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都沒力氣,手腳軟綿綿的,頭卻異常的重,肩頭的傷口火辣辣的痛。我忍不住呻吟了聲。

“醒了麽?”

我偏過頭,見晴明坐在我身邊,很溫和的微笑。是年老的那個。

我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是在室內,看天色已是早上了。我問:“我們回來了嗎?”

他笑:“嗯。回來了。”

“唔,六合及時趕到了嗎?”我試圖坐起來,結果拉到傷口,痛得一疵牙。

晴明並沒伸手扶我,坐在那裏看了我一會,正色道:“你一早知道六合會趕來?”

我並沒意識到這句話有什麽不對,隨口應了聲,還是努力地坐起來,側過頭去看自己肩頭的傷。我身上的衣服已被換了,傷口也已包紮好了,但我剛剛這一動,似乎又掙開了,白色的布條下麵有紅色滲出來。我忍不住皺了眉,自從生日過後,我受的傷好像比之前一兩年還要多。

正在鬱悶,便聽到晴明低低問:“為什麽?”

我抬起眼來:“什麽為什麽?”

“歐陽小姐既然明知六合會趕來,明知有驚無險,為什麽還要衝出來?”他問,一雙細長的眼看著我,神色複雜。

不知為什麽,突然就想起阿天來了。

那狐狸也有一雙這樣細長的眼,也曾經看著我問,你怕那隻吸血鬼嗎?為什麽明明害怕,還是要衝過去?

我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右肩,雖然有了新的傷口,但是,此刻在痛的,卻好像仍然是他的那個牙印。

“傷口很痛嗎?”晴明又問,“讓我看看?”

“嗯。”我乖乖的側過身去,讓他解開繃帶,清洗,上藥,再重新包好。老實說,晴明親手幫我上藥,態度專注,動作輕柔,這讓我有點受寵若驚,正想說幾句感動的話,卻聽他輕輕道:“以後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事情。”

我怔了一下:“無謂的事情?”

“你明知道結果的不是嗎?結果還要弄到自己受傷,難道不是無謂的事情?”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淡淡的笑容,聲音不急不徐,我一時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但卻聽得有點不舒服,聲音不由大了起來,道:“是,我是知道六合會來,我是知道有驚無險,但是,昨天晚上身臨其境,看到那樣危急的場麵,我還是忍不住。因為知道結果,就漠然旁觀,見死不救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出來。你要說我自不量力也好,說我衝動沒腦子也好,如果時光倒轉,我看到人家拿把刀衝向你,一樣會過去攔。”

晴明等著我說完,依然那樣不疾不徐輕輕道:“如果你出事怎麽辦?如果你死了怎麽辦?為了一件明明知道結果的事情……”

“如果明明可以做什麽,卻沒有做,我說不定會後悔一輩子。”我打斷他,“我的確不是很聰明,有時候膽子也很小,也會很怕死,但是,如果要一輩子生活在後悔裏麵,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去——”

“禁聲。”晴明豎起一根手指來。

我的聲音都被封回去,隻好努力的睜大眼瞪著他。這家夥真狡猾,居然又對我用咒。

晴明笑起來:“不要輕易的說那個字啊。”

我翻了個白眼,不是他先說的嗎?

晴明笑著伸手撫上我的臉:“歐陽小姐你還真是一個隨時都會讓我很意外的人。”

我翻了個白眼給他看。他解了咒,笑道:“不管怎麽樣,昨天晚上歐陽小姐救了我呢。”

我哼了聲:“隻是做了件無謂的事情啊。也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安倍晴明大人哪裏輪得到我去救。”

“生氣了麽?”

我又哼一聲,別開臉。

他又輕輕問:“如果昨天晚上是別的人,你會不會去救?”

“那就要看那人討不討我喜歡了。我可不是博雅那種爛好人。”雖然剛剛是那麽說,但命畢竟隻有一條,若搭在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身上,豈不是太浪費了。

晴明靜了一下。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名字,連忙輕咳了聲,試圖轉移話題:“那個,青龍和玄武還好嗎?”

“他們沒事。”晴明道,“不過我有件事很好奇,歐陽小姐為什麽在那時候要把劍收起來?”

