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險象叢生(二)
沒有人可以阻擋住白健江,他必須找到四姑娘!
這是白健江那天在劉集就產生的想法,如果不是畢傳雲,那天他就奔穀城方向去了。
“狗日的宮田,敢抓我的女人。”他在心裏這麽恨著,牙齒咬得格格響,一點也不覺得拿別人的女人當自家女人是件難為情的事。
放翻兩個新兵蛋子後,白健江溜出華家嶺,直奔山下而去。
時間、地點都是他跟夥夫周老實說好的,周老實說不出話,耳朵卻好使,驚慌中將他叮囑過的事一一記下了。
過穀河時,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白健江當然不會直奔馬頭橋,侯四那龜兒子,專門跟他過不去,他走馬頭橋下遊的深水灣,那兒有架吊橋,白健江小時就爬過,第一次下山見四姑娘,就是打那兒過去的。誰知到了吊橋邊,意外地看到一隊把守的衛兵。奶奶的,前些日子這裏都沒人管,咋單單這晚就有了衛兵?白健江一邊疑惑,一邊想辦法,硬衝顯然不行,吊橋就兩根鋼索,晃晃悠悠,膽小的人一到橋上就暈,甭說過橋,看一眼都怕,如果再有人衝你嘰裏呱啦的,不掉下去淹死才怪。
四下觀察一會兒,白健江計上心來,他摸到吊橋下遊百米處,那兒有座石崖,崖上堆滿亂石。白健江用勁往下滾石頭,巨大的聲響驚著了那隊守在吊橋下抽煙的衛兵。
衛兵大約有十個人,一準是侯四的部下,就聽有人喊了一聲,提著槍衝這邊跑來。白健江會心一笑,連著又推下幾塊山石,然後飛身朝吊橋奔來。吊橋下還有兩個衛兵,兩個他不怕,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讓他給撂倒了。
過了吊橋,周老實已等在那裏,他已候了白健江兩個鍾頭,正擔心他不能來呢。白健江會心地衝周老實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周老實哇哇了兩聲,遞給他馬韁繩。
馬是周老實從營裏偷來的,除了馬,還有一箱手榴彈。
周老實也是豁出去了,能救自家女人,掉腦袋也值。
周老實哇哇著也要跟白健江同去,白健江不耐煩地打斷他:“好好守在團部,她的事,跟你沒關!”
說完,飛身上馬,揚鞭朝穀河邊那條小道奔去。
而此刻,山崎正獰笑著盯住四姑娘小蛾。幾天折磨下來,四姑娘小蛾已有氣無力,頭發亂蓬蓬地蓋在臉上,遮住了被山崎手下打腫的半邊臉。額頭上起了兩個腫胞,是山崎摁著她的頭在柱子上碰的,衣服被撕破,露出白燦燦的半邊胸。
“說還是不說?”山崎拿著馬鞭,撥拉開她的亂發問。
“我不知道。”四姑娘小蛾掙紮著回應了一聲。
“你的狡猾,鬼見愁的你明明知道,再不說出來,我的馬鞭狠狠的。”山崎不甘心,原以為用不了一天,這個女人就會開口,哪知這女人嘴巴硬極了,山崎到中國這麽久,還很少遇到這種硬骨頭的女人。
“不說鬼見愁,說出彈藥庫和十八洞也行,皇軍照樣有賞。”
山崎耐著性子,笑眯眯地**道。
四姑娘猛地甩了下頭,她已打定主意,就算被折磨死,也絕不能告訴鬼子那條道。至於彈藥庫和十八洞,四姑娘小蛾倒不害怕,因為她壓根不知道。不知道的東西,就算殺了她,鬼子也是白忙活一場。
山崎連問幾聲,四姑娘小蛾都不做聲,她的態度激怒了山崎,山崎掄起馬鞭就要抽,門外忽然傳來傳令兵的聲音:“司令官到!”
山崎一個立正,宮田司令官已在竹康等人的護擁下,走進了這間光線暗淡的屋子,屋子裏的黴味熏得宮田連打幾個噴嚏。
“你的失職,怎麽能把小蛾小姐關在這裏!”
宮田凶巴巴地衝山崎叫囂了一句。
竹康掄起巴掌,就衝山崎連甩幾下:“飯桶,這麽多天問出了什麽?!”
