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問三不知呢

【醒來的時候,鼻端有玫瑰的馨香。於是一下子驚跳起來,先叫了聲:“藏馬?”

“嘖。”輕輕地嘖嘖嘴,在耳邊響起的是我家那隻壞狐狸稍帶委屈的聲音,“主人你太傷我的心了,居然先擔心別的狐狸。”

我睜開眼,見阿天蹲在我身邊,藏馬早已不知哪裏去了。阿天手裏拿著一支鮮紅欲滴的玫瑰,眉眼彎彎的看著我,一麵指著自己的臉:“我受傷了呀。”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見他左邊的臉頰被什麽劃了小小的一道傷口,微微地滲了點血絲。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主人不安慰我一下麽?”

我瞪回去:“安慰個頭,你弄暈我的帳還沒跟你算呢。”

他更委屈的樣子:“那人家不過是怕你受傷嘛。你也知道的,刀劍無眼,拳腳無情嘛。”

我斜眼睨著他:“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把我弄暈啊,害我都沒看到藏馬華麗麗的必殺技啊——說到這個,你們為什麽一見麵就打架?”

“當然是為了你啊。”阿天蹭過來,在我耳邊輕輕地呼氣。

“少來。”我一腳踢過去,藏馬會為個女人,還是我這種人和別人打架?這種鬼話,會有人信才怪。

他閃開:“那就是為了搶地盤嘍。”

我準備再給他一腳,他笑,擺擺手:“好嘛,隻是單純的想打架而已。時光這麽久,難得碰上個合意的對手啊。”

這理由還真是——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估計也不是什麽真話就是了。我翻了個白眼:“那麽誰贏了?”

“你說呢?”

我微微皺了眉,藏馬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阿天——我看他一眼,他始終是那樣輕佻的樣子,怎麽都看不透底細。這兩隻妖狐之間,到底誰強誰弱?

想著這問題,我越發的對自己錯過剛才的那一戰感到可惜,不自覺地就把憤慨寫到了臉上,都怪阿天這隻臭狐狸。

他迎著我的目光,輕輕地笑,然後消失了。

“喂,你還沒告訴我結果啊。”我連忙伸手去抓,抓了個空,這家夥已不知隱身到哪裏去了。

“什麽結果?”

帶著點沒睡醒的味道,達也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來。我差點將他忘記了,轉過頭去笑了笑:“沒什麽。”

“唔。”他隨便應了聲,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皺了眉,“我怎麽會睡著的?現在什麽時候了?”

“不知道。”我答,我自己也是剛醒,誰知道被弄暈了多久。

“南野呢?”

“不知道。”

達也看著我,眨了眨眼:“一問三不知呢。我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不知道。”回了這句,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又補充,“我剛剛也小小的打了個盹。這天氣就是好得叫人想睡覺呢。”

“南野那家夥,就這樣把我們兩個扔在這裏走了嗎?”達也的表情像是很憤慨的樣子,我看向他,他像以往一樣的將目光移開,輕輕地咳了聲。

於是我也不再說話,在風中舒展著自己的身體,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達也坐在旁邊看著,過了一會,突然問:“你會去嗎?”

我轉過頭,用鼻音發問:“嗯?”

“我是說……”聲音略微有點小,達也的目光遊移著,“藝術體操。”

“你想我去嗎?”我問。

“啊,那個……也不錯呢。”

“你是說我穿緊身衣的樣子嗎?”

“啊?”上杉家的笨哥哥微微紅了臉,然後像是有點心虛的樣子,爭辯,“才不是那樣的,笨蛋。”

我卟的笑了,然後走到他身邊來:“我會去的。畢竟像淺倉南那樣的女孩子,是不適合參加任何冠以格鬥兩字的活動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達也站起來,正視我的眼,“我沒有那樣想,我——”

“我知道。”我笑,“這隻是我自己的意思,畢竟,是一起長大的。”

達也看了我很久,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鼓足勇氣,伸出手來想要握住我的,我在他的手到達之前,轉過身,將手背在身後,小跳躍往前走:“回教室吧。”

達也像是遲疑了一會,然後還是跟了上來,也沒再說什麽。

先陪蘭一起去體操部報道,又跟著她們練習了一些體操的基本動作。等我再跑到美術教室的時候,已很晚了。

不知道高裏走了沒有。我一麵想著,一麵頭也沒抬的推開畫室的門,沒想到裏麵有個人也一樣匆匆忙忙的跑出來,一下子撞了個滿懷。

我退了一步才站穩,看到那人像是學校裏的一個老師,連忙扶住他:“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他臉色發青,麵無人色,就像是見到了鬼,我才扶他站穩,便匆匆地推開我的手跑遠了。

什麽讓一個老師失態成這樣?

