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生本來如一夢

【鬧了一晚上,警察們照例無功而返,怪盜們照例逍遙法外。

柯南纏著我問了很久,沒問出什麽來,於是又用那種讓人心裏發毛的目光盯著我。

我皺了眉:“對了,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什麽?”

“我弟弟那套衣服啊,下次記得還我。他上次在問。”

小鬼翻出一個三白眼:“喂,你——”

我笑:“我也就隻是提醒你一下。”

他挑起眉,眼鏡上麵有一閃而過的光芒:“提醒嗎?”

我笑眯眯地連連點頭:“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時候,最好不要將人逼得太緊呀。”

他咬了咬牙,歎了口氣,然後不知跑去哪裏了。沒過幾分鍾,就有警察來給我們放行,告訴我們,可以回家了。

所以我回到家的時候,已很晚了。

禦村隻送我到大門,道了晚安,便回去了。

我正要掏出鑰匙來開門,門呼的被人打開,有個人劈頭就衝我吼:“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不去上學又不接電話,居然和男人跑去鬼混到現在,你這女人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

我退一步來躲開他的唾沫星子,然後愣在那裏。過了兩秒鍾,開始四下裏張望。門牌號碼沒錯是我家,房子是我家的樣子沒錯,隔壁也是寫著上杉沒錯,可是為什麽道明寺會來開門出來跟我吼?

我指著麵前的小卷毛:“道明寺!”

那家夥額上還有青筋在一跳一跳的:“你還認得我嗎?”

“當然認得,可這是我家啊。”我越過他往裏看,“為什麽你會在?”

道明寺瞪著我:“你以為呢?你不去學校,打電話又沒人接,我還以為你——”他咽下後麵的幾個字,磨著牙,“結果居然是和男人去約會了。我給你的手機呢?為什麽不開機?”

“手機?”我眨了眨眼,花了一秒鍾來想那個手機的去向。我記得好像上次用來砸吸血鬼了,然後……我追出去,回來時家裏就變得幹幹淨淨了,我自然也就沒有追究那些被我扔去做武器的東西的下落。不過,戰場好像是阿天打掃的。我走進去找那隻狐狸,他正伏在沙發上,眉眼彎彎的,明顯是在等著看笑話。

我拎起他,晃了晃:“喂,那個手機呢?”

道明寺靠在門邊,重重的哼了聲。

本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坐在那裏看電視的阿驁也乏力地歎了口氣:“姐姐,你差不多一點。那有你這樣的,它又不是人,怎麽會說話?”

他的確不是人沒錯,可他是妖怪啊,怎麽不會說話?

我不理阿驁,繼續瞪著阿天。那家夥居然還粉無辜的“喵”的叫了聲。

我幾乎就想捏死他。

道明寺走過來,眼睛裏像是要噴火:“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送個手機給你?”

“啊,那個,那啥……”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雖然我的確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可這小子現在的樣子還是很有幾分氣勢的,何況我又弄丟了人家的手機。出於拿人手短的理論,我賠著笑:“我不小心把手機弄丟了……”

“丟了?”道明寺微微眯起眼來。

“嗯。”我應聲,又退了一步,“我會賠給你的。現在雖然一時湊不出那麽多,但是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早知道一回來就碰上這種事情,還真是應該答應快鬥。不管怎麽說,如果那顆紅寶石能分我一半的話,這一兩台手機算什麽。

“誰要你賠手——”道明寺吼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然後眉毛緩緩地上揚,嘴角也慢慢彎到一個壞笑的角度。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原來阿天說的那種想什麽都寫出來的蠢臉是真的存在的。

道明寺挑起一邊的眉毛看著我:“沒錯,你要賠手機給我,在你沒賠出來之前,你就得做我的仆人抵債。就這樣決定了。”

我就知道。

我瞪著他:“喂,這種事情,不是你說決定就能決定的吧?”

