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個夜晚不平凡
陳暖撐著手在打盹，突然就打了一個哈欠：“嗯？感冒了。”她起身站起來，腳下不穩，差點絆到桌子。“小心。”沈言伸手扶住她，走廊外麵突然響起一陣天崩地裂的腳步聲：“放開！”黃瀟頭發豎起，從外麵跑了進來。
沈言直起身子，一臉冷靜地看著他。
“哇，你叫什麽，耳朵都被你炸聾了。”陳暖抓了抓耳朵，確定自己還清醒。
“分開。”黃瀟過去把她拉過來，自己隔在兩人中間。
“什麽情況啊，這不會是電視劇上演的兩男爭一女吧？”
“有好戲看了。”底下一群吃瓜群眾在看熱鬧。
“你想幹什麽？”黃瀟護食，警惕地看眼前的人。
“我扶了她一下。”
“這麽大的地方有什麽好扶的，做作。”
“這跟你沒有關係吧？”
“怎麽跟我沒關係，她是我女人。”
“你們現在是男女朋友？”沈言的眉頭擠起來。
“啊，什麽情況，黃瀟之前不是跟陳小小走得挺近嗎，怎麽跟她姐姐好上了？”
“貴圈真亂啊。”吃瓜群眾又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黃瀟看看陳暖，逞強地說：“雖然我們現在還不是男女朋友，但是等我考上南華，就是了。”
沈言看了他一眼，手放下來：“那就是不可能了。”
“你。”黃瀟氣得要爆炸了。
陳暖愣住了，沈言平時雖然嚴肅一點，但也是一個好言好語的和氣人，怎麽也這麽有攻擊性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點小事嘛，你們吵吵什麽。”陳暖攔了攔兩人。
“我警告你，離她遠點。”黃瀟對他怒目而視。
沈言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們兩個沒有直接關係，所以，”沈言把頭抬起來，“我們公平競爭。”
群眾的瓜終於吃到了頂點，眼看沈言衣冠楚楚地從門口離開，沈月站在門口，看到他離開，趕緊跟了上去：“你還是我哥嗎？居然在大庭廣眾這麽霸道地表白，我對你刮目相看。”
沈言突然停下來，沈月差點撞上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陳暖跟黃瀟的事情？”沈月看他的臉上，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怒氣。
“我……”沈月轉過頭，“一半知道，一半不知道吧。”
“你這樣讓我像一個傻子一樣，我以為陳暖醒了，所有的事情都好起來了，我能有大把的時間陪著她，保護她，結果現在告訴我，她再也不需要我保護了，我連陪著她都沒有必要了。”沈言說著，背過身去。沈月知道他每次這樣的時候，都是在隱藏表情，害怕她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
“哥。”沈月忽然有些難過，伸手撫上他的肩膀，“我知道這麽多年，你心裏隻有陳暖，我也特別希望她能當我大嫂，但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也許你們兩個人真的是有緣無分。”
沈言吸了吸鼻子，轉過頭看她：“他們隻不過認識了幾個月，我和陳暖已經認識四年多了，在全國數學競賽上，每次我們都棋逢對手。那個時候，我除了她，我想不到有誰能代替她在我生命中的位置，陪我走過接下來的人生，你懂這種感覺嗎？就像身上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被人搶走了，而我連去爭取的機會都沒有。”
“哥……”
“我不打算放棄。”他轉過頭，頭也不回地往學校外麵走。
“啊，啊，啊！”某豪華大宅傳來鬼叫聲，屋裏正在做事的一圈仆人一起朝樓上看。黃瀟從樓上跑下來，拿著手機，抖得像拿了一個隨時要爆掉的雷。
“唐心，你聽清楚了嗎，是不是真的？”
“我聽到沈言約大哥出去，還說不見不散。”
“渾蛋，挖我牆腳。”黃瀟一個箭步，幾乎要飛越半個客廳，一會兒劉管家就聽到外麵機車響起排氣管轟隆隆的聲音了。
陳暖應約來到了音樂餐廳，外麵的窗框是白色的橡木，上麵嵌著彩色玻璃，從琉璃的表麵能夠看到裏麵走動的人影。裏麵的桌椅板凳都是簡約的木色，被放到了一邊，中間空了一條長通道，四周綁滿了彩色的氣球。沈言背對著門口站著，轉過身，他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裏麵黑色的高領毛衣托著長長的脖子。
陳暖走到他麵前。
“陳暖，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嗯，四年前在奧賽上。”
