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良心的小丫頭
【做家教的地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距離學校有四站路。他們去的時候是坐公交車,周末去市區逛街的人多,今天的車很擠,連並肩站的條件都沒有,宋千羽拽著拉環,被擠得縮成一團。
葉瑾修站在公交車後門旁邊,手扶著欄杆,將她拉過來,然後手臂一繞,很自然地就將她圈在了自己和欄杆之間,並用雙手幫她支撐起一個小空間,她頓時輕鬆了許多。
他做這一係列動作十分流暢,但礙於空間實在有限,兩人這樣站著,他的胸膛就緊貼著她的背部,她的脖子縮了縮,抓著欄杆動也不敢動。
他察覺到她的僵硬,低頭在她耳邊說:“你可以靠著我。”
宋千羽臉一紅,趕緊搖頭。
她能明顯感覺到他對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學生住在一個高檔小區裏,兩個人快走到小區門口時,她瞄他一眼:“我快到了。”
他問:“你上課多久?”
“兩個小時。”
他的視線掃到小區對麵一家很大的商場,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然後告訴她:“我在對麵的商場等你。”
她愣了一下:“要兩個小時呢。”
他也正在想如何打發時間,目光落在商場外麵電影院的燈箱上,他說:“我去看電影,你結束了給我打電話。”
結果宋千羽比預計的兩個小時還多待了半個小時,她和學生的媽媽聊了一會兒天,才離開去找葉瑾修。
周末的商場和電影院都是人滿為患,葉瑾修有興趣的片子根本買不到票,這兩個多小時他是在書店度過的,宋千羽找過來,他剛從書店出來。
宋千羽不太想就這麽回去,她看了一眼時間,問他想看什麽片子,然後又拿出手機看票,最後一臉沮喪:“等下這場沒座位了,就是等三個小時的下一場,也隻有邊邊角角的座位。”
他沒太糾結這個:“那就不看了。”
她說:“可是我想跟你看電影。”
她眨著眼,眸子像麋鹿,又黑又亮,他根本沒法拒絕:“那看別的?”
她在同期上映的片子裏找了一部文藝片,因為冷門,所以票很好買。兩個人順利進場,看了沒多久,她就明白為什麽票很好買了。
電影拍得太爛了,前座已經睡倒一片,還有玩手機的,咬耳朵談戀愛的,甚至中途離場的。
她犯困之際,手機一振,她拿出來看到是袁欣發來的一條微信:有個超超超級的大八卦!
她將手機放低一點,光線調暗了,問袁欣:什麽八卦?
袁欣:狗男女分手了!
她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袁欣在她麵前會叫狗男女的,那隻能是粱煜和尤佳了。
她握著手機,任屏幕暗下去,想不出要說什麽。她的內心真是毫無波瀾。
她將手機收起,小心地往旁邊座位上看,葉瑾修靠著椅背微微低著頭,她都搞不清楚他是睡了還是在閉目養神。她後悔看電影這個決定,後悔得撓心撓肺,盯著黑暗中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她慢慢伸出手,去碰他的指尖。
公共場合叫也不能叫,她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睡著了。
但才觸碰到,她的手就被他一把攥住。
她睜大眼,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險些叫出聲,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慢慢睜眼,側過臉看她幾秒,忽然身子一動,湊近了,聲音輕得隻餘下氣音,在她耳邊說:“乖,看完。”
她都忘了後麵片子演的什麽,隻記得他們一直坐到了最後,後來他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大好多,他的掌心寬厚溫暖,和他清冷的性子一點也不像。
從電影院出來,他帶她去商場頂層的旋轉餐廳吃飯。
落地窗邊視野開闊,他們就坐在窗戶邊的位置,宋千羽才坐下,手機又是一振。袁欣再發過來一條微信:還有個更超超超超超級的大八卦,你要不要聽?
服務員拿來菜單,宋千羽一邊看一邊給袁欣發微信:有話快說。
葉瑾修在對麵忽然問:“你在和誰聊天?”
她沒抬頭,盯著菜單說:“袁欣啊,她一有八卦就興奮,剛剛和我說粱煜跟尤佳分手了。”
她意識到什麽,後知後覺抬頭看,他的眼神有些冷,直接對上她的眼睛,說:“他們分手,你很高興?”
