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冰兒遇險

“冰兒,冰兒!”呼喚聲是從窗外傳來的。

冰兒推開窗子,李溶站在淡藍色的月光裏。“我要去泰山祭天了。”

冰兒點頭,宮裏沒什麽秘密,她早便從四大美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了。

“母後還是不甘心,不過,我會讓她明白,無論她用什麽辦法,都不能改變我的心意。”

冰兒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為何會有那麽強烈的感情呢?她忽然覺得其實自己比不上李溶,曾以為他隻是一個驕橫跋扈的皇室子弟,時間久了才發現,其實他並非一無是處,有許多常人不及之處。至少很少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有勇氣地去愛一個人,愛得如此無怨無悔,不計後果。

“我走了以後,母後一定會對付你。我也不知她會用什麽手段,我已經求過皇兄,讓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你。但是皇上日理萬機,也未必能時時照顧得到。你答應我,從今天開始,深居簡出,盡量避免與母後見麵。如果還是躲不開的話,一定要去向皇兄求援。無論如何,都要活著等我回來。”

他伸手握住冰兒的雙手:“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在這後宮之中,有的時候活著並非是容易之事。雖然這裏沒有刀劍相加,婦人們的心腸卻是比刀劍還要更加狠毒的。

李溶已經離開京城半月有餘,冰兒如他所說的,每日待在房內,幾乎不曾跨出過房門。隻是殺機卻並未因此而消失,隻是隱忍不發,卻時時蠢蠢欲動。

“魚冰兒,太後傳你去侍酒。”四大美人對她的態度大不如前,冰兒並不介意,宮中的人本就都是趨炎附勢之徒。隻是太後傳她侍酒,卻顯然未存什麽好心。

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趨。與太後相陪的是王才人,兩人談笑而已,似乎並不曾注意她。隻是她並非是太後宮中人,如同侍酒這種事情,本不應該命他前來。

打點十二分精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總算是無驚無險地度過了,回到自己房間,長長地舒了口氣。卻又不免奇怪,難道太後真的隻是傳她去侍酒。

忽聽門外腳步聲錯雜,房門被人一腳踢開。禁軍首領滿麵寒霜,帶了十幾名侍衛站在門外。

“就是她偷了太後的東西。”昭君指著冰兒道。

不出所料,果然是有所圖謀。“你胡說什麽,我幾時偷過什麽東西?”

昭君冷笑道:“太後丟失了南詔國進貢的翡翠鑲金寶釵,一定就在這間房內。”昭君衝進房來,直奔著衣櫃而去,很快便從衣櫃中找出那支釵。“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竊太後之物。”

冰兒蹙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禁軍首領揮了揮手:“還不拿下。”

冰兒心念電轉,雖說隻是偷竊的罪名,罪不致死。但若是太後存心要殺死她,即便隻是偷了一根針,也可定她死罪。何況,這分明便是誣陷。

腦海中閃現出李溶臨走前對她說過的話:“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她答應過他,一定要活著。若是此時束手就擒,便活不成了。

李溶也說過,皇上會保住她的命,現在能救她的人也隻有皇上了。

眼見幾名禁軍向她撲過來,她揚起手,袖中飛出兩條紅綢。因在宮中,怕劍器傷了人,平時她並不隨身帶著劍器,隻是帶兩條紅綢。紅綢卷住兩名衝在最前麵的禁軍,冰兒用力向外丟出去,兩名禁軍便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去,與後麵的禁軍摔做一團。

冰兒立刻撞破窗子,掠出窗外。太後似是知道她武功不錯,竟派了幾十名禁軍來捉拿她,窗外亦有禁軍把守。

一見她飛出窗來,外麵的禁軍齊聲高呼,揮舞著刀劍向她撲來,似乎想將她立斃在劍下。

冰兒連忙放出紅綢,紅綢卷住左近的大樹,她輕輕一拉,借力飛掠上樹。她不敢回頭,用盡會力向前奔著。現在這個時候,皇上應該是在南書房裏批閱奏折。

“你這是要去何處?”不知何時,王才人悄無聲息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冰兒大驚,王才人是何時出現的,她竟全不知道,而且看她的身法如同鬼魅,顯然是個高手。想不到宮裏的才人竟會武功,而且她似乎也一直隱藏著自己會武功這件事。

“奴婢要見皇上。”

“見皇上?”才人冷笑:“皇上是說見便見的嗎?你隻是一個小婢子,憑什麽見皇上。”

冰兒深吸了口氣:“請娘娘放奴婢走吧!”