那邊阿驁也挑起一邊的眉來,沒想開口幫我,反而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同樣表情的阿天不知什麽時候趴到他腿上去了,一起看向我們。

我不由得皺了眉,這兩個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

道明寺不理會我的反應自顧說:“就這麽說定了,明天要到學校來啊。”然後就自顧地跑出去了。

“喂~”我揚起手來想叫住他,他已在外麵碰的關上門,於是我的手僵在那裏。

沒搞錯吧?幾千塊的手機而已嘛,搞得我要做仆人??

“走掉了。”阿驁歎口氣,伸手將我的手拉下來。

我也歎了口氣,重重地在沙發上坐下來,伸手就將阿天拽過來:“你到底把那手機弄哪去了?”

他再次無辜的望著阿驁叫:“喵。”

於是阿驁將他接過去,放到一邊:“姐姐!”

我隨口應了聲,轉過去:“幹嘛?”

“我要問你幹嘛才對吧?”阿驁輕歎了口氣,望向我,“你白天曠了課和禦村去玩,又招了道明寺守在家裏等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的眉微微皺著,下麵的眼黑白分明,那瞳仁黑得就像夜色,那一瞬間鋪天蓋地一般。我一時間有如遭了電擊,忽地就又想起那個夢來了。

那有如刀尖滴血一般的聲音。

那有如血染出來一般的眼神。

那有如冰山下噴出來的岩漿一般的吻。

那比岩漿而要熾熱的欲望。

我下意識地就往後退去。

“姐姐?你在怕什麽?”阿驁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緩緩轉過來,眉皺得更緊,緩緩的抬起手來,指向自己,“我?你在害怕的是我?”

我搖頭,打了個哈哈:“沒,沒有,我怎麽可能怕你?”

他鬆了口氣一般:“我說也是,那怎麽可能?從小到大也隻有我怕你的份。”

“是啊是啊。”我努力的平靜自己的情緒,試探地問,“阿驁你昨天晚上做夢沒?”

“也許有吧。但是起來便忘記了。”他有一點不解,“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沒什麽。”

我鬆了口氣,靜下來。他也不說話,一時間氣氛有點奇怪,過了一會,我忍不住又抬起眼來問:“呐,阿驁,你有沒有對我,呃,我是說,你覺得我……也不是……”我抓了抓頭,這種事情還真是難表達啊。

“什麽?”

我吸了口氣,索性直接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阿驁愣在那裏,片刻之後漲紅了臉,伸手指著我罵:“歐陽桀你這有妄想症的變態!你哪根神經搭錯覺得我會喜歡你?你在外麵腳踏兩隻船不想有人追究也不用這樣來轉移話題吧?捉弄自己的弟弟是這麽有趣的事情嗎?笨蛋!白癡!”

罵完之後,頭也回直接就上了樓,然後重重地甩上門。

我長長的籲了口氣,癱在沙發上:“還好還好。”

旁邊的狐狸“卟哧”笑出聲來,然後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我甩了個白眼給他,徑直去洗澡準備睡覺。

躺在**,習慣性地順手去熄燈,卻在摸到開關的那一瞬間停下來,然後怔在那裏。

阿天不知什麽時候溜進來,輕鬆地躍到我的**,慢慢地用爪子梳著自己的尾巴:“怎麽了?不敢睡?”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誰說的?你不是不會說話嗎?繼續扮貓啊?幹什麽要開口?”

“呀,不要記恨嘛,那個時候不開口比好玩嘛。”他笑眯眯的,蹭到我身邊來,“來,告訴我,你昨天到底夢到了什麽?嚇得你連睡覺都不敢?”

“誰說我在怕?”我瞪著他,但是連自己都聽出來自己話裏的底氣不足。

好吧,我承認好了。我的確是怕。

夢到曼菲士卡爾拉姆塞斯就算了,為什麽我會夢到阿驁?而且醒來之後,還有那樣清晰的記憶。害我每次看到阿驁都會不自在。如果今天再夢到些什麽,估計我會神經衰弱至死的。

“那麽,”阿天窩在我枕畔,伸出舌頭來舔了一下我的脖子,“這個全身僵硬手心冒汗的反應是因為什麽?”

“是……”我才說了一個字,突然就覺得不對。我是主人不是嗎?我為什麽要乖乖的回答他?於是我吼回去:“是什麽關你什麽事?”