宋千羽覺得十分冤枉,趕忙搖頭:“沒有,我覺得……”她頓了頓,“粱煜和誰在一起,和誰分手,現在和我沒什麽關係。”
葉瑾修沒再說話,低頭看菜單,但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好。點過單之後,服務員離開,她嘴拙地想要補救:“那個,我沒有高興。”
葉瑾修不理她,低頭看手機。
她有些委屈,嘀咕一聲:“你還說我,我和粱煜都分手了,你呢,你跟學姐糾纏不清,還在樓下卿卿我我的。”
這下他終於有了反應,抬頭擰眉,以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著她:“糾纏不清?”
她噘著嘴:“難道不是?昨天晚上你和我說有事,結果就是跟學姐在一起?”
他明白過來,大抵是昨天的事情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傳到她的耳中了,他將手機扔桌上,身子往後靠住椅背,表情明顯不太高興:“以後像這種事,你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我,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然後自己胡思亂想。”說完這句,他就不說話了。
宋千羽皺眉盯著他,看男人神色淡然地看著她,她摸摸耳朵,不情不願地開口:“那你說呀!”
“說什麽?”
宋千羽:“……”
她有些惱怒:“就你們昨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團隊聚餐,學姐說有事和我說,我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和她說清楚了,已經明確拒絕她了。”
她沒想通:“那為什麽她還親你?”
他蹙眉:“你從哪裏道聽途說的,她昨晚喝多,又穿高跟鞋崴了腳,我扶過她一次,什麽親不親的,你的智商在線嗎?別人說什麽你都信?”
宋千羽:“……”
智商被他鄙視了一把,宋千羽氣鼓鼓的,別過臉沒接話。
她其實一直是信任他的,不然也不會到現在才問起,她隻是對自己不太有信心。
就像陳淑萌說的,他太優秀了,在很多人眼裏,他需要的或許是一個可以與他比肩、勢均力敵的人,而不該是她這樣沒前途的無知小姑娘。她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壞毛病——極端缺乏安全感,缺到非要用語言來確定他的心意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曾經還因為這個毛病,很幼稚地聽信粱煜的花言巧語而做錯選擇。
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會討厭自己的軟弱,她不知道這樣的她會不會惹得他也不耐煩。
這頓飯吃得氣氛沉悶,葉瑾修習慣食不言,倒也沒什麽壓力,宋千羽卻憋了一肚子的話。
離開餐廳下樓之後,兩人快走到公交車站了,宋千羽出聲叫他,小聲問:“能不能走回去?”
她想和他多待一會兒,還想說說話。
他沒反對,點了點頭。
換季時節,天黑得早,路燈已經亮起,她低頭盯著腳尖,慢慢地往前挪,他很有耐心地配合著她的速度。突然,他聽見她很低聲地說了一句:“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他沉默幾秒,最後笑了:“這叫吵架?”
“也不要冷戰,”她的手扯著自己的衣角,低著頭,“你不跟我說話,我心慌。”
他沉默幾秒,心軟下來:“好,不冷戰,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她聞言有了點精神,抬頭看他:“什麽事?”
“你主動給宋叔叔打個電話,之前的事情不要再提,和他說說話,他應該會給你錢的。”
她又頹喪了:“你為什麽提他?”
“不樂意?”他笑了笑,很寬容地道,“那我再給你一個選擇,讓我做你的債主。”
她才明白他這是給她挖了一個坑。
她其實知道他是善意的,他很清楚她和宋爸爸現在的情況,也明白她手頭緊,就想用這種方式來幫助她。
要是以前,她確信她會接受的,因為她早已習慣依賴他,可現在情況不同了,她不想一直是他的負累,總麻煩他,她不能為他做什麽,至少要有能力少給他添麻煩。
她嘟囔一句:“好好的男朋友你不做,要做債主,我不接受。”
他看著她的側臉有些失笑,又移開視線看向前方,林蔭道上,路燈透過樹叢投下斑駁的影子,這個路段比之前安靜了很多,他沉吟半晌才說:“我不是粱煜。”
她一愣:“我知道,你當然不是他。”
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對她:“不,你沒明白,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備胎,你懂什麽意思嗎?”
她也站住了,隻是眼裏盡是懵懂,有些迷茫地盯著他。
他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有些無力:“等你什麽時候明白了,再來找我談我們之間的關係。”
她急了:“你當然不是粱煜,也不是備胎啊,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而且也是我第一個主動追的人,你和別人怎麽可能一樣!”
