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喜歡他

“太爽了!”陳暖把腳蹺在桌子上,“她敢跟我們南華鬥。”陳暖的護校熱情空前高漲。

沈月反坐在椅子上,兩隻手擱在椅背上,腦袋靠在上麵,軟趴趴地說:“罵贏了有什麽用,男生還不是喜歡那種很漂亮的女生。”

“你怎麽了?從剛剛吃飯的時候就心不在焉,現在又說這種話。”

回答她的是一道歎氣聲。

陳暖皺著眉頭,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沈月,你喜歡季雲?”

沈月一下子從椅子上坐起來:“我……我……算了吧,我就是喜歡。”她決定徹底放棄反抗。

“你不是吧?”陳暖蹭了過來,“季雲他可是隻老狐狸,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那你還喜歡黃瀟呢,他還非主流呢。”

“他非主流怎麽了,他心眼好啊。”

“那季雲也不壞啊,樂於助人。”

“算了,算了,現在不是爭辯這個的時候,我告訴你,我見過兩次季雲的女朋友,兩次不是同一個人。他就是那種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癌,所有女朋友,全是膚白貌美大長腿,一個比一個漂亮,長得都脫離人民群眾的那種。”

“我知道。”沈月的身子軟下去,看起來更加沒精神了。

陳暖看她不高興了,過來安慰她:“我不是說你不行,你雖然不是傾國傾城,但也還算是一個小家碧玉吧。我幫你去探探口風,看看他跟今天那個女的什麽關係。”

“真的?”

“嗯。”陳暖的兩隻手抄起來,“我想想辦法。”

某個僻靜的小巷子裏,轉角轉角再轉角的咖啡廳,兩個坐在角落的人是店裏僅有的客人。季雲看著對麵戴著帽子、鬼鬼祟祟的人,問道:“你戴帽子幹什麽?”

“最近風頭太緊,我怕再被人認出來。”陳暖小聲說。

“你還沒當明星呢,這個裝蒜程度已經達到了。”他低頭喝了一口麵前的咖啡,“找我幹什麽?還撇開了黃瀟,不會是要跟我表白吧?我說了,你得先和黃瀟斷清楚,再來說這件事情。”

“你說什麽瘋話。”陳暖白了他一眼,“也沒什麽事,就是最近大家都沒有好好交流。”

季雲吸了一口氣,一副已經把她肚子裏有多少根腸子算得清清楚楚的表情,“你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我們不是那種坐下來喝茶談心的好朋友。”

跟他說話果然有壓力,陳暖直接開門見山了:“你和那天那個女的什麽關係?”

季雲想想,反問:“你是說雪莉?”

“嗯。”

“朋友。”

“就這麽簡單?”

“你想聽到什麽關係?”季雲露出調侃的笑容,“你以前對我的私生活很鄙視,現在這麽關心。”

“你快點說。”

“我不說又怎樣?”

陳暖伸出手:“你把咖啡錢給我,我買的咖啡。”

“這麽厲害。”季雲淺淺地露出一個笑容,“現在我們還沒在一起,不過應該快了吧,現在是曖昧期。”

“你了解她嗎,上次不是才第一次見麵嗎?”

“了解一個人和時間長短沒關係,大家合適就可以了。”

“白癡。”陳暖毫不遮掩地罵了一句,“你不就是看人家長得好看嗎。”

“隨便你怎麽想。”他聳聳肩膀,口袋裏的鈴聲響起來,他接通電話柔聲道,“嗯,好的,待會兒見。”

陳暖的耳朵豎起來,聽見裏麵是女人的聲音,問道:“是那個雪莉?”

“嗯,等會兒有活動,我先走了。”

“什麽活動?”

“去酒吧。”季雲站起來,“走了。”

“等一下!”陳暖跟著站起來,“一起去。”

“你不要陪黃瀟嗎?”

“黃瀟也一起去,大家都一起去。”陳暖看著他,“你不準走,我馬上打電話。”

“怪了。”季雲看她鬼鬼祟祟躲到一邊打電話,狐疑地皺起眉頭。

晚上,一群人去了市中心的“韓風”酒吧,黃瀟穿了一件白色襯衫,戴著黑領帶,莫言飛套了一件黑色的T恤,兩個人站在門口,像是兩隻小奶狗。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了,挪都挪不走。

“帥哥,能留個電話嗎?”

