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之前,我會說的
【背著阿驁從井底爬出來,累得我滿頭大汗。一方麵是因為我自己也還沒恢複好,一方麵則是因為受傷的手不好用力。
我坐到井沿上,將阿驁放下來,看著他,喘了口氣。分明是沒幾兩肉的樣子,為什麽會那麽重?左手的傷口剛剛像是又掙開了,血滲透了紗布,火辣辣的痛。看來要把他弄回家去,也是個大工程呐。
這邊已是晚上,沒有月亮,路燈昏黃的光照過來,將阿驁的臉映得層次分明。他靠在我身上,呼吸緩慢而平穩,隻是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阿驁。喂,阿驁你醒醒。”我拍拍他的臉,“我搬不動你了,你醒醒。”
他沒動靜,我歎了口氣,打算重重給他一個耳光看他醒不醒的時候,頭上傳來一個聲音,“歐陽小姐?那裏是歐陽小姐嗎?”
我抬起頭,看到一隻小小的黑色鴉天狗在我頭上盤旋,我應了聲,它便飛下來,落在我麵前的地上。“可算是找到你了。”
“尾黑??”我怔了一下,“什麽事?”
“公子叫我來通知你一聲,你上次請他查的事情他查到了。”
“耶?”我眨了眨眼,花了一兩秒鍾來想,我拜托過律什麽事情。
“就是上次你說那個棋盤的事啊。”尾黑的聲音有小小的不滿,“公子打過很多電話都沒有人接,所以就派我來了。”
“嗯。”我一捶捶在自己掌心,想起來了。我向它笑了笑,“啊,辛苦你了。我明天去找律好了。”
它點了點頭,“那麽,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我連忙叫住他,“能不能請你再幫個忙,幫我把我弟弟背回去?”
它看了我身邊的阿驁一眼,又看了一眼我的手,“咦,歐陽小姐你受傷了嗎?”
“嗯,一點小傷,麻煩你先變成人幫我把他背回去,我請你喝酒。”
“真的嗎?”我話才落音,尾黑已變成一個有著張怎麽看都很像鳥的臉的男人,一把將阿驁抱起來,一臉興奮的看向我。“走吧。”
我拎著包,跟在後麵,沒走出兩步,後麵有馬達的聲音,然後有車燈的光射過來,我往旁邊閃了閃,那輛機車卻偏偏在我身邊刷的停下。
我在強烈的燈光下微微眯起眼,看向車上的騎士,黑衣,戴著頭盔,看不清楚麵貌,我正猜是誰的時候,坐在後座上的人已跳了下來,將頭盔取下來遞給那騎士,然後轉過來看著我,“歐陽。”
這個人我認識。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上杉家的笨哥哥。
右手拎著包,我抬起左手來打招呼,“喲,達也。”
他看一眼我的手,看一眼我旁邊的尾黑,再看一眼尾黑手裏的阿驁,眉皺起來,“歐陽,你這是怎麽回事?手怎麽了?阿驁怎麽了?後麵那形跡可疑的人是誰?”
我還沒說話,尾黑先叫起來,“我哪裏形跡可疑了?”
我回頭瞟他一眼,笑出聲來。說實話,哪裏都很可疑啊。
尾黑很委屈的看向我,“小姐……”
“別理他,天下再沒有比你更可靠的人了。”我笑,拍拍他的肩。如果他也算人的話。
小妖怪居然為了這句話感動得眼淚汪汪,可見律平常真是很打擊它。“小姐,小的會努力報答你的信任的,請盡量吩咐小的吧。”
“啊,那個,麻煩你先送我弟弟回去吧。”
“遵命。”尾黑抱著阿驁就往我家的方向跑去。這邊達也重重的咳嗽兩聲,我回過頭來,“感冒還沒好麽?早叫你去看大夫了呀。”
達也瞪著我,“該去看大夫的人是你吧,你的手到底怎麽回事?”