才人冷冷地道:“你應該知道,你隻有死路一條,我勸你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為何?她並不曾得罪才人,為何才人要置她於死地?冰兒不明白,她卻記得李溶說過,一定要活著。

她不顧才人,向前飛掠,人就要到才人身邊,才人輕飄飄地拍出了一掌,雖是輕如柳絮般的一掌,卻將冰兒逼了回來。冰兒大驚,在宮裏那麽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高手。

才人自發上撥下一隻金釵,淡淡地道:“你若是想走,便要打敗我。隻是,我怕你未必有這個本事。”

釵刺出,帶著耀眼的金光。雖然隻是一支釵,卻有劍氣縈繞其上。

冰兒疾退,卻無論如何退,都無法退出劍氣之外。

紅綢出手,纏繞住才人的手腕,冰兒心裏暗喜,正想用力。才人卻詭異的一笑,手中釵脫手飛了出去。這一次,金釵又變成了恐怖的暗器,其快如電,直刺入冰兒的腳腕。

冰兒一個踉蹌,不由地坐倒在地。才人嫋嫋娜娜地走過來,拾起地上的金釵,“看來紫衣局的武功也不過如此。”

禁軍們飛奔過來,為首一人道:“娘娘受驚了。”

才人淡淡地道:“沒什麽,幸好這個賤婢自己跌倒了。”

禁軍們麵麵相覷,心裏暗道,這宮女如此高的武功,怎會自己跌倒。身在宮中當差的人是最會裝糊塗的,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並不說出口。

將冰兒緊緊地縛住,押向太後宮裏。

煙織看著眾人離去,唇角掠過一抹笑意。等到李溶回來,若是知道冰兒已死,必然會怨恨韋後,兩人的關係也自會疏遠。韋後是皇上的生母,若是韋後與李溶關係不睦,皇上與李溶的關係也不會像以前那般親密。

說不定李溶還會謀反呢!到那時兄弟兩個兵戎相見,豈非大妙?

“你很高興?”一個聲音幽幽地響起。

煙織大驚,連忙回首,隻見一個紫衣女子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她認得這紫衣女子便是紫衣局的魚尚宮,兩人曾經見過幾麵,卻不曾說過話。

她淡淡地道:“尚宮在說些什麽?我聽不懂?”

魚尚宮微微一笑:“我也很驚訝,才人竟身懷絕技。但再仔細想想,其實也是意料中的事情。許多年前,我曾經見過才人一麵。那時,才人隻有五歲,應該不記得我了。”

煙織這才真的驚住了,“你說什麽?”

魚尚宮道:“雖然才人那時隻有五歲,卻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大概是才人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睛吧!這樣的眼睛,世間大概再難找到第二雙。所以,過了這麽多年,我仍然一眼便認出了才人,隻是才人已經不認得我了。”

煙織的手握緊金釵,眼中殺機漸現。尚宮卻似不知,“我與你父親王孟賢是知交好友,雖知王家蒙難,所能做的,也隻不過是救了一個小女孩罷了。”

煙織大愕,雙手忽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你說什麽?”

“那一日,我趕到永昌裏茶肆時,隻有一個被認為已經死去的女孩留在那裏。我將女孩帶回宮內,正巧有個名為冰兒的小宮女因病死了,我便令這女孩頂替了冰兒的位置。她頭部受了重創,這許多年都記不起以前的事。為了保護她,我隻告訴她父母雙亡,她便深信不疑……”

煙織尖聲叫道:“你說謊!”

魚尚宮淡淡地道:“我沒有什麽證據來證明我所說過的話,信不信不過是才人的一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難道冰兒是若泠?八年以來,她都以為若泠已死,想不到若泠還活著!

煙織眼前一陣陣的暈眩,冰兒是若泠!是她親手將若泠交給了禁軍!

她不由自主地喘息著,雙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衣帶。太後一心想要冰兒死,隻要冰兒一被帶到永安宮,馬上便會被秘密處死。

是她殺死了冰兒!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八年以來,煙織第一次如此慌亂,以往無論遇到怎樣的困境,她都能冷靜地對待,可是這一次不同。冰兒會死,她會死!

“尚宮,我該怎麽辦?”她忽然跪在地上,抱住魚尚宮的雙腿,“你教教我,我不能讓冰兒死,我不能。”

“去找皇上,現在他是唯一能救冰兒的人。”

對!皇上,隻有皇上能阻止太後。

她立刻一躍而起,忘記了自己刻意隱瞞的武功,以最快的身法向著南書房奔去。所經之處,宮人們都驚愕地張大了嘴,他們隻看見一道影子一掠而過,再仔細看時,似乎是才人的身影。

才人怎麽可能跑得如此之快?

與此同時,冰兒被帶到一個小小的柴房中。

“為何不帶我去見太後?”

禁軍首領冷笑道:“你還想見太後?太後的懿旨,直接處死,你以為你還能見到太後嗎?”