“那是我第一次輸給一個女生，我不服氣地跟你說，下次一定會贏你，你說下次不來了，這裏獎金太少了。我回過神的時候，你已經走出門了，我站在門口叫你，問那要怎麽找你。”
陳暖的嘴巴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懷念的表情：“我說，兩年以後南華見。”
沈言也笑起來，帶著淡淡的憂傷：“是啊，因為這句話我就去上了南華，我比你大一屆，但是從來沒懷疑過你會考不上南華。新生報到那天，天很熱，我在車站看到你坐在箱子上，玩原地轉圈的遊戲。我一眼就認出你了，我拉著你的行李箱，我們跑了半個城，你說你從來沒來過A市，要先看看有沒有趣，值不值得待下去。”
“我帶你去了最熱鬧好玩的地方，那天很累，但是我最開心。”他的眼神柔和起來，默默吸了一口氣，“陳暖，我喜歡你。”他拿起桌上一束盛開的藍色玫瑰遞過來，“送給你。”
陳暖看看他手上燦爛的花朵，抬起頭：“沈言，其實那天在病房裏，你說的話我在門口都聽到了，謝謝你曾經這麽喜歡我。”她的眼睛被燈光折射得亮晶晶的，“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沈言捧著花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玫瑰上的刺似乎一下子紮到了心裏，戳了一個黑色的大洞，不停地往外麵冒氣。
“你和沈月在我心裏，永遠是最重要的朋友。”
陳暖說完，轉身就從餐廳裏走了出去，剛推門，就被窗戶下蹲著的一群人嚇了一跳，沈月、唐心、孫木、大白，還有壓在最上麵的黃瀟。
“嗨。”一群人尷尬地打招呼。
“我去安慰我哥。”沈月先跑進去。
“我出來幫我媽買醬油的。”唐心也走了。
“我和大白出來逛逛。”孫木和大白手勾著手走了。
陳暖看了一眼眼前眼神飄忽的男生，轉身從他身邊走過。
“你們剛剛說什麽了？”
“你不是都聽到了，幹嗎還問？”
“我。”黃瀟也覺得自己的欲蓋彌彰有點多餘，轉頭看前麵有一家店，“你等我一下。”
陳暖看他呲溜一下就沒影了，一會兒捧著一大捧黃色的花，噔噔地跑過來。
一個大帥哥捧著一大捧顏色特別鮮豔的花站在路邊，過路的人紛紛把他們當風景看。
陳暖疾步匆匆往前走，說道：“你這什麽玩意，黃不拉幾的連根葉子都沒有。”
“不知道，我就覺得黃的好，因為我姓黃，哈哈哈。”黃瀟說著冷笑話，怪叫一聲，“送你的。”
“我不要。”陳暖搖頭晃腦道，“菜場大媽賣的油菜花比這還好看一點。”
“我覺得挺好看的。”
“你的審美有問題。”
“哎呀，你拿著嘛。”
“你自己買的，幹嗎要我拿？”
“這是送你的。”
“我不要。”
沈言從門口的台階上下來，看到吵吵鬧鬧跑遠了的兩個人，放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握了起來。
“哥。”沈月走到他身邊，他轉過身，往相反的方向走，走到垃圾桶邊，把手裏捧著的藍色玫瑰一下子扔進去，頭也不回地融入了人流裏。
周六，陳暖接到了老戴的救援電話，剛到辦公室就看到堆成了小山的作業本，驚叫道：“哇，這麽誇張。”
“最近頻繁地考試，作業積累了很多，我周六周日加班也改不完，所以找你來幫忙。”
“沒事，反正我也沒啥事。”陳暖活動活動筋骨便開始了。她挪開桌上的一堆東西，一張宣傳單被壓在底下，她抽出來，還撕破了一個角，問道，“這是什麽？”
老戴抬起頭回道：“科技展。”一會兒又把頭埋到紙張裏去了，“不過，我們學校從來沒有參加過。”
陳暖看了看，忽然心裏有了一個好主意，兩隻手把單頁拉平：“我有一個人選。”
“嗯？”老戴有些疑惑，“升學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讓他們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老師，如果十一中能夠拿到第一名呢？”陳暖自信地揚起嘴角。
“這個比賽每年都是一中第一的，我們學校不太可能，而且，這是一個公平公正的比賽，隻允許十一中的學生參加，找外援是不行的。”
“我沒說找外援。”陳暖又揚起廣告單放在陽光下看，“這一次，可不一定呢。”
大白剛下課，就被從走廊上風風火火跑過來的一群人架的架、扛的扛，弄到二樓走廊盡頭的廁所裏去了，陳暖反手把門關上。
“你們幹什麽啊？”
“小子，你的機會來了。”陳暖蹲下來，從褲子口袋裏把宣傳單掏出來，“是時候展現你的才華了。”
大白把宣傳單拿過來，說道：“距離比賽不到兩個星期了，時間太緊張了，而且我從來沒參加過，這種比賽肯定會有很多厲害的學生。”