她的答案沒能令他滿意,反而讓他的眸色更沉,隔了幾秒,他揉揉她的頭發:“不說這個了,先解決你目前的危機,你不能花太多時間在兼職上麵,要麽你去找宋叔叔,要麽接受我的錢,你選。”
宋千羽有些生氣,扭過頭躲避他的手,往前走的時候加快了腳步:“我要是缺錢,我自己找袁欣借就行,你別管我。”
他見她氣呼呼的樣子,並不著急,反正依她的性子,像這種小矛盾,她很快就會忘掉。讓他比較發愁的是她性子強,死活不肯收他的錢,又不願對宋爸爸低頭,這就很麻煩了。
宋千羽確實是不記仇,反倒是回到宿舍之後自己暗暗後悔。
他特意送她去做兼職,還等著她,他們手拉手看了電影,還一起吃了飯並走回來,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美好的夜晚,他說的那些話也都是為她好,但不知道什麽緣故,最後他們還是鬧成這樣,她甚至不明白是她哪句話掃興了。
他明明親吻她,拉她的手,卻決口不說他對她是什麽感覺,讓她現在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有些琢磨不透。
周末的晚上,宿舍冷清,韓曉回家了,袁欣也不知所蹤。她洗漱過後,拿了一本四級閱讀上床催眠,躺上去沒幾分鍾,袁欣雷厲風行地回來了,一來就湊到她跟前:“千羽,你怎麽不回我微信,我給你發的八卦看了沒有?”
她這才想起,後來她沒再看過手機,也不知道第二個八卦是什麽,她沒太大興趣,告訴袁欣:“以後粱煜的事情你不用和我說了,跟我真沒什麽關係了,我也不想聽。”
“不,我後來發給你的絕對勁爆,和粱煜那個不是一個等級的,是有關老大的啊!”
袁欣擠眉弄眼,表情十分豐富,看宋千羽愣怔,她又慫恿似的說了一句:“有關老大的,你難道不想知道?”
宋千羽默默地把手機拿過來,剛打開聊天窗口,就看到一大片黑壓壓的字,她的視線回到袁欣臉上:“這麽多字,算了,你直接告訴我吧。”
袁欣也正有此意,麵對麵傳播八卦比起微信聊天要好多了,她對宋千羽說:“你還記得之前學生會的舞會上和學姐告白的那個男生嗎?”
宋千羽搖搖頭。
“他叫……算了,不重要,反正他是宣傳部的一個幹事,也是計算機係的。學姐和老大那事兒被他否認了,他說老大有女朋友,跟學姐是不可能攪在一塊兒的。”
宋千羽聽得愣愣的,葉瑾修才剛叫她保持智商在線,不要聽信傳言,但她聽到這裏思路又跟著傳言跑了,沒法不問下去:“那他沒說葉瑾修的女朋友是誰?葉瑾修承認了嗎?還是他們胡說的啊?”
袁欣盯著她回答:“那個男生說,老大的女朋友是老大親口承認了的,說參加比賽那隊裏的人都知道,是老大青梅竹馬的小拖油瓶。”
“啥?”
聽到青梅竹馬她還激動了一下,小拖油瓶是個什麽鬼?
袁欣靠住床柱,詭笑道:“而且據說就是咱們學校的,你想想啊,老大的青梅竹馬,還是咱們學校的,還能有誰?”
宋千羽的嘴角抽了兩下,笑也不是,她擺不出一個合適的表情,手指指向自己:“他們罵我是拖油瓶。”
“哎,你樂觀點嘛,重點不是拖油瓶,重點是老大親口承認的女朋友啊!”
宋千羽實在高興不起來,她從**坐起:“我不是小拖油瓶!我不小了,而且我也……”
她想說自己不是拖油瓶,但一想到她在葉瑾修身邊像一個小孩子似的總要他照顧,還給他添了很多麻煩,這句話就有些說不出口。
袁欣不解:“你幹嗎那麽在意這個,老大對別人親口承認你,你難道不覺得高興嗎?說明在他心裏,已經當你是他的女朋友了。對了,你這個當事人怎麽反而不知道啊?”
