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快速攻防戰

“少爺,有人找你。”劉管家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

打開門的時候,黃瀟看到劉叔站在門口,季雲從他的身後走出來,輕輕笑了一下。

“你怎麽突然來了?”黃瀟愣了愣,“進來吧。”

“你們聊,我去給你們倒杯水。”劉叔出去,轉身帶上門。

季雲走進來,眼睛瞄到他桌上電腦的購物界麵,問道:“你要買電腦?”

“不是給我買的。”黃瀟把拐杖放下,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季雲坐在他對麵,說:“你是買給陳小小的吧?”

“你怎麽知道?”黃瀟抬頭看他。

“除了她,誰能讓你這麽上心?”他把圓幾上的書拿起來看。

兩人一時無話,黃瀟抬起頭,想要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什麽也沒有,他和季雲在一起,一定是最先耐不住的那個,遂問道:“天雲社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放心吧,天雲社不會那麽容易就倒的。”他看起來像是壓根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

“你不是因為這事才來找我的嗎?”黃瀟問。

“不是。”他賣了一下關子,把手裏的雜誌放下,“美嘉這兩天在家裏吃不好睡不好,我爸媽挺擔心她的,你要是有時間,就過去看看她吧,雖然你現在腿腳也不方便。”

“美嘉?”黃瀟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心情不好,便吐了一口氣,“我已經有陳小小了,跟她不可能了。”

“是的,不過現在隻有你說的話,她才聽得進去,你就當看在我的麵子上,也看在大家這麽多年的交情上。我是她哥哥,不能不管她。”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黃瀟考慮了一下,道:“好吧,我現在跟你去。”

劉叔的水剛剛準備好,就看到兩個人下來了,忙問道:“少爺,你們要出去?”

“劉叔,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你不用等我。”

“要不要我讓司機送你們去?”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季雲說著,和黃瀟兩個人從門口出去了。

兩人坐在車上一路無話,雖然季雲一向不會把心事放在臉上,哪怕天大的事情都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是大家認識這麽多年,黃瀟知道這次天雲社的事情,還是給了他不少的壓力。

車子行駛了二十多分鍾,進入了一個高檔小區,季雲家裏雖然比不上黃瀟,但也算富裕。他爸爸是高級工程師,媽媽是跨國翻譯,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

快要到門口的時候,黃瀟看了一眼樓上亮著的燈光,問道:“學校裏的事情,你告訴他們了嗎?”

“沒有。”他笑了笑。

黃瀟吐了一口氣:“你還是老樣子啊,其實就算告訴他們,你和美嘉學習成績不好,天雲社不是學校裏的學生會,你們也不是什麽優秀學生,我想他們也不會怪你們。你們每天對他們撒謊,有什麽意思?”

“上十一中已經讓他們很失望了,我不想再在他們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季雲坐在位置上,路燈在他的眼前投擲了一片陰影。

季雲在他眼裏一直是一個非常聰明又頭腦冷靜的人,他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有很好的大局觀,幾乎沒有什麽弱點,如果硬要說有,那就是家人和那對知識分子父母壓在他身上的那份期望。

黃瀟也做不到完全理解他,他們以前經常在一起玩,也會彼此說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和沒法告訴其他人的心事,但季雲說得很少。那麽多人裏,黃瀟最看不透他。

有一年聖誕節,他們幾個人一起開車去一處私家溫泉,兩個人泡在露天的溫泉裏抽煙,季雲告訴黃瀟:“你和我最像,一樣喜歡躲在角落裏偷看這個世界的滑稽,笑那些自作聰明的家夥,但你是另外一個自由自在的我。”

季雲在車裏坐了一會兒,等待車上放置的清香劑把身上的煙味去除,然後扣好胸前的扣子,整理好衣服,才從車上下來。好像剛剛他完成了一個儀式,整個人完全換了一副精神麵貌,他不再是天雲社那個惡霸社團裏的老大,而是一個好好學生。

“你像是變身了一樣。”黃瀟跟他走進高級電梯裏,看他站有站樣,連微笑的角度也把握得恰到好處。

“有的時候,善意的謊言會讓大家的心情更加愉悅。”他笑得就像電視裏的衣冠禽獸,轉頭看向黃瀟,輕聲道,“對女人也是這樣。”

“我才不會騙陳小小。”黃瀟立馬否定他的說法。

“哦?”他露出玩味的表情,“今天你來看美嘉的事情,你要不要告訴她?”

