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穀神多無奈(一)

第二日,頭有些昏沉的唐苦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溪釣魚。不為了吃,為了散心。

好吃五穀雜糧的唐天道已駕鶴西去,唐苦吃不下,種花老道是屬於那種挺長時間不吃東西也無所謂的另類。所以這幾天,唐苦決定放縱一下自己,不洗臉,不洗澡,不梳頭,不做飯,找一切可以排解心中煩悶的事情來做。

而排解心中煩悶最直截了當的手段無非兩種:發泄或讓自己痛苦。

唐苦喜枯坐,但不喜釣魚,沒來由的不喜歡。所以,釣魚可以讓他很痛苦,可能會讓他紊亂的心緒因痛苦而重新平穩下來。

坐在飛來石上,簡陋的魚鉤已經丟進清溪裏,唐苦甚至懶得在魚鉤上掛上點魚餌。。。

時間就這麽一點點的過去,幽靜的空山中,真的很幽靜,靜的沒有鳥鳴,蟲叫,這還隻是嶺南的初秋。若在往常,他一定可以感覺到一絲絲不尋常,可現如今,算了。沒聲就沒聲,靜的多麽可愛。

一個人枯坐,可以想很多事情,而釣魚,在唐苦心中,是一件很浪費生命又注定毫無結果的一項異常枯燥乏味且讓他崩潰的事情。

但此刻,就這麽往常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他硬是咬緊牙關堅持著。雙手緊握粗竹臨時加工而成的簡陋釣竿,望著潺潺遠去的清溪清澈的水,渾身微微顫抖著。

就在太陽懶洋洋的沉入山巔,黑暗逐漸淹沒空山的時候,此時唐苦的堅持早已達到精神肉體雙崩潰的極限,偏偏魚線開始抖動起來。

這種抖動逐漸加劇著,甚至讓清可見底的溪水變得有些渾濁。

魚兒上鉤了。

唐苦不由得忘記了痛苦,甚至是愣住了。在他意念中本該沒有結果的事情,竟然有了一個目前看起來還算美好的結果,付出竟然也會有收獲?

最起碼在釣魚這件事上,此刻發生的事情無疑顛覆了唐苦自小養成的認知。

有些緊張,有些期待的緩緩拉起釣竿,此刻,輕飄飄的魚線彷佛有千斤重。單手托舉百斤以上的酒缸,步行山路且猶有餘力的唐苦不僅詫異起來:這得是多大一條魚啊!

事實證明:再笨重的魚兒也幹不過漁夫,即便這個漁夫技能還不算很熟練。

四周更靜了,似乎所有的生靈都對飛來石這塊地方敬而遠之。

唐苦無心理會這熟悉環境的異常,隻是愣愣的盯著兀自在粗糙的魚鉤上掙紮的東西,腦袋有些亂。

這是一個奇怪的生物:透明的身體細長,尾巴更長,雙目血紅,細長的尾巴甚至可以從半空夠得著下方的溪水,身體內部一條血線從腦門一隻延伸到尾巴根,身上長者六個近乎透明的小短腿,這更像是一個纖細的蜥蜴,長者一個蝌蚪的頭,同時還擁有著怪異長尾巴的七拚八湊的東西。

魚線忽然沒有預兆的繃斷,唐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這個東西的身子:觸手溫良,滑膩。