宋千羽沒有多興奮,“拖油瓶”三個字跟戳她心口似的,加上現在葉瑾修十分含混的態度,她對這段關係談不上多樂觀。她心裏很清楚,葉瑾修對她還有不滿意的地方,她不確定到底源自什麽,是她自身條件的不足,還是她表達的誠意沒能讓他感受到。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終,他就沒有說過喜歡她。
接下來數天,葉瑾修又給宋千羽轉賬幾回,無一例外都是到了時間被係統打回,她根本不收。
他沒辦法,開始每天請她吃飯,這個她是願意的,她現在很喜歡黏著他,用這種方式他或多或少也能補貼她一點。
宋千羽對他這些心思心知肚明,隻是不說破,畢竟有情也不能飲水飽,到了飯點還是會餓,她也順便光明正大地黏著葉瑾修,頗有些宣示主權的意思,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這個女朋友的身份是什麽時候被公認的。隊裏那些人見她就喊嫂子,葉瑾修不解釋,她在幾次不好意思之後也就慢慢習慣了。
唯有陳淑萌,每次見她的眼神都談不上友好。
她對這事兒沒什麽想不開的,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她這個女朋友的位置還沒坐穩,必須加以鞏固。如果她和葉瑾修一起遇到陳淑萌,就會伸手抱緊葉瑾修的手臂,恨不得貼在他身上。
陳淑萌畢竟還要維持端莊優雅的人設,哪怕心裏已經罵人,表麵上還是微笑。倒是她這副戲精上身的樣子總能逗樂葉瑾修,陳淑萌人一走,他就老是笑話她:“沒骨頭?都軟在我身上了。”
她咬牙掐他的手臂,憤憤不平道:“叫你招蜂引蝶。”
但也有不巧的時候,某個周日的早上,她一個人在圖書館大廳和陳淑萌巧遇了。
這時候大廳沒什麽人,陳淑萌直接沒理她,招呼都不打,倒是她還熱情地喊了一聲學姐。
陳淑萌手裏抱著書,看到是她,表情沒什麽波動:“是你啊。”語氣冷冰冰的,儼然沒打算像從前那樣假裝熱絡。
宋千羽也不氣,好聲好氣地說:“學姐,我有話想和你說。”她頓了頓,走近一點站在陳淑萌麵前,聲音不大卻有力,“從你們比賽你搬到我房間那天起,我就想告訴你,我也喜歡葉瑾修很久了,現在我在努力靠近他,也許在你眼裏我不配他,但我不會放棄。”
陳淑萌嘲諷地笑:“你這是贏了,就想來炫耀?虧我拿你當朋友。”
“你沒有拿我當朋友,”宋千羽直接戳穿她,“你以前也不喜歡我,我這個人其實不是很喜歡交友,我和你說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我承認你說的話,葉瑾修很優秀,站在他身邊的人也理當優秀,我現在沒法做到,但至少應該做到坦**,不論輸贏,我和你都是公平競爭。”
陳淑萌受不了宋千羽這個腔調,宋千羽之前一直是弱弱的,怎麽忽然就變成這樣了?她暗忖,還不是葉瑾修給的底氣,她沒好氣地道:“行了吧,你都贏了還說這些,哪裏還有什麽競爭?他分明已經認定你,你就別嘚瑟了。”
宋千羽麵不改色,非常欠扁而平靜地說:“既然如此,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像之前那樣借酒醉騷擾他,你們一個團隊,以後需要互相幫助和扶持的地方還有很多,也要好好相處,還有……”
她頓了頓,還是說出來,“你發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朋友圈……你也可以繼續發,不過葉瑾修很少看朋友圈的,而且他那個木頭,你發的那些他根本看不出什麽意思。”
陳淑萌的臉都在發燙,是因為羞愧。
被葉瑾修明確拒絕之後,她已經沒法再纏著他,但心有不甘,時不時發朋友圈明示暗示,別人都來噓寒問暖關心她怎麽最近情緒一直不好,是不是失戀了,那些思念的話又是在寫給誰看,葉瑾修卻一直沒什麽反應,她沒想到反倒是引起了宋千羽的注意。
陳淑萌沒再說話,落荒而逃,宋千羽等人走了,靠著牆壁緩了緩——她的腿都是軟的。
她從來做不來這種強硬的角色,她本來隻是想和陳淑萌坦白,好讓自己有底氣一些,不用每次見到陳淑萌都一邊心裏發虛一邊黏著葉瑾修來示威,但事後回想,她覺得自己在陳淑萌麵前表現得像一個壞蛋。
下午,在葉瑾修送她去做家教的路上,她不想隱瞞,將這事兒跟他說了,心下有些忐忑,怕他會罵她,結果他隻是將她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笑著說:“你還有這麽厲害的時候?”