“不給。”

“帥哥,能合個影嗎?”

“不要。”

“帥哥,一起玩吧。”

“沒興趣。”

莫言飛這三句簡單的話,就能夠回答所有問題。

陳暖拖著盛裝打扮的沈月氣喘籲籲地跑到門口,大白和孫木也跟著過來了:“季雲他們呢?”

“他在裏麵,還有一些開陽的學生。”莫言飛回答。

“我們幹嗎要湊這個熱鬧,你不是不喜歡開陽的學生嗎?”黃瀟一臉疑惑的表情。

“我等會兒跟你解釋,總之今天晚上不要讓季雲泡妞。”

“嗯?”

“走啦。”陳暖牽住黃瀟的手,四個人往裏麵走,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來,裏麵光怪陸離,“我這樣怪不怪?”沈月有些不確定地問。

“不怪,不怪,你美死了。”陳暖給她吃定心丸。他們一直擠到人群裏,舞池裏麵的人都在群魔亂舞。遠遠地,他們看見季雲站起來,伸手朝他們搖了搖。

幾個人走過去,那邊已經完全嗨起來了,陳暖拉拉沈月,兩個人一起走過去。

“你們來了。”雪莉熱情地打招呼,朝坐著的其他人介紹,“這是我朋友。”

孫木看到抱住的兩個人愣住了:“姐。”

孫倩完全沒有想到在這裏會碰到孫木,問他:“你在這兒幹什麽?”

“你不是也在這兒?”

“你們怎麽認識的啊?”雪莉歪歪頭。

“他是我弟。你跟我出來。”孫倩過去把孫木拉走。

“我們繼續玩吧。”雪莉撫著裙子坐下,“我們在玩國王遊戲,你們要不要參加?”

“又是這破遊戲。”陳暖坐下來,黃瀟在旁邊拉她,問:“到底怎麽回事?”

陳暖小聲在黃瀟耳邊低語幾句,他的眼睛睜起來:“沈月喜歡季雲?”

“噓。”陳暖噤聲。

“季雲很難搞定的。”莫言飛不知道什麽時候聽到了,飄過來一句。

“你不是一樣嗎,還說別人。”黃瀟補刀一句。

“大家等會兒見機行事吧,總之不能讓沈月吃虧。”

“明白。”

“哦,我是國王,三號和十號。”雪莉舉起手。陳暖站起來,對麵的大白也跟著站起來。

雪莉露出一個笑容:“兩個人親一下。”

陳暖瞪著她,這人是故意的,明明知道黃瀟是自己的男朋友,就因為上次那事讓她下不來台,就在這兒報仇。

黃瀟一下子站起來:“我不準。”

“那就要喝酒嘍,我也不是難為人,這都是規則,剛剛大家都照做了。”雪莉攤攤手。

大白思考了一下,抬起頭:“我有一個辦法。”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迷你的架子,杆子可以自動收縮,上麵夾了一張紙,他自己靠了一下,然後再反過來伸長,在陳暖的臉頰上碰了一下。

所有人都窒息了……還有這種操作。

“這個算是耍賴吧。”雪莉不服氣。

“你說親也沒說怎麽親,怎麽這麽多話啊。”黃瀟叫。

季雲伸手攔了攔:“算了,他們確實沒算違反規則。”

雪莉轉頭看到季雲,嬌俏地笑了一聲,拽住他的胳膊往上麵靠:“好吧,看在你的麵子上。”

看到兩個人親親熱熱的樣子,沈月迎頭倒了一杯洋酒就灌,一下子咳得灑了出來。

“你少喝點,你又不會喝酒。”陳暖勸她。

“我氣死了。”

“我知道,她最好別落在我手裏。”

又玩了幾輪,陳暖完全沒心思聽他們說什麽,都在注意季雲和雪莉兩個人了。

“哦,又是我。”雪莉站起來,“這次是四號和五號。”

沈月和陳暖站起來,真倒黴,她又露出和剛剛一樣得意的笑容:“兩個人各喝三杯洋酒,純的。”