難道高裏還在裏麵?

又發生怪事了?

我心裏一急,推開門就大叫了聲,“高裏。”

高裏不在畫室裏,裏麵隻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女的是麻生綺羅,正坐在自己的畫板前,扭過頭來看著我。

而那個男的,正在畫室中間的戰神的石膏像旁邊,手撐在桌上,微微地俯下身,親吻那尊石膏像的唇。夕陽從窗戶照進來,如同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金粉,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但卻眩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我怔怔的站在門口,微張著嘴。

那是——堅(左木右堅)野零。

和綺羅受驚嚇一般的表情不一樣,即使是聽到我的大叫,零依然從容不迫的完成了那個吻,然後轉過頭來,向我微笑:“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裏。”

“哦?”我皺了眉,“那麽,剛剛的老師……”

“沒什麽。”零看了看早已幾乎要將頭低到衣領裏去的綺羅,輕輕地笑了笑,“你也是美術社的人吧,以後最好不要這麽晚一個人呆在這麽偏僻的教室裏啊。”

“呃。”我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來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應該是那老師想非禮綺羅,被零撞破,拿了把美術刀嚇唬他,所以他才那樣慌張地跑出去吧。早知道就是那個人的話,剛才就不應該扶他,而是狠狠地揍他兩拳的。

零看著我的表情變化,又笑了:“你要找高裏要的話,我剛剛打球的時候,看到他好像是在操場那邊。”

他好像很愛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這樣的笑容裏,卻完全感覺不到開心的因子。

我突然就想起了達也,同樣是雙胞胎的哥哥,同樣失去了弟弟,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呢?

向他道了謝,我從美術教室退了出來。

果然在操場上看到他,支著畫架,像在寫生的樣子。但畫的東西,卻完全不是麵前的景物。

這黑發少年的眼睛,穿越了時空,看到自己記憶裏抹不去了某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十二個國家,十二個王,十二隻麒麟。

我輕輕的歎了口氣。

高裏被我的歎氣聲驚動,微微側了一下眼,見是我,停了筆,轉過身來,輕輕地點點頭:“學姐。”

我笑:“很晚了,回去嗎?”

他抬眼看了一下天色,應了聲,慢慢的收拾畫具,很不情願的樣子。

“不願意回家嗎?”我問。

“也不是。”他頓了頓,又輕輕地道,“我總覺得,我要回去的,應該是個更溫暖的地方。”

我遲疑了一下,想問,是白圭宮,還是蓬山?少年不待我問出來,又忙忙地補充:“我並沒有要埋怨的意思……我隻是……”

“我知道。”我微笑,“蒿裏你真是世上最溫柔可愛的孩子。”

本來算起來我也隻比他大一歲,說這種話未免太奇怪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看到他,就隻想到那個在蓬山上和女怪開心的追逐的孩子。

他開心過的,唯有那段日子吧。

他自己大概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這樣誇獎他,或者有,他忘記了。倒也沒有覺得很奇怪的樣子,隻垂下眼,微微的紅了臉。手上也沒有停,將畫具畫板都收好了,跟我一起走出校門。

我問了他家的地址,能跟我同一小段路,也就不騎車,隻推著,陪著他走。

一開始誰都沒說話。

快到岔路口的時候,反而是高裏先開了口。他看著我,輕輕地問:“學姐,你不怕我麽?”

我笑:“不怕。”泰麒有什麽好怕的,我怕得隻是他已經無法控製的汕子和敖濫。

他靜了一下,又問:“學姐你好像對我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呢,包括我自己都不記得的,那邊的事情。”

這個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睛是明亮的,帶著一種希望,甚至是企求。

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他隻微微躲閃了一下,然後就像在忍耐著一般,任我輕輕的撫他的發。然後,輕輕道:“你可以告訴我麽?請你。”

我的手停在他的額前,他觸電般地戰栗了一下,然後下意識便躲開了。

“會不舒服吧,如果有人碰你的額頭?”我說。

他靜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嗯。”

“是角的關係。”何況你這隻黑麒的角還斷了。

他很茫然的樣子,重複了我的話:“角的關係?”

“你記得驍宗嗎?乍驍宗。”

他繼續茫然,然後輕輕地搖頭。

“那麽,汕子呢?人首豹身蛇尾的汕子呢?你記不記得?”

