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文抄公附體

兩個時辰後,隨著一聲清脆的鑼響,差人叫停了眾人的奮筆直書。

“現在封卷,大家放下手中的毛筆。”

趁著差人收卷的空隙,房遺愛認真檢查了一遍試卷,在確認沒有紕漏後,他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看著被收上來的一百張試卷,林主考正聲說道:“大家可以交流一下心得,本官挑選幾張試卷點評一下。”

說著,林主考瞧瞧打量了一眼下方的房遺愛,嘴角隨即露出了一絲奸詐的笑意。

林主考在隨機抽出三張試卷後,徑直翻到了代表房遺愛身份的58號試卷。

聯想到之前索賄未果的事情,林主考看著房遺愛的試卷,不禁心生妒恨,“為國培養賢良一直是國子監的重任,在座的大家都是有能力的俊逸良才。但某些人竟然身著布衣參加考試,豈不是拿國家的恩科當兒戲?”

見林主考言語間針對自己,房遺愛眉頭一皺,暗想,“果然沒猜錯!”

“是啊,考試他竟然沒有帶筆墨,分明就沒重視這次的恩科!”

“真不知道他是哪家大人的子嗣,竟然穿著一身布衣來參加考試,難不成是在賭坊輸光了錢財?”

眾人近乎討好般的附和奚落,使得房遺愛很是不快,但聯想到之前沒有攜帶筆墨的事情,自知理虧的房遺愛並沒有出言反駁。

見眾人一齊嘲笑房遺愛,林主考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希望大家以此為戒,不要辜負國家、父母的苦心栽培。”

聽到林主考的教會,眾位學子齊聲應是,看向房遺愛的目光更是不屑到了極點。

奚落過房遺愛後,林主考開始對手中的試卷作點評,當他看到39號試卷後,臉上隨即露出了讚許的表情。

環顧台下,林主考手拿試卷,微笑著說道:“請39號學子起身。”

在眾人的注視下,之前借給房遺愛筆墨的學子緩緩起身,對著林主考拱手施禮道:“在下李肅,拜見主考大人。”

見李肅相貌儒雅清秀,身穿的袍服質地上佳,林主考隨即升起了愛才之心,“不必多禮,公子這篇文章書法行雲流水,文章起承轉合均有法度、抑揚頓挫字字珠璣。可算得這一百篇文章中的魁首!”

麵對林主考的當眾讚美,李肅麵不改色,拱手說道:“眾位同窗能人甚多,在下不敢托大。”

“恩,寵辱不驚,這才是文人該有的風骨!”

示意李肅坐下後,林主考放下手中的試卷,背負雙手,說道:“在下國子監祭酒林修文,今日請問大家一個問題可好?”

得知林主考的身份,台下眾人紛紛投來了敬畏的目光,國子監祭酒從三品大員,從隋朝開始隻有當代大儒才有資格擔任這個職位!

短暫驚訝過後,有幾位情商高的學子就已經改口稱呼林修文為恩師了。

“恩師請講!”

眾人敬畏的態度令林修文極為受用,站在高台上俯視眾人,林修文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樣,問道:“但不知何為文人風骨?”

“百折不撓。”

“孔孟老莊。”

“為國為民。”

聽到眾人的回答,林修文一一點頭表示讚同,隨即話鋒一轉,將矛頭對準了房遺愛,“58號考生你有什麽見解?”

見林修文刻意為難自己,房遺愛強忍著心中的不悅,反擊道:“不畏強權,不畏權貴,憑才學入仕造福黎民,這就是學生理解的文人風骨!”

房遺愛的一番話在眾人看來並沒有什麽不妥,但林修文卻知道房遺愛這是在嘲諷他向學子們索賄的行徑。

林修文見房遺愛表情不卑不亢,心中的妒恨隨即更甚了幾分,“不畏權貴?你身穿布衣參加恩科就是不畏權貴了嗎?!”

房遺愛見林修文從穿著上刁難自己,冷哼一聲,反問道:“身穿布衣有何不妥?”

見房遺愛絲毫沒有服軟的樣子,林修文不肯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喋喋不休,“國子監乃大唐最高學府,你穿布衣入試是對至聖先師的蔑視!”

林修文自認見多識廣,但在讀遍古今中外名著的房遺愛麵前,顯然不夠一曬。

略微思考過後,房遺愛見招拆招,隨即搬出了“孔夫子無糧困陳蔡”的典故來反擊林修文,“至聖先師周遊列國途中也曾因無糧困在陳蔡之地,最後還不是範丹等人借糧救濟?聖人都有窘迫之時,何況我一介凡夫俗子!”