“我幫她喝。”陳暖舉手。

“不可以,說是兩個人就要兩個人。”

“我喝。”沈月往下灌了一杯,感覺像是辣椒水澆在了肚子裏麵,咳著嘔出來,又伸手去灌第二杯。

“別喝了,我幫你喝。”陳暖灌了三杯,又拿起她的。

“真是的,有這麽矯情嗎?南華的學生就是玩不開。”倚在沙發上的那群開陽的學生開始冷嘲熱諷。

“就是啊,不會玩就別出來,真沒意思。”

“你叫的什麽人啊。”

沈月在桌子上撐了撐,控製住身體,站起來拿出酒杯,打算一飲而盡,嘴巴和杯子之間忽然被手擋住了。她抬頭看到季雲,隻聽他說:“她不會喝酒,玩遊戲又不是玩命。”

“又不是我逼她的,既然玩了就要玩得起。”雪莉看到季雲幫她說話,有些不爽。

“雪莉,你帶的什麽人啊,果然成績差的學生素質都差,跟我們都不是一個層次的。”

“對啊,跟他們玩,說出去太沒麵子了。”

黃瀟伸手卷了卷袖子,踏步走過去,一腳踩在沙發上,把那個人拽起來,抬手就給了他一拳頭,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就你廢話多。”他轉身看向雪莉,“你要不是女人,我早就削你了。”

“季雲!”

陳暖上手就去揪她:“黃瀟不打女人,我打。”

這邊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季雲握了握手,吐了一口氣:“無語,你們這些開陽的學生真是讓人倒胃口。”他抬起腳就踹飛了一個人。

莫言飛也靈活地撂倒了一個人,直接扔到了舞池裏,裏麵頓時打成了一團。陳暖捏了捏拳頭,解氣地道:“姐姐我早就想揍你們了,廢話是真多。”

“哢嚓,哢嚓。”忽然旁邊人群裏響起了快門聲,扭打成一團的人轉過頭,看到幾個拿著相機的人,發現他們在看,掉頭融入人潮就跑。

“糟了。”黃瀟趕緊扔了手裏的人,和莫言飛跑出去,兩個人一直跑到大街上,眼前是車水馬龍,人已經跟丟了。

“剛剛那個是記者。”莫言飛喘了喘氣,“他們一定會抓住這個做新聞的,明天可能就要攻擊陳暖了。”

“我剛剛忘了,不該在這麽多人的地方打架的。”黃瀟也有些後悔。

莫言飛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有種不好的感覺,這些媒體能把陳暖變成名人,也能讓她摔下來,這幾天我要是不在,你一定要保護好陳暖。”

“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一個親戚。”

“你不是孤兒嗎?”

“我打聽到,我還有一個親戚在B市的鄉下,我想去找他。”莫言飛挺直了身體,“你們最近一定要注意。”

“我知道。”黃瀟吐了一口氣,天上黑色的雲層開始翻湧起來。

偌大的裝飾豪華的別墅裏,淡淡的陽光從書房的窗戶裏灑進來,紅木桌前坐著一個優雅端莊的女人,白瓷碗碟放在一邊,正在看手上的報紙,標題:南華學神陳暖與男友昨夜酒吧鬥毆,完美學神是否真的完美?

劉管家敲門進來,放下點心,視線落在報紙上,又轉過頭來。

“你看過這個消息了嗎?”女人放下手裏的報紙,露出鎮定自若的微笑。

“我看過了。”

“你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我覺得他們這麽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都打架了,能沒有原因嗎?”她轉頭看了看,“我好奇的是,之前寶寶喜歡的是那個叫陳小小的女生,現在又是這個陳暖,到底哪個才是他的心頭好?”

“我對這件事情也一直搞不太懂,不過少爺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他最近開不開心?”