“山崎無能,請司令官訓示!”山崎挨了打,身子反倒挺得更加筆直。
“把她抬到那間屋子去!”宮田衝山崎命令。
“嗨依!”山崎揮揮手,進來兩個小鬼子,手忙腳亂地抬四姑娘小蛾。
四姑娘小蛾仰起頭,拚上全身的力氣罵:“不要碰我!”但這陣,碰不碰已由不得她。宮田和竹康的目光同時跟過來,掙紮中,四姑娘小蛾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宮田和竹康看到了她結實的**。
宮田咽了下唾沫,竹康也跟著咽了一下。
北邊這間被陽光照耀著的屋子,以前是當地財主家的廂房,穀城淪陷後,這一帶的財主都跑開了,山崎帶著他的小分隊,大大方方住了進來。這陣兒,幾個鬼子在廂房裏一陣忙碌,四姑娘小蛾被丟到了炕上,為防她做出什麽過激的動作,她的手和腳都被綁上了。
一陣接一陣的恐怖還有疼痛襲擊著四姑娘,憑直覺,四姑娘小蛾預感到滅頂之災就要降臨。
她在心裏一遍遍呼喚著一個名字,不是男人周老實,也不是副團長白健江,而是她心裏藏著的那個人。
她喚得自己心都要爛了,那個男人就是不出現。
四姑娘小蛾沉沉地閉上眼,心忽然被絕望給淹住,興許這輩子,她也見不到他了。
她莫名地就恨起自己的爹孟大關子來。
如果不是孟大關子阻止,她是能跟他一起私奔的,可孟大關子愣是鐵了心不讓她跟他好,爹像是中了邪,一心要招白健江當上門女婿,他咋就不懂女兒的一片心呢?
“再跟他瘋瘋癲癲亂跑,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爹的話又在耳邊回響,是那個太陽暖暖的春日,爹帶著白健江跟馬隊去太原城送貨了,家裏突然清靜下來,熱鬧慣了的院子,一旦靜下來,是很讓人不自在的。
尤其院裏就剩下她跟他,馬夫周老實也趁這空到山那邊看他娘去了,偌大的孟家大院顯得空落而又擁擠,她站哪兒也不舒服,他好像也是,一會兒跳進馬廄,一會兒又跑進羊圈,院裏其實是沒活的,有了周老實,啥活也輪不到他幹,他就像少爺一樣被寵在孟家大院,穿得幹幹淨淨,整日在她眼前晃來悠去,雲彩一樣迷惑著她的眼睛,還有心。
她想不明白,爹既然不喜歡他,幹嗎又讓他到自家來,不如老老實實讓他待在白家的鐵匠鋪。他又不是孟家的兒子,是人家白鐵匠白老恒撿的呢。
後來周老實偷著告訴他,爹想掏錢把那個人從白家買過來,做自己的兒子。爹想兒子想瘋了。
女婿不是半個兒嘛,她想不通,問周老實,周老實老老實實跟她說,她爹是想雙保險,把白家兩個兒子都套住。
哼,兩個,怕是半個也套不住!她當時恨恨地想。
誰知當時的氣話竟成了最後的現實,爹果然沒套到,她呢,也沒套到。
她想套到。
真的想,現在更想,她這輩子,心裏就藏過他一個,明著藏,暗著藏,藏來藏去,竟藏下一世的淚,半世的怨,還有……還有斬不斷的那個念頭!
那個春陽照得人心裏癢癢,走來走去非要做點什麽的日子,他們膽子一大,就上了山。他曾告訴過她,山上有條極神秘的道,叫鬼見愁。是她爹第一個發現的,後來又帶著他跟另兩個腳夫走過一趟。
“不隻是險,一路還有好多景呢。”他說。
她是個不安分的女子,打小如此,越不該去的地方,越想去,越不該做的事,越想做。於是想也沒想,就跟去了。
他們在山上走了三天,見識了三天,也膽戰心驚了三天。
三天還有三夜裏,其實最最讓她心跳不止的,不是白天,是夜。
一個女兒家偷偷跟著一後生,敢在山上過三個夜,這事,要是傳出去,丟死人呢,不被爹打斷腿才怪!
爹沒打斷她的腿,三個夜卻偷了她的腿,每當夜來臨,她就一步也邁不動了,恨不得賴在他懷裏,動都不動。
他咋就那麽老實啊,呆,傻,木訥得要死。三個夜啊,他嚇得躲在一邊,連她跟前坐都不敢,更甭說抱一抱她了。
她傷心,可心裏又甜蜜蜜的。有時候她也想,要是換了白健江,那三夜,會咋?
