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不準原則

莫言飛吐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陳小小跟我說,兩個月以前,她從樓上摔下來,不小心和她的堂姐陳暖撞到一起,之後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直到那天晚上在驪山,她才醒過來。”他頓了頓,接著說,“這兩個多月和我們在一起的,是她的堂姐陳暖。”

“我剛剛也聽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了。”莫言飛把剛剛在西餐廳聽到的談話都告訴了黃瀟。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互換這種事情嗎?”

“我本來不是很相信,但是聽你說的這些,如果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陳小小,完全有可能做得出來,頭腦很好,又會打架,脾氣還很暴躁,全部符合。”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麽陳暖沒有醒過來?”

“不知道。”黃瀟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張陌生的臉,伸手撓了腦袋兩爪子,“我都要瘋了,我喜歡的是她,卻又不是她,我要冷靜一下。”

“這種事情告訴任何人都不會相信,不過,”莫言飛溫柔地看了一眼**的人,“要不是這樣,我們又怎麽會遇見?她都上大學了,是大學生了。”

黃瀟愣了一下,轉頭看**的人,嘴角也軟了下來:“說得也是,不管她的外表變成什麽樣了,還是我很喜歡很喜歡的那個陳小小,還是我女朋友。”

“誰說她是你女朋友了,那個是真的陳小小答應的,她沒答應。”莫言飛一本正經地給他潑冷水。

“喂!”黃瀟一下子跳起來,“你不會想跟我搶陳小小吧?不對,是陳暖吧,她可是我女朋友。”

“還不是。”三個字有力還擊,莫言飛雙手抄在口袋,眼睛瞟了瞟,“公平競爭。”

“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切。”

“你什麽態度啊,我們是多久的好朋友了。”黃瀟喊得像是一隻暴躁的猴子,“你居然還對我翻白眼,我掐死你。”

兩個人在裏麵打得亂七八糟,門口站了一個落寞的身影,聽到裏麵鬧哄哄的聲音,伸手抹了一把臉,把雨水和淚水一起擦掉,紫色裙子的下半截都被淋濕了,變成了深色,像是泥巴黏在了裙子上。

這條裙子是黃瀟買給她的,她伸手擦擦水漬,發現深色的印記變得更深了,用力搓了兩下,然後不停地開始搓,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歡陳暖,她什麽都有,我什麽都沒有,陳暖,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

她轉身就往外麵跑,沒有打傘還假模假式地穿著高跟鞋,圓頭的鞋踩在水窪裏,人往左邊歪倒,剛直起腰來,旁邊高速行駛的汽車濺起水花,直接撲頭蓋臉澆了她一身。她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地哭起來:“我死了算了,啊啊啊。”

“班長?”她正哭得激動的時候,頭頂上忽然罩了一把灰色的格子傘,下麵露出一張有些木訥的臉,孫木抬抬臉上的眼鏡,趕緊伸手把她扶起來。

陳小小剛起來,就把他的手推開:“我不是你的班長,我是陳小小。”

“啊?這麽冷的天你穿這麽少,我找輛車送你回去吧。”他把自己的傘給了她,轉身衝進了雨裏,陳小小看他一高一低地踩著地麵上的水,飛快攔住車,又被關上的車門推了出來。

“這個人幹嗎這麽拚命,肯定又是因為陳暖。”她心裏浮起的一絲暖意,瞬間被冷水澆沒了。

“下雨天車太難打了,我家就在附近,你去過的,不如先去我家吧。”陳小小看他外套也濕了大半,心裏軟下來,點點頭。

這是一個有院子的房子,孫木讓她進屋,自己進了旁邊的房間,出來後手上拿著毛衣毛褲,說:“這是我姐姐的,你先去洗個熱水澡。”

陳小小猶疑地看看廁所的位置。“院子裏的廁所可以洗澡,你去那邊。”看她還是不動,孫木又道,“你放心,我就在房間裏不出來,而且你那麽會打架,我可打不過你。”他自嘲一聲,就進屋子裏去了。