“嗯,每次他打電話回來,聽語氣都很高興。”

女人抿抿嘴巴:“那就好,這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都不重要。”她的手指點了點報紙上記者的落款,“這件事情,就當我幫他們解決一個小麻煩,找三家最大的媒體負責人,我要親自和他們談談。”

“怎麽回事?”沈月從新聞爆出來以後,就整天窩在陳暖的房子裏上網看評論,“那些熱議度最高的帖子都被刪除了,放上了你高中和初中老師的采訪視頻,都是在誇你。”

“我看看。”陳暖在網上被人酸了幾天,看到網上的風向忽然又變了,“我還以為我已經涼了呢。”

“事出必有因,不過事情總算沒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管他呢,我壓根不在乎他們說什麽。”

“你是不知道流言的力量有多可怕,那些不認識你的人都會對你人身攻擊,到時候你會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我現在都不知道成名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了。當初,爆料寫關於你的文章的人,也不知道是好意還是故意的。”

“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櫃子上的手機響起來,來電顯示是黃瀟。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黃瀟問道。

“我應該沒什麽事,怎麽了?”

“我媽要見你。”

“什麽?”陳暖擠擠眉頭,“我不去,我還沒準備好見家長呢。”

黃瀟沉默了一會兒,說:“網上的事情是她解決的。”

陳暖倒吸了一口氣。

天氣開始變涼了,驕陽燦爛退後,一會兒就陰風陣陣了。兩個人站在門廊上,陳暖說:“你媽這次到底花了多少錢才擺平了這件事?”陳暖手裏拎著一袋水果,還有一籃子雞蛋。

“她沒告訴我。”黃瀟手上抓了一隻老母雞,“我們幹嗎要帶活的?”

“活的新鮮。”陳暖挺了挺背,“我盡力了啊,要是你媽對我還不滿意,那我就放棄。”

“你放棄什麽,她要不同意,我就跟你私奔。”

“這麽狗血嗎?”

劉管家過來開門。“劉叔。”陳暖熱情地叫了一聲,劉管家愣了愣,微笑著讓他們進去。

餐桌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我去叫老爺和太太。”劉管家轉身上樓。

陳暖鬆了一口氣:“我這輩子就緊張過兩次,上次是你升學考試,這次是見你爸媽。”

“別怕,有我在呢。”黃瀟衝她擠眉弄眼,逗她讓她放輕鬆。

“來了啊。”一個綰起頭發的優雅女人緩緩下樓,後麵跟著一個成熟穩重,非常有氣場的高個男人。

她不自覺地肅然起敬了,這都是鼎鼎有名的企業家,要寫到課本裏的人物。

“叔叔阿姨好。”陳暖對著他們鞠了一躬,“這是送給你們的。”

劉管家過去接東西,拽著那隻活雞到廚房去了。

“隻是簡單吃頓便飯,大家隨便聊聊天,像在自己家一樣,你不用緊張。”佰月笑了笑,“大家都坐吧。”

“你的新聞我都看了,還有你在那個記者會上的發言,非常有魄力有思想。”黃振鳴伸手切麵前的牛排,慢慢放到嘴巴裏。

“還行,我說的都是心裏話。”陳暖轉過頭看佰月,“阿姨,我知道是你幫我去處理那個新聞的,以後你有問題了,都可以找我。”

“你還挺講究有來有往的。你和寶寶交往,以後就是我和老黃的媳婦,大家是一家人,別人欺負你們,不就是欺負老黃家嗎?這我怎麽能坐視不管。”

“媽,你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黃瀟臉上有掩藏不住的笑容。

陳暖難得不好意思的不回話了。

兩個人有默契地笑了一下。佰月開口:“你們以後有什麽樣的計劃?要是打算出國,我和老黃就早點準備,哪個國家都可以。”

“我暫時還沒打算出國。”

“媽,這事以後再說唄。”

“好好,先吃飯。”她抬頭看外麵暗下來的天色,“看起來天要下雨了,你們要不在這兒住一晚吧。”

“我答應了家人要回去的。”陳暖禮貌地拒絕。

“確實,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家裏人也不放心。來,你多吃點菜。”佰月盛了一碗湯,遞給陳暖,“這個湯特別好,你嚐嚐。”

陳暖看看湯,有點受寵若驚,眼前的黃媽媽和黃爸爸都特別親切,一點企業家的架子都沒有,兩個人還偶爾打趣。她喝著湯,露出一個微笑。她轉頭看黃瀟傻樂著,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難怪黃瀟會像一個小太陽一樣,永遠充滿了樂觀和活力。

剛吃完飯,外麵就開始下雨了,陳暖站在窗口看,黃瀟悄悄拉了自己的老媽到一邊,往陳暖那兒瞅瞅:“媽,我想跟陳暖結婚。”

佰月看他緊張的表情,故意問他:“你認真的?”