黃瀟愣了一下,眉頭蹙起來:“你要是告訴她,我就宰了你。”

季雲嘴角輕揚:“你是一個聰明人,但是在這方麵,你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白癡,以後有什麽問題問我吧。”他的腦袋一轉,“或者問阿言也行。”

“我還要去問他?他是一個千年禁欲男好不好!”他感覺莫言飛跟自己是半斤八兩,不對,是比自己還要差一點。

“其他人不需要,他隻要了解陳小小就夠了。”季雲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黃瀟頓了一下,臉仿佛一下子被充了氣,變成了腫脹的豬肝色,號起來:“季雲,你這個渾蛋,挑撥離間的小人。”

季雲嗬嗬一聲,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他按了門鈴,保姆阿姨過來開門。

黃瀟走進去,看到客廳裏麵坐著兩個人,女的穿著高領的白毛衣,四十來歲的年紀,臉部的皮膚卻緊緊的像是被拉住了,彎著腰在削水果,男的戴著金絲眼鏡,穿著黑色的羊絨衫,在一旁看報紙。

客廳正上方掛了一幅山水畫,家裏一塵不染,除了木色就是白色,幹淨又簡潔,屋子裏有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這個味道是美嘉最喜歡的,以前天雲社的熏香都是這個味道。黃瀟的腳步都不敢踩重,生怕打破這份飄在半空裏的寧靜。

看到黃瀟進來,季伯母首先站了起來:“黃瀟來了?”她的眼皮展開,皺紋也深陷進去,燈光在漆黑的瞳孔裏像船隻一樣遊動,露出欣喜的光芒。她很喜歡黃瀟。

黃瀟點頭:“伯父,伯母。”

季伯父也合上手裏的報紙,兩人一起走到門口。

“你的腳怎麽了?”季伯母看他拄著拐杖。

“沒事,我不小心摔傷了。”

“那你要小心點,飲食什麽的也要忌口才行。對了,你吃晚飯了嗎?我趕緊讓陳媽做些你喜歡吃的菜。”季伯母一著急就找陳媽。

“我吃過了,您就別忙了。”黃瀟看她這麽客氣,連忙攔住了。

“媽,誰來了?”季美嘉穿著拖鞋和白色海馬毛套頭睡衣從房間裏出來,和黃瀟對視了一眼,本來脫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身就回房間,砰地甩上門。

“這……”季伯母轉頭跟黃瀟抱歉道,“她這兩天心情不太好,你不要介意。走吧,我們去客廳坐,我去削點水果。”

“不用客氣了,我去看一下美嘉。”

季父季母還想說些話,季雲攔住了:“你們別管了,讓他去吧。”

“美嘉跟黃瀟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年輕人吵吵鬧鬧很正常。”季雲帶他們坐回客廳的大沙發上。

季父坐過來,看到還在東張西望的季母,說道:“你別看了,黃瀟這孩子的人品我信得過,他不會趁人之危的。”

“你說什麽呢。”季伯母嗔怪一聲,坐回沙發上,“我隻是擔心他們。”

“我知道你喜歡黃瀟,但是他們現在才多大,你想做嶽母的心思也太早了些。”季伯父調笑她。

“誰說我那麽想了。”季伯母像小女生一樣嘀咕一聲,“不過黃瀟這孩子長得好,人品又好,家世更是沒得挑,要是能做我們家女婿,我當然開心。”

“是啊,不過我們家兩個孩子都是人中龍鳳,雖說發揮失利沒有上到好的高中,但是他們在學校的表現都很優異,季雲還是學生會會長呢,對吧?”季伯父轉頭看一邊默默吃水果的季雲,季雲抬頭輕笑了一聲:“嗯,我先回房間換件衣服。”

他在季美嘉的門口稍微停了一下,沒有聽到大動靜,鼻子裏輕呼了一口氣:“別打起來才好。”他把手抄在褲子口袋裏,悠悠走到另外一邊開門進去。

黃瀟坐在凳子上,季美嘉坐在**,從他進來一直到現在,兩個人就維持著這種動作,也不說話,眼神各自在這個房間裏找落腳點。

季美嘉的房間是暖黃色,一張特別大的圓床,上麵罩著帷幔,房間裏的東西不多,顏色幾乎是統一的。

黃瀟的眼睛落到書桌上,一個黑色青蛙形狀的筆筒,因為顏色有些陰鬱,看起來更像是癩蛤蟆,這微微張揚的氣勢,在淡雅的房間裏像是帶著尖角的突兀:“這是我送你的那個嗎?”他指了指。

季美嘉看看桌上的東西,慢吞吞地走過去,緩緩地說道:“除了你,誰會在別人生日的時候送這麽奇葩的禮物,跟我的房間一點都不配。”

“好吧。”黃瀟抿抿嘴巴,他一向都不怎麽會挑東西,這點要承認。

“黃瀟。”

黃瀟抬起頭,對麵的人轉過身子,臉變成繃緊的一張紙,青紅色的血絲從裏麵顯現出來,像是從裏麵流出來的眼淚。她咬住嘴巴,在和自己做最後的抗爭,問道:“你和陳小小在一起了?”