他靜了一下,然後繼續搖頭,緊皺了眉,顯出很痛苦的樣子來:“抱歉,學姐,我什麽都不記得……”

“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我也很期待你快點想起來。”我笑,握了他的手。那樣我才有可能去十二國的世界。“但是,如果你自己完全不記得,即使我告訴你,在你來說,也隻是像在聽一個故事。請你努力的,找回你自己吧,泰台甫。”

“另外,雖然不太可能,我還是希望你能盡量約束一下你的寵物。”雖然阿天是說過類似一切有他在我不用擔心之類的話,但他本身就實在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存在。

高裏很不解地望著我。

我揮揮手,跨上自己的自行車。

雖然他現在什麽都不知道,但我想我慢慢地提醒他,他總會想起來的。

而他想起來的時候,就是他回戴國的時候了,說不定我也可以跟過去看看呢。

總之,是很值得期待的未來啊。

到家之後,發現家裏沒有人。不但老媽,連阿驁都沒回來,黑燈瞎火的。

我放了書包,跑去廚房看有什麽東西可以吃,正鑽在冰箱裏麵找呢,電話就響了。

才拿起話筒喂了一聲,阿驁的聲音就有如獅子吼一般從那端傳過來:“你搞什麽啊,這時候才回家?”

看起來像是打了很多個回來沒找到人的樣子。我把話筒稍微移開一點:“你又在搞什麽?這時候還沒回家?”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語氣緩和下來:“我有點事,晚一點回來。晚飯你自己吃吧。”

“哦。”我隨口應著,“什麽事?”

“三神先生下午來找我,晚上和他一起吃飯。”

“哦,三神弦啊?”我嘖嘖嘴,居然特意來找阿驁?為什麽?

那邊依稀有人問了句什麽,阿驁應了聲,然後對我說:“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他們在等我。我回來再說了。”

“好。玩得開心點。”

掛了電話,看了看還開著的冰箱門,一下子提不起勁來弄東西吃,於是用腳將冰箱門踢上,帶了鑰匙和錢包出門。

外麵已全黑了,我走到南風門口,躊躇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裏麵有兩三個客人的樣子,老板在吧台前煮咖啡,小南在後麵洗盤子。

“喲,淺倉大叔好。”我揚起手來打招呼,坐到吧台前麵,“請給我一份炒麵。”

“好的。”淺倉大叔轉過去吩咐小南炒麵,一麵道,“小桀你還真是稀客呢。今天阿驁不在家嗎?”

“嗯,”我應著聲,一麵看著電視,“被個指揮家拖去吃飯了。”

旁邊一個也是住這附近的中年人笑起來,“說起來,這一塊還真是風水寶地啊,就好像我們這幾條街的靈氣都被你們這三家給占光了。”

淺倉大叔把咖啡遞給他,叼著煙鬥,笑眯眯的,“哪裏。”

“怎麽不是呢?你家的小南,是體操明星;隔壁上杉家的和也,是棒球明星;再過去,歐陽家的阿驁,也是音樂天才不是嗎?”他頓了一下,“可惜啊,和也那孩子死得太早啦,真是可惜呢。剩下的達也……”他嘖了嘖嘴,沒往下說,但不屑之意已流露於表。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像是有種什麽說不清楚的情緒在空氣裏飄**,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訕訕地笑了笑:“那個,我說錯了什麽嗎?”

“沒有。”小南板著一張臉,將一盤炒麵重重地放到我麵前,並向旁邊的中年人伸出手,“三百八十元,謝謝。”

“嚇?”中年人怔了一下,“可是我的咖啡還沒喝完。”

小南甜美地微笑:“三百八十元,謝謝。”

“可是——”中年人看向淺倉大叔,大叔叼著煙鬥,臉偏向一邊,微笑著給我遞筷子。

中年人怔了一下,訕訕地摸出錢包來付了錢,走了。

小南望著他的背影,繼續微笑:“多謝惠顧。”

我笑,隨意的挑著盤子裏的麵,有一口沒一口的吃。

你看,不隻“上杉達也愛淺倉南,比任何人都愛”,同樣的,淺倉南也愛上杉達也,比任何人都愛吧。連一點點的詆毀和傷害都不能容忍呢。

一杯水送到我麵前,我抬起眼,看著帶著點淡淡笑容的小南:“啊,謝謝。”

“不客氣,聽說你到體操部了?”