怪東西掙紮的更凶了,蝌蚪頭上細小的嘴巴兀然張開,竟然吞下了魚鉤。

唐苦就這樣目注著,魚鉤沿著它纖細的身子裏的血線向裏滑去,魚鉤越來越小,竟逐漸消失不見:被它消化了。

意識到危險的唐苦掌中猛然加力,泛著淡淡白光的手掌逐漸合攏,怪東西血紅的雙眼不再瘋狂,而是開始泛白,細細的舌頭越吐越長,活越的尾巴也耷拉著,要掛的節奏。

生性不喜殺生,而且在沒弄清楚這玩意是害蟲還是益蟲的時候,唐苦不由的放鬆了握緊的手掌。

就在唐苦想把它拎過來仔細瞧瞧的時候,沒想到,怪東西眼睛突然回複了血紅,脖子拉長,嘴巴張開向唐苦麵部撲來,同時細長的尾巴抬起,饒向唐苦的脖子。

細小的嘴巴裂開,容量足以將唐苦的鼻子以下全部包容,隻是這種包容的結果一定是很痛苦,因為唐苦看見細小嘴巴裏鋒利有如碎玻璃一樣細密的利齒。

還好,早已反應過來的唐苦雙手齊用,白芒湧動間,捏住怪東西的身子也用了全力。

而那條纖細的尾巴環住唐苦的脖子的時候,唐苦頓時覺得窒息的感覺由若變強,就像脖子被綁住一條鋼絲,然後有幾個壯漢在後麵拚命的拉扯。

而那本該咬住唐苦麵部的嘴巴最終落在了手腕上。

風靜止了,水流聲似乎也逐漸遠去。

清靜而悠遠的深山,清澈而明媚的碧水邊,此時上演了一場生死之戰:一個雙手捏住一個怪模怪樣的小動物渾身白芒閃耀,一個身上沸騰了紅光,拚命的咬,吸,纏。

飛來石上的生死戰似乎在怪東西一浮出水麵就被屏蔽了,就連花滿樓的種花道人對此地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察覺。

怪東西身上的血線變得濃鬱,變得粗大,持續一段時間之後,血光又變得暗淡和纖細,甚至還不如從前。要死不死的這一口,正咬在唐苦腕上的動脈。

怪東西吸,唐苦不讓吸,唐苦身上的白芒似乎有生命力一樣,與怪東西身上的血線漲縮向相反方向演化著。

彼弱我強,彼強我弱。

這一搞就到了深夜,也不知往來反複了多少次。

怪東西的持久力,究竟比不過一直居住深山,專一陶冶自我的唐苦。最終的結果:唐苦慘勝。身上的白芒乃體內的元氣所化,此時所剩無幾,但怪東西敗的更加徹底,直接半昏迷了,體內的血線也是暗淡無比。如果不是此時的月光夠足,簡直就是一個透明的膠泥玩偶一樣。

唐苦摸著火辣辣疼痛的脖子,將怪東西隨手丟在一邊,拚命的呼吸著往常並不怎麽在意的帶著草木香氣的空氣,劇烈的喘息著。

“我又不想弄死你,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麽玩意兒,至於這麽玩命麽。。”唐苦苦笑著低語著。

怪東西雙眼如死魚,舌頭稍微伸縮著,似乎是在竭盡全力的表達出一種:不屑或者鄙視。但後來因為實在被捏的狠了,而血線暗淡影響到它的回複,表達失敗了,依舊四仰八叉躺在那,動彈不得。

唐苦望著半死不活的怪東西,竟然覺得有些陣陣心疼:好變態。這種感覺是心疼麽?

心疼是指:十分愛惜,珍惜,一般是說因喜愛的東西或人受到傷害而感到痛苦或難受。

我對這來曆不明的小東西感覺到心疼?

太可恥了,唐苦認為自己太可恥了,似乎有些被虐傾向。

手腕血跡未幹,帶著血痕和細密牙齒印的手腕緩緩伸到怪東西的嘴邊,唐苦苦笑著道:“剛才是我太用力了,對不起,你吸點吧。”

聲音沙啞,但透著真誠。

怪東西的眼白透出一絲血紅,吐出的舌頭慢慢回縮,唐苦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他相信對方能夠感受到他的善意,同時又不忍心看著自己被活生生的吸血,又率性的滿足了不讓自己心疼的需要。唉,今天,真是夠矛盾的。

半晌,沒有被噬咬的痛苦感,反而傳來陣陣清涼而滑膩的撫摸感。

唐苦睜開眼睛一條透明的小舌頭正不斷的舔著手腕傷處,清涼而舒服的感覺由此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怪東西又變得晶亮而血紅的雙眸似乎蘊含著淚光。

這一天,好折騰。

我們這算什麽?

唐苦苦笑著向花滿樓走去,他太需要人解惑了!

而肩上趴著的怪東西的尾巴溫柔的環著唐苦的脖子,小舌頭不斷的在他臉頰掃來,掃去。

“調皮,別鬧!”

一路快樂糾纏,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