他眨眨眼,好像很委屈的樣子:“不要生氣嘛,主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啊。我會盡力讓主人開心的。”

我哼一聲:“啊,是拿我開心吧。”

他蹭蹭我:“別這樣嘛,人家隻是關心你啊。如果知道你怕什麽的話,說不定我可以消除它啊。”

我翻了個白眼,完全可以確定,他要是知道我怕什麽的話,一定立馬促成它實現。告訴他我就是白癡。

“誰說我怕?是後悔是期待不行麽?”

“後悔什麽?期待什麽?”

“後悔昨天夢到的帥哥沒能弄上手啊。”我歎了口氣,半真半假。如果知道早是夢的話,和拉姆塞斯有進一步的關係也不是不行吧?說不定是很好的體驗也不一定……

“這個好解決。”

我身上突然一重,那狐狸已化做俊俏的少年,一半的體重搭在我身上,眉眼裏是嫵媚之極的笑容,“來,告訴我他長什麽樣,我可以變給你看。而且——”他拋一個媚眼,“任你處置哦。”

“一邊去。” 我一腳踢開他,關了燈,翻了個身,睡覺。原來還隻是擔心會不會做惡夢,再跟他扯下去,是肯定會做的。

阿天躺在我身邊,伸出手來擁住我。

“喂,我叫你一邊——”他的發垂在我脖子上,怪癢的,我忍不住轉過身來,叫了句。結果話的尾音還沒說出口,已被他的唇堵住了嘴。

阿天的手隔著被子抱緊我,在我唇上親了一下,然後輕輕在我耳邊呢喃,“別怕,一切有我在。”

我怔了一下。

月光從窗外漫進來,如水一般在他的銀發上**漾。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我已經在做夢。我竟然覺得阿天的臉上完全沒有平日裏的戲謔,一雙狹長上挑的眼裏滿滿的全是如這月光一般的溫柔。

他那樣溫柔地笑著,柔軟的唇再次找到我的:“晚安吻哦。”

然後我便如上次一樣,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阿驁沒來叫我起床,於是我睡過頭,遲到了。

我氣喘籲籲地推開教室的門,然後愣在那裏。

講台上那個人——修長的身材,藍色條紋西裝,淺咖啡色的很短的頭發,同樣淺啡色的漂亮的眼睛,線條明朗的臉。

《危險關係》裏的高見澤老師?我張大了嘴,聽到自己的聲音訥訥地念出他的名字:“高見澤深雪?”

全身有忍不住興奮的戰栗。

講台上的老師居然是高見澤深雪!

他微微皺了眉,看了我一眼,然後掃了全班一眼,然後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歐陽桀?”

我連忙點頭:“是。”

“嗯。很好。”他微微挑起眉來,笑,“看來不用再做一次自我介紹了。一會下課後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我愣了一下:“嚇?”

他擺擺手:“先進來上課。”

我應了聲,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後死盯著他看。旁邊有隻手伸來過,遞過條手帕,加上達也的白眼:“來,口水擦一擦。”

我回一個白眼過去:“去,我們幾時換的老師?”

“昨天。鬼塚老師出了車禍。”

“哦,可我記得他是教美術的啊。”

“學校又沒規定教美術的不能做級任老師。”

講台上的人重重咳嗽了兩聲,我和達也識相地閉上嘴。

下了課,沒等高見澤招呼,我自動自發地跟過去。

職員室沒幾個人,他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放了教案和書,然後緩緩的抬起眼來看著我:“昨天為什麽曠課?”

“看展覽去了。”我坦白。

“和禦村?”

“是。”有福一起享了,這會有難,當然得一起當。我毫不猶豫地拖禦村下水。

結果高見澤居然沒多問下去,沉吟一會話峰便轉了:“今天為什麽遲到?”

“睡過頭。”我繼續坦白,心裏很是不平,為什麽明知道有兩個人曠課隻抓我一個來談話?

他靜了一會,居然笑了:“你還真是連一點借口都懶得找啊。”

我也笑:“為什麽要找?我找個借口你就可以不追究麽?”