陳小小渾身抖了一陣:“好冷啊。”她轉身進了廁所,連忙把濕衣服脫下來,等熱水流過全身的時候,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了暖意。穿上幹的衣服和褲子,拿著濕掉的衣服出來,迎麵吹過來的冷風又讓她一陣哆嗦。

她趕緊走到客廳,客廳裏麵開了暖氣,和外麵完全是兩種感受,她伸手合上了門。

“你洗好了。”孫木從裏麵的房間走出來,已經換了外套,穿了一件寬大的海絨毛的衛衣,柔軟的質感讓他看起來特別的安全無害。

他從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給她,輕聲說:“薑茶預防感冒的,你趕緊喝吧。”

陳小小左右看看,問道:“你父母不在家嗎?”好像從她進門到現在就他一個人。

“你不是知道嗎?他們開小飯館要很晚才回來的。”他坐下喝自己麵前的茶,眼鏡上被熏了一層霧氣。

“我不知道,陳暖才知道。”陳小小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

“什麽?”孫木抬頭看她。

“我不是你的班長,也不是那個會打架、成績又好的高三二班的大哥大,我隻是陳小小。”

“什麽意思啊?”孫木不明白。等他大概理清楚是什麽情況的時候,被震驚了,“你是說,你們交換了身體?”

“嗯。”陳小小看了他一眼,“你不會不相信我吧?”她轉頭鬱悶地敲了敲桌子,“黃瀟他們倒是一聽就相信了。”

“他們也知道了?”

“嗯。”

孫木轉了轉眼睛,腦子也跟著僵硬地轉轉:“雖然這事的確有點假,但是我相信這世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這些日子和我們待在一起的,是你堂姐陳暖,一中的那個陳暖?”

“沒錯,就是一中那個IQ200的跳級天才,所有學生心目中的學神。”陳小小說著那些外號都有種惡心的感覺。

“難怪她那麽厲害,好像什麽問題都難不倒她。我以前還一直懷疑,是不是我自己的腦子有問題。”

“從小到大,隻要看到她別人都覺得我腦子有問題,我簡直討厭死她了。不論我怎麽讀書,怎麽用功都比不上她,所有人都喜歡她,她想要什麽東西都能夠輕易得到,能讀最好的高中,上名牌大學,現在還有黃瀟和莫言飛喜歡她,我什麽都沒有,我說什麽也沒人想聽,我就是一個透明人,他們都說我是垃圾廢物。”陳小小說著又哭起來。

孫木不知所措地趕緊從桌上抽了紙給她遞過去:“其實,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你少騙人了。”

“真的,我姐姐是開陽大學的大學生。”孫木努努嘴巴,“她從小就很聰明,念最好的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幾乎什麽都很完美,她唯一的缺點,就是有我這個一直拖後腿的弟弟。我爸媽每天都倩倩長倩倩短,她每次從學校回來,我們全家都要像對待重要的外交官一樣,我不能出門和同學玩,隻能關在房間裏,否則全家就會一起教訓我。爸媽什麽都依著她,好像家裏隻有她一個孩子,我特別努力地學習,可能我真的沒天分,不光努力沒什麽用,還越考越差,我差點就要放棄了,想著幹嗎讀書,反正也沒人在乎我有沒有進步,有沒有努力,幹脆就做一個壞孩子好了,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但是突然這個時候,我在班級裏看到你——哦,不是,是陳暖,動員全班同學積極向上考大學,我的希望重新燃燒起來了,她是一個很有力量的人,不光是因為她很聰明,而是她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勇氣。

有一次,我們班級裏的同學一起來我家裏學習,當時我姐姐正好從開陽回來,她數落我姐時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簡直帥呆了。我從來沒在我姐那張驕傲的臉上看到過那麽喪氣的表情,在那一天,我覺得她可能真的是天神下凡來拯救我的。”

“她就是喜歡裝好人,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陳小小撇撇嘴。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想的,但她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不管多普通的理想,也值得尊重。”孫木轉頭看陳小小,“我不會像她說那麽多很有文采的大道理,但是我覺得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會有人在乎有人關心,你不應該這麽悲觀。”