她搖了搖頭,她這才發現,自個心裏,是裝不下第二個男人的。
那三個夜最終是靠周老實瞞過去了,爹盡管知道她跟他出去了一趟,但爹想不到,她會出去三天三夜,爹以為,隻是半天呢。
她忽然就笑了。
這時候,她居然還能笑得出!
門吱扭一聲開了,宮田司令官滿臉**邪地笑著走進來。
宮田司令官已經教訓完山崎,作為帝國軍隊的高級情報官,山崎的無能令他相當惱火,好在,山崎把四姑娘小蛾完好無損地留給了他,這一點令宮田司令官興奮。
宮田司令官有興奮的理由,四個小時前,跟隨井澤旅團的小田原子向他報告,那條道找到了,他們挖地三尺,終於從被帝國軍隊擊敗的支那潰軍中找到一個叫範麻子的逃兵。那家夥是個大煙鬼,小田原子找到他時,他正發瘋呢,他的營長搶了他最後一點救命的煙,小田原子“喲西”了兩聲,一把捏住範麻子的脖子:“你是豬,支那蠢豬。”
“煙,我要煙,太軍,給我一口吧。”範麻子流著鼻涕,痛苦萬分地說。
“你的,隻要說出鬼見愁,煙大大的。”小田原子一邊說,一邊用力卡範麻子脖子,範麻子險些就讓他掐斷氣。
範麻子如願以償得到了大煙,小田原子呢,為帝國軍隊立了一大功。
“嚴密封鎖消息,不能讓支那人知道,那條道是範麻子說的,明白不?”宮田司令官爽得鼻子都要歪了,連著誇了幾聲小田原子,又命令道。
小田原子自然知道宮田司令官的用意,“嗨依”了一聲,摟著一個剛剛抓來的中國女人發泄去了。
宮田司令官真是太激動了,真是應了支那人那句古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苦苦尋找的“鬼見愁”,竟讓一個大煙鬼給說了出來。他摟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邊飲酒,一邊在腦子裏謀劃下一步行動。
下一步行動一定要狠,快,要讓支那人徹底繳械。不,他要血洗米糧山,要讓沈猛子和屠蘭龍付出代價。
紅水溝白白丟掉一個大隊,令他顏麵掃盡,崗本大佐又不能及時拿下劉集,讓他的計劃受阻。再這麽下去,他這個常勝將軍,英名就要毀在米糧山。
“我要把米糧城變成廢墟!”宮田司令官猛地放下酒杯,右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懷裏女人的**,女人沒想到他會這麽用力,痛得大聲叫喚。
宮田司令官齜開一口黃牙,目光貪婪地在女人高聳的**上擱了很久,女人還以為他又想要了,嬌滴滴地把半裸的身子偎過來。
宮田司令官猛一用勁,推開女人,大踏步地朝作戰室走去。
一個宏偉的計劃在他腦子裏誕生,他要在支那人的土地上再次書寫傳奇!
宮田司令官原本對倉野正雄是抱有厚望的,這也是他遲遲不讓山崎把四姑娘小蛾帶到他麵前的原因。現在,他對倉野已經徹底失望,不,是絕望。
“叛徒,敗類,大日本帝國的羞恥!”
他完全可以將倉野送回崗村寧次那兒,讓他接受懲罰,一想倉野跟白健江的關係,宮田立刻改變了主意,這也是他為什麽不讓小田原子外泄範麻子這個線索的原因。
他要讓全米糧城的人都知道,鬼見愁,是倉野正雄說出來的,不,是倉野跟他的相好四姑娘告訴帝國軍隊的。
哈哈,妙,太妙了。倉野,我讓你求活不成,求死更難!
宮田司令官完全被自己的美妙計劃感染了,內心激**著一股血流,仿佛已看見,支那人在他的屠刀下,高粱一般倒下去,血,他看見大片大片支那人的血,染紅了山,染紅了川,染紅了屠蘭龍借以抵抗的女兒河!
血!走進廂房的宮田司令官意外地看見,一股殷紅的血正從四姑娘小蛾嘴裏流出,他起初還笑眯眯的,剛才那間黑屋子裏不經意看見的那片豐胸,比日本藝妓更加結實的**,令他本來就已激**的胸更為激**,他體內的野火被點燃,熊熊的,不能抑製。
他原本是沒有這個計劃的,四姑娘的名字盡管在他腦子裏活躍了很多天,但他還不想睡她,他想留待日後,最好當著白健江和倉野正雄兩個人的麵,那樣才刺激、過癮。可是現在他突然就變卦了,他必須睡她,他要用自己強有力的大手,揉碎她小山頭般的兩個**。
他要撕開她的胸膛,看看她心裏藏著的日本人,到底是個什麽樣?!