冰兒深深地吸了口氣,果然太後是一心想置她死地,隻是她還不想死。她和李溶約好了,會等他回來,若是此時死了,他回來看不見她,他一定很會悲傷。

一想到李溶那落寞的神情,她心裏便莫名地疼痛起來,她不想看到李溶悲傷,李溶應該永遠是飛揚跋扈,意氣風發。

“你們不能殺我,我是安王的女人!”她尖聲叫道。

禁軍首領冷笑道:“太後的懿旨誰能違抗?你莫要怨我們,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

“不行!皇上若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那幾禁軍互視了一眼,“你再說什麽也是無濟於事,若是有什麽冤屈,還是向閻羅王說去吧!”

眾人將冰兒緊緊地縛在一條長凳上,一名禁軍端來一盆水,另一名禁軍便拿了幾張薄絹。這是一種處死宮人的方法,將薄絹用水浸透,一層層蓋在宮人的臉上。宮人無法呼吸,氣絕而死。在臨死以前,宮人所經曆的痛苦無法言喻,是比溺死還要痛苦百倍的。

冰兒眼見著那名禁軍將薄絹放入水中,薄絹被水浸透。禁軍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持著那薄絹向冰兒的臉上蓋來……

有人一腳踢開了柴房的門,臉上的薄絹被掀起,冰兒用力地呼吸著,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呼吸也是如此奢侈的事情。視線漸漸恢複,終於看清眼前的人,原來是光王李忱。

“殿下!”她隻說出兩個字,便忍不住哽咽,在最困難的時候,似乎總是李忱在幫助她。

李忱微笑:“不用怕,沒事了。”

“殿下怎會在這裏?”

“幸而安王的側妃通知我你被帶走了,我才趕得及救你。”

原來是秋張二妃,冰兒心裏湧起感激,不管她們是為了什麽原因,她們畢竟救了她的命。

“可是,太後下了懿旨,殿下難道要公然抗旨?”

李忱卻仍然鎮定自若:“我即刻去見太後。別忘記,我與太後是叔嫂關係,她就算不給別人麵子,也應該給我這個皇叔幾分薄麵。”

太後真會給李忱麵子嗎?冰兒憂心忡忡地注視著他。

李忱似知道她在想什麽,笑道:“放心,我會保護你。”

他會保護她,這話說得讓人承受不起,那語氣裏透著濃重的關切。光王為何要如此關心她?難道他的心裏有她?

她不敢想下去,卻又忍不住想下去。不免有些心虛,若是讓李溶知道了,豈非要大發雷霆?

太後無法置信的目光自李忱的身上移到冰兒的身上,又自冰兒的身上移到李忱的身上。這個丫頭難道是狐狸精轉世?居然迷了一個又一個。

“哀家管束後宮,這樣的小事竟會驚動光王。”

“這個小宮女在十六宅伺候多時,一向謹慎,從未曾出過紕漏,若說她偷竊太後的東西,臣弟是萬萬不能相信。”

“人髒俱獲,難道是哀家冤枉她不成?”

“太後一向寬宏大量,平日裏宮女如犯過錯也隻是小懲大戒,這一次為何大動幹戈。就算東西是她偷的,因偷竊之罪便要處死,似乎有傷太後仁和之心。”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通報聲:“皇上駕到。”

韋後心裏暗歎,皇上此時應在南書房批閱奏章,忽然到了這裏,自也是為了這宮女。這小小宮女到底有何魔力,竟驚動了皇上和光王。

未見李瀍,王才人倒是先趕了進來,看她那驚慌的模樣,與平時判若兩人。驀然見到冰兒站在李忱身後,煙織方才鬆了口氣。

此時,李瀍走進來,向韋後請了安,笑道:“朕聽說母後心情欠佳,特來問安的。”

韋後蹙眉道:“難道皇帝也是來阻止哀家處置這名宮女?”

李瀍微微一笑:“母後執掌後宮,向來寬厚,朕又怎會置喙。朕隻是怕母後鳳體違和,才特來探視。這名宮女,五弟甚是喜愛,臨行之前,還特意請求朕頒下聖旨,無論這宮女犯了什麽過錯,都要保她一命。朕已經答應了五弟,君無戲言,想必母後也能明了朕的難處。”

韋後心知李瀍如此說,便再難殺冰兒,她原本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隻是怨恨冰兒媚惑李溶。“皇兒,哀家卻是不放心這宮女再留在溶兒身旁。”

煙織忙道:“不如把她調到臣妾宮裏當差,臣妾必當好好管束,不會再讓她犯任何過錯。”

放在煙織身邊,最好不過,不必再擔心她纏著溶兒,又可以時時監視。韋後點了點頭:“好吧!既然連皇帝都為你求情,便饒你這次,若敢再犯,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