“大哥，你是天才啊，你看不到自己的天賦嗎？普通人能做出來機器人嗎？上次那個營地的路線，你都能想辦法描繪出來。而且這次參加比賽，不光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十一中。”
“什麽意思？”
“這你還不明白嗎？”唐心敲這個木頭，“就算咱們這次能夠讓十一中不關門，十一中的名聲差，以後生源會越來越少，遲早也要關門，我們要向所有人證明十一中也是可以的。”
“大哥說得一點都沒錯。”
“麵對那麽多人，我緊張。”大白推了推眼鏡，低著頭。
“你緊張什麽，有實力就是最牛的，到時我們都會陪你一起去。”
“嗯，我們一起去。”
“你沒問題的，你想象一下，等你在比賽上大放異彩，很多專家都會注意到你，說不定還有投資人看中，到時給你的項目注入資金，你就能實現自己的理想了，用你的發明給全世界的人類造福了。”
大白想象了一下，終於露出了笑臉，點點頭：“實現理想。”
很快就到了比賽的前一天，黃瀟開車帶他們一起去展館布置模型。大白在車上一會兒抓頭，一會兒摸腿，一會兒又把箱子裏的模型拿出來檢查。
“你別緊張，先熟悉一下場地環境。”孫木坐在一旁安慰他。
“嗯。”
停了車，幾個人從車上下來。旁邊駛過來一輛白色的路虎，穩穩地停在了一邊，上麵下來幾個人，陳暖的眉頭皺起來，溫菲也看到他們了，林晨轉頭看到陳暖，微微把頭別過去，看向其他的地方。
“好久不見啊，黃瀟也在啊。”溫菲像沒事人一樣，十分親切地和他們打招呼，“上次看到名單上有十一中，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
黃瀟轉過腦袋，不打算理她。
“怎麽著，你前兩年智商不行，現在連眼睛都不好使了？”陳暖挑挑眉毛。
溫菲不管她的激將法，自顧說道：“我聽說了，你帶南華的學生去教十一中那些混混，這種辦法隻有你能想得出來。我忘了提醒你，你知道十一中上次的升學率是多少嗎？連一半還要缺一段呢，你以為你是老天派下來拯救他們的神仙嗎，真以為自己能夠變廢為寶？”
“怎麽？我這人就喜歡挑戰高難度項目，還喜歡全方位無死角把你踩得死死的。”
“嗬，你再有能耐，這科技展你也插不了手，到時要是被人爆一個作弊，那就沒意思了。”
“隻要別有人居心叵測地栽贓，就不會有事，畢竟，以大白的能力，一個就能頂十個了。”
溫菲看了一眼抱著箱子的男生，大白有些不自然地把頭低了低。
溫菲不屑地哼了一聲，完全就是一個其貌不揚又上不了台麵的家夥，不屑道：“那我就期待你們的作品嘍，我們先進去了。”
她轉頭看了一眼還愣在原地的林晨，故意笑道：“有什麽好看的，你又不是沒看過，畢竟你們曾經挺親密的。”
她這話一出，陳暖的臉就黑了，黃瀟的臉也跟著黑了，剛要走，陳暖一個箭步上去拉住溫菲的衣領，一隻手就要把她拎離地麵：“你這個女人，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打你？”
林晨趕緊過來，要拉陳暖：“陳暖。”
但他的手忽然被拽住了，黃瀟咬牙切齒地瞪他：“你碰她試試看。”
溫菲看到陳暖暴怒的臉，吸了一口冷氣，輕鬆地笑道：“真有意思，我說的不過是實話，黃瀟你也挺大度啊，能夠接受他們兩個那些破事。”
“溫菲，你不要說了。”林晨低聲勸她，“陳暖，都是我的錯。”
陳暖轉頭瞪了一眼林晨，忽然就想發笑：“林晨，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親嘴那事是你們兩個人合起夥來算計我的。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我隻是可憐你，可憐你當了溫菲這麽久的狗。”
林晨的喉頭動了動，沒再說話。
“你們在做什麽，到入場時間了。”戴著牌子的工作人員走出來，站在台階上麵喊。
陳暖看了一眼，伸手把溫菲放開：“今天是大白的主場，我給他個麵子不惹事，你想搞什麽盡管放馬過來，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就不姓陳，走。”她大手一揮，幾個人跟著她一起進去，順便留下一地鄙視的目光。唐心路過他們身邊時，翻了個白眼。
溫菲眼睛裏冒出毒蛇般的光芒：“陳暖，你給我等著。”
偌大的展館，內壁全部裝飾成了白色，陽光從建築外立麵造型上的圓孔透射進來，再從另外一個方向投射出去，空間裏變成了光和影的遊戲。
白色的展台在各個地方點綴著，每個學校的學生都在旁邊裝配調試自己的作品。
“哇，好大啊。”大白這個技術宅看到這種地方，簡直就跟到了天堂沒兩樣。
“大白，東西。”陳暖找到了他的位置，趕緊把箱子放上去。