“說得好聽,你也是因為我是陳暖,才會這麽關心我的。你們都隻喜歡她,沒有人在乎我。”陳小小垂著頭,去摳自己的指甲。

孫木軟軟一笑,說道:“陳小小,你笨笨的,考試老是不及格,還肢體不協調,每次上體育課跑圈都會摔倒,每個周四,都會跑到操場最右邊的歪脖樹旁一邊踢,一邊罵人,有的時候罵的是學校那些女生,大多數時候罵的是你的堂姐陳暖。”孫木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陳小小呆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我也很不幸,每次我姐回來,我控製不了想要揍她的火氣,就去那兒泄憤。打樹的時候,我發現有一個人也跑過來碎碎念。”孫木看著她笑了一聲,“你看,其實不是沒有人注意到你的,我連你罵的那些髒話都還記得呢。”

陳小小看著他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微微鬆弛的臉,鼻子上冒著細汗,臉微微紅起來,可能是薑茶太熱了。她抿了一小口,忽然嚴肅起來,問道:“你不會也喜歡陳暖吧?”她想想孫木說的可全部是陳暖的好話啊。

孫木差點一口水噴出去,連忙擺手:“不是,我對她是尊敬,是崇拜,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想了一下,“就像偶像和粉絲那樣。”

“那就好。”陳小小小聲嘀咕了一句。

“雨好像停了。”孫木看看外麵,雨滴慢慢地好像自下而上縮回了天空。天邊出現了幾顆星星,像是眼睛,忽閃了兩下,散發出明亮的像鑽石一樣的光芒。

“挺好看的。”他指指那幾顆星,“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陳小小踮踮腳,走到他身邊,轉過頭,看到他正在對她笑,也和星空一樣燦爛。她慌張地回以一個笑容,別過臉,平息了一下紊亂的氣息,抬頭看天,嘴巴小聲嘟囔:“是挺好看的。”此時,她的心裏都是暖意。

窗明幾淨的房間裏,冬日的陽光穿過玻璃,白白地躺在地上,五個人都穿著白色的衣服,手捧著剛剛在樓下花壇裏摘的小白花,中間還夾了兩根風姿搖曳的狗尾巴草,一步一步,一個跟著一個插進病床旁邊櫃子上已經落灰的花瓶裏。

空氣裏飄**著淡淡的哀傷,所有人靜靜佇立,雙手交握在胸前,發出了一聲淡淡的“唉”……

“你們在幹什麽?”黃瀟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像是進入高堂廟宇裏的吵鬧的猴子,“她又不是死了,你們穿成這樣!”

後麵跟進來的莫言飛,也對他們投去了一個白眼。

幾個人迅速從情景劇回到現實生活裏,唐心笑了笑:“自從昨天聽說了這件事情以後,我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我也是,我也是。”大破跟著附和。大白在一旁猛點頭:“這世上竟然有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這太神奇了。”

“不過,這麽多天,竟然是陳暖,那個一中的天才和我們待在一起,難怪大哥她什麽都懂,我們這是抱到了大神的大腿嗎?前兩天我媽在家燒香,還說我成績越來越好都是祖先保佑,感謝了祖先小半宿。”唐心想起自己的老母親那雙時時刻刻要流下眼淚的眼睛,就不自覺地想哭。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學習成績變好,能夠讓媽媽這麽高興,所以她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更加努力。

“班長幫我們做了這麽多事,是時候讓我們來幫她了。”孫木說出一句良心話。

“我剛剛上網查過了,說對於昏迷不醒的病人來說,隻要有適當的刺激,就可以幫她醒過來。”唐心趕緊拿了手機出來,給他們分享自己剛剛查到的東西。

“什麽刺激?”

“可以帶她去做一些她想做但是一直沒做成的事情,或者讓她喜歡的或特別在乎的人在她旁邊不停地說話,回憶一些他們以前的事情。”唐心一字一句地讀出來,他們轉過頭,眼睛在站著的兩個人身上來回瞟,“要不你們試試?”