“沒有,但是快了。”

“你們會在一起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走近兩步,音調也不自覺地開始提高了。

黃瀟從鼻子裏吸一口氣進去:“一輩子吧。”

她忽然笑起來,冷嗤從喉管裏吐出來:“可笑,你跟她過一輩子?你才多大,憑什麽在這裏跟我說一輩子,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我哥交往過那麽多女朋友,他每一個都說喜歡,結果呢?黃瀟,我真是討厭死你現在這種自以為是的樣子了。”

“既然你不相信,又幹嗎問我?”黃瀟抬起頭,“如果你說人這輩子會喜歡很多人,那我想你也不會喜歡我太久,你應該不用我勸了。”說著,他站起身子,轉身要出去。

季美嘉在情急之下,從桌上把筆筒拿起來直接往他背上砸,散落的鉛筆在空中拋出各種形狀的弧線,撞到黃瀟的後背然後掉在地上。黃瀟沒有躲,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她:“你好好吃飯吧,照顧好自己。”

“嗚嗚。”他轉頭看到季美嘉用手擦著臉,長長的黑頭發黏在手上和臉上,“黃瀟,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黃瀟拄著拐杖轉過來:“美嘉,像你這麽好看的女生,會有很多人圍在你身邊,但是陳小小不一樣,她就我一個,我要是不保護她,她怎麽辦?”

他這麽一說,季美嘉哭得更厲害了:“借口,以後你就算哭著回來求我,我也不會理你的,絕對不會。”

“我知道。”黃瀟笑起來,露出右邊的小虎牙,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你哭的樣子不怎麽好看。”

“黃瀟!”

“我走了。”他把拐杖移動了一個方向,“美嘉,你剛剛問我為什麽知道能跟陳小小在一起一輩子,我說我有直覺你信嗎?”他笑了笑,“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遇到一個讓你相信這些命運的人。”

他打開門走出去,身後傳來用力關門的聲音。

季雲看到黃瀟出來,起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黃瀟擋住了季父季母的熱情,跟著送他的季雲一起走了出去。

兩人一直無話,上了車,季雲從車前的儲物櫃最下方掏出一盒煙,從裏麵抽出一支,遞給黃瀟。黃瀟吐出煙圈的時候,才連帶著話一起吐出來:“我好像沒起到什麽作用。”

“我料到了。”季雲的腦袋靠在椅子靠背上。

“那你還讓我來?”

“我不是讓你來和她和好的,我是讓你來讓她死心的,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人是不會死心的。”

黃瀟晃晃腦袋,長長的手臂伸出去,把手裏的煙灰彈到外麵去:“你真的喜歡過那麽多人嗎?”

“嗯?”季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出來,“喜歡一個人和喜歡小貓小狗一樣,沒那麽難,可能是因為對方漂亮或者聲音好聽,也可能是性格好,總之就是有你看中的一個地方。”

“你說這麽多,喜歡的都是配件,也沒說你喜歡這個人。”

季雲的眼睛抬了抬,說道:“有區別嗎?”

“我看出來了,你跟顧唐一樣,都隻是喜歡在女人堆裏混,但是從來沒真正對誰上過心。”黃瀟搖著頭,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連忙把手裏的煙扔掉,接通電話,“喂,你怎麽還沒睡呢?”他的聲音像泡了水,帶著點潮濕的軟糯。

“我跟唐心他們在夜市吃東西,打算給你帶點。我記得你上次吃那個大雞爪吃了好幾個。”電話那邊鬧哄哄的。

“我現在來找你,你們等我一下。”黃瀟掛了電話,就盯著季雲,一副著急慌張的樣子。

“我知道了。”季雲踩踩油門,把他送到夜市附近,“你下吧。”

黃瀟看見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離燈火通明的地方還有至少一公裏:“你就把我丟這兒了?我還是傷殘人士呢。”他差點就要把腿翹到方向盤上給他看了。

“我知道,但是我覺得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像我們這種沒有真愛過的人體會不到,所以你就憑借意誌力去吧。”

“你是故意報複我吧,就因為我剛才說你了是不是?”黃瀟的語氣跟被甩了八百次的怨婦一樣。

“我哪是那麽小氣的人!”他給黃瀟開了門,伸手就連推帶搡地把黃瀟弄出去了。

“季雲,你這個渾蛋,我饒不了你!”黃瀟拄著拐杖,看他一溜煙就把車開走了,連頭都沒有回,“過河拆橋。”

陳暖在門口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夜市裏的小攤販有的都開始收攤了,唐心他們也先走了,她手裏拿著的雞爪,上麵的調料都被風幹了,冷得她在原地跳起了踢踏舞,“唉,他好慢啊。”冬天的風如果早上是刀子,晚上就是斧子,正當她努力蹦躂,不讓自己凍僵的時候,遠遠看到往這邊移動的一個步履緩慢的黑影。

她往前跑了幾步,發現是黃瀟,連忙跑過去,任由大斧子一樣的風從嘴巴和四肢灌進身體裏:“你是大笨蛋啊,不會打輛車來嗎?”她一路跑,一路吐槽。

“我……總之特別複雜。”黃瀟沒法解釋剛剛季雲半路把他扔下來,還故意把他丟在沒人的小道上,讓他硬生生跳過來,季雲就是一個又聰明又陰險的渾蛋。

“東西都冷了。”陳暖看看手裏的雞爪,“你等會兒帶回去熱一下,應該還能吃。”

黃瀟看她伸出來的手通紅通紅的,伸出大手捉住她的左手:“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陳暖的心髒忽然狂跳了一下,剛剛凍得僵硬的手陷在他柔軟溫暖的手掌裏:“剛剛等太久了,我快凍死了。”她吸了吸鼻子,轉過腦袋,不讓他看到自己不好意思的表情,手指慢慢伸直有了知覺,往後抽了抽。