“嚴肅點。”他敲敲桌子,板起臉來。“你曠課遲到也不是一兩次了,單這個月就有多少你記得嗎?”

我搖頭:“不記得。”既然已經曠了,誰還要去記那些事。

“你知道你自己現在的身份嗎?作為一個準考生,你還真是悠哉啊。”

我有點笑不出來,上次曠課,多虧了阿驁的補習才能將功課趕回來。這次又曠,還不知要差到哪裏去了。

身邊的世界太精彩,稍不留神,就將所謂現階段最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我目前已是高三的學生了,一轉眼,等在麵前的便是聯考。

高見澤一直注意著我的表情,這時又輕輕笑了笑:“你以前似乎是美術社的?”

“啊?”我要想一會才記起來有這麽回事,“嗯。”

“為什麽後來退出了?”

“那個,”加入是因為想畫漫畫,後來才發現原來美術社和漫畫社之間還是有一大截差距的,自然也就不願意再去了。我想,在這個到處是漫畫角色的世界裏,直接說出來這個原因會不會有問題,正在沉吟的時候,高見澤輕輕歎了口氣:“繼續來畫畫吧。”

“嚇?”我怔了一下,原來這才是他單獨找我談話的原因?“可是,你剛剛才提醒我準考生不要去做其它的事情啊。”

他從桌上抽出上次考試的成績來:“你以為,像你這種成績,有可能順利地考上大學嗎?”

我噎住,輕咳了一聲。

“所以,你不如試試看考美術類的學校好了。通常來說,藝術類的學校的分數線會比一般學校低一些。”

“可是,我隻會塗鴉,而且還好久不畫了……”

“所以我特意這時候便找你說這件事,還有將近一年,應該來得及。”他說,笑容很溫和,“你不來畫畫,太可惜了。”

我一時怔在那裏,看著他,莫明就覺得心口有些熱,喉嚨微微有些發哽,顫顫的叫了聲:“老師——”

然後沒了下文,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麽。感覺上,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子為我的將來打算過。我那三五年見不上一麵的父親,我那忙得昏天黑地的母親,包括我那個生活上一手包辦卻言語惡劣的弟弟,從沒有一個人關心過我在學校的成績怎麽樣,從沒有人一個考慮過我能不能考上大學,從沒有一個人認認真真的問過我將來想做什麽……

我立在那裏,一時紅了眼圈,並不知道要怎麽樣來表達我這時的心情,隻喃喃地又叫了聲:“老師……”

高見澤揮了揮手:“回教室去吧。你考慮一下,想好了,隨時來告訴我。”

我重重點下頭:“嗯。”

剩下的幾節課,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上完的,隻感覺高見澤那幾句話不停在耳邊回響。

“繼續來畫畫吧。”

“你不如試試看考美術類的學校好了。”

“所以我特意這時候便找你說這件事,還有將近一年,應該來得及。”

成年男子略微偏低的聲音,一字字如扔進湖水裏的石子,細微而清晰的一聲響,然後是無盡的漣漪,一圈圈**開去。

中午的時候,道明寺跑來我教室抓人,一臉喜滋滋的表情拖著我去陪他吃飯。

我翻了個白眼:“你還真當我是你家仆人呐,你說陪你吃飯就陪你吃飯?”

他一臉壞笑的將手一伸:“那麽還我手機。”

我瞪著他:“怎麽可能這麽快?”

他順手就拖住我的手:“那麽去陪本少爺吃飯。”

“喂。”

“本少爺肯叫你去吃飯是你的榮幸,不然像你這種窮光蛋女人怎麽可能吃到那種美食。”

我歎了口氣,在手機的威脅和美食的**下妥協了。

飯是和其它F3一起吃的,道明寺一副撿到寶的表情,其它人則表情各異的看著我。我一一瞪回去,隻顧飛快的吃完盤子裏的東西,完成任務一般,然後起身走人。道明寺一把拖住我:“那麽急做什麽,還有飯後水果啊。”

“沒胃口。”整頓飯被四個貌似小算盤打得嘩嘩響的家夥盯,你說我會不會還吃得下飯後水果?