四姑娘小蛾嘴裏汩汩流出的血起初很美地**著他,振奮著他,宮田喜歡血,尤其喜歡支那人的血。
看著支那人流血是多麽痛快的一件事啊,他的身體立刻鼓漲起來,某個地方甚至嘭嘭作響。但是很快,宮田發現了異常。
“八嘎!”他撲過去,掄圓了胳膊,衝四姑娘小蛾已經浮腫的臉上一頓猛扇,邊扇邊還在叫囂。
這個支那女人真是太可惡了,她居然想嚼碎自己的舌頭!
“八嘎!”宮田一邊扇,一邊用力撕開四姑娘小蛾的衣衫,當那對飽滿鮮嫩的**完全呈現在他眼前時,他的手臂猛地就軟了下去,不,是暫時失去了力量。
他睜著一雙血眼,定定地瞅了那麽幾秒鍾,身體立刻就炸開了鍋。
“八嘎,八嘎,八嘎!”他一連叫了有二十多聲,猛獸一樣把四姑娘小蛾扒了個精光。
“喲西--”他忽然放緩語氣,聲音像一道溪流,企圖緩緩流過四姑娘小蛾每一寸肌膚。這肌膚真是太美了,宮田睡了那麽多女人,何時見過這麽細嫩光滑如玉般透亮如露珠兒一般晶瑩的肌膚啊“喲西,喲西--”
他剛才憤怒叫喊著的嘴巴頃刻間流下大片大片的涎水,兩隻手情不自禁就在摸自己的大腿,發現自己居然還穿著褲子時,他像狼一般長嗥一聲。
他怎麽能愚蠢到連褲子也不脫呢?
於是,在四姑娘小蛾驚天動地的叫喊中,可怕的一幕終於發生。撕心裂肺的哭喊夾雜著宮田魔鬼一般猙獰的笑聲,從廂房裏驚雷一般傳出,飄向穀城,飄向麥河,飄向米糧山……
飄向遍體鱗傷的中華大地。
許久,聲音沉寂下來,廂房裏死一般地靜,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
就連剛才還呱呱叫喊著聽熱鬧的小田原子他們,也啞然失了聲。
血,宮田清清楚楚看見一大攤血,從四姑娘小蛾**那神秘地帶流出。
女兒紅!
一個30歲的女人,居然還有女兒紅!
“八嘎!”宮田再次瘋狂,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個叫四姑娘的支那女人,居然完好無損把她的身子保存到現在,就等著他來!
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接下來是小田原子。
接下來是山崎。
小田原子和山崎瘋狂叫喊的時候,宮田眉頭一蹙,又一道惡毒的計浮上心來。他衝另間屋子哇哇了兩聲,就有兩個日本兵架著醉醺醺的倉野正雄來到了廂房門前。
“倉野君,好戲不能沒有觀眾,盡情地看吧,哈哈哈哈。”
宮田大笑著揚長而去。
白健江策馬而行,從鬼子眼皮底下溜出黃花岡。過老鷹嘴時,險些就被鬼子的哨兵發現,本來還有另一條道可供他走,可他急著趕時間,大著膽就從離鬼子哨營不到五百米的山坡下疾閃而過,鬼子哨兵是聽見了聲音,等跑下山坡看時,白健江和**那匹棗紅馬早已沒了影。
真是匹好馬!當過馬夫的人就是不一樣,偷來的這匹戰馬不挑人,一跨上馬背,它就跟你成了朋友。
白健江心裏感激著周老實,如果不是周老實暗中幫忙,他是冒不了這個險的,單憑兩條腿,想到穀城去救四姑娘,無異於癡人說夢。
一想到四姑娘,白健江的心就疼得要叫。
這次跟著沈猛子到華家嶺,白健江最大的收獲就是見著了四姑娘。細想起來,他跟四姑娘分開已有16年,16年啊,沒有哪個日子,他心裏不惦著她,念著她。在大刀隊的時候,他是動過殺回老家米糧城的念頭,但那時仗一場連著一場,有時跟共產黨的遊擊隊打,有時跟國民黨正規軍打,有時也跟一些地方勢力打,打來打去,反把自己打得離米糧城越來越遠。剛跟沈猛子的騎兵營合夥時,白健江得過一些關於四姑娘的消息,有個叫牤兒的兵娃子說,四姑娘把馬幫解散了,正在張羅著嫁人。
嫁人?白健江心裏像是叫蜜蜂狠狠蜇了一下,那天晚上他就要離開大刀隊,恨不得一腳跨進米糧城,最終還是被沈猛子攔住了。其實那時候他也離不開大刀隊,他和沈猛子被困在一座叫佟家壩的寨子裏,四麵都是槍口。
