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還是很喜歡你

晴川漸漸進入了冬季,好像那個轟轟烈烈的夏季不曾來過。陳暖最近有些懶惰,在被裹成一個粽子之後,行動也變得有些遲緩。

樓下響起一陣清脆的車鈴聲,她把窗戶推開,一陣冷氣吹過來,讓她的牙齒開始發酸。莫言飛穿著灰色的棉襖,後麵的大帽子飄著灰色的絨毛,他伸出戴著白色毛線手套的手朝她揮了揮。

陳暖關上窗戶,然後飛快地下樓,走進那被清水衝淡了的天空下。冬季的天空總是幹淨得有點寡淡,她最近起得晚,早餐吃雞蛋對她來說很方便。她從寬大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熱乎乎的雞蛋,塞到他的口袋裏。

結成冰霜的空氣落在莫言飛的頭發和肩頭上,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結了冰的聖誕老人。陳暖輕車熟路地跳上後座,兩條腿放在兩邊,兩手抄在口袋裏,毛茸茸的帽子抵住他的後背來抵擋寒風。

莫言飛等她的姿勢都擺好了,伸出長腿開始蹬起來,晴川的清晨開始漸漸蘇醒過來了。

十一中那座碩大無比的教學樓也開始冬眠了,像是蜷縮著了無生氣的怪物,退回了那層層疊疊的樹影裏。

陳暖走進班級裏,男的女的都被團團裹了幾層,每個人都因為擴大的體型經常撞倒隔壁的書桌,發出哢哢的聲響,惹來一片抱怨聲。

唐心裹著那件誇張的紅羽絨服進來,這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紅色的肉球。陳暖一直催促著讓她將減肥提上日程,她說等夏天容易一點,冬天太累了。

陳暖對這事無法反駁,她除了每天必備的上學外,連西餐廳的工作也辭了。

教室裏除了沒有風,溫度和外麵一模一樣。坐了一節課,手腳變成了四塊冰塊,陳暖兩隻手抄在口袋裏,望了望頭頂上那扇早就不再工作的大風扇,上麵已經開始落灰,那個酸酸澀澀的季節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下課鈴聲響起,她拿著保溫杯走去飲水機旁接熱水,遠遠地看見一個人走過來。她手裏握著的杯子突然攥緊了,黃瀟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頭發剪得比夏天還要短,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好像很久沒見到他了,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湧上來,他抬起頭也看到她了,愣了一下,兩個人隔了一段距離,像是隔山看海,他抿抿嘴巴,露出一個收斂的笑容。她點了點頭,然後兩個人走近,從各自的身側離開。

陳暖低頭看這個黑色的保溫杯,這是夏天的時候,她來大姨媽,黃瀟去學校小超市給她泡紅糖水買的保溫杯,她一直留著沒丟。走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熱水,手上的杯子呼呼往外麵冒熱氣,保溫效果依舊不好。

她抬頭望了望走廊:“看來他已經不記得了。”然後她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我覺得去遊樂場好。”

“這種天氣去什麽遊樂場啊,冷死了。”

“還不如去爬山。”

“我才不去,穿這麽多相當於負重爬山,這種天氣,山上有個鬼風景啊。”

陳暖回去的時候,教室裏正在嘰嘰喳喳地討論。“班長來了。”一群人擁上來。

“怎麽了?啥大事?”陳暖把水杯放下。

“剛剛班導說了學校組織秋遊,我們正在想要去什麽地方。”

“秋遊……”陳暖滿臉黑線,“這都到冬天了,還有,學校組織的秋遊,你覺得這種集體活動需要我們動腦子想去哪兒嗎?我們不會有選擇權的。”

“啊,這也太坑爹了吧。”一群人開始為剛剛的過度興奮感到懊惱。

唐心看陳暖興趣缺乏,問道:“大哥,你不想出去玩啊?”