“就這樣吧。”黃瀟的聲音低低的,夾在風裏。

她抬頭看黃瀟,他看起來比她還不好意思,兩隻耳朵通紅。他想要緩解空氣裏微微熱起來的氣氛,盡量使這件事情變得更加自然一些,於是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黑色的羽絨服口袋裏,咳了一聲,道:“這樣暖和。”

“嗯。”陳暖縮了縮頭,也不敢動了,她的手像放在了暖爐裏,帶著柔軟的熱氣,往上襲過來。她感覺到黃瀟伸平了雙手,撐開五指起開她的手指,十根手指交叉握在一起,兩個人同時往相反的方向別過了頭。

季雲坐在樹蔭下的車裏,看到兩個人像是黏在一起的影子一樣。他掏出櫃子裏麵的煙,口袋裏的電話響起來了。

“喂。”

“社長,都準備好了。”

“辛苦了。”季雲轉手把煙丟回前麵的櫃子裏麵,踩下油門開始加速駛向黑暗中,嘴角抬了抬,“好戲才剛剛開始。”

因為學校不讓停車,黃瀟隻能一大早先來接陳暖,兩個人再一起坐公交去學校。公交車擠得要死,黃瀟這個病殘有位置,陳暖隻能站著,兩人互相讓著的時候,位置就沒了。塞滿了人的公交車,慢吞吞地開了半天才到學校附近,兩個人已經被擠得扁扁的。

“這渾蛋司機,居然把我們放在這麽遠的地方。”黃瀟昨天跳了一個晚上,右腿已經麻了。

陳暖看了看手機:“快到上課時間了,周變態肯定又要抓我們小辮子了。”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是唐心。

“大哥,你們在哪兒?”電話那邊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夾雜著四周的風聲,呼啦啦的像是在跑。

“別提了,我和黃瀟還沒到學校呢,又要遲到了。”陳暖鬱悶地踩地。

“不著急,學校出大事了,現在亂哄哄的呢。”電話那邊的人調子揚起來,裏麵是掩藏不住的興奮。

“什麽大事?”

“學校裏的學生全部開始起義了,反抗周變態呢,課也沒上,全部站在外麵。”

“我去,這麽精彩,那我要趕緊看看。”

“季雲果然開始動作了。”黃瀟低著頭說了一句。

兩個人趕到學校門口,本來應該一邊一個站著檢查衣著的學生會學生不見了,裏麵鬧哄哄的,嘈雜聲像浪一樣打過來。

很多學生穿著五彩斑斕的羽絨服和棉衣,像是和白色單調的校服做出驚豔的對抗,外麵圍了一圈人牆。黃瀟一邊走,一邊護著陳暖,兩人硬擠了進去。她仰著腦袋,透過黃瀟伸出來的大手的指縫看向天空,青白色的天空像是被裁紙刀割成了一塊一塊的,又像是一個露出黑鋁的透明色的雨棚。

她的視線朝下看去,看到季雲站在中間,季美嘉和顧唐、肖傑幾個人並排站在一起,剛剛擋在她眼前的人走開了,她的視線也隨著移動,她看到了站在最右邊的莫言飛。

陳暖愣了一下,腦勺像被人突然從後麵敲了一下。她沒想到他會管這件閑事。自從上次她去山上找黃瀟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有的時候,她路過教室,會看到他趴在最後一排睡覺,他還是每天都有來上學,但是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

似乎是感應到了陳暖的視線,莫言飛微微偏了偏腦袋,幅度並不是很大,但是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他額頭前麵的黑發有些長了,正好遮住從眼睛裏要往外跳的光芒。她感覺自己臉部的某個地方動了一下,嘴角往上拉扯出一個角度,笑了起來。他左邊的嘴角也勾起來,輕輕的,隻是觸到了空氣,兩個人的笑容在空中碰撞,然後轉過頭去。

那天在救護車上,陳暖和他並肩坐在一起,她看到他微微垂著的腦袋,眼睛發紅,車一晃動,眼淚就從右邊的眼睛裏掉下來。他的眼睛緩緩地瞄了她一眼,伸出纖長的手指壓了壓腦袋上的黑色帽子,然後轉頭靠在了冰涼的玻璃窗上。

在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莫言飛喜歡自己,她忽然有點想哭,喉嚨哽咽,酸酸的一直往上湧。

她轉頭看到躺在擔架上的黃瀟,他仰麵躺著,眼睛張著,看著空****的汽車頂部。三個人一路沒有說話,她從來沒有如此感激沉默,那天的事情黃瀟沒有再提過,她也沒有。

耳邊湧過來的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把她從記憶裏拉回來。季雲他們對麵站著周親民和學生會的學生,雖然人數上懸殊,那邊的氣勢卻絲毫沒有弱下去。空氣中爆發著兩股黑色怒氣的火焰,正在激烈地碰撞。