“刀傷。已經處理過了。”我把包紮得很好的左臂伸給他看,但是被血滲透的紗布顯然說服力並不大。
達也翻了個白眼,向那邊的機車騎士道:“新田,麻煩你送她去醫院。”
“新田明男麽?”我看向那一身黑衣的騎士,有一點想學他的女球迷尖叫。達也掃了我一眼,很乏力的歎口氣,“歐陽~~~”
新田像是笑了聲,但他的臉被頭盔擋著,看不到什麽表情,隻做了個上車的手勢。
“不行,我就這麽走了,阿驁怎麽辦?”我看向那邊像是已經快到我家門口的尾黑,有一點擔心,如果沒人開門,他會不會把牆弄個大洞進去?
達也的目光來回梭了一下,向我伸出手,“鑰匙,你去醫院,我幫你去安置阿驁。”
我找出鑰匙來給他,一邊向那邊的尾黑喊了一嗓子,“尾黑,我弟弟交給達也好了。你先回去吧,下次請你喝酒。”
尾黑揚起手來,意示聽到了,我抬腿跨上新田的車,他順手將剛剛達也取下來的頭盔遞給我。
“新田,拜托你了。”達也在路邊揮手,新田揚起手,意示他放心。
然後我套上頭盔,抱緊新田的腰,他發動車子,風馳電掣,一下子將達也拋在身後。
“抱歉啊。”我將頭靠在新田背上說。
他沒回頭,發了個悶悶的鼻音,“嗯?”
“你本來是來找小南的吧,被派了這樣的差不會不情願麽?”
紅燈,他停下車,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有些笑意,聲音隔著頭盔,有點悶,“不會,你很有趣。”
“哦,謝謝。”我繼續趴在他背上,“介不介意我小睡一下?”
“不行,會掉下去的。”他笑,信號燈一轉機車就風一般跑出去,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抱緊他,還是忍不住要驚呼,“新田,你考不考慮去賽車?”
“等我不打棒球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
很快了。我想,但是沒有說出口。記憶中新田似乎高中畢業就開始將棒球放在一邊考慮承繼家業了。
很快的到了醫院,處理傷口的時候,新田在一邊陪著我,看著護士將那原來的紗布拆掉,清洗,上藥,再重新包紮好,皺了眉,“怎麽會弄成這樣的?”
“被妖怪吞下去了。然後另一隻妖怪殺了那隻妖怪,誤傷到在它肚子裏的我。”我很誠實地告訴他,但是他明顯不信,睜大眼看了我一會,然後笑出聲來,“你真是很有趣。”
“比小南還有趣麽?”
他像是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個,怔了一下。
我垂下眼,看著護士小姐進行收尾工作,過了半晌,聽到他輕輕道:“小南她不是有趣,她是……”
話尾在這裏頓下來,黑衣的男生眼裏閃過一抹很柔和的光彩,像是很小心的斟酌著該用什麽形容詞。
我笑:“是每個男生心裏的憧憬呐。”
他也笑了,“大概是。所以,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打倒上杉那小子呀。”
我握住他的手:“我支持你。”
他又怔了一下:“我以為你是他的朋友。”
我又笑笑:“我比較喜歡帥哥。”
他看著我,再次笑出聲:“謝謝。”
新田送我回去的時候,達也已將阿驁安置在他的房間裏睡著,自己坐在客廳裏,一麵看電視一麵等我們。
新田隻到門口,車也沒下,跟達也打了個招呼,直接便回去了。
達也看著我,皺著眉,板著臉,一副要發大脾氣的樣子。
我其實也不是太無法無天的人,克星很多,但這位上杉家的笨哥哥從來就不在我怕的人之列。我打了個嗬欠,準備無視他,直接去睡覺。
達也拖住我,“上樓之前,先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如何?”
我笑,輕輕拍拍他的臉,“不要用這種像是抓住晚歸的妻子的丈夫的口氣和我說話,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他稍微有一點臉紅,但並沒有放開我,“在你看來,我們是什麽關係?”
“鄰居,同學,頂多也就加上一項青梅竹馬。”真的是累了,我索性在他旁邊的沙發上窩下來。
他看了我很久,“隻這樣?”
“唔。”我懶懶的應了聲,“還能是什麽?”