黃瀟嘴巴動動:“說什麽嘛。”他的耳朵一下子紅了。

莫言飛也有些別扭地轉轉頭。

“就說你們有多喜歡大哥,然後愛她愛得要死,沒她就不行。”

“這也太肉麻了吧。”黃瀟連臉都紅了。

莫言飛咽了一口口水,說道:“我來試試。”所有人的目光瞬間盯在了他的身上,他硬邦邦地走過去兩步,然後微微低了低高大的身體,對著陳暖說,“我喜歡你。”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拉長了脖子等他接下來的話:“然後呢?”

他把身體直了直,然後緩緩地把身體轉過來,抬抬眼皮,說:“沒用。”

眾人皆倒。

“這也太簡單了吧。”唐心吐槽。

黃瀟心想自己也不能示弱,走過去看到躺在**的人,心一橫、眼一閉:“做我女朋友吧,陳小小,不,陳暖。”

眾人趴到地上,無奈道:“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嘛,連句情話都不會說。”

“我沒說過那麽多肉麻的話啊。”黃瀟撓撓頭,“不然我去查查。”

莫言飛默默地拿出了手機,開始搜索網頁。

“這也不能怪他們,你看他們兩個長得那樣,需要跟別人表白嗎?每天都被人追在屁股後麵,什麽時候追過女生啊。”唐心說了一句公道話,“從今天起,我們每天輪流過來陪大哥說話,讓她不寂寞。”

“我來就夠了,你幹嗎天天來?”黃瀟抱怨道。

“我來就夠了。”莫言飛簡單插話。

“你是不是又要跟我爭,你不是還要去打工嗎?”黃瀟提醒他。

“我可以抽出時間,你太吵了,不適合在醫院。”

“那你適合?就你這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她都要聽得睡著了。”

“我比你適合。”

“我敲死你。”

“你們安靜一點,等會兒護士要過來罵人了。”孫木著急地阻止他們。

唐心他們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這邊一腳過來,那邊一拳過去,孫木想去拉一下,一拳就被打得眼冒金星。

正混亂不堪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了,護士進來吼了一聲:“吵什麽,這兒是醫院,要吵出去吵,都給我出去!”

黃瀟和莫言飛互相看了看,糾糾纏纏才放手,兩個人互相擠著往外麵走,在門口突然被護士大手一攔:“我沒說你們,我說站著的那幾個。”她的手一指,指向唐心他們四個。

幾個人吃驚地跳起來:“我們剛剛都沒有說話。”明明打架的那兩個是罪魁禍首。

“你們不要找那麽多借口,趕緊走。”她的眼睛一瞪。

“沒天理。”幾個人憤憤地往外麵走,剛走到門口又被嚇了一跳,外麵站了一圈小護士,看到他們出來,連忙排排站,眼睛還一直偷偷透過門縫往裏麵看,臉色紅撲撲的。

“為什麽是我們被趕出來?”幾個人站在醫院門口。

大白這樣好脾氣的人,現在也很委屈了:“我們不是來看陳暖的嗎?”

“你沒看到護士都幫他們兩個說話嗎,你說話有用嗎?長得好看簡直比走後門還有用,走吧。”唐心搖頭。

大破摳摳自己的指甲,哀怨道:“我隻能說他們沒眼光,他們兩個就是小男生的長相而已,我這個天生麗質的居然看不見,真是沒眼光。”

三個人同時看向他:“你是認真的嗎?”