“放學不要亂跑,我會去找你。”

“做什麽?”

道明寺很可疑的笑,連眼睛都扭曲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怎麽想都不會是好事。我翻了個白眼,向其它人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沒走多遠,西門跟過來:“歐陽,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我停下來看著他:“做什麽?”

他看了一我好一會才問:“你喜歡阿司嗎?”

我笑:“我記得你問過這問題了。你指望我會有不一樣的答案嗎?”

“那麽,別去招惹他。”

黑發黑眼的花花公子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我不由得怔了一下:“西門。”

“他跟我不一樣,他是認真的,他認真地在喜歡你。如果你不喜歡他,就別再去招惹他了。那個後果,不是你背得起的。”西門很認真的看著我,很認真地警告我。

我靜了一下,然後挑起眉來,笑了笑:“你這朋友真不錯。可是,如你所見,並不是我在招惹他,相反,是他一直在找我的麻煩。”

“你可以拒絕他。如果是別的女生,我還不敢肯定,但是歐陽你一定可以的不是麽?”

“我拒絕不了。”我無奈的一聳肩,“我一不小心就欠了他一筆錢。”

西門皺起眉來:“多少?”

“我砸了他一個手機。”

西門笑出聲來:“我還以為欠了多少。”

我翻白眼,對他們這種大少爺當然沒什麽,可對我來說,至少也是大半年的零用錢啊。

“我幫你還。”西門掏出錢包來,先數了數現金,好像不太夠,順手就甩了張卡給我, “你自己去買,直接刷就是。”

我把卡甩回給他:“少來,那不又變成欠你的?欠誰不是欠啊?”

“欠我的沒關係。”他似乎變回那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輕輕笑著,拉過我的手,重新將卡塞到我手裏,湊到我耳邊吐氣如蘭,“欠我的,你可以慢慢還。或者,還可以用別的方式還……”

我下意識地就退了一步,斜瞟著他:“你確定你叫我離道明寺遠點沒有私心?”

“有啊。”他笑,“這個私心大了。”

我翻了個白眼,飛快地走開。

不行,這些家夥誰的都不能欠。我得盡快去找份什麽工作把這個手機錢給還上才行。

下午放學為了躲開道明寺,我騎著自行車到處亂轉,最後在河邊歇下來。放了車,自己躺在河提的草坡上叼了根草莖發呆。

遠處有喧鬧的人聲,車輛遠去的聲音,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太陽偏了西。夕陽的光帶著點橙色,照到河麵上再反射出來,一地的草葉都勾上道金色的邊,在風裏輕輕顫動,流光溢彩。

很漂亮。

我看著麵前的景色,一麵想,我是不是真應該如高見澤所說的去畫畫,然後考個美術類的大學?

“歐陽。”

我側過臉去,看到達也不知幾時躺到我身邊來,這時也學我的樣子叼了根草在嘴裏,棒球帽壓得低低的用來擋住河麵耀眼的反光。“咦,你幾時來的?”

“有一會了,你想事情太專心了。”

“你這樣偷懶可以嗎?棒球隊的皇牌?”

他抬了抬帽沿,看我一眼:“那家夥跟你說了什麽?”

“誰?”

“高見澤。”

“嚇?”我怔怔的眨了眨眼,一時搞不清他到底想知道什麽。

達也翻身坐起來,身子微微扭過來,麵對我:“上午你從他辦公室出來就一直很不對勁,他怎麽你了?”

我繼續有點搞不清狀況,他怎麽就能聯想到高見澤怎麽我了?

“沒什麽啊,為什麽這樣問?”

達也靜了一下,一手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手伸過來,輕輕地撫上我的臉,聲音有如這時的風。

“你那時候,”他的手指移到我的眼角,“眼圈是紅的。”再往下移到我的唇,“咬著自己的下唇。” 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帶著悲傷的溫柔,“你那時候,看起來就像馬上就會哭出來的樣子。”

我怔了一下。他輕輕歎了口氣:“我從沒見過你那樣子……然後是一上午的魂不守舍……”

我拿開他的手:“達也——”

“我知道。”他收回自己的手,打斷我,然後重重地又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又要說如果我選擇了小南,就不要再碰你是不是?”