那是他們最艱難的一場突圍戰,半個月後從佟家壩突圍出來時,他的大刀隊剩了不到一半人,沈猛子的騎兵營也損傷過半。
打那以後,他就很少聽到四姑娘的消息了。
往事不堪回首。白健江緊緊馬韁,雙腿用力一夾,棗紅戰馬像是得到命令,甩開四蹄,在夜色下狂奔起來。
天明時分,白健江趕到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邊上,村子被一條小河包圍著,河水嘩嘩,撩得人心癢。
透過拂曉前那層稀薄的光亮,白健江看到離小河幾百米處,幾個小鬼子抱著槍晃悠。他心想,這大約就是穀城宮田司令官跟前方崗本的聯絡點了。
從馬鞍坡到這時,白健江沒遇到過任何阻攔,證明沿線是沒有小鬼子的。他還心裏突發奇想,如果有一支部隊攔腰將鬼子的這條連接線砍斷,讓崗本跟宮田兩頭銜接不上,這仗打起來就容易多了。
隨後他又歎道,現在還哪來什麽部隊啊,傅將軍被困五原,閻長官倒是有力量,這一帶也屬於他的防線,可這隻狡猾的老狐狸,大玩嘴上功夫,明戰實降,把精銳部隊雪藏起來,隻派一些弱小的雜牌力量跟小鬼子周旋。說是周旋,其實就是讓他們去送死。
送了死他還能到蔣委員長那兒領獎,因為他能把一個連誇大成一個旅,能把一個營說成半個師,能把一場敗仗渲染得豪氣衝天,明明隻打死十個小鬼子,他就敢說擊斃敵軍過千。蔣委員長現在是用兵心切,隻要一聽誰跟小日本誓死血戰,大量的軍餉還有賞銀便送進誰的腰包。
至於他和沈猛子現在所在的18集團軍,白健江了解得並不多,隻是聽說,18集團軍布在米糧山一帶的兵力極少,閻長官也不容許他們把腿伸進來,唐培森的312旅一完蛋,等於米糧山區就剩他們這一股力量了。
娘的,算來算去,他和沈猛子現在倒成孤軍作戰了!
孤軍作戰他不怕,怕的是屠蘭龍這隻小狐狸,他到底安的什麽心啊。如果姓屠的是沉著冷靜,心中有數,那倒也謝天謝地,如果他跟閻長官一個心思,米糧山這出戲,可真就他娘的難唱!
白健江跳下馬,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拴好馬韁,拍了拍棗紅馬的頭,示意它別亂叫喚。腰裏綁好手榴彈,提上槍,他想摸進村子探個虛實。
躍過小河,白健江本想幹掉那幾個抱槍打盹的哨兵,往北一看,離哨兵不遠,一隊日本鬼子扛著槍,正從巷子裏走出來,鬼子小隊長還吹著哨子,黑亮的馬靴在巷子裏踩出令人膽寒的聲音。
“娘的,鬼子這是巡邏哩,差點就暴露。”
白健江慶幸自己沒有亂來,靜靜伏在河邊一塊地埂子下,等巡邏的鬼子兵走進另一條村巷,他才迅速躍過那塊莊稼地,摸到了村子最東頭一戶人家的草垛邊。
白健江估摸著,這個小村子眼下已成了小日本的據點,怪不得村巷裏看不到老鄉的影子,按說這個時候,老鄉們早就起床了。一年之計在於春麽,此時正是播種的大好時節,可惜這一大片的地,又要荒蕪了。
他朝四下觀察了一陣,發現離他大約五百米處,一戶人家的屋頂上,還站著幾個小鬼子,八成那兒就是小鬼子的大本營。確信周圍沒有鬼子埋伏,白健江一個鷂子翻身,攀上了草垛,草垛正好在院牆外,白健江沒怎麽費事,就縱身躍入那戶人家。
聲音驚動了屋裏的人,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閃出半個腦袋。
“老鄉,我是八路軍,別出聲。”
這個時候白健江才記起自己是八路,心裏雖是別扭,但還是學著畢傳雲和石潤的樣子,親熱地跟老鄉打起招呼。
沒想八路兩個字還真靈,探頭探腦不敢出來的老鄉問清他來自米糧山華家嶺,才將堂屋門開大,閃出了整個身子。
是一個40出頭的中年男人,神情緊張地跑過來,衝他說:“你快走開,我們不敢留你,要是讓皇軍知道,我一家人就沒命了。”
白健江心裏騰一聲,完了,一聽這話,就知道小鬼子的**威已把老鄉們嚇住了。
“老鄉,不要怕,我是順道路過的,想跟你打聽一下,這一帶鬼子有多少人?”