“不是我自己想收的啊。”我又不是白癡,強敵當前還自己把武器扔了。我歎了口氣,把玉如意的事情告訴他,省略了我許的願望,隻說是生日時人家送的禮物。順便掏出來給他看。

晴明伸手來拿,才一碰,便觸電般縮了回去。我很奇怪地看著他:“怎麽了?”

“歐陽小姐沒覺得燙麽?”

我搖搖頭。哪有燙?涼絲絲的摸著很舒服啊。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告訴別人玉如意的事,連阿驁都不知道。難道這東西別人碰不得嗎?晴明沒再伸手,隻是盯著看了一會,問:“真的是什麽願望都能實現?”

“呃,估且算是吧。但是,就好像你看到的一樣,雖然它會給出我當時最想要的東西,卻總會在緊要關頭擺我一道。我總覺得太過危險,一般都不太想用,能自己做得到的,或者能用別的辦法解決的知,都不會去動它……”

晴明又看了我一會,笑了,“所以說,歐陽小姐你真是個有趣的人。一般人而言,很難抵製這樣的**吧。你居然一點都不想依賴它。”

依賴這種東西?怎麽可能?如果真的什麽事都靠這個的話,到時可能我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就算會很方便,但有時候副作用未免太大了。而且,有些事情,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才比較有樂趣不是麽。”

晴明點點頭:“說得也是。不過,歐陽小姐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謹慎呢。”

“嚇?”為什麽又說到這種問題上來了?

“對第一次見麵的陰陽師說出自己的名字,又隨便對人說出這樣的秘密來。”

“因為你是晴明大人啊。”我笑起來,重複了上次見麵時說過的這句話。

晴明也笑,輕輕道:“像這樣的寶物,就算是我,說不定也會起貪念啊。以後還是不要跟人說比較好。”

我點點頭,正要說話時,天一從外麵走進來。“神子派來接歐陽小姐的人到了。”她看了看我的右肩,“歐陽小姐要去麽?”

重新上過藥之後,傷口已沒那麽痛了。隻是還有些不太好動,隻能勉強抬起前臂。

晴明道:“要不今天就在這裏休息吧?”

我搖搖頭,站起來:“我要去。”

我也不知自己還會在這裏呆多久,也不知下次跳食骨井的時候還能不能再過來這裏,自然要抓緊時間去看八葉的帥哥們啊。

可能是領教過我的固執,這次晴明倒沒再堅持,讓天一幫忙我穿好衣服,道:“下午還要再上一次藥,記得早點回來。”

我點點頭,給了他一個很燦爛的笑容:“好。”

來接我的是賴久。這英俊的武士如我印象中那樣沉默,恭恭敬敬地守在牛車旁邊。

天一送我出來,向他交待說我昨天驅鬼除靈時肩膀受了傷,小心不要碰到,不要讓我太辛苦,下午要上藥,早點送我回來之類。

我歎了口氣:“這麽不放心的話,不如幹脆跟著我去算了。”

天一回過頭,很溫柔地笑:“不放心的人可不是我啊。”

“啊,要是晴明不放心的話,豈不是更簡單,隨便叫個式神跟著我就是了。”

她又笑:“歐陽小姐怎麽知道他沒有這樣做?”

“耶?”我眨了眨眼,往四周看去,一麵問,“誰?誰跟來了?”

一道青光閃過,青龍出現在我身側,一臉不耐煩地表情答:“我。”

我盯著他怔了一兩秒,這家夥昨天明明傷得比我重,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為什麽我的右手還不能隨便動,他看來倒是生龍活虎?

他不耐煩的皺了眉:“看什麽?”

“請再等我一下。”我向賴久說完這句,轉身就往回走,一麵叫,“晴明,換人換人。”

他正拿了本書坐在廊下看,見我回來便放了書,輕輕地笑:“換什麽人?”

我也不知青龍有沒有跟過來,順手就向旁邊一指:“我不要這家夥跟著我。”

晴明側過眼:“誰?”

“青龍那個笨蛋啦。”

“我沒讓他跟著你啊。”

我楞住,眨了眨眼。然後又四下裏張望,周圍連個鬼影都沒有。難道我剛剛看錯聽錯?