我靜靜地看著他。

“我知道,我這樣子對誰都不公平。可是——”他看著我,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悲哀,聲音切切的,“我放不下!”

“達也……”

他再次打斷我:“如果你會好好的平安的幸福的一丁點事也不會有的,也就算了。可是當你不開心你受傷你為難你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的時候,你叫我怎麽可能撒手不管你?”

我又一次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裏。我很能理解他的這種感受。或者每個人都會有這種掂著這個又放不下那個的時候,他會有,犬夜叉會有,甚至我自己,有時候也會有。

但是能理解並不代表能接受。

達也看著我,切切地又叫了聲:“歐陽。”

我深吸了口氣,看著他,扯出淡淡的笑容來:“那麽,你想要怎麽樣呢?”

他怔了一下。我繼續道:“我也不想看到你為難的樣子。我不喜歡。那不是我所知道的達也。”

“歐陽……”

“我沒事,高見澤老師不過是問我要不要去畫畫。”我站起來拍拍身上沾的草,走到自己的自行車旁邊,“不早了,我回去了。”

他跟著站起來,又叫了一聲:“歐陽。”

“你在長跑不麽?不要在這裏偷懶啦,不然去不了甲子園哦。”我揮揮手,騎車回家。

阿驁已回來了,正準備做飯,看到我隻是板著臉,一聲招呼也不打。

“阿驁。”我跑去廚房找他。

他隻管做自己的事情,瞧也不瞧我一眼。以前我們吵架,從來也沒有吵到第二天,看來他昨天是真的生氣了。

我跟在他後麵低聲下氣地賠著不是,“對不起嘛,阿驁。我昨天一時說錯話,是我不對,你就不要計較啦。”

他哼一聲,頭也沒回。

“我都跟你道歉啦,不過是一句話嘛,你就不要再生氣啦。”

“什麽叫不過是一句話?那是——”他瞪著我,忽的又將後半句咽下去,紅著臉重重哼了聲,“算了。”

他願意說話,就代表事情已經過去了。

我倚在門口,看著他忙,輕輕地問:“阿驁,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家的父母真的很不負責?”

他瞟了我一眼:“那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做什麽今天想起這種問題了?”

“那阿驁,你有沒有想過,不念書的話,我們可以做什麽?”

他索性放了手裏的事,轉過來看著我:“你這兩天怎麽了?盡想奇怪的問題。”

“這不是奇怪的問題,是很現實的問題。”我歎了口氣,“阿驁你有沒有想過,以我的成績,根本考不上大學?”

阿驁怔了一下,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我:“你真的是歐陽桀?”

我點頭:“如假包換。”

阿驁搖搖頭:“你真不像,我認識了十八年的那個歐陽桀怎麽會想這種事情?在她的字典裏應該沒有考慮打算預謀之類的詞,她隻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絕不會想超過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何況是畢業這麽遠的?”

我怔住。

阿驁看定我,皺著眉:“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想問發生了什麽事。他說得一定沒錯,連我也覺得我正一點點變得不像我自己。就好像達也不像達也,禦村不像禦村,道明寺家的大少爺也不像流星花園裏那個小卷毛。

為什麽?

我所處的這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一個似是而非的夢?

“姐姐。”阿驁輕輕拍拍我的肩,“到底怎麽了?”

我歎了口氣,勉強笑了笑:“沒什麽,不過今天有老師問我,要不要繼續去畫畫,明年報考美術類的大學而已。”

“你想呢?”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想找人商量的啊。”我又歎口氣,“可是我家的長輩還真是難得一見呐。”

阿驁笑了聲:“即使你見得到,也不一定會有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吧。大抵是‘你想去就做好了’,‘老媽永遠支持你的決定’之類說了等於沒說的話吧。”

還好這個弟弟一點沒變,還是那個一點口德都沒有的惡劣的家夥。

我看著他,就像是迷霧裏看到一線陽光,重重地鬆了口氣。

“算了,考不上大學大不了工作,打遍城西無敵手的歐陽桀難道還能餓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