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肋
張積趕去了遙遠的丸山橋,與同事會合後,接到命令對旅館進行突擊搜查。
丸山橋得名於已經被拆除的一座橋,曾有家肉丸鋪在橋上做生意,店鋪每天做一千個肉丸,肉香飄溢,遠近聞名。每日上山的遊客都會駐足買上一碗。久而久之,肉丸鋪和這座橋融為了一體,被大家稱之為“丸山橋”。
不料某年洪水肆虐,橋幾乎被衝毀,肉丸鋪老板在抗洪的時候,被洪水衝得不見蹤影,從此聞名一方的肉丸失傳了,而流傳下來的,就是這個丸山橋的地名了。
張積聽著同事的地理知識普及,突然發現這個肉丸鋪的老板和孟大雷很像,會讓人感到恐怖的執著信念,除非是死,否則誰也無法去改變他的人生軌跡,在他出生的時候,性格似乎已經注定了命運。
丸山橋沿途的風景張積無暇欣賞,抵達時已過中午,還顧不上填飽肚子,一下車,安排跟蹤寧夜的同事就黑著臉跑了過來:“我等你們好久了,旅館裏出事了。我已經通知了當地警局,估計這會兒他們也快到了。嫌疑犯已經被我控製了。”
“嫌疑犯是誰?”張積問道。
“我也不清楚!”同事麵露難色。
“不是說已經控製了嗎?你怎麽會不知道?”張積責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同事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前麵。
旅館一樓的大堂裏,張積看到了被銬在一根管道上的寧夜,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一邊的臉上也是鮮血淋淋,他像個精神病人,露出得意的微笑。
“發生什麽事了?”
對於張積的問話,寧夜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同事拉著張積往二樓的客房走去:“嫌疑人剛才一直說他殺死的人是小說裏的人物,他一直稱她為‘黑’。旅館的老板也被殺死在客房裏了,其他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
推開客房的木門,同事猶豫了一下,對張積說:“我還是在門口等你吧!”
張積心生疑慮,慢慢走了進去,先是看見雪白的床單上,兩條筆直的小腿,隨著往裏走去,視野逐漸開闊,黑色的大腿,黑色的腰,黑色的上衣,一身黑色的一個人躺在**,臉被豎起的衣領擋住了,可張積從頭發的長度能感覺到是個女人。
遠離張積一側的床單上,大量的鮮血積聚在深黑色身體下,在**形成了一個小水窪,張積這才留意到女屍的腰部,像塞著什麽東西,奇怪地凸出一截兒,張積戴起手套,用兩隻手指捏住外衣,撩起一看,才發現裏麵橫插著一柄鋒利的尖刀。
那一側的地上,還躺著個壯年的男子,在他的腳邊擺有一個沉重的煙灰缸。男子的平頭浸在深紅色血泊中,張積彎腰探探鼻息,搖了搖頭。
他再次審視起**的女人來,死者的衣衫不整,外套是死後才被套上去的,從外表看,真的和寧夜小說中的“黑”很相似,寧夜所說殺死的小說人物,難道就是她?
可是這個死者是寧夜的妻子蔣曉清啊!
一長列身穿製服的警員魚貫而入,張積向他們出示了證件,退出了第一現場,當地的現場勘查小組隨即封鎖了整棟旅館,對現場進行調查取證。
“你為什麽要殺了自己的老婆?”張積問寧夜。
而寧夜如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掛著手臂席地而坐,他用渙散迷離的眼神掃了張積一眼,不加理睬。
被銬住的寧夜內心如暴風般狂亂,作為小說的主宰者,他不容許有人篡改自己的小說,所有人物的命運必須由他一手主宰。在寧夜眼中,這屬於自然規律,倘若誰違反了自然規律,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黑”妄圖從現實世界中改變自己的命運,犯下種種罪行後,居然還想嫁禍給自己的妻子蔣曉清。
麵對這個如夢境般的故事,寧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他確信“黑”能夠看透他的內心,妻子是寧夜的軟肋,旅館裏擁入懷中的人不是真正的妻子,而是偽裝的“黑”。“黑”有能力知道丸山橋是他和妻子度蜜月的地方。
寧夜拾起地上的刀,趁她在懷裏睡著的時候,把刀深深地紮進了她的身體裏。當鮮血流出,寧夜才感受到了來自現實世界的血腥味,對小說的控製欲和征服感回流進體內,這是比豐厚稿費更重要的東西。
寧夜自信地昂起了頭,他堅信美麗的妻子一定在城市的某個地方等著自己和孩子。
這本幾經篡改後的書,將會很快上市,它的結局永遠屬於寧夜。他會遵守承諾,完結以“黑”為主角的係列小說,小說不會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他的心中不再有黑暗,隻有光明的未來,牽著孩子和妻子,在陽光下的草地上漫步。平淡如水的生活,才是屬於爬格小說家的命運。
在街上被奪去的那幾頁結局,是妻子幹的。現在回到了寧夜的手裏,他牢牢握著結局,不再讓任何人有機會篡改自己的作品了。
張積撐開外套,雙手叉著腰,他望著變幻莫測的天氣,剛才還萬裏無雲,現在卻變得烏雲密布,轉眼間,大雨就傾瀉而下。
“黑”就是寧夜,寧夜就是“黑”。
隻有他們才互相明白彼此的心事,也許寧夜早已發現妻子的預謀,陷入小說無法自拔的他,神誌混沌的情況下在快遞公司打了報警電話,他將自己偽裝成“黑”的聲音,就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真不知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