“你們什麽意思啊?”大破叉著腰怒吼了一聲。

黃瀟坐在陳暖的床頭看數學課本,這些天他每天下了課就過來:“這個我不會做。”他轉過頭看向**安靜躺著的人,“我之前說過要和你一起上大學的,我說到就會做到,你不能賴皮,要早點醒過來。”

他的腦袋偏了偏,寫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其實,我想你了。”他的聲音輕輕的,像在說給自己聽。

他拿了水瓶從房間裏走出去,大廳裏正在放偶像劇,其他的聲音都很微弱,掛水的病人坐在位置上,齊刷刷地抬頭看頭頂上的電視。

黃瀟接完水回來的時候,電視裏麵正在播一段哭戲,於是抬頭瞥了一眼。一對男女抱在一起,說著你喜歡我、我喜歡你的話,男主角說父母也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女主角說不想他為難。

黃瀟心裏想的是:我要跟陳暖在一起,我父母才不會反對,他覺得這劇沒什麽意思。背景音樂響了起來,電視上的男女越變越小,黑色背景的天空開始放大,流星雨開始像煙花一樣在天空中劃過,整個天空變得絢爛無比。

黃瀟的腦海裏突然浮現那天在驪山的場景,在陳小小醒過來的那天,也有漫天的流星雨。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也許等到有流星雨的時候帶陳暖去山上,她就能醒過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重大的發現,他趕緊打電話給劉管家:“劉叔,你幫我查一下,晴川最近哪裏會有流星雨。”

莫言飛在擺放桌子上的餐具,電視上正在播報近來天氣惡劣,山區常出現山體塌方事件的新聞,轉頭看向外麵正下著暴雨,路上的車輛已經被淹沒了不少,今天上最後半天班,明天他們也要放假了。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接通:“喂?”

“是阿言嗎?我是劉叔。”

“嗯,怎麽了?”

“你見到少爺了嗎?”

“沒有,怎麽了?”

“我今天打電話給他一直沒有人接,學校這兩天也放假了,我有點擔心他。”

莫言飛不知道劉叔知不知道陳小小就是陳暖的事,心裏想著等會兒去醫院看一下。他騎車到半路的時候,半個輪子幾乎泡在了水裏,像在水裏滑行一樣,直到最後騎不起來了,推到路邊,就開始往醫院裏跑,他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跑到醫院,拉開陳暖病房的門,他麵對的是一張空空****的床。他趕緊拉住一個護士,問道:“這床的病人去哪兒了?”

“剛剛有人過來用車把她接走了,還是開豪車來接的。”護士姐姐補充了一句。

“你看見是誰了嗎?”

“就是這些天每天都過來的那個帥哥啊,急急忙忙就走了。”

“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莫言飛把她打發走後,連忙打電話給劉管家,“劉叔,黃瀟最近有沒有什麽異樣,或者跟你說過什麽奇怪的事情?”

“沒有啊。”劉叔想了想,“哦,對了,兩個星期前,他讓我幫他查最近哪裏會有流星雨,我以為他想要去玩,還給他準備了一些出去旅行的東西。”

“流星雨……”莫言飛的腦袋裏忽然閃過一道亮光,那天晚上在驪山,好像也出現了流星雨,難道黃瀟帶著陳暖去找流星雨了?

“你說的最近會出現流星雨的地方在哪裏?”莫言飛的聲音低沉下來,閃電照亮了整個房間。

黃瀟把車開到半山腰時,天空下起了雨,雨刷器不停地刮防風玻璃上的雨水,又劈裏啪啦落了更大一片:“不是說有流星雨嗎,怎麽又開始下雨了?”

沒辦法繼續開了,黃瀟把車停下,突然壓到了埋在樹叢裏的石頭,車子往前一衝,陳暖坐在旁邊的座位上,綁著安全帶搖搖晃晃的,因為急刹車,身子迅速往前麵用力一栽,黃瀟伸手扶住了她。

遠處,轟隆隆地忽然響起天搖地動的聲音,黃瀟一開始以為是響雷,後來地麵開始震動。他踩油門發現怎麽也點不著火,連忙把安全帶解開,伸手抱住陳暖,地麵晃動得越來越厲害,外麵的雨也越來越大。

黃瀟抱著陳暖開始往山下走,後麵幾乎是掀樓蓋宇的趨勢,整個天地都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撞擊聲,樹木斷裂的聲音在其中穿插。