兩隊人馬中間鋪著一大張紙,那是幾乎全校學生的簽名,密密麻麻像是各種顏色的蟲子在上麵爬。

陳暖撿起地上的一張紙,上麵細數周親民的苛責條例和不近人情的教學方法,寫得義憤填膺、有理有據。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天雲社在學校的影響力。”

“周親民也低估了。”黃瀟在旁邊插了一句話,“天雲社之所以能一直存在下去,連學校也不能動他們,不光是因為裏麵的學生個個不好惹,還因為天雲社是學校裏的另外一股勢力,兩股勢力互相製衡,才能夠維持學校和平。”

“那為什麽偏偏是天雲社?”陳暖覺得奇怪,不過是一個社團而已,這麽說也太言過其實了。

“你不知道吧,最初創立天雲社的老大,也是創立十一中的校長。”

陳暖一愣:“這是什麽操作,混混也開始致力教書育人了?”

“那時晴川還沒有什麽像樣的學校,隻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教育營,這裏也是當時營地最多最混亂的地方。後來,一個人帶著一群人出現了,弄了一麵大旗,搞了天雲社,打遍天下無敵手,那叫一個囂張,不到一年就把他們都趕跑了,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十一中。”

“怎麽聽都像故事,要是真的,能從一個混混變成教育家,有機會我還真想見見這個人。”

“十一中都創校五十幾年了,他至少有七十多歲了。”黃瀟雙手抄了抄,“所以天雲社不隻是一個社團,還是很多十一中學生心目中的神,當年的事情一代傳一代,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傳奇了。”

“難怪。”陳暖看著周親民麵對這種群起而攻之的情況,依舊麵不改色,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紋絲不動。

“閉嘴。”他抬起手,甩出來的手勢像是要打人,聲音拋出去,像是一道悶悶的雷,底下的聲音漸漸小了一些。

旁邊的學生給他遞過去一個喇叭,他重複了一聲:“三大條中的第一條是禁止集眾鬧事、打架。”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上的表,“五分鍾以內,沒有回到自己班級的學生,通通記大過!”他眼睛裏的黑色火焰噴薄欲出。

季雲挺直身體,毫不懼怕地回道:“學校是一個定規矩的地方,但不是你一個人定。”

周親民沒有看他,繼續麵無表情道:“帶頭鬧事者天雲社社長,季雲,退學處分。”他走近兩步,“你現在已經不是十一中的學生了,沒有資格站在這裏和我對話。”他的眼皮往下,輕蔑地看著季雲,“垃圾。”

“你說什麽?”顧唐要衝上去揪住他,被季雲擋住了。

他走近一步,用他們幾個能聽到的音量說:“你作為一個學生,學習不好,整天隻會惹是生非,在我眼裏和垃圾沒有兩樣。如果我是你的父母,一定會因為有你們這樣的孩子感到羞恥。”

季雲攥緊了拳頭,渾身的怒氣繃成了一張網,從一頭沉默的老虎變成了暴怒的獅子,就要衝過去把眼前的人抓住,然後撕碎。

“等一下。”季雲剛剛要傾出去的身體停住了,幾個老師擁著一個矮胖的中年人過來,“稍微等一下。”他連說了兩聲,生怕自己製止不住。

“校長。”周親民主動往後讓了一步,朝校長點頭。

“同學們,現在是上課時間,先回去上課吧。”

“我們不服,憑什麽讓他隨便處分我們!”有人喊了一聲,其他人一哄而上。

“這件事情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大家先回去上課。”校長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老師們,他們也立馬接收到校長的意思,轉頭去安撫各班的學生。

聚集在中心的人慢慢散了,回到各自的教室裏。

“周老師,你跟我過來一下。”兩人走到還站著的天雲社成員麵前,忽然頓了頓,“先回去吧。”校長低聲說了一句,看他們不動,低歎一聲,直直地往校長室的方向走去。

“校長,天雲社就是十一中最大的毒瘤。你也看到了,他們糾結全校學生鬧事,這個季雲還有天雲社的所有成員必須退學。”

校長坐在位置上,低頭喝了一口茶:“周老師,這個天雲社不能廢。”他把嘴巴裏的茶葉慢慢吐出來。

“為什麽?”

“天雲社從創校之初就存在了,如果廢了,這不是打老校長的臉嗎?而且天雲社在學生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不少學生來這裏上學,就是衝著它來的,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如果學校裏有一個比校長還要權威的地方存在,這完全是本末倒置,就算現在不能立即廢除,今天這件事情也不能夠讓他們產生得寸進尺的念頭。”周親民的兩隻手在身側搓了搓,“校長,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

“唉,隻要不廢除天雲社就行了。”校長看他準備出門,說道,“對了,季雲他們,你要怎麽處理?我看記個過也就算了。”

“他們都不怕記過,我有更好的方法。”周親民朝校長低了低頭,轉過身挺直了背。

下課時間,陳暖正在教唐心和孫木剛剛老戴課上講的大題的解題步驟,老戴站在門口對陳暖招手。

“怎麽了?”她走出去。

“周主任找你。”戴明說話的時候,眼睛也不看她,抓了抓頭,“等會兒你好好說話,記得脾氣一定不要太急。”

陳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了。

“我盡量。”陳暖敷衍了一句,轉身往樓下跑,一口氣跑到教師樓。她剛到門口,裏麵就響起開門的聲音,她趕緊側身躲在一邊,伸出半個腦袋偷看,辦公室裏走出來一個穿著駝色大衣的高個女人,很有涵養地朝裏麵點了點頭:“辛苦老師了。”後麵跟著出來一個人,陳暖往前湊湊,愣了一下,季雲?