“嗯,你要是有時間,就去她家提親吧。”

“還提親,你什麽年代的人啊。”佰月笑起來,“這事我放在心上了,不過,你還不知道我和你爸滿不滿意呢,你就這麽拍板定案了。”

“你要是對她不滿意,就不會幫我們了,而且除了陳暖,我也不會要別人的。”

“我現在是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了是嗎?”

“媽,你到底答不答應?”

“答應,答應。”她轉過頭問,“我還不知道她的家庭是什麽情況,就這麽去?”

“媽,你別裝了行嗎?那新聞報紙上就差登她家族譜了。她從小沒了父母,已經很難過了,你不要去問她。”

“呦,看你這小樣,現在就開始護媳婦了,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我知道了,你們早點走,外麵下雨,開車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司機把車開到前門來。

黃瀟一隻手摟著陳暖的肩膀,一隻手撐傘快速地跑到車上。

陳暖上了車,一邊拍身上的雨水,一邊問:“你剛剛和你媽偷偷說什麽了?”

“我就說我想她了,常回家看看。”黃瀟胡謅了一句。

“肉麻。”

黃瀟伸手握住陳暖的手,外麵大顆大顆的雨珠砸在玻璃上,他問道:“你現在還怕不怕打雷下雨?”

“你在我就不怕了。”陳暖動了動嘴巴。

車子在雨幕中緩緩行駛,車燈圈起了一層薄薄透明的罩子鋪在前麵,旁邊的樹枝互相撞擊,發出緊湊的聲響,陳暖往右邊窗戶看,一個黑影從樹枝間迅速穿過去。

一隻貓從樹上猛地跳了下來,黃瀟急打了一個方向盤,左轉彎躲避,旁邊一個穿著雨披的人突然出現了。

“啊!”一個急刹車,前麵的人也倒下去了。

“撞到人了。”兩個人驚魂未定,趕緊扯下安全帶,跑出去看,一個肥大的身軀側身倒在地上,身上穿著黑色的雨衣。

陳暖和黃瀟去扶他,聽到哼哼聲,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吧?”黃瀟問,這人低著腦袋不說話。

“我叫救護車。”陳暖掏出手機。

“不用了。”他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人慢騰騰地站起來,轉過頭,在雨幕下睜大了眼睛,每一顆雨珠都投射著他放大的瞳孔。

陳暖也愣住了,這樣肌肉鬆弛放大的一張臉,和記憶裏三年前橋上的人重合在一起,一模一樣,她的嘴巴張開:“孫傑……”她的語氣帶著恍惚,就像驅動人心的魔咒,他轉過頭,立馬一拐一拐地跑到黑暗裏去了。

“怎麽了?”

陳暖忽然覺得很害怕,所有的冷雨都透過毛孔鑽了進來,黃瀟過來抱住她:“怎麽了?”

“他是孫傑。”

“誰?”

“就是三年前被我逼得跳橋的那個學生。”她轉過頭,眼睛裏閃爍著恐懼的光芒,“那麽肖傑是誰?”

黃瀟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感覺胸口都在**。

浴室的鏡子前,站著一個剛剛泡完澡的男人,露著結實的身材,他伸手摩挲著腰間的疤痕,仔細地摩擦著,然後一點一點地撕掉,露出光滑的皮膚來。

從門口進來一個長頭發的女生,頭發又黑又長,一直**到腰間,她伸手從後麵抱住他,兩個人的臉在鏡子裏麵好像變成了一個人的。

“看來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那個胖子會聽話吧?”溫菲溫順地靠在他的背上。

肖傑擦擦身體,把毛巾扔在水池上,轉身脫離她的擁抱:“隻要他有恨,那個東西就會驅使著他走。”肖傑搖了搖頭,“現在開陽的學生是一代不如一代,全是蠢貨,不過區區一個陳暖,就把他們壓得死死的。”

溫菲笑道:“開陽的那些老古董們,一定很後悔當初讓你退學。”

肖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異樣,陰沉地說道:“那些要進棺材的老家夥隻會循規蹈矩,用活人做實驗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如果當初我研究的肺癌疫苗成功了,那將是整個醫學界的奇跡。”

“可是,要不是陳暖多管閑事,把人放跑了,校方也不會知道,你也不用躲到十一中那種地方。”

他拿出剃須刀開始刮臉:“我沒想到,我在十一中居然還能遇到陳暖。”他轉頭看溫菲,“再說了,我找上你不也正合你的意嗎?”