大白把箱子打開，裏麵出現了兩隻精致小巧的嘴巴是金色的小鳥，比之前看到的還要小。
“你改良過了？”
“嗯，這是迷你版。”大白的話音剛落，對麵就傳來了驚呼聲，一中的展台那邊已經圍了不少人，陳暖看了一眼，是實景模擬發電過程，一個圓柱體的機器人伸出幾隻手臂，光靠自己手臂的運作儲存能量，帶動了整個場地的運作，發光發電。
“好厲害啊。”大白忍不住讚歎，“那個機器人能夠代替人工操作，自己本身就是蓄電體。”
“別管他們了，看看你的。”
大白點點頭，把兩隻小鳥拿出來，又把手上的遙控器拿出來，機器鳥在桌上原地運轉了一圈，直接往桌下掉下去，還沒發出驚呼聲，兩隻機器腳瞬間就伸了出來，一直升到接近兩米高，從一隻小鳥，變成了一隻長腳鶴，非常壯觀，“嗒嗒”的踩在地上的聲音，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那是什麽啊？”
“感覺有點帥啊。”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從一中的展台邊開始往這邊移動。
“哇，好好玩啊。”一個戴著眼鏡、大約十來歲的男孩興奮地往前麵湊，到了機器鳥的視線盲區，眼看就要撞上了。
“小心！”後麵傳來驚呼聲。
像是變魔術一般，在一瞬間，機器鳥的兩隻長腳收縮了起來，小巧精致的翅膀靈活展開，從男孩的頭上飛了過去。
“哇！”男孩低下頭，轉身看到飛起來的小鳥機器人，興奮地叫起來，“飛起來了，飛起來了！”興奮的叫聲，在場館裏麵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金色翅膀的小鳥在偌大的白色空間裏，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靈活地在透射進來的光線裏麵穿梭。大白握著遙控器，臉上寫滿了榮光。那隻飛上天的機器鳥就像他自己，從黑色的箱子裏麵出來，看著美好的世界，周圍不斷地響起讚歎聲，每個人都很高興。
“你看大家都很喜歡。”陳暖用一種安定的口吻對他說，“大白，像你這樣的天才，以後肯定會有很多名校來找你的。幾個月以後，你一定要上南華，你要是去了開陽，我會找你算賬的。”
他含蓄地笑起來，手上分心，鳥突然直直往門口飛去。從門口進來一群人，機器鳥眼看就要撞到了，中間高個的男生伸手一把抓住它，眾人鬆了一口氣。
陳暖看到來人，有些驚訝，叫了一聲：“沈言……”
沈言把手上的機器鳥拿下來，放在手裏仔細觀察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兒？”陳暖幾個人走過去。
沈言看到大白手裏的遙控器，問道：“你的？”
“嗯。”
沈言伸手把機器鳥還給了他，說道：“我曾經組織過兩屆科技展比賽，所以這次是特別評委。”沈言看了陳暖一眼，陳暖覺得有些尷尬，轉了轉眼睛。他的視線收了一下，連帶那些複雜的情緒一起收進去，“我們先走了。”
“嗯。”
沈言沉重地舒了一口氣，跟著其他人，一起往另外一個方向走，眼睛偷偷往後看了一眼陳暖，她站在黃瀟身邊，和其他人圍在一起：“陳暖，你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世界，就把我們通通拋棄了嗎？”他感覺連接著自己太陽穴的神經在拚命地跳，控製著身體裏不斷湧出的怒氣。
很快時間就到了中午，幾個人出去車上吃盒飯。陳暖喝了一口冰果汁，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我先去上個廁所。”她說了一句，趕緊去展館後麵的廁所。
從裏麵解決大事出來，準備回去，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在說話，陳暖想要靠近看一下，兩個人影站在樹叢間，她聽不清楚說什麽，再想靠近一點，就聽到幾聲快節奏的腳步聲傳過來，她連忙退到一邊。
一個身姿高拔的男生走出來，陳暖看到眼前的人愣了一下：沈言？緊接著，一個女生也走出來，拖著長長的黑辮子，她的心墜了墜，溫菲……
在展館後麵遇到溫菲和沈言的事情，陳暖沒有和其他人說，在那之後，陳暖一個下午也沒有看到沈言，好像他早上隻是出來露了一個麵。溫菲那邊也沒有任何異樣，布置好模型以後就先離開了。
大白完成好複測，留下鳥型機器人，幾個人坐車離開展館，大家因為今天在展館的熱烈反響都很高興，嘰嘰喳喳地討論。
“大哥，你說是不是？”唐心看她在發呆，“大哥，你在想什麽？”
“沒有，我在發呆，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