“這個我可不敢說,你還是走吧,我一家上有老下有小,真是不敢得罪皇軍的。”
就在白健江左右為難的時候,西邊這麵的大屋門開了,出來一老太太,衝中年男人問:“你跟誰說話啊,大清早的?”
中年男人惶惶跑過去,跟老太太嘀咕了幾句,老太太呀了一聲,邁著一雙小腳,顫巍巍地走過來,衝白健江說:“你真是八路啊,可不能說謊話?”
白健江重重地點頭。他從老太太眼睛裏,看到一種信任、一種渴盼。
“那快進屋,我有話跟你說哩。”老太太伸出一隻幹枯了的手,拉住白健江,將他帶進了大屋。
“你真的是八路,好人?”老太太再次問了一聲,目光上下打量著白健江,似乎這人跟她見過的八路不大像。
白健江報了自己部隊的番號,還說出了師長的名字。
老太太一聽,放心了。看來,師長在老太太心裏,是很有分量的。
“早就盼著你們來呢,這夥喪天良的,壞事做絕了。”
老太太長籲短歎,嗚咽著嗓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將鬼子在村裏幹下的壞事全說了出來。
原來,這股鬼子是一個月前開進這個村子的,有六七百人,一來就抓婦女,村裏十幾歲到四十多歲的婦女,全讓鬼子抓了去。有些讓鬼子用卡車拉走了,送到各處,供小鬼子享樂,一部分還關在村東劉老財家的院裏。
男人們起先也反抗過,無奈鬼子手裏有槍,村裏已有二十多個人被鬼子拉去槍斃了,她家老二被鬼子綁在村口的樹上,綁了三天三夜,最後拿刺刀挑了。老二的媳婦讓鬼子的中隊長糟蹋後,一頭撞樹上,死了。
“造孽啊--”老太太捶了下腿,嗓子哽住了。
這中間,中年男人幾進幾出,一副不安的樣子。
老太太緩過那口氣後,惡惡地衝自己的兒子罵:“沒用的東西,你娘白拉扯你們了,有種就當兵,拿槍跟小鬼子拚了。”
中年男人喘口氣道:“娘,我不是有病麽,再說鬼子那麽多人,咱拿啥跟他拚啊。”說完,抱頭蹲在了地上,一副不得已的苦相。
白健江沒敢怪中年男人,自打小鬼子來到這片土地上,他見過的這種無奈而又絕望的男人真是太多了,老百姓就是老百姓,除了忍受,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個劉老財呢,是不是當了漢奸?”白健江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漢奸,小日本敢在中國如此猖狂,跟狗娘養的這幫漢奸有很大關係。他曾發誓,對漢奸,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死了。”老太太抹把眼淚說。
“死了?”白健江納悶。
“村裏人氣不過,夜裏偷著把他捆住丟河裏了。他家兩個兒子,也讓狗剩他們殺了。”
白健江長舒一口氣,跟著又問:“狗剩是誰?”
“村裏一後生,老鍾家的,有種,就他敢跟小鬼子鬥。”
老太太說話突然有了底氣,眼裏的淚也不流了,一氣跟白健江講了狗剩許多事。她告訴白健江,眼下狗剩跟一幫年輕人藏在山上,抽空就摸進村子,能幹掉幾個鬼子就幹幾個。
白健江心一動,“狗剩”兩個字,已種進他心裏。
老太太讓兒子給白健江弄了碗蛋湯麵,說吃飽了肚子才能打鬼子。白健江捧著碗想下一步該怎麽辦,老太太忽然又說:“還有件事呢,忘了跟你提,前些日子,小鬼子從米糧城抓來幾個女娃,就藏在劉老財老二家。”
米糧城,女娃?白健江騰地放下碗,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有沒一個叫四姑娘的?”