“嗯,我們班上的毛利蘭嘛,一定要拖我去墊背啊。”我笑,喝了口水,繼續吃麵,“說起來,下午我去練習的時候,沒看到你啊。”

“哦,我和部長一起去抽簽了。”

“那麽,第一個對手是誰?”

“聖貝魯克學院。”

我花了三秒鍾來想這是哪個學校,然後抬起頭來:“那不是九能——”

“是,九能小太刀的學校。”小南看著我,一雙眼亮晶晶的。“你知道她是不是?”

“嗯,聽說過。”

“你曾經提醒我小心的。”

“嗯。”感覺這對話並沒有什麽多大的意思,我隻淡淡應了聲,又低下頭去吃麵。

小南看著我,有一點遲疑,但還是問出來:“為什麽?”

“啊?提醒你啊?因為聽說她很危險嘛。”

“我問為什麽要答應參加比賽?”

“說過是毛利蘭——”

小南打斷我:“不是達也拜托你的嗎?”

“嚇?”我怔住,再次抬起頭來,在小南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的注視下,將正含在嘴裏的一根麵條吸進去,然後喝了口水,緩緩咽下去才問:“為什麽你會這樣認為?”

她沒說話,空氣像是凝滯了一般。

我讓她看了一會,笑了笑:“而且,你以為他拜托了,我就會去嗎?”

她繼續看著我,對視了一會,先移開了目光:“沒什麽,我亂猜的。”

於是我繼續吃麵,一直到吃完也沒再說話。小南把盤子收走,我掏錢包,她按住我的手:“算了,你難得來一次,我請你。”

我笑:“那就多謝了,不過,我能再請你幫個忙嗎?”

“什麽?”

“幫我特訓吧?”

“咦?”這次輪到她怔住,“如果隻是臨時被人拖來,以你的個性,不會這麽認真吧?”

“我隻是突然對打敗黑玫瑰很有興趣而已。”

小南放了手裏的盤子,打量了我很久,然後點下頭:“好啊。什麽時候開始?”

所以,當達也結束訓練到家裏,迎接他的是從我手上失手飛出的圓球。

他很敏捷地一伸手就將那個球接下來。

我鼓掌:“呀,不愧是棒球隊的皇牌呢。”

“這個做棒球也太大了一點。”他將球扔回給我,“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南幫我特訓。”我接著球,讓它從我的左手過肩,滑到右手,這一次沒有失手。

達也看一眼我,又看一眼小南,說不清臉上的是什麽表情,在院子裏站了一會,甩了一句“那你們繼續。”就回房去了。

我拿著那個球在手裏隨意地拋著,向著上杉家門口的方向偏了偏頭,問小南,“不去嗎?”

她看著我,沒有動。

“有個不會按摩的經理,棒球隊的人真辛苦。”我把球拋給她,“我要回去了,要做功課,還要完成高見澤給的基礎練習的任務。啊啊,好辛苦。”

一麵說一麵走出上杉家的院子,看到小南又站了一會,然後走進了上杉家的房門。

胸口有一點悶。

我歎了口氣,快步向自己家裏走去。

而那種幾乎要令人窒息的壓抑卻越來越嚴重。不對,這不是心情的關係。

我確實的感覺到了,周圍空氣裏那種叫人透不過氣來的無形的壓力。緊皺著眉,我抬起頭來,眼前一片黑暗。

從上杉家到我家,不過一牆之隔,會有這麽黑的地方嗎?

有一股寒意湧上來。

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正惶恐的時候,鼻端嗅到一股腥味,是很重的血腥味。然後我的正前方出現了一雙眼睛。

很具體的形容那是怎麽樣的一雙眼,那其中的凶殘暴戾之氣,令人不自主的全身顫栗。

但是,越是害怕,卻越是移不開目光。

這是什麽?我看著那雙眼,一邊努力的想,一邊安慰自己。至少,還有阿天在。他今天一直都在我身邊,他說過一切有他的。

這樣想著,略微平靜了一點,心裏就開始浮出一個動畫裏和現在極為相似的場麵來了。

漆黑一片的山洞裏。小小的黑麒麟和強大的妖魔對峙著。沒有動作,沒有聲音,隻是眼神之間交流著意誌的鬥爭。

這個,應該是敖濫吧?

我最近惹上的奇怪的東西,應該就隻有泰麒了吧。

一方麵仗著有阿天,一方麵如果真是泰麒的使令,再怎麽失控應該也還是會有所顧忌,上次汕子退去就可以證明這一點。所以現在我反而不怕了,甚至有點開玩笑地想,已經降伏過的妖魔,是不是可以再降伏一次呢?