“他們一個個都以為自己很聰明,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知道顧唐的把柄,逼他去做內賊?又怎麽會知道十一中那麽多的事情?”溫菲笑了,“你故意讓我在醫院跟陳暖提起孫傑的事情,引她上鉤,然後你假裝成孫傑,你料到陳暖會因為當年的事情內疚,逼她去跳河,如果不是黃瀟突然趕過去,她早就是一個死人了。”

“我早就料到了,就算事情有變,至少留了孫傑這個撒手鐧,關鍵時候他該派上用場了。”

溫菲看著他露出欣賞的目光:“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在十一中無所事事的學生,會是開陽曾經最有天賦的學生。”

“這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多得是,陳暖還帶領一大票南華的學生拯救一個廢柴高中,他們都把自己當上帝了,卻不知道上帝也是先死亡,然後才能成為上帝的。”他用毛巾擦擦手,“明天會有一場好戲的。”

溫菲走出去,回身關上公寓的門,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月亮隱在雲裏,像是露出了一隻眼睛,她喜歡聰明又有魄力的男人,肖傑就是這種人,像是一塊包著糖衣的毒藥,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她下了樓梯,走到大路上。陰影處走出來一個人,林晨看了一眼遠去的背影,抬頭望了望二樓的公寓,兩隻拳頭在身側用力地握了起來。

在敞亮寬闊的會堂裏,周圍不停閃爍的閃光點就像一場銀色的暴雨,數十個話筒堆放在中間,中間坐著一個身軀龐大的人,身體怯懦地弓著,從側麵看,他仿佛是縮起腰腹的熊,渾身都癱軟著。

“請問,你在高中的時候被學神陳暖霸淩的事情是真的嗎?”從下麵拋上來一句問話,直接砸在了他的腦袋上,像是灌滿了水的水袋自上而下流,他打了一個哆嗦。

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在人間,似乎被帶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裏有很多雙眼睛狠狠地盯著他,他想要退縮,又被身體裏的憤恨推到前麵去,翻來覆去,靈魂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他茫然地抬起頭,上下嘴唇一碰:“是的。”

下麵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你能跟我們講講具體的情況嗎?”

他張了張嘴巴,吸著氣,說道:“她和一群學生把我堵在橋上,他們扔我的東西,不停地罵我,然後我就掉到水裏了。”

閃光燈哢哢亮起來,重複的聲音不斷回響著。

“那她還欺負過別的學生嗎?”

“有很多。”他的腦袋就像受不住,一直往下麵垂落,“一中有一個小黑屋,他們經常在那裏欺負學習不好的學生。”

“那你落水之後去哪兒了,做了什麽?”

“我沒有上學,休學了一年。”

“你知道其他那些學生的名字嗎?”

他點點頭。

“為什麽時隔這麽久,你才出來說這些?”

“她是一個騙子,雙麵人,我不想所有人都被她欺騙。”

“你還恨她嗎?”角落裏,一個矮個子的女記者問了一句,因為距離遠,聲音很輕的飄過來,室內瞬間恢複了安靜。

“我恨她。”他茫然失神的眼睛突然出現了比閃光燈還要刺眼的光芒,“我恨她。”

他的瞳孔被顯示屏幕放大,發出瑩瑩的光芒。另外一邊,陳暖坐在電腦屏幕前,屋子裏麵的窗簾拉著,她慢慢起身,站起來走到床邊坐下,屏幕裏傳出來機械的女聲:“近日因為幫助十一中爆紅的南華學神陳暖,在今日早晨被爆出曾在高中霸淩多名學生,完美學霸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在網絡上引起了熱烈討論。”

沈月看下麵的留言,跟那天完全相反,全部都是謾罵的。

“什麽學神,這年頭為了出名真是不擇手段啊。”

“霸淩別人的人怎麽不去死?”