公交車上,她縮著腦袋躲避他的手,低聲嘟噥一句:“為你,我再潑婦一點也是可以的。”
他低頭看著她不說話了。
她有點怕,弱弱出聲:“你生氣了?”
“沒有,”他答得很快,“就是有點……”
“什麽?”
他貼著她的耳朵說:“等你帶完課我再告訴你。”
宋千羽心裏惦記著這事兒,帶完課十分緊張地去找他。那時,他在商場的私人影院包廂裏,包廂裏除卻投影儀那片,都是暗的,他就慵懶地靠在很大的沙發裏,當她靠近時拉著她的手一扯。
她整個身體陷入鬆軟的沙發裏,就連投影的光也消失了。男人的身軀壓在上方,他在親過她的額頭眉心鼻尖之後,才回答她之前的問題:“就是有點想這樣。”然後他吻她的唇。
在黑暗的隻有兩個人的空間裏,這個吻和之前淺嚐輒止的吻完全不一樣了,強勢到帶了點說不清的侵略意味。她被他吮得舌頭和嘴唇都是麻的,她的手將他的衣襟抓得皺巴巴的,被他放開的時候呼吸還是淩亂的。
幽暗中,急促的呼吸聲有兩個,又交錯在一起。他的手從她的後腰往上,最後摸到她的頭發,勾了一綹把玩,他的聲音喑啞:“好像長長了一點。”
她的身體軟得厲害,隔了一陣才小聲問他:“我們現在這樣,算什麽啊?”
他低頭又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你都跟別人光明正大示威了,現在問我這話是不是遲了點?”
她噘了噘嘴,耳根發熱,卻還有些不滿:“那你都沒說喜歡我,就親我啊?”
“不行嗎?”
她不說話,黑漆漆的眼睛凝視著他。
他的身子一動,就要離開:“那算了,不親了。”
她扯緊他的衣服:“你……”她又急又氣又羞,說不下去了,卻也不肯放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於什麽答案,他從來就是一個不善於用語言表達自己的人,別說情話了,好話都沒幾句,哪怕心裏是關心她的,卻時常還是在挖苦她。
她想,可能是因為關係改變了,相處的方式改變了,所以她總想要證明自己對他是不一樣的,很顯然失敗了。
她的勇氣也是有限的,畢竟是一個女孩子,臉皮也薄,慢慢地鬆開了手。
他攥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好了,別鬧。”
她沒說話,她患得患失很嚴重。
他讓她覺得雖然兩人在一起,但他們之間有無形的距離,她看不透他的心,總疑心他其實也沒多喜歡她,至少不是像她喜歡他這樣。
現在的她,真是越來越貪心了。
九月臨近月底的一天,宋千羽的手機來了一條銀行短信,宋爸爸毫無預兆地給她打錢了。
她本來已經快要山窮水盡了,這幾天看了幾個超市促銷的兼職,準備周末去麵試,看到信息幾乎喜極而泣,立刻就忘了之前不愉快的那些事,給宋爸爸打去電話。
宋爸爸在電話裏對她說:“你何阿姨和我提了你走那時候的事,你是不是因為她想要房子這事兒所以鬧脾氣?”
這問題十分尖銳,宋千羽一時間沒能答上來,宋爸爸歎一口氣道:“爸爸說了給你的東西,怎麽可能因為她幾句話就不給了,你也是,有瞎想的工夫怎麽不跟我說?”
“我……”她有苦難言,“你和那個何阿姨那麽好,我說什麽好像都……”
她沒說完,宋爸爸卻是懂的,他告訴她:“這件事我已經和你何阿姨明確說過,我承諾要給你的東西不會改變,如果她不能接受,現在我和她沒有結婚,她還可以選擇離開。”
宋千羽在教室上晚自習的空當在樓道打的電話,她站在走廊的盡頭驀地濕了眼眶。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爸爸,但是我說過的話是肯定算數的,過去生活中沒能好好關心你照顧你,總不能在這些東西上也給你許空頭支票。”宋爸爸說,“千羽,我是希望有個完整的、新的家庭,但我不希望那個家裏沒有你。”
宋千羽喉頭發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和宋爸爸說:“爸,我上學期過了英語公共六級考試,你知道嗎?”
