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謎棺

蒲須桐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看到了一麵湖,湖中央有一朵絕美的藍蓮花,像一個淒豔的女子。

他被蓮花吸引了,不顧一切跳入湖中。冰冷的湖水圍繞著他,他試著前進,卻被什麽東西纏住了腳。他猛一用力,夢便碎了,帶著清脆的碎裂聲。

好像睡了很久,撩開眼皮時,渾身沉甸甸的,他不知何時靠著棺身睡一角著了。

或許是太困倦了吧。

被牽引著,又甘心沉溺。

他抬眼,天好像快要亮了,現在應該有五更天了。他無意中朝桌上瞄了一眼,卻發現桌上空空。

奇怪,我明明記得阿才將托盤放在了桌上,吃完夜宵,我們也將碗筷齊齊擺好了。為何現在卻不見了。

腦袋仍舊有些昏沉,他用力甩了甩頭。

試圖清醒的同時,他的大腦卻未停止工作:阿才來送夜宵的時候大約是四更天,現在已是五更。我怎麽瞌睡了這麽長時間?

嘴裏有些細微的酥麻。他本能地抿抿嘴。

糟糕,一定是有人夜宵中放了什麽東西!

聯想像水中的水草,肆意瘋長起來,眨眼間便塞滿了整個腦殼。想到這裏,他急忙叫醒了還在沉睡的蒲須堯。

蒲須堯伸了伸懶腰,正欲起身,卻突然愣住了。他歪著頭,盯著石棺的一角驀然出神,細心的他好像發現了什麽。

他拽了拽蒲須桐的衣角,指著石棺一角。蒲須桐細細一瞧,驚奇的發現石棺左下角處赤龍口中的小龍珠不見了。

這副石棺做工精細,四角分別雕刻著黑白青赤四條龍,每一條龍的口中都含著一枚價值連城的龍珠。

蒲須桐隱約記得他睡著的時候,明明看到了赤龍口中的龍珠。為何一覺醒來,赤龍口中的龍珠不見了。更令他感到詫異的是,另外三條龍口中的龍珠也不見了。

奇怪,四條龍口中的龍珠全都不見了!

他低下頭,目光細細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在棺身的底部停下了。他湊了過去,棺身底部下方的地板上有些輕微的擦痕,他輕輕撚了撚,然後沿著擦痕將手伸了進去,摸索起來。

“有什麽發現?”等待了一會兒,蒲須堯才問道。

他沒有多做解釋,吩咐道:“你去幫我把大家召集來,說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蒲須堯應了聲,轉身出了正堂。

片刻,眾人便如同神怪小說裏的妖精,咻咻幾聲便齊齊來到了靈堂。

最先趕到的是牟叔,然後是蒲二叔和二太太,接著是三太太和唐婉,最後才是老太太和柳清淺,一眾丫頭婆子靜靜跟在後麵。

她們臉上大都掛著幾絲倦意和不快。這麽早把人召集到了靈堂,確實有些過分。

蒲二叔瞥了蒲須桐一眼,冷冷質問道:“我說大少爺,出了什麽天大的事啊,要這麽早把大夥叫來,不要跟我說你見鬼了!”

蒲須桐環視了一圈,佯裝輕快地吐出一句:“二叔說得沒錯,我確實見鬼了!”

蒲二叔破口罵道:“胡說!”

人群裏掠過一陣短暫的竊竊私語,男人間,女人間,男女間,細細的,卻又聽不清。

蒲須桐冷笑一聲,道:“既然大家都來了,我長話短說吧,昨夜我們守靈時,由於太過困倦,便睡著了。待醒來後,我們發現棺身四角處的四條龍口中的龍珠神秘消失了!”

經他一說,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到了棺身上的一角,然後順時針移動。果然,四條龍口中的龍珠全不見了。

柳清淺站在人群裏,隻是靜靜聽著。

蒲二叔也是一驚,若非提醒,他根本不會注意到四條石龍口中的龍珠不見了,他扭頭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蒲須桐凝視著眾人,冷靜地說:“我睡著前還看到了赤龍口中的龍珠,為何一覺醒來,它們齊齊不見了。原因很簡單,一定是有人趁我們睡著,偷偷溜進了靈堂,我懷疑他們還挪動過棺蓋!”

像一道驚雷,瞬間在眾人間炸開了。

率先開口的仍舊是蒲二叔,他嚴厲地說:“簡直一派胡言!挪動這棺蓋至少需要幾個壯丁一齊用力,即便你們睡著了,有人挪動棺蓋,你們怎會察覺不到。你倒是說說,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開的棺蓋?”

蒲須桐咬了咬嘴唇,說道:“其實,昨晚有一個叫做阿才的雜役給我們送來了兩碗夜宵,然後……”

“你不會是說他在夜宵中放了迷藥,你們吃後便昏睡了過去吧,所以才沒有察覺到挪動棺蓋的聲音?”蒲二叔輕蔑地笑了笑。

“我……”蒲須桐剛到嘴邊的話被擋了回去。

“怎麽不說了?還是被我說中了,無話可說了。”蒲二叔句句緊逼。

蒲須桐知道即使他繼續說下去,也再難獲得蒲二叔的信任。雖然,從一開始,他便從未信任過他。

“不管您是否相信,您所說的情況確實是真的。您若不信,大可去詢問須堯。”

“我問蒲須堯?他隻是一娃娃,他的話豈能當真!”

“我已經解釋過了,信不信由您。剛才您說開啟這棺蓋必須同時需要幾個壯丁的力量確實不假,但若石棺裏有機關呢?”

“機關?”

