊,兩旁是一扇扇沒有門的門框。月光從房間內照出來,更加昏暗。此時,所有的房間都沒有門牌號了,變成了一個個毫無分別的空間。

小弓探頭朝一個房間內看了看,擺設基本都燒沒了,隻剩下空****的房間。廖幕青跟小弓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說,他負責查看一側的房間,小弓負責查看另一側的房間。

每層大概有二十個房間,這幢大樓共六層,那麽就有一百多個相同的房間,一個門連著一個門,像迷宮,沒有一個人,顯得非常陰森。

在三層查找時,小弓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住了——好像有個人縮在房間一角,也可能是一堆經曆了水火的被褥殘片。小弓盯了一會兒,感覺那東西微微動了動,她後退一步,驚叫起來:“廖老師!”

廖幕青幾步就衝了過來。

小弓朝房間裏指了指:“人!”

廖幕青掏出手機,借助屏幕幽暗的光,一步步走進去,終於停在了那東西的跟前,彎腰看了看,低聲問道:“你是誰!”

那個人說:“滾開,我是神!”然後朝下一縮,用什麽蒙住了腦袋。

廖幕青走出來,小聲說:“一個精神病。”然後就繼續朝前走了。

小弓一邊繼續查看其他房間,一邊不停回頭看,那個精神病會不會懷裏抱著那隻手機呢?也就是說,那個給她打神秘電話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精神病呢?

上到最高一層,他們一個個房間查看。這時候,已經隻剩下最後兩個房間了,小弓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如果還是沒有人,就說明那個“廖幕青”躲在更黑暗的地方,已經發覺她帶人來了。

小弓走進她這邊的最後一個房間,四下看了看,黑糊糊,空****,不見人影。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看——1點33分。

時間到了,那個人該出現了!

她走出房間,看見廖幕青從他那邊的最後一個房間走出來,停在走廊上,靜靜望著她。

小弓頭皮發麻,小聲問道:“廖老師,你笑什麽?”

廖幕青笑嘻嘻地走過來,低聲說:“就是我。”

小弓毛骨悚然,一下靠在了牆上:“廖老師!你別跟我開玩笑!”

廖幕青走到小弓麵前,伸出兩隻手,從小弓脖子的兩側支在牆上,說:“我確實把那隻手機給了樓麗麗。不久之後,有一次我去郵局取包裹,意外地在櫃台上撿到了這隻手機。你也許不信,它就這樣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小弓全身劇烈地哆嗦著,說:“你,你到底想幹嗎?”

廖幕青趴在小弓的耳邊說:“要你死。”

特異功能

有一天,電視在轉播紅隊和黃隊的比賽,盡管黃隊的成績遙遙領先,你卻有一種直覺:今天紅隊會贏。比賽結束之後,紅隊果然贏了。

又一天早上,你來到單位,大腦裏忽然迸出了一個想法:今天經理可能會倒黴。果然,一會兒經理來了,鼻青臉腫,罵個不停,原來他撞車了。

又一天晚上,你收拾房子的時候,在沙發下看到一張撲克牌,背麵朝上,你就想:它可能是一張梅花8。翻過來,果然是梅花8!

遇到這樣的事,我相信,你不會感到驚喜,肯定會陷入恐懼中。

這三件事正是廖幕青的親身經曆,時間是去年年初。他沒有感到恐懼,而是油然產生了一種莊嚴感。隨著巧合增多,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那段時間,廖幕青偏偏做了一個夢,夢見天空中出現一張巨大的臉,覆蓋了整個天空,這個人伸出手來,撫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然後就漸漸消隱了。醒來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凡人,而是神。他可以看見大家看不到的東西,比如死角,比如未來。他可以操縱任何一個人的生死和命運。

在社會上,廖幕青太平凡了,還不如開美容院的老婆風光。現在,他忽然感到自己變得神聖和偉大了。他很想向世人宣告,他其實是個神,卻擔心大家把他當成精神病。別說別人,就是老婆張嫻梅都不相信他。有一次,他委婉地向老婆吐露了這個想法,老婆當時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才說:“老廖,哪天我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他一個人來到公園,很想找到一個知音,講述一下這些神奇的經曆。結果,他遇到了一個失戀的男孩,於是,他就跟這個清秀的男孩聊起來。一個鍾頭之後,這個萬念俱灰的男孩已經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了,非要拜他為師。從此,廖幕青就有了一個忠實的信徒。