“鬼才想去,以我這麽多年參加學校活動的經驗,不是上山就是下海,要麽就是把一群人拉到一個坑裏去看遺址和古物,然後回來讓你寫幾千字的心得再附上插圖,再做成PPT上台進行匯報演講,最後你發現這就是一個陰謀。”

“大哥,我們學校有過很多郊遊活動嗎?”唐心想想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參加。

陳暖愣住了,想著自己嘴又快了,解釋道:“我說的是以前我上初中,還有小學的時候。”

班主任戴明腳步輕快地從外麵走進來,和屋子裏的怨氣衝天不一樣,他顯得尤其高興:“同學們,學校通知這回我們去驪山。”

“你看看,我說什麽來著。”陳暖一副我心已死的表情,搖了搖頭。

戴明看到大家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說道:“怎麽了,冬季去爬山很好的,又暖身又健體。”

“老師,我們不想去爬山,累死了。”終於有人在下麵抱怨了。

“不要這樣嘛,你們想想這是高中最後一次旅行了,而且大家一起爬山多有意思,彼此加油打氣,說說笑笑,以後回想起來都是美好的回憶啊。”戴明積極主動地鼓勵。

“一群人爬山更累。”陳暖想起以前的悲慘經曆,她自身素質極好,每次都蹬蹬爬在最前麵,然後等她停下來的時候,就發現她的大部隊早不知道落到哪裏去了。滿山都是雜兵,電視上那種“互相扶持,不要放棄,加油”全是假的。尤其是南華大學裏那些高才生,每天除了看書就是搞研究,完全不注重自身的保養與鍛煉,還沒動就喘上了。

上次,陳暖可是生生地背了沈月這個身嬌肉貴的大小姐大半程,她現在回想起那滿地傷亡的場景,憤怒的小宇宙依舊不能自持。

“雖然這次兩天一夜的行程大家可能會有點累,但是那裏冬季的風景特別美。”戴明繼續不放棄地鼓勵。

“兩天一夜!嗷!”教室裏剛剛已經半死的人突然又活了起來,“那是不是男生和女生可以住在一起了?哈哈哈。”

班裏傳來猥瑣的笑聲,一聲比一聲大。

“你們太年輕了,大冬天都裹得男女不分,前後不分的,能看到啥啊?”陳暖曾經也像他們這麽天真地想入非非,但是血淋淋的經驗就是,到時男女帳篷會隔得十萬八千裏,男老師帶男學生,女老師帶女學生。她知道不能再繼續打擊他們了,無憂無慮當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也挺快樂的。

“大哥,驪山裏麵好像有個溫泉。”唐心看她好像沒興致的樣子,給她找點樂子,“到時候,我們可以去那裏看看。”

“也行,比起跟一群人上山下鄉,不如我們自己找樂子。”陳暖下課之後,主動去找戴明聊想法了,當然遭到了強烈的拒絕,理由是獨自行動不安全,然後陳暖伸手就把桌子砸壞了,順利過關。

旅行定在三天後的周六,陳暖在家裏收拾東西,把買來的帳篷和睡袋一起帶上,圍了幾圈準備出門。穿著白色睡衣的陳玉鳳頂著雞窩頭,怪異地看著她把自己裝扮得好像要去毀滅世界一樣,問道:“小小,你拿得了這麽多東西嗎?”

“沒問題。”她一隻手扛一個,脖子上還掛了一個。校車是早上六點,她五點多就出門了,外麵依舊漆黑一片,路燈還亮著,莫言飛已經騎在車上,哈著手等她了。

她看他隻背了一個雙肩包,問道:“你怎麽什麽都沒帶?”她不解道,“這是兩天一夜,要在山上過夜的。”

“我睡在別人的帳篷裏就可以了。”

“好主意啊。”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莫言飛從她的手上接過帳篷,背在自己的肩膀上,兩個人就瀟瀟灑灑地出發了。