見房遺愛精通曆史典故,林修文非但沒有像之前看來李肅那樣升起愛才之心,反而因此恨得牙根直癢,“聖人困在陳蔡是因為時運不濟,你身為官宦之子難道家中已經無米斷炊了不成?!”

從房遺愛的衣著找到突破口後,林修文很是害怕失去了奚落房遺愛的時機,快速說道:“蔭生恩科規定五品以上官員子嗣才能參加,一個五品大員的公子就隻身穿布衣?難不成你是...”

林修文猶如連珠炮般的話語剛說一半,便被一聲冷哼打斷了。

“哼!以貌取人管中窺豹,枉為人師!”

房遺愛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寂靜嚴肅的國子監正廳內,還是被在場的所有人聽得真真切切。

見房遺愛諷刺自己以貌取人,自覺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的林修文惱羞成怒,“孺子,你怎敢!”

房遺愛見林修文動怒喧嘩,冷笑一聲,一臉嚴肅的反問道:“大人,你剛才說過國子監乃是國家學府,怎麽能大聲喧嘩?”

“好...好!”林修文被房遺愛懟的雙手直抖,強忍著發火罵人的念頭,找出房遺愛的試卷說道:“既然你如此能言善辯,想必文章寫得也是一流吧?”

說著,林修文對著一旁的差人招了招手,說:“將58號考生的試卷拿給眾人觀看,記住是依次觀看!”

飽讀詩書的林修文有十足的把握從房遺愛的文章中找出弊病,他想先讓眾人觀看一遍房遺愛的試卷,然後在出手找出其中的弊病借此報複房遺愛!

得到林修文的命令,差人雙手拿起房遺愛所寫的試卷,緩步走到眾位學子麵前,依次讓學子們觀看了起來。

“一個能身穿布衣參加蔭生恩科的人,能寫出來什麽樣的好文章?”

“我不想看,我怕髒了眼睛。”

“身穿布衣參加蔭生恩科,狂妄至極,這樣人寫的文章不看也罷!”

見林修文要讓自己觀看房遺愛的試卷,之前幾名向林修文行賄過的學子,紛紛說出了輕蔑、鄙視的話語。

林修文正在暗自生悶氣,聽到學子幫自己奚落房遺愛,一時間心情大好,拿起桌案上的茶杯,說道:“身著布衣參加恩科,真真豈有此理...”

“好字!”

“好書法!”

“鐵畫銀鉤,筆走龍蛇,但不知是何體?”

不過接下來,學子們所說出的話語,險些令林修文這位主考官將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噴出來。

見台下的學子們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林修文不禁有些吃驚,“什麽?!”

就在這時,一位正在觀看房遺愛試卷的學子,突然大聲誦念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好句,好句!”

“這才是文人該有的風骨和誌向啊!”

“仁兄大才,小弟佩服!”

房遺愛“文抄”林則徐的名句,令這些唐代學子紛紛大加讚賞,一時間許多人都向房遺愛投向了敬佩的目光。

見眾人異口同聲的誇讚房遺愛的書法、文章,林修文有些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睛,接著對著差人說道:“把試卷呈上來。”

接過差人手中的試卷,林修文揉了揉眼睛,在看到試卷上的字跡後,他隻覺得眼前金星環繞,身子不由微微抖了一下。

“這是什麽字體?為何如此俊秀?像是楷體卻又跟楷體有些差別,清雋不失柔美、挺拔不失筋骨...”

盯著房遺愛的試卷看了半晌,林修文咽了一口唾沫,滿臉漲紅的問道:“不知這是什麽字體?”

聽到林修文的詢問,聯想到瘦金體的創始人宋徽宗還未出世,房遺愛不由一時文抄公附體,“這是學生閑暇之時所創,我管它叫“瘦金體”!”

“自創?!”

“我的天,他竟然自創字體了!”

得知試卷上的字體是房遺愛自創過後,林修文老臉一紅,觀看試卷,他隨即發現了隱藏在試卷中的林則徐名句。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在默念了一遍過後,林修文擊節讚歎,一連說出了三個好字,“好,好,好!”

看著站在坐在台下身著布衣的房遺愛,此刻的林修文哪還敢有絲毫輕蔑之意。

房遺愛所展現出的才華,遠遠超出了林修文的想象,就連之前被他稱讚過的李肅的文章,相比起房遺愛的試卷顯然也要失色三分。

看出房遺愛的潛力後,林修文不禁升起了拉攏之心,他此時已經年過半百考取狀元顯然已經不可能了,但教出一個狀元才郎顯然也會給他的政治生涯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不知公子可有恩師?若不嫌棄林某願為公子引路。”

林修文此言一出,在場的學子齊聲發出了驚訝的讚歎,國子監祭酒、當代大儒竟然公開要收房遺愛為徒!那日後等待著房遺愛的豈不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