他緩緩的俯下身來,黑白分明的眸子有種怪異的壓迫感,我有點不安扭動了一下身體,然後他的唇就覆了下來。柔軟的,溫熱的,輕如羽毛的。舌尖濕潤,帶著種男性特有的味道,浪一般的卷過來。
沒有回應他,也沒有推開他,我看著他,想知道他這次又想說什麽。
他看著我,輕輕喘息,“這是一般的鄰居,同學,青梅竹馬會做的事情麽?”
“嗯。似乎的確不是。”我偏了偏頭,“我應該叫非禮的。你知道我反應一向比較遲一點,介不介意我現在喊?”
他盯著我,咬牙切齒,“歐陽桀——”
我歎了口氣,坐直身子,“在,什麽事?”
他也歎了口氣,“你難道會隨隨便便和不喜歡的人接吻?”
“你的意思是,你是喜歡我才親我的?”我笑起來,伸手托起他的臉,“來,親愛的上杉家的笨哥哥,告訴我你喜歡我到什麽程度?隔一天便可以因為跟別的女生說話而將我們的約定忘到腦後麽?還是一會回去便會去偷看隔壁家少女映在窗上的影子?”
他怔住,喃喃地喚了聲,“歐陽——”
“全心全意的喜歡一個人的上杉達也,才是我喜歡的人。”我笑,在他嘴角輕啄一下,站起來往樓上走,“我要睡了,你自便,出去記得幫我鎖門。”
那個是所有男生憧憬裏的女性的小南,想必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
那麽請幹脆點,放棄我吧。
畢竟,那個“上杉達也愛淺倉南,比任何人都愛”的上杉達也,才是我最初喜歡上的人。
回房睡覺之前,先去看了阿驁。
他還在睡,但臉色已好看了很多。我歎了口氣,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臉,這家夥,居然從頭睡到尾,真好命。
阿驁的皮膚很好,並不像一般男生那樣粗糙,白晳細膩,手感很不錯。所以我多捏了幾下。然後就想起在那妖怪肚子裏,他昏迷之前,似乎是想告訴我他生日那天許的什麽願。但我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他沒說出來,還是我沒聽見,還是我忘記了?
那到底是什麽?有沒有像我的願望那樣實現了?
算了,先回去睡覺,明天還要去找飯島律,以後再說吧。
才站起來,發現衣角被人拖住。回過頭,看到阿驁不知幾時已經醒來,半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目光迷離的看著我,輕輕的喚了聲,“姐姐……”
“嗯。”我坐回床邊,拍拍他被我捏紅的那半邊臉,“你醒啦。”
“唔。”他輕輕呻吟,目光看向四周,“我們,回來了?”
我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果然男生沒睡醒的樣子都很性感,我家弟弟就絕對不輸給那天的禦村。
正在回想那天禦村被基德下了迷藥之後的樣子,阿驁突然伸手緊緊的抱住我,我怔了一下,皺了眉,“阿驁?”
他抱緊我,頭擱在我肩上,深吸了口氣才緩緩道:“我們還活著,太好了。”
我又怔了一下,原來那個時候,他還是怕吧。說來也是,那種情況,連妖怪都怕了,何況像阿驁這樣連架都不會打的乖小孩?我輕輕撫著他的背,柔聲道:“沒事了,不用再怕了。我們不都好好的回來了?”
他不答話,抱著我沒鬆手,緊得像要將我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壓到了我的左臂,我痛得抽了口氣,他才慌忙的放開了,“你受傷了?”
“嗯,一點皮外傷。”我將左手往後收了收,“先不說這個,你那時說你許的願望是什麽?”
他怔了一下,然後目光瞟向其它的地方。“也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我追問。這個弟弟雖然又惡劣又別扭,但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會說謊。
他別開臉,“那是個秘密,我不會說的?”
我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威脅,“死也不說?”