老太太說:“都是姑娘,五個哩。”
白健江沒再問下去,心裏卻堅定地想,四姑娘就在裏麵。
這一天,白健江做了兩件事。
一是摸清了關押五位姑娘的那座院子,另一件,是讓中年男人去了趟山裏。那座山離村子並不遠,不過路險,中年男人上午去,大後晌就回來了,興衝衝地告訴白健江,狗剩他們答應了,夜裏下山,跟白健江一道,救出五個姑娘。
半夜時分,院裏響起腳步聲,中年男人說:“來了。”不大工夫,六個黑影兒跟著中年男人進了屋。白健江一看,都是20出頭的小夥子,長得都很精幹,特別是領頭人狗剩,還不到20歲,結實的身材,一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腰裏鼓鼓的,那是他們從鬼子手裏奪來的手榴彈。
白健江把自己的想法跟六個人說了,狗剩說,劉家大院動不成,裏麵有一百多個鬼子,小隊長一撮毛還有五個機槍手都在裏麵。一旦接上火,他們六個是小事,村裏人就會遭殃,小鬼子殺起人來眼都不眨。
“你的意思是……”白健江問狗剩。
狗剩說:“五個姑娘關在劉老二家,我們從三堂子家摸過去,從房頂跳下去,估計裏麵的小鬼子不會超過十個,幹掉他們容易。難題是,救出她們後往哪去?村裏肯定藏不住,山上她們又去不了,要不,你把她們帶走?”
白健江搖頭,白日裏他也想過這問題,帶走顯然不現實,一匹馬馱不了幾個人。再說萬一四姑娘不在裏邊,他還得繼續前行。白天他瞅下一個地方,就在村西,有一條大沙溝。他問過老太太,老太太說,大沙溝深著呢,一直通到山那麵的恒水寨。溝裏堆滿怪石,還有地震時搖下的洞穴,平時陰森森的,很少有人進去,甭說五個人,就是五百個人鑽進去,鬼子也不好找。
“對呀,我咋把大沙溝給忘了。”狗剩猛地拍了下腿,當初他們幾個決計跟小鬼子幹,一開始也是想依賴大沙溝的,但大沙溝離小鬼子太近了,他怕小鬼子白日裏布下埋伏,打他們的黑槍。這才舍近求遠,上了北麵的和尚山。
方案很快議定,白健江帶三堂子和另外兩個去救人,狗剩三個在三堂子家外圍打掩護,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開槍。一旦跟鬼子接上火,不管人救出救不出,都要撤,不能給村裏人惹下麻煩。
中年男人也要去,經過這一天的奔波,他好像忽然有勁了,膽子也大了許多。白健江和狗剩都不同意,畢竟他沒跟鬼子幹過,槍一響,怕連東南西北都找不到。
最後白健江給他安排一任務,讓他負責棗紅馬,將馬牽到沙溝沿上等他。中年男人高興地應了一聲,補充道:“到時你們隻管走,我把五個姑娘帶出去。”
白健江滿意地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拍拍他的肩,然後就出發了。
村裏的狗早沒了,是村民們自發殺死的,就等著有人來殺小鬼子。三堂子跟狗剩輕車熟路,知道怎麽避開小鬼子的崗哨。
他們從村東一條廢棄的水溝裏摸過去,臨近三堂子家時,才迅速分開。三堂子帶著白健江幾個,貼著牆壁,連過三戶人家,到自家院落時,才從草垛躍了進去。
三堂子的爹已讓鬼子殺害了,屋裏就剩瞎眼娘和14歲的弟弟,他妹妹逃了,是三堂子送出去的。他弟弟也是個機靈鬼,見到哥哥,很快便報出隔壁劉二家小鬼子的數字。
一聽隻有十二個鬼子,白健江鬆下氣來,三個人對付十二個睡熟的鬼子,沒一點問題。時間容不得耽擱,三堂子跟弟弟叮囑幾句,就出了門。上房,過牆,攀上劉二家的房頂,他們做得都很漂亮。
偏是跳進劉二家院子時,出了點小岔子。
有個鬼子兵早不起夜晚不起夜,偏在這時候跑出來小解。
鬼子兵正站在院牆下痛快淋漓地尿呢,頭頂上騰騰跳下幾個黑影來,驚得他站在那兒,尿都撒不出來,等反應過是有人偷襲時,已經來不及喊了。可憐的鬼子兵,臨死連一泡尿都沒能撒完。白健江重重一掌下去,鬼子兵的腦袋就像西瓜一樣裂開了口,接著白健江兩隻手一擰,這隻西瓜就轉了方向。鬼子分三個屋睡,其中一個屋裏的鬼子聽到了動靜,睡眼惺忪地問了一聲。
三堂子已循聲撲了進去,鬼子兵的驚訝中,三堂子手裏兩把刀已同時劃向鬼子們的脖頸。
三堂子敢拉竿子上山,手上絕對是有功夫的,除那把刀玩得好外,腳上功夫也不簡單。隻聽得噌噌幾聲銳響,炕上五個鬼子的腦袋已歪向了一邊,血冒出來,噴了三堂子一臉。三堂子顧不上擦,收拾掉最後一個鬼子兵,緊接著就朝隔屋去。
另兩間屋裏,白健江跟另一個後生也是手起刀落,還在睡夢中的小鬼子叫都沒叫喚上一聲,就齊齊見了閻王。
這樣痛快的殺戮白健江以前就有過多次,當大刀隊長時,他單刀赴會,殺過麻三旅長的一個排。後來長城決戰,他帶著五個弟兄,摸進鬼子炮樓,亂中取勝,一口氣取掉了鬼子十六名炮手的頭。今天這殺戒,他是為四姑娘小蛾開的,殺時過癮,解氣,平日手上七分的勁,今天用了十分!