蒲須桐點點頭,他蹲下身子,將手伸到了石棺底部。

其實,剛才他伸手摸索的時候,一切也隻是猜測罷了。當他觸摸到了一個凸起的石盤,並用力旋轉了它的時候,讓人驚詫的是,棺角的四條龍竟然動了,它們嘴巴一張一合,不過棺蓋並無任何變化。

“這就是你所說的機關?”蒲二叔輕蔑地問道。

“沒錯,大家應該看到了,剛才四條龍的嘴巴闔動了,在這石棺的底部有一個石盤,擰動石盤,龍的嘴巴便會開啟閉合。”

“這和開啟棺蓋有什麽關係?”

“我推測,這個石盤是開啟石棺的機關,擰動它,石龍口中的龍珠被吞進去,棺蓋便會開啟,但這個機關隻能使用一次。石龍口中的龍珠不見了,說明這個機關失效了,但這也證明了確實有人開啟了石棺!”

“我說大少爺,你是不是聽書聽多了,什麽石龍口中的龍珠,什麽棺底的石盤機關。這一切不過是你無端的猜想罷了,你沒有任何證據!”

蒲須桐一時語塞,他剛剛隻是急著想要說明有人偷入靈堂開棺的事情,卻忽略了證明擰動石盤和開啟棺蓋有何直接關係。

“我確實沒有實在的證據證明這其中的關聯。但因龍珠神秘消失,我斷定有人進入靈堂挪動過棺蓋,還在棺內做了手腳!”

“做了手腳?”二太太急忙藏到了蒲二叔身後,動作有些誇張。明明已過中年,卻要裝出一副少女怕驚的姿態。

老太太聽到蒲須桐的話也是一驚,嚴肅地說:“須桐,切不可胡言亂語,擾了你父親的清淨!”

柳清淺雖未說什麽,心中卻藏著無數的話。不過,她還是堅定地看著他,瞳孔裏是無盡的信任。

這時候,牟叔也開口道:“大少爺,老太太說得沒錯,大爺剛剛去世,還是讓他安靜上路吧。”他的聲音曖昧不明,有些纖細,卻明明是男人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極不舒服。

蒲須桐將目光投向了老太太,堅定地說:“請大家相信我,肯定有人開棺做了手腳。若不相信,我們可以開棺驗證!”

“開棺驗證?!”蒲二叔尖利地叫道,像一隻鬥雞,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這話比剛才的話更具震撼力,在場的人都驚愕地看著他,就連柳清淺的眼神中也充滿了困惑。

他們都知道,開棺對於已死之人是莫大的不敬,更何況他是蒲家大爺,蒲須桐的親生父親!

“蒲須桐!”蒲二叔大喝一聲,“我大哥剛去世,你便在這裏大放厥詞,說什麽石棺上有機關,有人開棺做了手腳,擾了他的清淨不說,還膽大包天地說要開棺驗證!我們蒲家世代以孝聞名,怎麽會出了你這麽一個逆子!”他瘦扁的身體裏爆發出強烈的怒氣,濺到了柳清淺身上,她感到了一股切膚之痛。

眾人的眼神也瞬間升溫,滾燙燙地刺了過來。

蒲須桐知道他的話觸碰了暗礁,現在的情況對他非常不利,他這個“外來者”再次感受到了龐大的敵意。剛才,他隻是一時衝動,並沒有仔細的前後思索一遍,便匆忙地召來了眾人。

雖然他的推測聽似句句在理,但缺少了有力的證據支撐,還是顯得搖搖欲墜,不堪一擊。與蒲二叔幾個回合的對話,他反倒便被逼到了絕境。他們準備給他致命一擊,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看到了柳清淺蠢蠢欲動的眼神,知道她想要站出來,替他辯解,但他清楚,現在這個時候,說話的人越少越好,他向她使了一個眼色,希望她保持冷靜。

蒲須桐清了清嗓子,說:“二叔,稍安勿躁。雖然我剛回來不久,但也知道蒲家是孝子世家。開棺驗證是不孝之舉,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有人在我們睡著時開了棺,做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我父親即使到了另一個世界也不會安息的。”

他的話巧妙的避開了蒲二叔的鋒芒。

蒲二叔冷哼一聲:“根本就不存在你說的假如!這石棺內裏隻有你父親的遺體,能有什麽古怪。”

蒲須桐自覺同這樣理論下去不會有結果,便將視線轉向了老太太:“老太太,我提出開棺並無他意,我知道這對我父親是極大的不敬。若開棺後,棺內一切正常的話,我願接受相應的懲罰。”

老太太一臉凝重,她沒有說話,牟叔則解釋道:“大少爺,你提出開棺的已是對你父親不敬了,若強行開棺,棺內一切正常的話,按蒲家的規矩,該當即處死!”

處死!

這一瞬間,好似有一隻粗糙的大手,捅進了他的胸膛,扯斷所有血管,捏住了心髒。血液一瞬間被擠了出去。雖然他幻想過最壞的結果,但這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五髒六腑仿佛被扯掉了,丟在地上,踩爛了。

蒲二叔發出嘲諷的笑,他環視一圈,大家都發出了一樣的笑,如此一致,仿佛提前約好了。在這個時間,一齊發出笑容。

“怎麽了,怕了?”蒲二叔還是將他逼到了絕境。

柳清淺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從人群中跑了出來,湊到了蒲須桐身邊,小聲道:“你沒有聽到嗎,快向老太太認個錯,不然你會沒命的。”

蒲須桐擠出一個笑容,幹巴巴的,他抓住了她的手:“清淺,你相信我,肯定有人偷偷打開了棺蓋,現在這石棺內必有古怪!”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

她知道,他這是在賭。他已不是單單的賭運氣了,他是在賭命,沒錯,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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