山路變得和蚯蚓一樣滑膩,黃瀟腳一歪,摔到一邊,手臂被旁邊伸出來的樹枝刺破了,劃了一道大口子。上方一株高大的鬆樹搖搖晃晃,他看到摔在樹下的陳暖,爬起來就跑過去,一下子把她抱在懷裏,樹木應聲倒下……天空轟地炸開了一聲雷,重新恢複了安靜。

周圍的雨還在肆無忌憚地下,雷聲和閃電聲在樹枝間穿行。一顆紅色的流星瞬間從天空劃過,長長的尾巴拖著,消失在了蒼茫的盡頭。

陳小小正躺在**看偶像劇,窗口的亮光像白天一樣照射進來,窗前的書桌還有那把簡易的凳子都開始反光,她覺得有些刺眼,轉過頭看到屋子裏所有的家具都印上了紅色的光,從窗口望出去,一顆紅色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把窗戶分割成了兩半,火熱的顏色渲染了整個天空,她好像陷入了兩半窗戶的縫隙裏,意識漸漸模糊,栽倒在了**。

“嘀嘀嘀。”陳暖聽到自己的鬧鍾在報時,眼睛睜開,天已經完全黑了,透過窗口潛進來的月光,她看清這是在自己的房間,納悶道:“我怎麽在家裏?”

她記得學校組織了無聊的郊遊,她現在應該在山上啊。**的手機不停地響,她接起來,那邊的人首先鬆了一大口氣:“你現在哪兒?”莫言飛的聲音有些著急。

“我在家裏啊,出什麽事了?”

“黃瀟帶著陳暖去山上了,我現在和劉叔正趕過去,醫院和你家裏那邊,你先應付一下。”

陳暖完全莫名其妙:黃瀟帶著我?什麽意思?她皺皺眉頭,“你到底在說什麽,我們不是在驪山郊遊嗎?黃瀟怎麽又去山上了?”

那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她聽到電話裏傳來的喘息聲,似乎是從裏麵硬擠出來凝結成字:“你是陳暖?”

陳暖突然意識到什麽了,著急道:“是不是在驪山發生了什麽事?”

莫言飛在電話裏簡要概括了一下,陳小小突然和她互換了的事情,陳暖立馬從**跳起來:“你是說,黃瀟為了讓我醒過來,在這種鬼天氣到山上去找流星雨了,他是不是瘋了?”

“是,而且現在天氣很不好,山上隨時都有塌方的危險。”那邊的人說得淡定,但陳暖還是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緊張的情緒。

“他們在哪兒?”

“晴川的南邊有一片荒地,那裏有座深山,地圖上應該定位不到,現在還沒完全開發,我們隻能順路找過去。”

“你把你們的位置發給我,我去找你們。”陳暖掛了手機電話就出門打車。雨越下越大,整個晴川像是泡在了水裏,車裏播放著有雜音的天氣預報,窗戶上劈劈啪啪的雨聲讓她心亂如麻:黃瀟,你這個笨蛋。

前麵開始擁堵,司機一副不怎麽著急的樣子,腳上踩踩停停,讓了好幾輛車,還唱起了歌:“師傅,你能別唱了嗎?”陳暖已經夠心煩意亂了。

“這是堵車呢,不唱歌我怕你無聊。”

“不用,我煩著呢。”

司機看她很不給麵子,甩了甩頭,故意踩了一下油門,她差點撞到車背上。過了擁擠路段,車子正常行駛,她看看身邊又過去三輛車:“師傅,你故意拖我時間也要看看情況吧,這種鬼天氣沒點急事,誰會出門啊!”她直接喊了起來,暴脾氣說上來就上來。

“瞧你這話說的,下雨天行駛要注意安全,要越慢越好。”他故意拖慢調子,後來幹脆不動了,開始抬扛。

陳暖拿起後麵的抱枕伸手擂了他一下:“打死你個腦子有泡的。”她扔了錢就下車。

“你趕著幹嗎去啊,家裏死人啦?”司機氣不過,喊著罵她一句,還吐了一口口水。

陳暖握了握拳頭,蹚著水就衝過去,繞到駕駛座邊,伸手把門拽開。

“你幹……”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暖兩條金剛臂拉了安全帶,扔水裏了。她伸手拔了車鑰匙往遠處一扔,撲通掉到了水窪裏不見其影,司機號得更大聲了。