他反而笑了,輕輕笑著,輕輕道:“死之前,我會說的。”
所以才會挑那種時候說?什麽嘛,故弄玄虛搞得神秘兮兮的有什麽好處?我翻了個白眼,覺得不浪費自己的腦細胞比較好。所以站起來,走回自己房間去睡覺。
飯島家的老房子四處彌漫著陰森的味道。我去的時候,飯島媽媽正在上課,去叫了律一聲,便很歉意的說招待不周,請我隨意。
於是我坐在旁邊,一麵看他們上課,一麵等律出來。
上課的內容是茶道,講的人專心致誌,聽的人聚精會神,不一會便有清淡的茶香縈滿雅室,但在我來說,實在太無聊了一點。如運動一樣,我在意的始終是人,如果在做的人不是帥哥美女的話,那對我而言則一點意義都沒有。
律大概過了十幾分鍾才出來,我瞪著他,用了這麽久,也沒見打扮成一朵花嘛。不由得就抱怨了聲,“真遲。”
“抱歉。”他乏力的歎了口氣,指向身後,“我隻是在想辦法說服他不要跟去。”
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他那個被妖怪占據著身體的父親正露了個古怪的笑容,揚起手來跟我打招呼。
我也歎了口氣,“看來你好像並沒有想出什麽有效的辦法吧。”
“嗯。”律又歎了口氣,“你知道,現在的妖怪不好騙了。”
我點頭附合,才從一個妖怪橫行的年代回來的我對這句話深有體會,能夠不被妖怪騙已經很不容易了,一不小心就會落到和我一樣的下場,那絕不是什麽好事,有我的左臂為證。
“那麽要帶他一起去嗎?”
律頭上一大滴汗掛下來,“你覺得去別人家裏拜訪的時候,這種人可以帶得出手嗎?”
好像要為律的話加佐證一般,青嵐又笑了一下。
我隻覺得背脊發寒,本來想責怪律說話太過份的話到了嘴邊生生的咽了下去,決定同情律。不孝和毒舌,其實都不是天生的。
律歎了口氣,很無奈的看向我,像是無計可施的樣子。
於是我伸手挽住律的手臂,向青嵐甜甜的笑了笑,“大叔,破壞年青人的約會是要遭天遣的。”
律翻了個白眼,“喂喂,歐陽,你不要亂說話呀。”
青嵐看了我們一眼,哼了一聲,擺明不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去哪裏啊?那可是有上千年的怨念的東西,很危險的,我不看著點怎麽行?”
是有個千年的老鬼是沒錯,可這個鬼大概除了纏著人下棋之外,沒有別的危險性了吧?
我歎了口氣,這妖怪果然很難騙。
不過幸好飯島媽媽很好騙,在聽到我們的對話之後,就走了過來,“哎呀,老公,年輕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嘛。難得歐陽小姐來找我們律的,就讓他們去就好了。”
我和律連忙趁他被拖住的時候出門。
飯島媽媽站在門口向我們揮手,“玩得開心點啊。”
律又是一滴大汗,“我媽好像誤會了,這樣好嗎?”
“有什麽關係?”我笑,將他的手抱得更緊一點,“不如我們真的試試看交往好了。”
律一臉黑線,“歐陽——”
“說笑的,我對整天圍繞著一群鬼怪的陰沉少年沒興趣。我隻是想找你幫忙去找那個棋盤而已。”
“你還真是直接。”他歎了口氣,領著我去近藤家。
按了半天的門鈴,一個老態龍鍾的爺爺來開了門。我們說明來意之後,他表明他就是當年去拜托飯島先生的人。又說那之後他便將棋盤收到倉庫裏,幾年前他孫子有翻出來過一次,但是沒聽說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那是因為你孫子對你的信任度不夠。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進藤光那還叫沒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律斜了我一眼,然後問,“那麽,現在那個棋盤在哪裏?”
老爺爺領著我們到了另一個房間,布置得很古雅,和式的矮桌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個棋盤,兩盒棋子。
老爺爺嗬嗬的笑,“不過也算是托這個東西的福,我們家居然出了那麽厲害的棋士呢。”
我再翻白眼,誇自家的孫子是這麽誇的麽?
律跟著我翻了個白眼,徑直走去看那個棋盤,喃喃的嘀咕了一句,“你真的是來看這個棋盤的?”