校門口停了幾輛大巴,班主任戴明已經早早到了,站在車外等學生過來,其他班的班主任也等在大巴前麵,來一個就塞到車裏去。陳暖看這場景特別像半夜全家潛逃躲債,透露著一種詭異感。

唐心他們看到陳暖過來,下來幫她拿東西,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塑封好的小蛋糕塞到莫言飛的口袋裏:“今天太早了,我媽懶,還沒來得及煮蛋,你拿這個墊墊肚子,我嚐過一個了,挺好吃的。”

“嗯。”

“我走了。”陳暖把東西拖上去,莫言飛轉身把車停到學校門口畫的停車線內,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轉過頭,肖傑笑盈盈地看他,說道:“社長包了車,你跟我們一起坐吧。”

“嗯。”莫言飛跟著肖傑在黑天裏麵走,不遠處有一輛黑色的保姆車停著,肖傑拉開車門,季美嘉笑了笑和他打招呼,顧唐在玩手機,季雲坐在前麵,天雲社的人都在。

他的視線落到了最後一排裏麵的位置,黃瀟戴著大帽子,把臉埋在裏麵,雙手抱臂在睡覺。

自從上次他過完生日,他們兩個好像沒怎麽說過話了。隻剩下後排的位置,他拉拉書包一腳跨上去,坐在黃瀟身邊。

車裏放著輕音樂,一開始還有肖傑嘰嘰喳喳說幾句,過了半程之後,他也開始犯困了,車裏的人都開始補覺了。

莫言飛想把耳機拿出來,伸進口袋的時候碰到了包裝袋,是剛剛陳小小給的早餐,他掏出來撕開,咬了一口。

“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一直在睡覺的黃瀟忽然來了一句,他把大帽子拿下來,揉了揉頭發,像在跟他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

“我偶爾吃一個。”他兩口吃完,把包裝袋塞回了口袋裏。

黃瀟把口袋裏的手機掏出來玩,兩個人又是沉默不語,車內的氣氛有些尷尬:“你們……”他頓了一會兒,問道,“在一起了嗎?”

莫言飛看了他一眼,剛準備說,他就收回手機:“算了,反正跟我也沒關係。”他抿了抿嘴巴,重新戴上帽子睡覺去了,好像他剛剛做的所有動作都是為了說這兩句話一樣。

“天雲社”平時維持學校秩序,相應地也有不少特權,其中之一就是可以不必參加集體活動,自由組織活動。

季雲多花了一個多小時,把車開上了半山腰。今天的天氣很好,霧氣在早晨太陽的直射下早早地散了,能夠在山腰看到下麵鬱鬱蔥蔥的風景和不知道彎到哪裏的曲折道路。

“這是什麽山間溫泉啊?”季美嘉一下車就大呼不滿,他們也是在手機上搜索找到的這個地方。因為位置偏僻,所以來這裏的遊客很少,麵前隻有兩座不知道是人工還是天然合成的假山,中間汩汩流出隻有手指粗細的細流,下麵是一汪黑水。

“你看到長篇大論說它的曆史的時候就能猜到啦,你不應該抱太多希望。”肖傑在旁邊說風涼話。

“你煩死了。”季美嘉伸腳踹他。

“我們把架子搭起來,先開始烤東西吧。”季雲去後備廂拿燒烤工具,黃瀟和莫言飛也去幫忙,季雲把鐵叉子遞給他們,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接,又同時鬆了手。季雲看看他們兩個,嘴巴張了張,“要不黃瀟先去搭架子,阿言幫我把食物拿過去。”

“嗯。”兩個人徹底貫徹了少說話多做事的原則。

“這兩個人氣氛尷尬得我都起雞皮疙瘩了。”肖傑裝模作樣地搓手臂。

“女人的威力簡直比核武器還要大。”他轉頭問坐在旁邊不幹事、隻看風景的大少爺顧唐,“我想采訪一下,你這個同時有五個女人的男人是怎麽解決這麽多核武器的?”