“我們說大白要成名人了，剛剛一中那些學生的臉簡直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臭，這次我們肯定能打敗他們，為校爭光。”
“我還以為一中的學生有多厲害呢，原來也就那樣。”
“哈哈，你說得一點沒錯。”
幾個人樂嗬嗬的。
“大家今天都超棒，我請大家吃飯。”黃瀟舉起右手，“嗨起來。”
“好！跟著大嫂有肉吃。”
黃瀟帶著一群人吃了一頓火鍋，還喝了啤酒。誰都不知道，大白的酒量居然這麽差，剛喝了幾口，就開始失去平時的膽怯，暈暈乎乎地搖頭晃腦，囉唆起來：“我太高興了。”
“我沒想過有一天，我的東西能夠被這麽多人喜歡，真的好高興。”他的腦袋往前點，又往後搖動。
“有才華的人永遠不會被埋沒的。”陳暖伸出筷子，從火鍋裏夾起一塊肉，“大白，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嘻嘻。”他笑得跟一個二傻子似的，“我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做模型。在家裏找各種廢舊的東西裝起來，但是都被我媽扔了，他們說這叫不務正業。我不喜歡交朋友，也不喜歡出去玩，就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裏，跟我做的機器人待在一起。鳥型機器人就是我的朋友，我和它一起長大，它有好多的兄弟姐妹，一代二代三代，我都留著呢。”他轉頭看向陳暖，又繞了一圈看周圍的人，“不過，我遇到你們之後，每天都過得好開心，你們幫助我，鼓勵我，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比中彩票還要幸運。”
“明天你就成名人了，到時候可不要忘了我們。”唐心打趣他。
他縮著脖子搖搖頭：“不會的，不會。”腦袋往下，他直接栽到桌子上。
“喂。”黃瀟伸手推他，發現他不動了，笑起來，“這家夥的酒量還真差。”
“我們早點回去吧。”
“嗯。”
“謝謝。”黃瀟扶著大白站起來的時候，發現他的嘴角還掛著笑容，笑道，“他還真容易滿足。”
早上八點鍾，幾個人準時在展館門口集合，大白看起來容光煥發，和昨天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
“你有信心嗎？”陳暖問他。
“嗯，不過頭還有點暈。”
“誰叫你酒量這麽差。”黃瀟吐槽他。幾個人轉身一起進入展館內，裏麵傳來鬧哄哄的雜亂聲，聽起來不像是正常的動靜，陳暖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過去一看，昨天十一中的展位上圍了一圈的人，在議論紛紛，臉上都是糾結惋惜的神色。
大白連忙擠進去，一下子站在原地定住了，兩隻鳥型機器人已經被砸得稀巴爛，裏麵的零件像是被掏出了內髒，四分五裂地拉扯出來，兩隻金色的翅膀折斷了掉在地上，裏麵的伸縮件都已經彎折了幾道，扭曲地扔到桌子上。
大白慢慢走過去，低著頭，一聲不吭，伸手把那些零件一個一個撿起來。
“太過分了，到底是誰幹的？”唐心氣憤地轉頭看去，周圍人的目光都避閃不及，“被我抓到，我一定要揍死他。”
黃瀟蹲下去幫大白撿零件，靠近大白身邊，看著他默默低頭擺弄手上的東西。很長時間，他都直不起身子，黃瀟看到他的肩膀在一抽一抽地抖動，默不作聲地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別哭。”黃瀟站起來，“你們看夠了嗎？”
周圍人訕訕地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各自散開了。
他們把部件一個一個裝在箱子裏麵，大白似乎想起了什麽東西，左右看了一圈，有工作人員穿過人群走過來，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我們的機器被人弄壞了。”黃瀟的下巴抬了抬，指著箱子。
“這裏有攝像頭嗎？可以看到是誰做的。”陳暖問。
“對，一定要抓到那個該死的家夥。”
工作人員看起來有些犯難：“這個展館裏是沒有攝像頭的，不過外麵有。”
“走，我們去看看。”
一群人跟著來到了後麵的控製室，工作人員調出昨天晚上的攝像記錄，畫麵快速運動切換。門口一直有人路過但沒有人停留，晚上十點鍾，從路邊走過來一個人。“停一下。”陳暖湊近視頻，畫麵放大，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嘴巴忽然冒著冷氣，“沈言……”
“渾蛋。”黃瀟氣得罵了一聲，“我去找他。”