於是學著記憶裏景麒和泰麒的樣子結印,一麵念:“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神敕明敕,天清地清,神君清君,不汙不濁,鬼魅降伏——”

念到這裏的時候,對麵的眼睛眨了一下,突然就出了聲。“您是——”低沉喑啞的聲音,頓了一下,試探一般地問,“您是哪一國的台甫?”

我愣了一下,幾乎想笑出聲來,強忍住了。這家夥是弱智麽?難道它以為隻要會念這個咒就是麒麟?我這種人,怎麽可能是麒麟?

但這隻饕餮的恭敬隻有這一刻,空氣裏很快的又充滿了那種帶著腥臭的窒息感。“不管您是哪一國的台甫,都不能幹涉我們的事,這是規矩。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哦?怎麽個不客氣法?”

“如果您想對泰台甫不利,那麽不管您是麒麟也好,王也好,我都會撕裂你的喉嚨!”

它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微熱的腥風撲麵而來,我甚至似乎能夠感覺那種撕裂的疼痛,能夠感覺死亡就在我麵前,觸手可及。全身不由得又開始繃緊。

但這句話之後,它便走了。

空氣一下子清新起來,眼前也重新見到了燈光。

我長籲一口氣,腳一軟就要裁下去。

“怎麽了?”有人快步跑來,伸手攙住我,一麵急切的問。

“阿天,你——”我長長的喘著氣,一麵轉過頭去。才一轉過臉,後麵的話便卡在喉嚨裏。

扶住我的,不是那隻妖嬈的狐狸,而是我家弟弟。這時正板著一張臉看向我。

我站直了身子:“阿驁,你回來了。”

“嗯。”他應了聲,依然攙著我沒放,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沒事吧?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沒事的。”

阿驁攙著我回了家,將我扶到沙發上,倒了杯熱水來,看了我一會才問:“姐姐你真的沒事麽?昨天回來也這樣,今天又是。”

“沒什麽。”

“歐陽桀。”阿驁突然重重的叫了我的名字。我抬起頭來看著他,他一雙烏黑的眼沉甸甸的,“你到底有什麽事情不能和我說?”

他好像很生氣。

我握著水杯,喝了口水,淡淡道:“因為跟你說了,也不見得對事件有什麽幫助。”

“你都沒說,怎麽就知道沒有?”

“好吧。”我歎了口氣,“我最近加入了美術社,認識了一個很可憐的孩子。他曾經神隱過一次,那之後身邊就有了些奇怪的東西。隻要有人對這孩子不好,隻要有人幹涉這孩子的事,就會遭到不測。久而久之,大家都很怕他,避著他,當他是瘟神一樣,連他自己的媽媽都恨不得從來沒有生過他。但是這個孩子本身,是個很善良很溫柔的孩子,是個乖巧到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愛他的孩子。所以盡管有人給了我忠告,我還是接近他了。所以,今天,昨天,包括昨天我說的車禍,都是那孩子身邊的東西在做怪。它們很強大,強大到我對抗不了,強大到隨便一個動作就能要人的命。但我又做不到和其它人一樣對那個孩子不理不睬。”

我一口氣說到這裏,阿驁沒說話,靜靜地聽著。我看著他,問,“你現在知道整件事了,你解決得了麽?”

阿驁繼續沉默。

“所以啊,你既然不能解決,為什麽一定要知道,多一個人擔驚受怕會比較好嗎?”我笑了聲,站起來,走上樓去。

這些男生一個兩個都這樣,說得總是好像什麽事情都要幫你分擔,但事情擺出來,卻又全都束手無策的看著你。這是多好笑的一件事。

推開自己的房門,看到阿天正伏在我**睡覺。

我突然就覺得有股寒意沿著脊椎爬上來。兩步跨過去就將它拎起來:“你給我醒醒。”

狐狸睜開它細長的眼,還有些惺忪的樣子:“喲,主人,早啊。”

“早你個頭,你一直在這裏睡覺嗎?”

“是啊。不是跟你說我受傷了嗎?”它打了個嗬欠,“早上那一架,大傷元氣呢。”

我拎著他的頸子,連指尖都開始發涼。

這麽說起來,剛剛和那隻饕餮對峙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

它眨了眨眼,問:“怎麽了?”

“沒什麽。”我將它丟到一邊,長長地做了個深呼吸。

還說什麽一切有他在,關鍵的時候居然躲在家裏睡大覺。

男生,不,雄性生物,果然沒一個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