他穿著厚運動服,拉鏈一直拉到胸口,身體像一根柱子一樣直挺挺的,下午的陽光懶懶散散地灑在地上,留下他的影子,高大的身材像是一瞬間被縮小了:“媽,對不起。”在安靜的走廊上,他的語氣輕輕的,漩渦處的頭發微微向後揚起。

女人轉過身來,眼睛像是被灌了水,水汪汪的。她伸出右手輕輕按住他的肩膀,無名指上的婚戒折射著白色的光芒,變成了一個光圈:“沒關係的。”

“我沒辦法像你和爸爸那樣優秀,還讓你因為我的事情來這裏,我讓你失望了。”

“在我的心裏,你和美嘉都是最好最優秀的。”她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眼睛慢慢紅起來,“我是心疼你,這麽長時間為什麽不告訴我實話呢?你該背負了多少壓力啊。在我眼裏,你還是那個整天纏著我,喜歡爬樹的小男孩,是我沒發現,你已經變成沉默地獨自承擔一切的大人了。對我來說,成績並沒有那麽重要,我隻希望我的孩子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地長大,你們不需要和我們一模一樣的。”

季雲伸手擦了她眼角的眼淚:“我最怕你哭。”

“嗬嗬。”她笑了起來,“我也從一個小女孩慢慢學會怎麽去做媽媽了。我不哭了,以後。”她伸手挽住季雲的胳膊,仰頭看看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大男孩,“看看我兒子長得多帥,多好。”

兩人挽著胳膊,在安靜的走廊上,輕輕的腳步聲像是低語。

陳暖轉過身靠在牆上,家裏老照片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又浮現在了眼前,那個長發飄飄、眉眼彎彎的女人溫暖如初:“如果媽媽還活著,也會是這樣吧。”她的腳尖往地麵點了點,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轉身直接走進了辦公室。

周親民低頭在桌上繼續寫東西,也不讓她坐或者站著,就把她晾在那兒。

“你找我?”陳暖不理他的裝蒜,幾乎沒有任何開場白,也沒帶稱呼,這兩點已經足夠表達她的不滿了。

“上次月考你是全校第一名?”周親民還是繼續對著桌子說話。

“是。”

“上上次也是?”

“嗯。”

“我看過你的成績。”他伸手抬了抬眼鏡,終於露出那雙藏在後麵的黑色眼睛,“你到底是怎麽作弊的?”

他發出最後音節的一瞬間,陳暖的手收了起來:“你憑什麽說我作弊?”

“這裏不是一中,在這個學校,不可能有人考這麽高的分數。你的分數每次都能和第二名拉開近六十分,你要是作弊也應該聰明點,不應該這麽要強,把自己弄成焦點。”

“不可能?嗬。”陳暖冷哼一聲,轉眼看他,“你沒見過隻能說明你見識不夠,一中怎麽了,那裏的學生不吃飯不拉屎嗎?你這麽喜歡一中,應該去一中當老師,不應該在這裏賺我們的錢。”

“你站住。”

陳暖突然應聲停下來:“對了,你說我作假我承認,因為我每次都要故意做錯三道選擇題和完全放棄一道大題,才能達到你剛剛說的不可能考到的分數,好學生?嗬,你真的是沒見識。”

周親民看她甩著胳膊轉身出門的身影,伸手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周親民晚上去開車的時候,遠遠地便看見自己的白色轎車被各種口號標語上上下下貼滿了,前麵的擋風玻璃被人用紅色油漆抹了一道,寫了周扒皮三個大字,下麵喪盡天良四個字的油漆滴到玻璃的縫隙裏,右下角故意寫了厚厚重重的幾個字——黃瀟到此一遊。

周親民掀了掀前麵的頭發,嘴巴緊緊抿成了一條細線,轉身粗魯地撕掉車上的紙,擰成一團扔到地上,轉身走出校門,打算打車回去。

周親民剛走到門口,天上紛紛揚揚掉下來寫滿了“周扒皮沒人性,滾出學校”的紅色大字的字條,學校大門柱子上也寫了各種罵人的髒話。

他握了握手,目不斜視地往外麵走,轟隆隆一輛大摩托車直接衝過來,保持高速度到了近處,也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往後退了一步,大燈直接晃到他的臉上,他伸手擋住臉,車子在距離他隻有兩厘米的地方才停下來。他感受到高速運動的風,像一個大巴掌差點把他掀翻了。

“校內禁止騎機車。”周親民的胸口咚咚地跳起來,他放下手,掩飾住慌亂,沉著冷靜地盯著眼前的人。

黃瀟把腦袋上的黑色頭盔拿下來,坐在高大的機車上,自上而下地看周親民:“我知道。”黃瀟伸出手往周親民後麵指了指,“我亂塗亂畫,侮辱老師,還有騎機車蓄意撞人。對了,我也戴耳釘了,今天早上遲到了十幾分鍾,我經常去網吧,還喜歡打架鬧事,還有……”他把口袋裏的皮夾拿出來,上麵是他和陳暖的合照,“這是我喜歡的姑娘,以後我們會在一起,還要在一起一輩子,我們會結婚,還要生兩個小孩。”他揚著腦袋看周親民,“我幾乎把你那些校規都犯了吧,所以你要怎麽懲罰我,請家長還是要我退學?”