晴明臉上浮起很明顯的戲謔的笑容來。

我鼓了鼓腮幫:“算了,我出門了。”

他點點頭:“路上小心。”

賴久扶我上車,果然很小心的避開我的傷處。我笑了笑,道了謝。他點點頭,將簾子放下來。

有隻手從後麵輕輕摟過我,我反射性地抓著那隻手就想給他個過肩摔,結果右手使不上力,人沒摔動,反而又壓到自己的傷口,痛得倒抽一口氣。

“哦呀,看起來是隻有爪子的小貓呢。”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來,無限**。

我鬆了口氣,放鬆下來,扭過頭去,果然看到友雅大人俊逸的麵孔。於是挑眉笑了笑,“友雅大人應該先打個招呼嘛,嚇我一跳。”

“哦,小姐你知道我?”他也挑起一條眉來,上下打量我,似乎有些評估的意味。

“嗯,知道啊。”我一麵應著聲,一麵坐直了身子,去看自己的肩。傷口還在痛,不知是不是又掙開了。

“哦呀,小姐真是有趣的人呢。”友雅輕輕笑著,“從神子的世界來,認識晴明大人,會驅鬼除靈,還能一口叫出素未謀麵的人的名字。”

“素未謀麵麽?”我也笑,那可不一定,他沒見過我,不代表我沒見過他啊。

“像小姐這樣的可人兒,如果見過,我肯定不會忘記的。” 友雅伸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聲音溫柔,溫熱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膚,連心都跟著癢起來。

但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抓住,整個人也跟著被甩出去,摔在車壁上,重重的一聲響。

“友雅大人。”我驚呼了聲,過去扶他,還好他隻是摔了一下,並沒有受傷。我扭過頭來,瞪著那個突然出手的淺藍色頭發的高挑神將。“你這笨蛋,想幹什麽啊?”

牛車停下來,賴久一手握刀,一手挑起簾子來問:“發生了什麽事?”

我搖搖頭:“沒什麽。”

他沒回話,也沒動,隻看著友雅。

友雅笑了笑:“沒事。繼續走吧,神子還等著呢。”

賴久這才點點頭,退了出去。我翻了個白眼,我就那麽不可信嗎?

車再次行駛起來,友雅看著我剛剛看的地方:“有誰在那裏嗎?”

“嗯。”看起來他好像看不到的樣子,我隻好介紹,“晴明的式神。十二神將的青龍。”

“哦,神將啊,真是久仰大名了。”友雅笑了笑,“看起來晴明大人很不放心小姐你呢。”

“不是晴明派來的。”我沒好氣地瞪著那隻像尊門神的神將。“你到底想幹什麽?”

青龍皺著眉,也瞪著我,表情臭得像黑麵神:“要問他想幹什麽,或者你們想幹什麽才對吧?”

“我們哪有想幹什麽?”

“你這女人——覺得被男人那麽輕佻的對待也沒什麽嗎?”

嚇?搞了半天,原來這家夥居然是來捉奸的嗎?我又好氣又好笑,索性偎到友雅身邊,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轉過臉來,挑釁般看著青龍。

他的臉色果然愈加難看,對著我咬牙切齒,“你——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晴明嗎?”

嚇,還是來幫晴明捉的?我笑:“我是喜歡他啊。”

“那你……居然還和別的男人——”

我用鼻子哼了聲:“你喜歡櫻花嗎?你喜歡梅花嗎?你喜歡紫藤花嗎?你喜歡紫陽花嗎?”

青龍怔在那裏,我繼續道:“難道你喜歡上一種花,在別的花開放的時候,就要閉上眼捂上鼻子不看不聞嗎?”

“你難道——你簡直——不可理喻。”神將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刷的不見了。

我靠回車內柔軟的靠墊上,呼了口氣。他是在為晴明抱不平嗎?還真是忠心的式神啊。說來也是,我突然跑出來說喜歡晴明,對他們來說,刺激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友雅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說話,這時才輕輕問:“走了麽?”

我點頭:“嗯。”

友雅輕輕地笑:“他很生氣?”