某日,電視上播放彩票節目的時候,廖幕青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為什麽不預測一下彩票中獎號碼呢?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不過,似乎有個宏大的聲音在告戒他,神不能濫用法力為自己製造福祉,那會遭天譴。神愛世人,隻能為別人服務。

如果對方聽出他的聲音,那他就不是神了,而是廖幕青。為此,每換一個對象,他就要買一隻新手機換一個新號碼,並且不會親自打電話,而是通過徒弟轉達。買手機花掉了他小金庫的全部積蓄。為什麽不用同一隻手機而更換電話卡呢?這就像在某種神秘的儀式中,需要淨手那樣。

廖幕青預測了三十餘次,全部失敗了,這讓他有些沮喪。不過,唯一的徒弟對他依然忠實,還介紹來了幾個客戶,有人窗戶被人砸了,希望他預測出是誰幹的;有人大學要畢業了,希望他預測去哪一天出去求職會順利;有人孩子丟了,希望他預測朝哪個方向尋找……

廖幕青為人預測,不收一分錢。

這一天,廖幕青去郵局寄包裹,發現櫃台上有一隻手機,拿起來看了看,正是不久前他送給樓麗麗的那隻手機。它不知經過了多少人的手,現在,又回到了廖幕青的手中!廖幕青認為,這是冥冥中的安排。

回到家中,廖幕青從名片中抽出一個人,正是北京的小弓,他就選擇了她,然後盤腿打坐,閉目冥想,開始預測北京2008年9月14日開獎的彩票號碼。

這時候,廖幕青已經有點不自信了。當時是陽春三月,他之所以預測半年之後的中獎號碼,隱隱有這樣一種心理:不想被太早證實自己又錯了。至少,在半年之內,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徒弟的崇拜。

廖幕青已經買不起新手機了,他讓徒弟用這隻失而複得的手機跟小弓聯係。他把他預測的數字隱藏在了打電話的日期中,如果小弓不接聽,就看她的悟性如何了。

小弓一直沒有接聽這個深夜來電。

方裏落跟廖幕青在鄭州出差那天晚上,其實是廖幕青的徒弟給小弓打的電話。

到了2008年9月14日,廖幕青忐忑不安地上網查詢,發現他預測成功了!這下,他像一隻眼看就癟下去的皮球,陡然充足了氣,一下跳上雲端,又成了神!

他繼續查詢,發現得到這筆獎金的人並不是小弓,於是他憤怒了。

在廖幕青心中,紅運當頭,那是神給你的,如果你拒絕了,就要領取相應的厄運。不管是獎是懲,這工作都必須由他來完成。

廖幕青約小弓來金五星賓館,就是要把厄運送給她。

預測

廖幕青耐心地對小弓講起了他由人變神的過程。

小弓戰戰兢兢地聽,一直想逃跑,卻沒有機會。

終於,廖幕青講完了,他掏出一根繩子,套在了小弓的脖子,說:“你別怕,我不是鬼。”

廖幕青暴跳如雷,一下就把繩子勒緊了,小弓發不出聲音,亂抓亂撓起來。

忽然,小弓感覺繩子鬆了,廖幕青停了手,似乎一下變成了木頭人——他背後出現了一個黑影,用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這個人低聲說:“你來預測一下,現在你會不會死?”

是方裏落。

他昨天接到小弓的電話,知道她來舊泉了,很不放心,今天一大早就坐火車趕來了。剛才,小弓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火車上,卻沒有告訴小弓,他想給小弓一個驚喜。下了火車,他直奔西郊……

小弓聽到方裏落的聲音,一下就癱軟在地上,眼淚嘩嘩流下來。

廖幕青平靜地說:“我預測,我不會死,我的徒弟會受傷。”

方裏落愣住了:“你徒弟,他在哪兒?”

小弓突然尖叫起來——方裏落的身後又出現了一個黑影,他用繩子勒住了方裏落的脖子:“放開我師父!”

在這緊急時刻,又一個黑影衝過來,他舉起一根木棒,掄圓了砸在那個清秀男孩的腦袋上,清秀男孩一下就摔在了地上。這個黑影一邊跑一邊高呼起來:“我是神!我是神!”

原來此人是三層那個精神病。

——三天之後,小弓和方裏落離開了舊泉。在火車上,方裏落很開心,不停地跟小弓說這說那,小弓卻很緘默。

方裏落不解地問:“你的噩夢都結束了,還有什麽想不開啊?”

小弓迷茫地看著窗外,自言自語道:“最後一次,他又預測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