“你們這種年紀的學生,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喜歡逞強講義氣,毫無意義。”周親民微微搖頭,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那什麽有意義?喜歡用別人的軟處攻擊別人,在背後盡做些下三爛的事情?”黃瀟知道周親民請季雲的家長來學校就是故意的。

“請家長是老師可以行使的權利,也是家長應該盡到的義務,我隻是把他們在學校裏的表現情況如實清楚地向家長說明而已,你要是為了別人出頭那就是錯上加錯,不用著急,你的處罰少不了。”

“我才不在乎什麽處罰,你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像你自己說的那麽無辜,你心裏最清楚,小人。”黃瀟踏了腳踏板,發動機轟隆隆響起來,轟了一腳幾乎貼到周親民的臉上。黃瀟把車頭拉起來,周親民的頭發和臉皮往上拉扯起來微微抖動著,他不禁握了握因為緊張開始冒汗的手。

轟隆一聲,黃瀟把車頭拎著朝另外一個方向奔馳而去,兩側的排氣管裏,黑色的煙怒吼地噴出來。

“大哥,不好了,你上名單了。”唐心急匆匆跑進來,陳暖和大破他們正從學校小超市出來,唐心號喪一樣,胖胖的身軀一下子就要擠到陳暖身上來。

“什麽名單?”

“你……你們趕緊過去看。”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說不清楚,隻能用手指指畫畫。幾個人跟著她跑到學校門口的布告欄,那裏已經圍了不少人。

唐心靠著龐大的身軀,幫陳暖開了一條道,硬是擠到了最前麵。

“周變態要把學校裏表現最不好的學生弄到一個集中教育營地去上兩個月的課,名單上的人,除了天雲社的,你也在上麵。”

“什麽集中教育營地?”

“就是把一群調皮搗蛋的學生關起來教育。”

“大哥,我們陪你去找他。”唐心急起來,“他又沒有證據,憑什麽說大哥作弊!”

“要麽我們去找校長。”大破提議。

“找誰都沒用。”陳暖吐了一口氣,“這事校長肯定也是默認的。”

他們幾個人在商量的時候,眼前布告欄上的紙突然被嘩啦一下撕下來,陳暖抬頭看到高高站著的臉色鐵青的黃瀟。

“我去找他。”

“黃瀟!”陳暖跟著他一路跑,他的腿還沒完全好,跑得一瘸一拐的,但是速度飛快,他們幾個人都沒跟上他,眼看著他就要衝到教師樓二樓去了,他們幾個還沒靠近,就被附近巡邏的學生會成員攔住了,“校園裏不準追逐打鬧。”

周親民在辦公室裏喝茶,是剛剛其他老師送過來的上好的龍井茶,綠油油的葉子蜷曲在水中,他吹了一口準備抿住,門忽然被撞開了,沒有任何預兆,手一抖,熱水濺到手麵上,他不滿地皺起眉頭,對上一張怒氣衝衝的臉。

黃瀟抖了抖剛剛從布告欄撕下來的外送名單,憤憤不平道:“陳小小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她的名字在上麵?”

“就憑她作弊了。”他慢條斯理地喝手裏的茶。

“你沒有證據,憑什麽說她作弊?”

“她在學校的表現一直很惡劣,她的成績如果不是作弊,根本就不可能考出來。”

“這是你自己瞎猜的,你不是要按校規處罰嗎?我已經犯那麽多校規了,為什麽不在名單上麵?”

周親民沒有立即回答他,隻是輕輕吹了吹杯子裏的茶葉,過了一會兒才抬眼看他:“你犯的那些校規早就該背上幾個大過了,至於你為什麽現在還好好地站在這裏,你應該感謝你有一對好的父母。”

黃瀟抓了抓手裏的紙,疑惑道:“你什麽意思?”

“你父母在晴川是很有名的企業家,有很高的社會地位。”他的眼睛像是在笑,裏麵卻充滿了輕蔑,“你跑來質問我,就是覺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現在覺得公平嗎?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你可以出去了。”

他站起來不再看黃瀟一眼,像是丟掉了一個垃圾,轉頭看窗台上翠綠欲滴的蘭花,上麵開著一朵淡黃色的花,他碰了一下,那花朵就擺動著身體從盆上滾了下來,花瓣落到了地上,同時聽見了大門被甩上的聲音。他的眼睛透過眼鏡,折射著層層疊疊、深不見底的光芒。

陳暖在學校倉庫後麵的門廊上找到了黃瀟,他坐在地上,兩隻手擱在腿上,腦袋深深陷在裏麵,整個人似乎要把四肢都收起來。她慢慢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他沒說話,她也能夠感受到從他的身體裏流淌出來的沮喪:“怎麽了?”