他看不見青龍,自然也應該聽不見他說話。我隻好又點頭:“嗯。”

友雅又問:“那麽,小姐你在意他生氣麽?”

我閉了眼,用鼻子發了個音。再怎麽說,昨天晚上才見到的人而已,何況還一直擺張臭臉給我看,拎著我飛又扔我下去,能有多在意?

“哦?”下一秒,就感覺友雅的聲音已近在耳畔,柔若春水,“那麽,在小姐看來,我是什麽花?”

我怔了一下,扭頭看向他。這俊逸男子的眼裏全是笑意:“以花喻美人的話我常聽說,但卻還是第一次從女人口中聽到呢。”

我輕咳了聲:“我隨口說說而已。”

“那麽,也是隨便親親而已嗎?”他指著自己的臉,露出一副落寞的樣子來,“還真是令人傷心啊。”

我隻好又咳了聲:“因為是友雅大人才親的啊。”

“不是為了氣那人嗎?”

“有一點。”我笑,“但如果坐在這裏的是其它的人,我就不會這樣氣他呀。”

友雅用他的扇子遮了半張臉,挑起眉來:“哦?”

他這樣的表情**了我,於是我拂開他的扇子,吻上他的唇。

友雅有一瞬間的驚詫,然後就拿回了主導權。濡濕的舌伸過來,舔舐我的唇瓣,我微微張開口,他便伸進我的嘴裏,蛇一般糾纏。舌尖傳來陣陣酥麻,我忍不住輕輕呻吟了聲。

友雅放開我,伸手撫上我的臉,拇指輕輕在我的下唇上摩挲,聲音低啞迷人:“雖然說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小姐你和神子還真是截然不同呢。”

“人和人之間,又怎麽可能完全一樣?”我笑,微微眯起眼來看著他,“友雅大人喜歡哪一種呢?”

“就像小姐剛剛說的,喜歡寒梅的人,又怎麽可能不喜歡春櫻?”他托著我的臉,再一次低下頭來。

牛車就在這時停下,賴久的聲音在外麵說:“到了。”

我們才進門,元宮茜就一路小跑的迎過來。先跟我打了招呼,然後向友雅笑道:“友雅大人也來啦。”

友雅溫和地微笑:“神子今天也很精神啊。”

“嗯,沒想到你和歐陽小姐一起來了呢。”

友雅道:“我在路上碰到賴久,他說要去接神子的同鄉,我很好奇,就一起去了。”他掃我一眼,又笑,“果然是很有趣的女孩子呢。”

我亦回了他一個笑容,天真已急切地說:“我有些事情想問歐陽小姐。”

元宮茜扯扯他:“天真。”

我笑:“介不介意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說?”

賴久這時點點頭道:“歐陽小姐有傷在身,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有傷在身?”元宮茜一麵領著我向裏麵走,一麵問,“怎麽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說:“昨天晚上跟人打架了,挨了一刀。”

元宮茜睜大眼看著我,賴久在旁邊補充:“是幫著晴明大人退治惡靈的時候受的傷。”

我還是對晴明早上那些話有些耿耿於懷,順口就頂了句:“賴久大人說笑了,晴明哪裏用得著人幫忙?我自己手癢又不自量力衝去討打的而已。”

旁邊友雅“卟”的笑出來,輕輕晃著扇子,“歐陽小姐跟晴明大人關係很好呢。”

“耶?”

“我從沒見過有人敢這樣說他呢。那位陰陽師啊,幾乎已到了神的地步了。”友雅輕輕的笑,“老實說,我都有點不敢見他,好像在他麵前什麽也瞞不住一樣。”

大概是吧,晴明那樣一雙眼睛,真的像是什麽都能看透一樣。

友雅繼續道:“我聽永泉大人說,歐陽小姐是晴明大人三十年前的故知。但是,無論怎麽看,小姐都不會超過二十歲的樣子。”

他提到這個,天真和小茜不約而同的又看向我:“歐陽小姐。”

這時我們已走到一間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間。各自落座之後,我才輕歎了聲:“我的確曾經來過這裏。據說是在三十年前。但是,在我們那邊,大概是十幾天以前吧。”

一屋子人都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我。

於是我隻好進一步解釋:“我在十幾天前來過這裏,認識了晴明。然後我就回去了。昨天我再過來,就到了現在。晴明說,距他上次見到我,已過了三十年。”

一屋人又很詫異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天真才問:“歐陽小姐你是怎麽過來的?”