那邊的人似乎愣了一下。
她忽然想傾訴,想告訴宋爸爸她的生活,她又說:“我這學期還打算報英語專業四級,明年上半年就能考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話,宋爸爸很高興:“我們千羽這麽厲害了。”
她含著眼淚笑,想了想又小聲說:“我……我還交男朋友了。”
這下那邊沉默了好一陣,才傳來宋爸爸不確定的聲音:“是瑾修嗎?”
她有些訝異:“爸,你怎麽知道的?”
宋爸爸笑出聲來:“那孩子一直對你好,現在又在一個學校,上次看他在醫院照顧你,所以我猜他對你有想法,爸是猜,也希望是他,如果是那孩子,一定能把你照顧好,爸就放心了。”
她沒法說,先有想法的可能不是他,而是她。
情竇初開的時候,她最先喜歡的就是他。
她折回教室裏,這個學年開始沒多久,多數學生狀態鬆散,不會在晚上上自習。她是為了專四而來,葉瑾修陪著她,他們找了一間空教室,她進去的時候,教室依舊隻有他一個人,他坐在最後一排靠著窗的座位上,專注地看著桌麵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白熾燈下,他的側臉輪廓更加分明,她忽然想起宋爸爸說的話。
宋爸爸說,如果是他,一定能將她照顧得很好。但她想,不應該是這樣,她也想照顧好他,想要自己能夠成熟到足以讓他依賴。
她想要和他過一生,過好這一生,未來那麽久,她不能隻是貪婪無度地索取和依靠著他,她也想要竭盡所能對他好。
她慢慢走過去,他聽見腳步聲,側過臉睨著她,見她一臉笑,透著嬌憨和傻氣,他也笑了:“你傻笑什麽?”
她發覺他最近好像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她意識到這點,心情更好了,走到他身後,抬手按上他的肩頭,順其自然地開始幫他揉按肩部的穴位,說:“有錢了,開心啊,我剛剛告訴我爸,我過了六級,他也很高興,還叫我專四加油呢。”
他的身體逐漸放鬆,聽她絮絮叨叨。
“你還記得嗎?我高考英語才不到一百分,我本來以為我大學會混日子,學什麽專業都無所謂,反正畢業後要是實在找不到工作,我就去我爸的公司打雜……”
她回想著,過去她對自己的要求是真的低,宋爸爸對她也沒什麽要求,日子過得跟破罐子破摔差不多,現在回頭想想,簡直不忍直視,就連這個專業她都是跟著粱煜選的。
葉瑾修直接問出來了:“你的專業不是跟著你那男朋友選的嗎?”
她趕緊說:“那是前男友!”
見他沒反應,她補充:“我當時就是覺得學什麽都一樣,反正我什麽也學不好……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會努力,不要被你甩得太遠。”
葉瑾修不由莞爾,感受著肩頭後頸力道適中的按揉,他的手離開鍵盤,慢慢地道:“你之前問我成績意味著什麽,其實成績確實不代表什麽,但是你這個人,骨子裏缺乏自信和安全感,如果你做的所有事到最後帶給你的都是挫敗感,你隻會越來越自卑。我希望你好好學習不是因為學習這件事有多重要,你就算不學無術,以後我也養著你,但你對自己不認可,就永遠得不到安全感,這東西別人給不了你,得靠你自己,你得向自己證明你對生活的誠意,這樣才能活得更有底氣,而不是永遠不安,永遠擔心自己會被拋棄。”
她指尖的動作慢了慢,這時候的葉瑾修又是那個愛和她講道理的古董,但她喜歡極了,明明平時冷冰冰的一個人,卻總能帶給她溫暖的悸動。
她抿唇垂眸:“那你還說叫我過專八之前不能談戀愛呢。”
他很淡然:“和別人不行,我例外。”
她想到了什麽,手中的動作徹底停下來,俯身湊近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那我對你的誠意呢,你感受到了嗎?”
他答得很快:“並沒有。”
“我追你那麽努力,還不夠嗎?”
“如果你那叫作追,我前麵多少年是在做什麽?”他輕輕搖頭,歎一聲,“你該感謝我給你放水。”
宋千羽:“……”
她追他確實沒花多少心思,仔細想想,好像從頭到尾也就給他做了幾頓飯,為他學了一點按摩而已,比起他為她做的,確實差得很遠。
她想到這兒也不急了,使壞地用手環住他的脖子,然後在他左邊的臉頰上自帶音效吧唧親了一口:“這樣夠嗎?”
葉瑾修是真沒料到她會這樣,怔了幾秒,繃著臉,沒回頭看她,喉結滾了一下:“不夠。”
她又在他右邊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夠嗎?”