陳暖拉住他的胳膊,腦袋輕輕靠上去,說道:“誰敢說我男人沒用,我就要他好看。”

黃瀟低頭看她腦袋頂上的漩渦,一圈一圈好像要把自己卷到裏麵去,問:“你會不會也覺得我……”

“至今為止,隻有兩件事情讓我產生過無能為力的感覺,一件是讓我死去的父母死而複生,還有一件就是讓不喜歡我的你喜歡上我。”她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還好,第二件事情是一個誤會。黃瀟,其實這件事情你也沒有錯,世上沒有什麽絕對的公平,但是人得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我知道你本性不壞,善良和正義隻是被你藏在故意唬人的麵具下了,我全部知道,你瞞不了我的。”

黃瀟怔了怔,那一刻,他的內心因為這真誠的表達產生了一種被人認同的愉悅感。

黃瀟側過去,靠在了陳暖的腦袋上,兩個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有時候我覺得很神奇,要是你沒有變成陳小小,那我們就不會認識了,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別人說的命中注定?”

“那你完了,命中注定是要一直在一起,你就換不了別的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女生了,你完了。”她笑著重複這句話。

“誰說我要換了,我就要跟你待在一塊,永遠待在一塊。”

“你最好不要隨便說,我很容易當真的啊。”

“誰胡說了,等我考上大學去你的學校,我們一起上課,一起放學,放假的時候一起出去玩。”

“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我上的可是南華,這學校沒人能考得上。”

“我會考上的。”

“那我想我們很快要分開了。”

“為什麽?”

“我被周變態流放了啊。”

“我和你一起去。”

“他不會讓你去的,你放心,姐姐也不是好惹的,我會自己看著辦,你就好好在家裏乖乖待著,不要沾花惹草。”

“我哪有,我發現你最近特別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才小心眼,上次在教室裏,孫木不就是不小心喝了我水杯裏的水嗎?你看我們倆的眼神就跟我們是一對奸夫**婦似的,我招你惹你了?”

“怎麽能喝一個水杯,這不……不就是間接親嘴了嗎?”他舌頭打結地說。

“切,上次我們還用一個勺子吃蛋糕呢,那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我跟他怎麽能一樣,你和他是最普通的朋友,怎麽能喝一個杯子?”

黃瀟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往自己身上靠:“你不準走。”

“黃瀟,你要造反啊,我的頭發都亂了。”陳暖伸手就要給他一個栗暴,兩個人又開打了。

拐角處立著三個人:“我們不是來安慰班長的嗎,幹嗎要躲在這兒?”孫木剛剛聽見自己被點名,心裏也留下一片陰影。

“每次我想要八卦一下,他們到最後總是會打起來。”唐心覺得自己八卦小天後的地位在陳暖身上就要不保了,“都是你,為什麽要用大哥的水杯,破壞他們的感情。”她轉頭怪起了孫木。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小三!”他號起來,“我有喜歡的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嘴快了,立馬把嘴巴捂住。

“你喜歡誰?”陳暖和黃瀟忽然冒出來,兩個腦袋倚在牆邊上。

“大……大哥。”唐心幾個人像是被揪住了小辮子,驚慌地看著他們。

“你喜歡誰?”沒管他們,陳暖繼續追問孫木。

“沒有,你們聽錯了。”孫木胡亂抓了一把頭發,轉頭就要走。

“你們給我逮住他。”陳暖下命令的同時,孫木便被大破和唐心一人抓著一隻手架了起來。

陳暖走過去,湊近盯住他。他的腦袋往後退了退,忽然把頭轉了過去不看她。她也跳過去看他,他又把腦袋別到左邊去。

“你為什麽不看我?”

黃瀟看他們兩個腦袋湊近玩遊戲,立馬過去拉陳暖,說道:“他就是心裏有鬼,你給我過來,不準靠近他這個小三。”

“我沒有喜歡班長,我真沒有。”孫木兩隻爪子亂劃拉,像一隻被架起來上刑的豬。

唐心的嘴巴張了張,腦袋裏仿佛閃過一道晴天霹靂:“大哥……”

“他不是喜歡你。”唐心的腦袋轉得像八音盒上哢哢搖得直響的娃娃,“他喜歡的人是陳小小。”

“還不是喜歡你!”黃瀟氣得喊起來,忽然頓住,“嗯?你喜歡的是真的陳小小?”

幾個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在孫木身上,他的腦袋搖得和陀螺一樣,每個人都盯住他,想要和他視線相交,最終聽到他短歎一聲:“是。”

陳暖張了張嘴巴,半晌道:“你的口味還真特別啊。”

“其實……”他一字一句地說,“陳小小挺好的。”

“陳小小要是知道自己也有被暗戀的一天,說不定會激動得從**活過來,要不晚上去試試?”

“這個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