“從一口井裏過來的。”

元宮茜連忙道:“我們也是被人從一口古井裏拖過來的。”

這個我倒是記不太清楚了,莫非所有的井都連接著另一個時空?天真跟著就問:“那麽,歐陽小姐你又是怎麽回去的?”

“還是從那口井裏跳回去的。”

天真刷的站起來:“那口井在哪裏?請你帶我們過去。”

我怔了一下:“現在?”

“嗯,拜托你。我們到這裏這麽久,也不知那邊現在怎麽樣了。而且,我妹妹蘭被鬼族帶來這裏已經三年,她現在——”

“天真,你先冷靜一下。”友雅輕輕開了口,臉上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正經。然後轉向我,正色道:“歐陽小姐,你確定你說的那裏可以回去你們的世界嗎?”

我點一下頭:“我的話,絕對可以。但是,我不確定別的人是不是行得通。”

聽到這句話,天真果然安靜下來,看向我:“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那口井,有點……抽筋。”我想了一下,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了。為了方便他們理解,跟著解釋。“我試過和別人一起跳進那口井,但有時候能一起到達另一邊的井底,有時候隻有我一個人能過來另一個人卻留在原地,有時候則兩人分別落進了不同的時空。”

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我繼續道:“而且,雖然回去的時候幾乎都在我家附近的那口枯井沒錯,但是從我家那口井出發的話,則很難得會落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比如說,我有去過平安朝,戰國時期,也去過幕末和明治時期。也就是說進入那口井之後,時間和空間就完全不受我本人控製了。”

我說的這些時代友雅賴久他們大概沒什麽概念,元宮茜天真和詩紋卻很清楚,互相對視了幾眼,神色越發地複雜起來。

過了一會,天真抬起眼來看著我,目光很堅決:“也就是說,不跳下去的話,是不知道結果的對嗎?說不定可以回去呢?”

“天真。”元宮茜叫了他一聲,“但是,如果掉到更奇怪的地方……”

天真激動起來,大聲道:“不試一下又怎麽知道?藤姬公主是說如果能召喚到龍神,就能讓我們回去,但是怎麽召喚?會有什麽後果?這些我們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連八葉都沒能聚集,到底要怎麽才能回去?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你難道想在這裏呆一輩子嗎?”

耶?他們還沒找齊八葉?我抬起眼,看向在座的人。果然天真和賴久的龍之寶玉很明顯,但友雅卻似乎還沒有。

友雅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在往他領口飄,向我露了個很曖昧的笑容。伸過手來,在我放在裙邊的手上輕輕捏了一下。

我們本來坐得很近,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天真身上。所以並沒人發現他的小動作。我卻忍不住輕輕咳了聲,友雅大人好像誤會了呢,我就算再怎麽好色,也不會這樣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吧。

誰知我一咳嗽,大家的目光又盯到我身上來。我怔怔地眨了下眼,一時不知要說什麽。

友雅輕輕笑了笑,道:“我很能理解你們想回家的心情。但是,是否應該多考慮一下?”

天真哼了一聲:“有什麽好考慮的?”

友雅道:“的確,神子也好,八葉也好,保護平安京的責任也好,似乎都是被強加在你們身上的。莫明其妙的被帶到陌生的地方,又被強行賦予重大的責任,的確是很辛苦,如果換成我,說不定也會不樂意呢。”

元宮茜微微皺了眉:“友雅大人……”

友雅抬了抬手,打斷她,繼續道:“所以,如果你們真的執意要走,我也沒什麽立場阻止你們。但是,請你們稍微為歐陽小姐想一下好麽?歐陽小姐昨天晚上和怨靈戰鬥受了傷,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你難道想讓她這樣子帶你們回去?先讓歐陽小姐好好地養養傷怎麽樣呢?也不差這幾天吧?”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這也是隻老狐狸。意思明明是在說,你們責任重大,現在走不得。連歐陽這樣的外人都在和怨靈戰鬥,你們身為八葉和神子,怎麽好一走了之?卻隻拿我的傷說事,賺人同情,引人內疚。就算不能打消他們要跟我走的念頭,至少也多幾天周旋的時間。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輕輕張合手裏的扇子,目光斜向天真和元宮茜,並不理會我,也不知是不是真沒看見。