“我是來看一隻千年老鬼的。”我笑,跟過去。
棋盤被擦得很幹淨,經緯分明,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異狀,我伸手摸了摸,順口問,“近藤爺爺,你孫子今年多大呀?”
“十八。”
我怔住,扭過頭去看著那個笑得胡子微微顫動的老爺爺,“近藤光有十八歲了?”
那麽說,佐為應該早已經消失掉了才是。那麽,為什麽飯島爺爺還會讓我做那種夢?
那個上千年的怨恨,上千年的執念,不是早就應該化解了麽?要說他還有什麽不甘心,也是因為小光吧?為什麽還會讓我夢到佐為下棋?
老爺爺繼續微笑,“啊,歐陽小姐你認識我家小光嗎?”
我連忙擺擺手,“不認識。”
“那怎麽知道他的名字呢?”
“近藤爺爺你剛才說的。”
“是嗎,我說過嗎?”老爺爺搔搔頭,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律看著我,歎了口氣,輕輕道:“我可不記得他有說過,搞了半天你是衝著人家孫子來的。我居然真的信你夢到我外公……”
“我真的夢到你外公呀。”我也歎了口氣,解釋。
他挑起眉毛,一副死也不信的樣子,然後起身便要走。
我拖住他,“你去哪裏?”
“這裏什麽異狀都沒有,沒必要再留下來陪你追人家的孫子吧。”
“呃。”我噎了一下,皺了眉,“我?追近藤光?就那個留兩撮黃毛的小屁孩?還不如塔矢漂亮呢。”
律轉過來看著我,“你確定你不認識這家的孫子?”
近藤爺爺也轉過來看著我。
得,一時口快,這下子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一攤手,正想說你們愛信不信的時候,外麵有個聲音叫,“我回來了。”
一個少年走進來,除了額前的留海依然染成金色之後,近藤家的孫子已出落得令人咋舌的俊朗,有一點像夜神月的樣子,但顯然要比他開朗得多。見到我們,先是怔了怔,然後就笑起來,“喲,有客人啊?”
“嗯。”近藤爺爺笑眯眯的介紹,“這位歐陽小姐是特意來找你的,我想大概是你的棋迷呢。”
“喂喂。”我翻了個白眼,死老頭不要亂說話呀。
“哦?”近藤光搔搔頭,有一點靦腆,但更多是得意的笑,“是嗎?”
“不是的。”我歎了口氣,直白地回答,“我不是來找你的。”
“啊?”
房裏幾個人都怔住。
我於是繼續直白地扔炸彈,“我來找佐為。”
其它人繼續發怔,近藤光的臉色刹那間蒼白的像個鬼,一步就逼到我麵前,圓睜著雙眼,“你說什麽?”
“我來找佐為,藤原佐為。”我淡淡微笑,“我想你記得他。”
近藤光盯著我,臉色一變再變,“你是誰?你怎麽會知道佐為?”
又是這問題,我歎息,問的人不煩答的人都煩呀。“我叫歐陽桀,有一點小小的通靈的本事。某一天打盹的時候,夢到一個白衣飄飄酷愛下棋的鬼——”
話還沒說完,近藤光已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他——他在哪裏?”
那邊律和近藤爺爺連忙跑過來,“你做什麽?”“小光,你幹什麽?快放手。”
我輕輕拍拍他的手,“放鬆一點,我隻是夢到他,不是見到他。”
他鬆開手,努力的想平息自己的情緒一般深吸了口氣,但最後說出口的句子仍然支離破碎,“他——佐為——他說什麽?”
“什麽都沒有。”我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淡淡道,“所以我才來找他想問問看,他到底什麽意思。”
“他不在這裏了。”近藤光的聲音黯然,輕輕地歎息一聲,幽黯得連聽的人都要神傷,“哪裏都找不到他了。”
我知道,從聽到近藤光已有十八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隻是不能理解,既然他已經消失了,為什麽我還會做那種夢?單純是飯島爺爺因為自己沒能解決那個棋盤的問題而留下來的執念嗎?