她狠狠甩了車門,頭也不回地往馬路對麵跑,差點被車撞到,剛要吼,車窗搖下來,莫言飛的腦袋伸出來:“上車。”

陳暖坐在車上,全身都濕透了,劉叔拿了毛巾給她披在身上。她看到劉叔好像老了一些,滿臉的擔心,身體緊緊繃著,緩緩說道:“我們家的直升機也派出去了,老爺夫人那邊我還沒有通知,怕他們擔心。”

“黃瀟會沒事的。”

“少爺雖然平時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外向,但是從來沒做過這麽冒險、不計後果的事情。”

陳暖用毛巾擦擦臉:“都是因為我。”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

“什麽?”

她搖搖頭,望向窗外:“黃瀟,你一定要沒事。”

他們走到一半,就看到前麵封了路,穿著雨衣戴安全帽的工作人員揮舞著手裏紅色的警示棒,周圍停了幾輛卡車,還有一輛救護車,很多人在大聲喊叫,被大雨一道一道地甩回去,全部變成嗡嗡聲。

陳暖從車上跳下來,直接衝進了雨裏,前麵的人伸出一隻手攔住她:“山上發生泥石流了,山體出現多處塌方,你現在不能靠近。”

他的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像是耳光直接甩在陳暖的臉上和身上,她覺得全身都在隱隱作痛,她喊道:“我朋友在裏麵,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她說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後麵的劉叔、莫言飛都淋著雨跑過來。她看到有人從裏麵被抬出來,那是一張痛苦陌生的臉,滿身的髒汙,露出來的一隻手臂擱在擔架外麵,全是鮮血,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上麵,攪渾了紅色。她甚至能看到裏麵露出的筋骨,全身輕輕戰栗起來。

在那個每個人都瘋狂的空間裏,她產生了幻覺,她看到了躺在擔架上人的臉變成了黃瀟,漸漸地,他的臉部沒有了血色,生命隨著大雨一點點流進了肮髒的土壤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越過重重障礙衝到裏麵去的,黑壓壓的樹林像巨獸一樣壓住自己的身軀,吊機上掛著一塊黑色的金屬,她認出來那是車門的部分。

她感覺生命裏很重要的東西正在被抽離,拿走了她的心髒、肝髒、脾髒等所有的器官。爸爸、媽媽、黃瀟他們都從自己的生活裏悄無聲息地被帶走,隻剩下她一副空****的身軀行走在這世間。

頭頂響起一陣雷鳴聲,在空曠的地方猶如被放置了擴音器,鮮血,雨……她被來自四麵八方的風撕扯著,腳下的鞋已經完全變成了灌水的容器。她踩著冒著氣泡吱吱作響的鞋,爬到土坡上,頭頂上的雷聲不停地在敲打她的身體。

後麵有三四個人過來拉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能夠和這麽多人對峙,也沒有被拉下來。身體裏麵充起一股氣,那是暴怒,那是憤恨,那是害怕,那是悲傷,雨水和眼淚攪和在了一起。“幹脆一起死了好了。”她的腦子裏隻剩下這個念頭了。

後麵傳來輕輕的一聲叫喚:“陳小小?”

陳暖所有的情緒和動作都在那一瞬間停下了,她轉頭看到被工作人員扶著的黃瀟,他的一隻腳受傷了,輕輕地彎曲在地上,臉上身上都是泥土,還掛著黑色的殘葉。

她所有的百感交集,都在這突然的轉折裏找到了宣泄口。

“啪!”陳暖跑過去,揚手扇了他一個耳光,他本能地要生氣,突然看到她的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一種熟悉的感覺潛入進來,聲音藏在後麵,怯怯地叫了一聲:“陳暖?”