“有人生沒人養,不是父母雙亡嗎?所以才有這種人渣!”

“不要隨便diss孤兒好嗎,有的人本性就是垃圾。”

“她幫助十一中也是為了炒作自己吧,人怎麽能睜眼說瞎話到這種地步。”

“太無恥了!”

“去死!死全家!”

沈月看到這一條評論,終於忍不住了,啪地關上電腦:“這些人真可怕,昨天還在送花送心,今天就這麽惡毒,上下嘴皮一碰,說話真的不用負責任嗎?”她氣得要爆炸了,看到陳暖一言不發地坐著,安慰道,“你別理這些人,不上網就是了。”

“我不在乎,他們說什麽讓他們說好了,我沒想成名,也不用別人喜歡我。”陳暖抄抄口袋,“我出去透口氣。”

陳暖戴上帽子,天空是一片灰色,罩在頭頂上,路上行人不多,都為了躲這個即將狂風暴雨的天氣,而匆匆往家裏趕。

腳邊滾過來一個球,後麵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嘴巴裏叫著:“球。”

陳暖伸手把它截住,還給他:“謝謝姐姐。”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走過來,抬頭看到她的臉愣住了,“你不是網上那個……”

陳暖壓了壓帽子,站起來。

“真是的,鵬鵬,我們走,下次不要隨便跟人說話,有些人就是喜歡欺負別人,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寶啊,真是壞透了,學習好又怎麽樣,都不知道家裏人怎麽教的。”

“等一下。”陳暖叫住她,轉過身兩步走過去,“你認識我嗎,我認識你嗎,你跟我過了十幾年,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你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嗎?你不應該教你小孩不和別人接觸,你應該先學會一個詞,叫作‘跟風黑’。我給你給科普一下,‘跟風黑’是指習慣把不滿發泄到別人身上,謾罵不相幹的人。”

“你要幹什麽,你別過來啊!”女人尖叫起來,惹來周圍人的圍觀,這裏一下子成了視角中心。

“她是網上那個學神吧?”

“什麽學神啊,人設早崩了。”

“那些誇獎的老師,個個都要打自己的臉了。”

“她還有臉出來嗎,要是我,早就躲在家裏不敢出來見人了。”

陳暖被群眾圍著,後麵突然飛過來一個東西,直接砸在她的背上,她往前踉蹌了一步,轉頭看到地上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學生冷冷地盯著她。

旁邊又砸過來一本書,伴隨著謾罵:“滾吧!”

陳暖好像回到了初中那間昏暗的教室,書本在自己的麵前一頁一頁地被撕毀,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從上麵落下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

她站在人群中心被謾罵被攻擊,這些似乎都變成了魔咒,讓她一動不動。

“你們幹什麽,都給我滾開!”突然,從人群裏衝進來一個人,伸手把她抱在懷裏。她撞上溫暖的胸膛,冰冷的肢體才慢慢緩和過來。她抬頭看到黃瀟的下巴緊緊繃成了一條直線,原本像一個小太陽的他,此時變成了一隻狼,對著周圍不斷圍過來的野獸,緊緊護著自己,“我們走。”

“滾吧!”

“真是惡心。”

他們彼此扶持著,快步離開,把那些謾罵聲甩在身後。

“這些人太過分了,他們這樣跟霸淩暴力的人有什麽區別?”沈月看到陳暖的額頭上還有手上都受傷了,“我去幫你買藥。”她拿了錢包就出門。

黃瀟一直站在門邊,走過來坐在**,伸手輕輕摸她的額頭,柔聲問道:“疼嗎?”

陳暖搖搖頭,她剛剛一直被罵被打也沒想哭,但是因為這幹燥的溫暖,突然就掉眼淚了,抬起蒙著淚水的眼睛,說道:“人真的不能做錯任何事情。”

黃瀟伸手緊緊抱住她,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撫摸她的背,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就夠了,你不開心,我們就走。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去。”

陳暖抱住他,腦袋埋在他的胸膛裏,這一刻,這就是她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