“黃瀟！”陳暖去攔他，沒攔住，他一下子就跑了。
工作人員也很驚慌，沈言是官方請來的評委，解釋道：“這隻是門口的錄像，隻能證明他來過，但是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他做的。”
“我知道。”陳暖轉頭對唐心他們幾個說，“我們先去找黃瀟。”
黃瀟打車就往沈言住的地方趕，這段時間，他們都待在晴川，學校給他們提供了職工宿舍。黃瀟伸手就砸門，沈言打開門，看到氣勢洶洶的黃瀟，冷著臉看他：“有什麽事？”
“我問你，是不是你把大白的機器人弄壞的？”
沈言愣了一下，但是表情並不是很意外：“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做的？”
“那邊的攝像頭都拍到了，昨天晚上十點鍾你去過那兒，你去幹嗎了？”
沈言不動聲色：“我是去過那兒，但是去做什麽，沒必要跟你交代。”
“渾蛋，你還這麽囂張。”黃瀟伸手一把拽住他的領子。
“放手。”
“我不放又怎麽樣，你知道大白多寶貝那個機器人嗎，你憑什麽把它弄壞？你表麵上是一個幫助十一中的好人，但是你心裏壓根不是這麽想的。”
沈言硬生生把他的手拽開，冷漠的臉上浮起了怒意：“對，沒錯，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千裏迢迢過來幫你們，我是看在陳暖的麵子上，否則誰有義務做這些事情？你又憑什麽來指責我？我幫你們是義務，不幫是本分。”
“那大白的機器人呢，你為什麽弄壞？他得罪你了嗎？”
“我不需要在這裏跟你解釋。”他轉身就要回房間，一會兒頓了頓腳，“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配不上陳暖。”
黃瀟上手抓住他，迎麵就給了他一拳。
“黃瀟！”陳暖趕上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沈言被揍了一拳扶在門邊。
沈言慢慢站起來，嘴巴裏充斥著血腥味，伸手擦了擦嘴角，抬頭看到站在不遠處，一臉憂慮的陳暖，問道：“你也覺得是我做的？”
“我……”陳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昨天他和溫菲一起站在展館後麵說話的場景。
傷心在他的眼睛裏一閃而過，很快恢複了平靜：“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走。”他轉身進入宿舍，把門砰的一聲甩上。
大白課間無精打采地坐在操場欄杆上，機器人壞了，大家又吵了一架，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哪裏來的小孩啊？”忽然從遠處傳來吵嚷聲。
他發呆的時候，看到門口的地方有什麽人正在左顧右盼，像一顆不停到處亂撞的星球，然後視線轉過來，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飛快地從操場這邊飛奔過來。
“哥哥，哥哥。”
大白愣了一下，左右看看，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叫自己，對方像小鳥一樣張開手臂跑過來。
到了跟前，他看到眼前腦袋上都是汗的人，認出來是那天在展館裏的小男孩，問道：“你怎麽跑來了？”
“我昨天上補習班去晚了，沒有看到哥哥你的機器人，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你一個人來的？”
他搖搖頭：“我今天早上絕食抗議，才讓我媽帶我來的。”他一笑，兩顆大門牙像是兔子一樣露出來。
大白有些無奈，悶著半天才憋了一句：“我的機器人壞了。”
男孩有些難以置信，睜大眼睛：“哥哥，我最喜歡你的機器人了，你能早點修好嗎？”
大白愣了愣，木訥地點了點頭：“不過要花一段時間。”
男孩背著手，安慰道：“哥哥，你不要難過，我和你一樣，雖然我每年都去看科技展，但我也不能參加，因為我年紀太小了，要過幾年變成高中生，才能參加這個科技展，到時候我肯定會變得和哥哥你一樣厲害的。”
大白感覺自己心髒的某個地方突然被戳中了，自己竟然被人當成了榜樣。
“小新！”不遠處，一個穿著羽絨服的高個女人喊他。
“我媽媽叫我了，哥哥，你明年一定要參加科技展，我還會去看的。”他說了一句，轉頭就靈活地跑開了。忽然，他折回頭，從口袋裏麵摸了摸，掏出一個零件，“差點忘了，哥哥，這個是我在你台子附近撿到的，我覺得可能是你的東西。”