不出半個時辰,院裏的小鬼子全報銷了,挨屋看了一遍,確信沒有留下活口,白健江才撲向中間那屋子。
屋子裏黑糊糊的,撲鼻的腥臭熏得人想吐。
白健江想劃根火柴照亮,三堂子在炕上製止了他。
“她們沒穿衣裳,不要亂來!”
白健江心裏騰一聲,還是三堂子想得周到啊。收起火柴,邊幫姑娘們解繩索,邊喚小蛾的名字,喚半天,居然沒人應聲。
“把嘴裏棉花取掉!”三堂子又說。
粗心!怎麽還不如一個三堂子呢,後來白健江才明白,這晚他是太過心切,心裏隻念著四姑娘,把別的給疏忽了!
等把五個姑娘背到月光下,才發現裏麵根本沒有四姑娘小蛾。
白健江驚住了,他的小蛾呢,小蛾啊
“你那個小蛾不在這裏,她讓山崎弄到了喬家莊。”三堂子說。
“喬家莊在哪?”白健江緊追著就問。
“穀城邊上,離這兒還有一天路程。”三娃子邊幫姑娘們穿鞋,邊說。五個姑娘在炕上捆了近十天,加上小鬼子不歇氣地糟蹋,身子早就散了架。人雖是活著,但除了兩隻眼睛能動,其他的都動不了。三堂子使勁幫她們搓腿,心想能用這種法子幫她們站起來,哪知越搓姑娘們越沒知覺,三娃子急了,衝另一個後生道:“愣著做什麽,快拉架子車過來!”
一輛架子車,幾個男人,愣是從鬼子魔掌中救出了五個姑娘。
雖然沒有四姑娘小蛾,白健江心裏還是有一股痛快勁兒,再說他已知道四姑娘小蛾的下落,相信明天晚上,那個叫喬家莊的小村子,又有一場好戲。
等他們穿過空****的麥場,越過小河,抵達村西沙溝沿時,村裏才響起鬼子密集的槍聲。
白健江將五個姑娘托付給狗剩跟中年男人,自個騎上馬,緊著朝穀城方向去了。
白健江原想,這一趟,定能救出四姑娘小蛾的。他甚至還渴望,能在喬家莊再遇上狗剩跟三堂子這樣的漢子,茫茫大地,中華沃野,血性男兒是殺不絕的。白健江心裏響起一支歌,那是他當大刀隊長時自己編的:
黃燦燦的玉米肥沃的地養了我爹娘再養我兒女小鬼子他心裏不服氣漂洋過海他霸我土地殺我的爹挑我的娘順手牽走我的牛和羊四處糟蹋大姑娘殺人放火狠如狼拿起刀啊拿起槍跟小鬼子狠狠幹一場拿起刀啊拿起槍跟小鬼子狠狠幹一場……
一夜奔波,竟是毫無倦意,次日拂曉時分,白健江到達一個叫老鴉台的山口處,原想歇一歇再走,哪知攀上埡口,往下一望,雙眼立刻就驚得直了。
透過乳白色的晨霧,白健江清清楚楚看見,山下,大道上,日本鬼子浩浩****,正
踩踏著清晨的露水,朝他站著的方向開來。粗眼一看,就知道,是宮田的大部隊向西進犯了!汽車,馬隊,還有隱隱約約的炮……“不好!”他大叫一聲,飛身上馬,掉轉馬頭,就衝來時的路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