“你不是喜歡男人嗎?這事你知道了對你也沒作用。”顧唐不冷不熱地酸他。

“誰喜歡男人?”

“你整天阿言阿言叫得不知道多親熱,以前黃瀟在社團的時候,也沒少遭你的毒手。”

“他們可是我的偶像。”肖傑抖抖卷毛,不服氣道,“哦,我知道了,我剛剛擠對季美嘉,所以你在報複我。”

顧唐眉頭一皺:“神經病。”她轉頭就不理他了。

“你就不能少說一句嗎?”季雲對他哭笑不得,“哪天被他們聯合起來滅口了,我可幫不了你。”

肖傑不以為然道:“他們那些小心思還用別人猜嗎?顧唐喜歡季美嘉,季美嘉喜歡黃瀟,黃瀟和阿言喜歡那個陳小小,陳小小喜歡黃瀟,但是現在屬於鬧別扭階段,不就這麽點事嗎?都自以為藏得很好似的,其實超級幼稚。”

季雲笑起來:“你看得明白,也不一定要說出來啊,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社長,你這麽聰明都不管,我能有什麽辦法?哼。”他搖頭晃腦道,“這種時候就缺一個陳小小,就全圓滿了。”

“她可是我們天雲社的敵人啊。”

“我們內部已經淪陷兩個了,現在說這個太晚了吧,而且我說她出現,她也不能出現在這荒郊野嶺啊,哈哈。”他豪放地笑了兩聲,草叢裏麵突然砰的一聲,響起和爆胎差不多的音量,隨即傳來一個喊破了音的女聲:“我去,大白,你這個導航是不是過期了?還會自爆!”

“是唐心搶過去,按到自動保護裝置才會自爆的。”

“我怎麽知道你這麽變態,在導航上還裝個自爆裝置,這都要怪孫木,誰要他不懂裝懂,偏要自己弄。”

“你怪我?有沒有搞錯,還不是因為這導航不準,繞來繞去都在這個地方轉,我想拿過來看一下,你偏要搶。”

“那就怪大破!”唐心喊。

“關我什麽事啊,我都沒碰它。”

“就因為你在旁邊搗鼓指甲什麽都不做,導航才壞的。”

“你們女人就會無理取鬧。”

“大哥,他罵你。”唐心打小報告。

陳暖叉著腰:“我覺得這事就是大破的錯。”她說了一句十分公道的話。

“大哥!”他號叫著喊起來。

前麵草叢裏忽然露出一頭小卷毛:“我去,真的說什麽來什麽。”

“肖傑!”陳暖看到這些天雲社的人就頭疼,季雲居然也在。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從草叢出去,就看到在烤火的黃瀟、顧唐、季美嘉,天雲社的家夥一個都不少,轉頭看到莫言飛居然也在。

“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莫言飛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來。

“我來找那個山間溫泉,然後迷路了。”

莫言飛伸出手,往假山的方向指了指。

“我去,居然是這麽個玩意。”陳暖憋不住內心的吐槽,眼神一轉,正好瞥到站在旁邊的黃瀟,愣了一下,兩個人同時別扭地轉過臉去。

“嘖嘖。”肖傑搖搖頭。

“我們走吧。”陳暖招呼唐心他們。

“你們要去哪兒?”莫言飛問,“剛才過來的路上沒有看到適合露營的地方。”

“除了這裏,哪裏都好。”陳暖瞅了一眼,季美嘉正湊到黃瀟跟前喂他吃東西,陳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看到就飽了。”

“走。”陳暖招招手,帶他們一起走,雖然說得雄赳赳氣昂昂的,但是真的如莫言飛所說,周圍都是山地,他們繞了一大圈,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

“老大,這山裏沒信號,我們也不能再去和老師他們會合了。”

“我們現在應該回到剛剛的地方。”大白正在修理剛剛自爆的儀器,冒了一句話。

“天雲社的人都在那裏呢,你想去找不痛快嗎?”