大白把它拿過來，忽然露出笑容：“我昨天還以為丟了，謝謝你。”他伸手用力抱了男孩一下。男孩也笑起來，倒退著跑開，用力揮手：“哥哥，加油！加油！”
二樓走廊盡頭的廁所，從裏麵插起插銷，氣氛森嚴。
“你是說這個裏麵有攝像頭？”唐心看著這個小不點一樣的東西。
“為了分析機器人的運行狀態，我會給每一個機器人裝記錄儀。”大白把影像修複後，用電腦放出來，畫麵有些模糊，之前都是一直沒有動的狀態，快進了十幾分鍾後，鏡頭前麵出現了一個瘦瘦長長的身體，在原地靜止了。兩秒後，鏡頭模糊零點幾秒，緩緩蹲下來一個人，白臉黑色的長辮子垂到胸前，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攝像頭的位置，嘴角牽起來，臉上露出毫不遮掩的邪惡笑容，高高揚起手，然後就聽到砰的一聲，畫麵徹底恢複了黑暗。大家震驚了，仿佛一道雷劈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身上，並不是被巨大的事實衝擊，而是被這種不帶任何猶疑，天生的殘忍震住了。
“溫菲……”陳暖盯著漆黑一片的屏幕，沉重地吐著氣息。
昏暗的室內，光線從窗簾縫裏偷偷潛進來，把屋子裏的東西通通蒙上一層灰色的輪廓陰影。沈言坐在**，黑色的毛衣緊緊裹著兩條手臂，胳膊架在腿上，托著腮，思緒順著光線一點點跑到了外麵，回到了那天下午。
沈言從衛生間出來，發現門口等了一個人。
“你好。”對麵的人打招呼。
“你是？”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沈會長，你在南華很有名，長相好，學習好，家世好，完全是一個人生贏家的標準配置。”
沈言忽略她的殷勤，問道：“有事嗎？”
溫菲沒有直接回他的話，自顧自道：“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溫菲，和陳暖是老同學。”
“你認識陳暖？”
“嗯。”溫菲挑挑眉，“你看一提到陳暖，你馬上就熱情多了。”
“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沈言轉身打算走。
“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不應該和十一中那些學生攪和在一起。這個世界是有規矩的，有人在上麵，就一定會有人被壓在下麵，你可能是好心幫助，但是卑劣的家夥永遠都不知道什麽是感恩，現在他們把你當成恩人，一旦發生事情，你就是第一個被推出去的人，因為你們永遠不是一類人。”
“這是我的事情，跟你沒關係。”
“我知道你是因為陳暖才去十一中幫忙的，如果說十一中的那些學生是廢物，她就是惡臭熏天，從裏腐爛到外的垃圾，表麵上光鮮亮麗，是正義之士，其實她幹的那些事情，比誰都齷齪。”
沈言轉過頭，皺眉看她：“你很了解陳暖？”
“當然了，我們可是高中同學，她以前在學校，霸淩、暴力哪一樣事情少做了，現在覺得自己是上帝了，可以去施舍普度眾生了，我勸你還是離她遠一點，畢竟你漂亮的履曆上如果沾上她這個汙點，非常不值當。”
沈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頭看她：“我不覺得你有比我了解陳暖。還有，陳暖在我心裏是很重要的人，你憑什麽對我在乎的人說三道四，我能站在這兒跟你說兩句無聊的話，也是因為陳暖，否則，我不會跟你這種人說一句話，這也是浪費時間。”
他迎著光踏步走過去，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門被撞擊打開，沈月從外麵跑進來，大喊道：“哥，你為什麽不解釋？”這一幕戲劇性地和記憶連接上了。
“是啊，我為什麽不解釋？”沈言從**站起來，把行李拎下來，“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一直都是這樣。”
“哥，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沈月難過起來，“陳暖她不是那樣的人，你知道的，她不會討厭你的，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沈言伸手拍她的肩膀：“又不是永遠不見麵了，我隻是先回南華而已，至於陳暖，她應該比較想待在這裏吧。”
“哥。”沈月跟著出去，門推開，剛在走廊上走到半程，樓梯上突然傳來蹬蹬蹬上樓的腳步聲，一個黑色的人影唰地衝上來了。黃瀟一個箭步跑到他麵前，氣喘籲籲地開口：“你別走。”口氣特別像來要債的。
“憑什麽？”沈言也沒好氣。