律聽到這時候才輕輕的插了一句,“佐為,就是那個在棋盤上留下怨念的人麽?”
我點下頭。
律看一眼那個棋盤再看一眼近藤光,“那麽說,後來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是因為有人延續了他的夢想?”
我繼續點頭,“大概是這樣的。”
“那麽,他不在也是很正常的吧,怨念化解了,自然也就升天了。他在人間滯留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可是……可是……”近藤光喃喃地打斷律,眼睛裏已有了淚光,“可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那麽短——我好想,好想再見他一次呐。”
嗯,我也很想見他啊,那樣風華絕代的佐為。
“如果是升天的話……”我沉吟著,看向律,“通靈人裏不是有一種人不論多遠,甚至連已經升天的靈都能召喚出來的?”
律皺了眉,想了一下,“似乎是有這種說法的,但是我從來就沒見過這種人啊。”
我也沒見過,但是我知道有。
比如,恐山安娜!
律盯著我,“你想找這種人來召靈?”
“嗯。”我點下頭。
律皺了眉,“這樣打擾死者的安寧不好吧?”
我翻了個白眼,“是他們先打擾我的好不好?等我找到恐山安娜,第一個先抓你外公出來問,他到底搞什麽鬼。”
律頭上掛下來一大滴汗,閉了嘴。
近藤光看著我們,“你們的意思是,有辦法可以找佐為出來?”
“不一定啊,因為誰也不知道佐為他到底是什麽狀況呀。”
他的目光卻突然決定起來,“可是總還是有一點希望的是嗎?要怎麽做?”
“嚇?”我抬頭看向他,眨了眨眼。
“如果想找佐為出來的話,要怎麽做?”近藤光居然一本正經地鞠了個躬,“請你告訴我。”
“啊,那個,你不用這樣啦。”我連忙揮揮手,幹嘛把氣氛搞得這樣沉重?“首先我們要去找到一個叫恐山安娜的女孩子——”
我頓了一下,突然覺得,安娜也不是那麽好找的,連近藤光都能長到十八歲了,誰知道安娜現在多大?在哪裏?而且以安娜的那種個性,也不是什麽人說要她幫忙她就會幫的吧?
我忍不住就歎了口氣,近藤光看著我,“怎麽了?”
“總之呢,這個也要看機會啦。”我有一點泄氣,乏力的擺擺手,“我若是有消息,再通知你好了。”
近藤光大概自己找佐為也找到那麽久,知道那是怎麽辛苦和無奈的一個過程,也不多追問,靜了一下,拿出張便條來,寫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給我。“請你務必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點點頭,收好那張紙,跟他們告辭。
律自從近藤家出來,就不時悄悄地斜著眼看我,我被看得不耐煩,在他麵前站定了,正視他的眼,“喂,有話你就直說好了。”
他尷尬的笑笑,“我隻是覺得你很奇怪。”
我翻了個白眼,“我哪裏奇怪了?”
“你,那個,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但是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我打斷他,又翻了個白眼,“這話是怎麽說的?真是別扭。”
“就好像你知道近藤家有那個棋盤,卻不知道近藤家住在哪裏。就好像你知道近藤家有個孫子,卻不知道他多大。就好像你知道有個通靈人叫恐山安娜,卻不知道她長什麽樣住哪裏。”律看著我,一點一點的數。
我笑,“就好像我知道你爸是個妖怪扮的,卻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司。”
他微微紅了臉,“喂喂,幹嘛扯到我身上來?”
我打了個哈哈,“我跟你說過我隻能稍微看到一點吧,所以有時靈有時不靈,隻能看到過去看不到將來,就是這樣。”
“是嗎?”他猶疑的看著我,我擺擺手,懶懶的答了句,站到站牌下麵等公交車。
他走過來站到我身邊,低低的嘀咕了一句。“可是還是覺得很奇怪啊。”
奇怪就奇怪吧。
我知道的,是動漫裏已經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的,是這個世界裏在我介入之後會發生的變化。
而我對於這種變化,是滿心期待的。
這樣的人生才比較有趣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