“現在是冬季,最好在日落之前找到落腳的地方,聽說這個山上曾經發生過野狼吃人的事件,可能是熊,我也記不清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嚇得幾個人臉色都變了。

“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大哥,這隻是一座小山,又在風景區裏,怎麽可能會有熊呢?要是有,比我們這幾個加起來都要值錢。”陳暖是這裏唯一還有理智的人。

“對啊,就是騙人的。”聽到她這麽說,大家鬆了一口氣。

旁邊的草叢忽然一陣聳動。

“真有熊啊!”大破一驚一乍地叫起來,幾個人迅速往後退,一會兒伸了一個腦袋出來。

“莫言飛?”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陳暖問。

“我來找你們。”

“我們是不會回去的。”

“我不是讓你們回去的,是跟你們一塊走。”他把大書包放下來,從裏麵拿出一個大的塑料袋,袋裏有肉串、雞腿,都是燒烤。

“你不會把他們剛剛烤的東西都偷過來了吧?”

“我還留了一點給他們。”

“哈哈。”陳暖笑起來,“你這個內應不錯。”

幾個人趕緊拿東西開始啃,跑了半天山路已經餓得不行了。

陳暖吃完把東西收起來:“我們等會兒還是回去山泉那裏。”她冒了一句。

“你不是不想跟他們待在一起嗎?”莫言飛問。

“我看過了,這附近真的沒有地方能搭帳篷,我們離他們遠點就行了。”

他們原路返回,天已經漸漸黑了,日落西斜,他們在與天雲社隔了百來米的地方安營紮寨。那邊炊煙又升起來了,還飄來陣陣肉香味,雖然之前莫言飛塞了不少在包裏,但是幾個人分著吃還是一會兒就餓了。唐心肚子叫得跟打鼓一樣,一會兒幾個人的肚子一聲接一聲地響起來。

“你們都帶什麽吃的了,都拿出來。”陳暖首先把自己包裏的倒出來,其餘人也各自把包裏的東西倒出來。看到地上的東西的時候,陳暖覺得人生好累,兩袋方便麵,一根半火腿腸,三塊巧克力,還有兩包薯片,以及還剩一半的吐司麵包。

“我們這麽多人,居然隻能拿出這麽點東西。”陳暖捂著頭,“算了,總比沒有好,大家趕緊吃,搶得快就吃得多,開始。”她還沒喊完,幾個人就迅速上手,果然食物麵前無上級,食物麵前無兄弟啊。

幾個人呆坐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麵前的一堆零食垃圾袋。

“我更餓了,大哥。”

“還不如不吃呢。”

莫言飛看著眼前幾個人就像馬上要瀕臨滅絕的動物一樣,站起來,把他的大書包拉上拉鏈背好,然後往外走。

“你去哪兒啊?”陳暖有氣無力地喊。

“我去拿點吃的。”

唐心舉起大拇指,誇道:“有義氣。”

莫言飛回去的時候,架子上堆得滿滿的,都是剛烤好的食物。

“哇,你……你……你居然回來了,你這個沒良心的,還把我剛烤好的食物拿走了。”肖傑裝作哭腔,甩動著小卷毛一下子跑過來。

“我餓了。”他老實地表明自己的處境。

肖傑愣了愣,看他一副特別需要幫忙的樣子,又於心不忍了,關鍵是帥啊,叫道:“你過來吧,這裏有烤好的東西。”

“嗯。”他走過去,轉身看看季雲他們都在一邊休息聊天,自己吃了一個,又趁其不備往包裏塞了幾個,一會兒架子上就空了。肖傑喝口水過來,一看食物都沒了,驚道:“你是真餓了啊,吃這麽快,我再幫你烤一點。”