“我知道了，那事不是你幹的，我跟你道歉。”黃瀟說得虎頭虎腦。
沈言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就道歉了。
黃瀟看他不說話，往前走了一步：“要不你也打我一拳，當我還你的。”
沈言看到陳暖，想發的火像被水澆滅了，轉過身保持沉默。
陳暖著急地跑到他麵前，解釋道：“大白的機器人上麵有影象記錄，我知道不是你幹的。”
“如果沒有影像記錄，你也不會相信我。”沈言賭氣地開口。
“我承認，那天中午我看到溫菲和你站在一起說話，所以當時你問我的時候，我遲疑了，但是我壓根就不相信你是這種人。”她最後的話語仿佛披上了綿軟的絮，“就像你相信我一樣。”
那一刻荒蕪了很久的山野，似乎重新覆上了綠色，帶來柔軟的風，吹遍了每一個角落，然後開出花來。
沈言最終嘴角耷下來，他發現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個人，僅僅是站在你麵前，看著你而已，但你就是什麽都做不了。
他歎了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嗯。”抬起頭，“不過，我現在要回南華了。”他丟了一句話，轉身就快步離開。
“喂，你！”黃瀟叫了一聲，麻溜地從樓梯上下去，就去追他。
“你這人，我都跟你道歉了，陳暖也道歉了，幹嗎這樣啊。”黃瀟去抓他。
“你讓我走，時間來不及了。”沈言也有點著急。
兩個人從路邊一直拖拽到馬路上，沒有注意到後麵行駛過來的一輛麵包車。
“小心。”黃瀟轉過頭，伸手用力推了沈言一把，自己擦到車子往地上栽下去。
“黃瀟！”陳暖她們跟著跑下來，直接目擊到這刺激的一幕，立馬衝到黃瀟身邊。沈言也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趕緊過去看對麵黃瀟的情況。圍觀人群裏傳來一聲驚呼，他擠進去，看到黃瀟坐起來了，臉和手都被劃破了，但看起來沒受什麽重傷，鬆了一口氣道：“你懂不懂交通規則啊？”
“我還不是為了救你。”黃瀟不服氣道。
“那是因為你一直拉我，才造成交通事故。”沈言看了看手上的表，歎了一口氣，“趕不上了。”
“你這人也太小氣了吧，還要走。”
“我回南華是因為有事要處理，不是在賭氣。”
呃，幾個人愣了愣。
“那你不早說，害得我還以為……”陳暖有些鬱悶地抄抄手。
沈言轉頭看黃瀟：“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沒事。”黃瀟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啊，我的腰。”
“你別逞強了。”陳暖皺了皺眉頭，“你煩死了，老讓人擔心。”
黃瀟咧開嘴巴，露出小虎牙：“你別氣了，我真沒事。”他伸手揉她的腦袋。
沈言看著他們，心裏泛起不知名的滋味，轉過身，說道：“你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黃瀟的胳膊被包成了粽子，腦袋上也貼了膏子，揮著爪子就出來了。看到沈言坐在外麵，他一屁股就坐下來，問道：“陳暖呢？”
“嗯。”
他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如果有一天，你讓陳暖不開心了，我一定會把她搶回去。”
“你……”
“陳暖表麵上凶凶的，好像特別堅強，其實她最重感情，這一路她是怎麽走過來的，沒人比我更清楚。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生活，所以，希望往後餘生你能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再過得那麽辛苦，別讓她哭。”
黃瀟轉過頭，兩隻手擱在腿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
“嗯，我先走了。”沈言從凳子上站起來。
“你。”黃瀟叫了他一聲，“還回來吧？十一中。”
沈言站在原地，停了停腳步，白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背上，衣服留下陰影的褶皺，他往前走了一步，褪下黑色的陰影雨衣：“嗯，我處理完事情就回來，我也不喜歡輸。”
牆角的陰影處，陳暖手上還拎著從藥房取回來的藥，手垂下去，人靠在牆上：“沈言，謝謝。”她揚起頭，嘴角順著揚起來，“這一仗，我們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