他的聲線喑啞:“不夠。”
她的手鬆開,站起身,故作惋惜地說:“那我就沒辦法了。”
他忽然推著桌子身體往後靠,椅子在地上摩擦,發出一聲響,然後他拉住她的手:“你給我過來。”
她被他直接拽過去,坐到了他腿上,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些慌亂,手抵著他的胸口想起身:“這是教室!”
“你撩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這是教室?”
他不滿,手扣住她的腦袋後就吻下去。
宋千羽都嚇傻了,周圍是課桌椅,頭頂是白熾燈,一切明晃晃得無處遁形。她沒想到他會失控到這種地步,但很快她記起他第一次吻她,也是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
隻是他那時候不會像現在這樣,吻得這麽深這麽重,原來這個人也是會失控的。
在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進來的教室裏承受男人來勢洶洶的吻,她的心快跳出胸膛。樓道裏傳來腳步聲,她驚得牙關一緊,咬到了他。
葉瑾修“噝”了一聲,微微後退,他流血的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唇,宋千羽看這妖孽一時間看呆了,居然忘了趁著這個機會站起身。
腳步聲繞過教室門口已經遠去,沒人推門,整個教室十分安靜,他抬眸睇她:“你膽子大了,敢咬我了?”
宋千羽臉通紅,呼吸不勻:“你……你沒聽見腳步聲嗎?我怕。”
他看著她緋紅的臉,她迷蒙的眼裏還透著幾分慌亂,他壓抑著再吻上去的念頭,輕嗤了一聲:“出息。”
她的脖子縮了縮:“你學壞了。”
“這就壞了?”他的眉角輕揚,“我要是真壞,就不隻是這樣。”
說話間,他的手指意有所指地輕輕挑起她T恤的下擺,指尖在她腰間光滑細嫩的皮膚上輕輕滑了兩下。
宋千羽一下子彈起來,感覺要炸了。
直到兩個人離開教室,她的臉還是紅的。他送她到宿舍樓下,她有些舍不得,勾了勾他的手指,說:“明天起我給你管飯吧。”
他微微蹙眉。
她解釋:“這半個多月,你每天有空都會請我吃飯,我知道你是覺得我沒錢,現在我有錢了啊,所以我給你管飯。”
“不用。”
“除非你覺得對著我吃飯很煩。”
她這樣一說,他就有些無奈了。
她央求一樣說:“放心,我請你吃飯用我做家教的錢,以後我也會努力賺錢的,等畢業了,我就養你,每天都給你做飯。”
他被逗笑了,抬手揉揉她的頭發:“好。”
宋千羽高高興興地上樓了,他站在遠處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樓口,這才轉身邁步,打算離開。
他唇角的笑意沒來得及斂起,卻看到了一個挺熟悉的影子。
陳淑萌迎麵過來,眼睜睜看著他的笑容逐漸消失,她扯出一個略微僵硬的笑:“老大,真巧啊。”
他看一眼她手裏抱著的書:“學姐去上自習了?”
她點點頭,抬手捋頭發,竭力保持微笑:“老大,我今晚找過隊裏的導師了,我和之前讚助比賽的一個公司簽了協議,下個月起就要去那邊實習,沒空去活動室。隊裏的事情我顧不上了,以後隊裏可能都要靠你。”
他愣了幾秒,點頭:“知道了。”
兩人擦肩而過時,陳淑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們剛剛做交換生去國外的時候,開了一個破冰派對。
因為是破冰派對,所以很多活動是為了讓大家相互熟悉打開心扉的,於是經典遊戲真心話大冒險就被搬了出來。那時候,啤酒瓶口轉了轉指向葉瑾修,他選真心話,有人就問他,在國外最常想起國內的誰。
當時他回答說:“一個小丫頭,你們不認識。”
大家就都笑,說肯定是他女朋友,他沒有答話。
她是知道他沒有女朋友的,等派對結束,人都散了,她看到夜深的露台上,他一個人在抽煙。她走過去和他搭話,那天她喝的酒有點多,問他那個小丫頭是誰。
他抽著煙,青白的煙霧在黑夜裏被風吹散,過了好半天,他才自嘲地笑,回答她:“挺沒良心的一個小丫頭,不提也罷。”
那時候,她覺得他好像很落寞,其實在國外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狀態都很消沉。
但現在,他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