“我去喝口水。”莫言飛找了一個借口,就偷溜跑到陳暖那邊去了,一會兒又拎著空包回來,打算第三次要跑的時候,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黃瀟站在一邊,頭撇了撇,示意他過去。

黃瀟去車上把自己的大包拿下來,一打開,裏麵有各種熟食飲料,還有高級便當,說道:“這是劉叔給我準備的,你拿過去給他們吧。”

莫言飛低頭看手裏的東西,抬起頭的時候,黃瀟已經走了。

他拿著食物回去,幾隻小餓狼本來癱倒在地上,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你終於來了,串串串串,我的串串。”陳暖還臨時起興編了一首歌。

莫言飛把包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幾個人的眼睛隨著他的動作移動,直到他把東西全部放到地上。

“你是把他們所有人的食物都偷偷拿過來了嗎?”陳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別回去了,在這兒躲躲吧,那些人以後盡量別見麵了。”她說著惋惜的話,眼睛卻一直盯著食物,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剛剛是餓得失去了知覺,吃完發現自己已經站不起來了。天光已經暗下去,山上的風像是刀子一樣在臉上刮,剛剛胡亂紮起的帳篷,也被弄得東倒西歪。避免一群人裹著棉襖餐風宿露,陳暖踢了每個人屁股一腳,強迫他們起來活動,以防被凍死。

陳暖在大風裏麵拉扯帳篷,莫言飛去其他地方找石塊把帳篷壓住,往下踩了踩,兩個人蹲在地上綁腳。

“剛剛那些吃的東西,是黃瀟給我的。”莫言飛說了一句。

陳暖低著頭,耳邊是呼呼啦啦的風聲,她抬起頭看了看莫言飛,視線對上,他的腦袋又埋起來,“這裏帳篷不夠,我去那邊睡了。”他站起來走得飛快,似乎很怕被人叫住,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弄好了帳篷,幾個人忙活了一天,很快進入帳篷睡著了。唐心打呼打得跟山雷一樣響,陳暖睡不著,側過身子,腦袋枕在胳膊上:“什麽意思嘛,你不是跟季美嘉好上了嗎?又送東西給我吃,渣男,渣渣男。”她氣憤地捶了一下枕頭,更加睡不著了。

她起身穿上棉襖,從帳篷裏走出去,隔壁男生在帳篷裏也睡得四仰八叉,在外麵也能聽到呼嚕聲。她抬起腦袋,漫天的繁星,月亮亮得像一個大銀盤子,把地麵照得透亮。

她把棉襖上的帽子戴上,兩手搓了搓,在四周晃悠,打算找一個開闊一點的地方看星星:這麽好的景色,她不拍點照片回去炫耀一下就太可惜了。

走了幾步,她從樹林縫隙中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塊石台,估計是已經廢棄的景點。她走過去,下麵有層層疊疊的台階,連接著另外一個小石台,她往下麵走的時候,發現台階上麵坐了一個人,戴著黑色的大帽子,兩手撐在台階上,抬著腦袋看天。

陳暖走神差點踩空,滑了一下,發出驚呼。前麵的人聽到動靜,轉過頭看她,眼睛忽然亮起來:“陳小小?”

漆黑的瞳孔折射的光像是星星,陳暖尷尬地咳了一聲,左右躊躇了一下,往下走了兩階和他保持一個人的距離,坐在同一台階上。

兩個人一時沒有說話:“你剛剛為什麽把吃的給我們?”陳暖心裏這個坎還是沒有過去。

“反正我也吃不完,我知道你們就在附近,阿言老是跑來跑去太明顯了。”他的兩隻手在台階上撐一撐,“你和阿言還好嗎?”他問得像是很久沒見的生疏朋友,在陳暖聽來有些沒頭沒腦。

陳暖愣了愣,別過頭下意識地白了他一眼,說道:“哪兒有你跟季美嘉好,你喜歡我,我喜歡你,惡不惡心。”她從口袋裏把手機掏出來,伸手把掛件快速取下來,扔在他懷裏,“這個就當還你人情了。”