陳暖全身的熱氣在一瞬間奔上臉龐,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你是不是瘋了?”她有很多話想說,卻隻哽咽地說了這一句。

黃瀟沒說話,伸手輕輕把她拉過來,緊緊抱住她:“我很想你。”

陳暖伸手用力拍他的背:“你這個超級大笨蛋,還把我的身體帶到山上來,你是不是想讓我一屍兩命啊?”

黃瀟緊緊抱住她:“以後你都別走了,不要離開我這麽長時間。”他伸出手摸她的腦袋,“其實,我……”

陳暖的腦袋在他的胸前頂了一下:“你要說什麽我知道,在驪山的那天晚上,你最後說的那句話我聽到了。”她停了一下,輕輕道了一句,像是在呼吸,“我也是。”

莫言飛站在不遠處看著抱住的兩個雨人,抬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冰涼的雨水掉進他的眼睛還有嘴巴裏,他吸了一口氣,冷到心裏,吐出來白色的氣體隨著心裏的那股熱氣一起消融掉了。他轉過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很奇怪,他並沒有多氣急敗壞或者不甘心,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一樣,他隻是在等這個結果到來的這一天。

“為什麽?”黃瀟被砸傷的左腳被繃帶綁著,高高吊起來,兩隻手不停地滑動,像溺水似的,滿臉的不開心,叫嚷道,“你為什麽不做我的女朋友?”

陳暖把手裏削好的蘋果塞到他的嘴巴裏,說道:“我隻是說我也喜歡你,也沒說現在要跟你在一起啊。”

“那你在幹什麽,調戲我嗎?你要對我負責,負責!”他氣得簡直像被人霸王硬上弓了一樣,伸手就把她拽過來,氣息幾乎噴到她的臉上。她的小心髒一下子又心律不齊了,別了別腦袋:“我隻是說不是現在。”她把他推開,兩個人保持著距離。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記得某人答應過我要跟我一起去上大學的,如果你能考上,那麽……而且我現在陳小小的身體裏,可不想用別的女人的身體碰我的男人。”

黃瀟聽到這個稱呼,剛剛心裏的鬱悶立刻一掃而光,小虎牙藏不住地露在嘴巴外麵:“好吧。不過這段時間,你要答應我不準喜歡別的男生,不準盯著別人看超過十秒鍾,尤其是阿言。還有,你不能隨便跟男性偷偷出去約會,雄狗也不行。”

“哇,我還沒給你名分呢,你就這麽囂張,我要考慮考慮。”

“你這女人太善變了吧?之前還對我要死要活的呢。”

“誰對你要死要活了,我激動是關心我的肉身好吧,就因為你智商欠費,差點導致我真的死翹翹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陳暖強行辯論,可不能讓他的小尾巴翹上天。

“你……你等著,我馬上就加那個護士的微信。”黃瀟也是一點即著,氣哼哼把手機拿出來,猛地一頓亂戳。

陳暖一下把他的手機搶過來,看到上麵好幾條添加好友的信息,而且頭像明顯P過,氣道:“好啊你,我們還沒在一塊呢,你就偷吃。你趕緊加,你加一個,我就去夜店找兩個小白臉。”

“小白臉?”黃瀟又要跳起來,“你有本事找一個長得比我帥的,你……你什麽眼光啊,沒品位,低俗。”

“我低俗,你高級,你剛剛是不是看走錯房間的那個美女的大腿了嗎?還偷看了很久。”

“我沒有,你少冤枉我。”黃瀟叫道。

“你就是看了,還死不承認。”陳暖爬上床,打算把他另外一條腿也給敲斷。

病房裏麵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幾個人在門口站了很久,一直沒敢進去,引來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異樣的目光。

“不是說兩人在雨中深情告白了嗎?這更像結仇了啊。”大破搖搖頭道,“以後兩人要是真在一起了,絕對是災難。”

“不過,大哥又回來了,太好了。”唐心笑道。

“是啊,我和陳暖又可以一起做實驗了。”大白也不由得高興起來。

隻有站在一旁的孫木,眼睛往門裏看正在嬉笑打鬧的兩個人,心裏泛起了不知名的味道。陳暖能回來他也開心,但是陳小小該怎麽辦?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