天真卻果然開始麵有愧色,向我鞠了一躬:“抱歉,我——我真是太急躁了。”

這也是個單純到單細胞的家夥。我笑了笑:“沒什麽。”

於是話題就從這上麵扯開,幾個人各懷心事表情各異的閑聊了一會。我起身告辭。友雅送我。門口備了牛車,我皺了一下眉。

友雅問:“怎麽了?”

我笑了下:“走走如何?”

他打量我一下:“歐陽小姐的傷不礙事麽?”

“我受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腿。”

友雅笑起來,輕輕一伸手:“那麽,歐陽小姐,請。”

天空晴朗明麗,遠處起伏的山丘呈現出凝重的灰紫,在陽光的照耀下升騰起蒙蒙霧氣。而滿樹的櫻花此刻就像是盛裝的舞姬,展露出最鮮妍嫵媚的姿色。

微風帶著花草的香氣拂麵而來,我閉了眼,深吸了口氣。

友雅在我身邊,低聲漫吟道:“春霞氤氳山櫻盛,相看兩不厭,汝亦娉婷爛漫中。”

我笑,側過臉看著他:“是和歌嗎?”

他點下頭:“嗯。”

我低聲重複了一遍,笑道:“友雅大人真是太抬舉我了。”

“是真心話啊。”他說,伸手輕輕摟過我,“像歐陽小姐這樣的美人永遠都看不厭呢,讓人恨不得永遠把你留在身邊。”

“嗯。友雅大人果然很會哄女孩子呢。”我靠在他懷裏,輕輕地笑,“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可能帶走元宮茜的。”

他摟著我的手緊了一下,臉上卻依然是溫柔的笑容:“為什麽你會這樣想呢?說不定我是真的被你迷住了呀。”

“友雅大人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怎麽可能會真的想把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留在身邊?但是小茜不一樣,她對你來說,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不是麽?她若走了,大人你,或者說整個平安京,隻怕都會有麻煩吧?”我微微仰起頭來,看著他。

他低頭在我唇上輕吻了一下:“歐陽小姐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呢。”

我笑,回吻他:“多謝誇獎。”

他咬著我的耳朵,輕輕道:“天色還早,要不要去我那裏?”

“不要。”我從他懷裏掙出來,“我答應晴明要早點回去的。”

他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就鬆開了,笑道:“突然覺得,或者我們是同一類人也說不定。”

“嗯?怎麽說?”我一麵向前走,一麵問。

他跟上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輕輕問:“歐陽小姐你有真正愛上過什麽人嗎?”

我怔住,扭頭看向他。他繼續道:“有愛一個人愛到隻要看到他就好像喝了蜜,一時看不到他就心痛得好像要裂開的地步嗎?有愛一個人愛到想獨占他,想長長久久一生一世一直在一起嗎?”

我沉下臉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沒有吧。”他又輕輕笑起來,“但是,可以輕易的喜歡一個人,可以和很多人逢場作戲,也可以對任何一個你覺得順眼的人好,對麽?”

我的心突然亂起來,不想再繼續這話題。正好看到前麵不遠有個漁人走過,手裏拎著幾尾白色的鮮魚。我連忙抓著友雅的手問:“友雅大人,有沒有帶錢出來?”

“你要做什麽?”

“我想買魚。”我笑,“就當你剛剛拿我做借口的補償吧。”

他看了我一眼,很無奈的垂下肩,開口叫住那個漁人,買了魚給我。又趁機湊在我耳邊道:“就算你能逃開我的問題,逃不過自己的心哦。”

我拎著那幾尾還活蹦亂跳的白魚,露了個燦爛的笑臉給他看:“有些事情,想來想去也是解決不了,又何必自尋煩惱?想多了容易老哦。”

友雅笑起來:“說得也是。那麽,等你傷好了,我帶酒來,我們一起去看櫻花吧。”

我重重點下頭:“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