“這個?”黃瀟徹底失控了,語氣裏明顯帶著激動,“黃色劍士限量版!這個很難買的,現在都已經絕版了,它是所有《赤道聯盟》劍士玩家心目中殿堂級別的收藏啊。”

黃瀟激動得前仰後合,呼天搶地,似乎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他的屁股移過來,直接抱住陳暖。陳暖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頓時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心跳加速,連忙伸手推開他。

黃瀟被她推得一愣,縮縮手,臉上的燦爛笑容收斂起來,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伸手撓了撓頭,說道:“我太開心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陳暖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我要回去了。”

她剛要轉身,手忽然被拽住了,黃瀟揚起頭來,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她心裏一縮,滿身的悲傷像要傾瀉出來,問道:“陳小小,你幹嗎不理我了?”

陳暖被他說得心裏發酸,背過身去:“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

他也站起來,陳暖抬頭看見漫天的星空此時越來越亮,銀盤子的月光似乎要滴下來。慢慢地,深色的烏雲開始滾動,竟然慢慢變成了紅色,那種心慌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星星一顆一顆變成了紅色,在這蒼穹裏,彼此連接,形成壯麗宛如瀑布一樣的紅色流星雨。她聽到了背後那微弱的聲音,帶著隱忍的悲傷:“陳小小,我還是很喜歡你。”

燦爛的天空在她的身體周圍翻天覆地地旋轉,身體裏好像有一個聲音正在努力把自己擠出去。

“陳暖,我才是陳小小!”她聽到腦海裏響過一聲又尖又刺耳的聲音,眼前瞬間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了。

黃瀟看她背對著自己沒有反應,伸手拍她:“陳小小?”

她慢慢轉過臉來,眼神忽然變得溫和起來,慢慢咧嘴露出笑容:“你剛剛說什麽?”

“我很喜歡你。”

她笑起來,臉上的紅色幾乎要滴出血來,手用力搓著衣服的下角。黃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右邊的臉頰就被印上了一個吻。他立刻呆住了,心裏一瞬間被一種叫作喜悅的東西充滿了,天空好似下著一場煙花聚會的流星雨。原來對著流星許願真的有用。

“你們在幹什麽?”後麵突然響起尖銳的女聲,黃瀟剛剛回頭,一個人像風一樣刮過來,重重給了眼前的人一巴掌。

陳小小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五個手印,臉上火辣辣的疼。

“你幹什麽?誰準你打她的!”黃瀟伸手拽住眼前發狂的人,季美嘉的嘴巴裏不停地念叨著:“無恥,下流,不要臉。”

莫言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走過來,陳小小望著他,以為他是季美嘉的幫凶,往後退了兩步。黃瀟伸手把她拉到身後:“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們管不著!”

聽到動靜,季雲他們一起過來了。

“什麽情況?發生什麽事了?”肖傑看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隨時要打起來。

黃瀟看看他們,又看看眼前的兩個人,陳小小低著頭,手害怕地抖起來,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睜開眼就在這裏了,剛剛看到黃瀟,而且還說喜歡自己,一時情不自禁就親了他。

現在突然一下子跑出來這麽多天雲社的人,她覺得自己緊張得要立馬缺氧死掉了,不敢看任何人,也不敢說話,就一個勁地往黃瀟後麵藏。

黃瀟把她拉出來,伸手牽住她發涼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們聽清楚,從今天起,陳小小就是我女朋友,我不準任何人欺負她。”

“什麽?”陳小小一臉蒙,這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她不會是在做夢吧?自己的情書不是被搶走了嗎,明明還沒送出去啊,怎麽回事?她腦子裏一團糨糊的時候,就被黃瀟拉走了。

“黃瀟!黃瀟!”季美嘉在後麵扯著嗓子喊他,莫言飛抬頭看了一眼,手抄在褲子口袋裏,也一言不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