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9)人頭何處

沈白和陸元青還未走近小巷,就已聞見陣陣的臭氣撲麵而來。這股味道極為難聞,令沈白忍不住皺眉。

緊隨其後的陸元青已經打起了火折子,借著微弱的火光,眼前的景象令沈白和陸元青目瞪口呆。

眼前翻到在地的是個獨輪糞桶車,那些汙穢不堪的黃白之物已經潑了一地,而發出救命呼聲的人此刻正坐在一堆黃白之物上滿地打滾,狀似瘋癲。

隻見他瞪大雙眼,口中卻“喝喝”的發不出聲音。他的手指僵直著直指對麵的牆根處,渾身的每一塊肉似乎都在驚恐中無助地顫抖著。

借著火光,陸元青順著這呼救之人所指的方向看到一人站在牆根處,站姿筆直,隻是頭頂處卻怪異地蒙著一塊長長的黑布。這黑布一直延伸到他的腰際,將他的半身都掩於黑夜之中。

陸元青呆了呆,隨即就要向前探看,卻被沈白一把攔住。

“元青,先不要過去。”沈白的聲音有些凝重。他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那蒙著黑布之人的腳下,卻見一朵驚豔絕倫的紅花正張揚怒放著。它的每一片花瓣都紅豔欲滴,仿佛已經浸滿了鮮血,隨時準備滴落。

守屍花?

陸元青呆呆地看著那朵花:“大人,這是我今日第二次看見這朵花了,你看它開得多……血腥啊。”

沈白眉頭微鎖,聽到陸元青的話卻也點點頭:“巧的很,我也是今日第二次看見這朵花了!”

“哦?大人第一次是在哪裏看到它的?”

“三裏街劉老漢家裏,據劉老漢說他兒子失蹤七天了。元青,你是在哪裏第一次看到它的?”

“胭脂橋頭,衙門帶回去的那具浮腫女屍便是在胭脂橋發現的。”

兩人無視滿地狼藉和陣陣臭氣竟然也能交談的下去,想不讓人佩服都難。隻是坐在地上的那呼救者顯然沒有他二人這般好興致。他似乎終於喘上來一口氣,半哭半嚷道:“沒有頭,沒有頭!”他一邊說一邊顫著手指指著站在牆根處那麵蒙黑布之人。

其實不用他說,沈陸二人也早注意到了牆角這人的不尋常之處。先不提此人大半夜站在小巷牆角處蒙塊黑布嚇人的舉動本身有多不可理喻,就是單看他穿在腳上的鞋子尺碼,這麽大的腳一般女人是長不出來的,所以這明顯是個男人,可是一個男人腳長得如此大沒道理身形會如此矮小,這有些說不過去。剛剛一進小巷,那股打翻糞桶的臭氣確實令人想要作嘔,但是沈白和陸元青在這裏站了片刻適應了一下這味道之後,竟然在臭味之外還聞到了一絲夾雜在臭氣中的血腥味。

此刻順著牆角這人所蒙黑布的邊角有**緩緩地滴落下來,落在地麵上顯得一片肮髒的黑,可是陸元青卻不認為那是坐在地上的呼救者不小心潑到蒙黑布之人身上的黃白之物,而且就算在頭頂上蒙上黑布,那所遮之物的頂端也不會平整的猶如被刀劈斧剁般。

沈白走上前掀起了牆角那人蒙著的黑布,沒出任何意外,此人的頭已經不翼而飛了。他的身姿固定在了臨死前的最後一刻,僵硬、筆直、突兀、恐怖。

不難想象,眼前驚恐萬狀癱坐在地上呼救的男人應該是個趁著夜半無人時分運糞水的,隻是任誰在半夜碰到這麽一個無頭僵屍突現眼前,都不會有什麽好風度的。

“好了。”陸元青耐心地蹲在運糞的男人麵前:“他不過是個死人,並沒有什麽可怕之處。”

“我,我不過是剛剛拐進小巷,就撞在了他身上。我萬萬沒想到半夜還有人站在這麽陰暗的小巷裏。”運糞的男人因為驚恐說話有些磕磕絆絆:“我知道大家都討厭我,都躲著我,他們都嫌棄我臭,所以我總是早出晚歸,就是為了避開那些厭惡我的人。我一見撞到了人,當時就慌了,我怕這人怪罪我,忙拾起地上的黑布想還給這人。可我一抬頭,哎呦,娘啊,我哪裏知道他沒有頭啊!我嚇得將黑布扔他脖腔子上,嚇攤在地上就動不了了,真是嚇死我了……”

陸元青聽著男人絮絮叨叨的話,並無一絲不耐。眼前的男人一臉的木訥,明顯是個平時不多話的人。能讓一個沉默至此的男人一口氣說出這麽多的話,那他一定受驚不淺,說說話發泄一下也好。

沈白在陸元青和男人說話時,走到了那朵紅豔詭異的花朵前駐足打量。

一模一樣。

竟然和在三裏街劉老漢家裏看到的那朵花一模一樣!沈白微微凝神,這是巧合還是……他忽然抬起頭盯著麵前依舊僵直站立著的無頭男屍。

一具屍體沒有頭。這看似是毫無線索的發現,但是無線索的同時卻也會說明一些問題,比如說,他的身份一時間便很難確定。

劉老漢說他的兒子失蹤七天了,那麽眼前的這具無頭男屍是否就是劉老漢失蹤的兒子劉嶽呢?還有元青說在衙門中那具胭脂橋頭發現的女屍身畔也發現了這種古怪的紅花,這其中又有什麽關聯?

沈白正在胡思亂想著,陸元青慢慢走近:“大人,這具屍體還是帶回衙門再說吧,至於這位運糞的漢子姓張,大家都叫他老張。我覺得也將他帶回衙門比較好,他目前受了驚嚇,或許會有一些遺忘的細節,回到衙門中再細細問詢一番比較妥當。”

“不是說明早才會去衙門嗎?”沈白取笑:“改變主意了?”

“事急從權嘛。”陸元青認真道:“大人不覺得這花很奇怪嗎?似乎隻要有人死去,這花都會出現一般,把它當成是種死亡的標誌或許還不錯。”風渙對他說過的那些話自然不可對沈白說,所以讓他明白這是守屍花似乎有些小小的困難。

“這花出現的地方就會有死人?”沈白喃喃道:“似乎的確是如此……”眼前的無頭男屍是如此,胭脂橋發現的女屍也是如此……不對,似乎有地方不對!

“今日在劉老漢家中並未發現屍體,他隻是報案說自己的兒子失蹤了。”沈白猛然想到不對的地方在哪裏。

陸元青慢吞吞地看了看依舊盡職盡責僵立在牆根處的無頭男屍:“大人,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沒有頭,他的頭又在哪裏?”

沈白一愣:“你的意思是說……”

“大人今日在劉老漢家何處看到的這紅花?”陸元青忽然問。

“靠近西屋的牆根下。”

“或許天明之後我們應該再去一次劉老漢家。”陸元青的神情在這背光之處顯得有些陰晴不定:“或許這具男屍的頭有著落了。”

沈白聞言一驚:“何以見得?”

陸元青微微搖了搖頭:“此花不詳,既然劉老漢家沒見到死人,那隻能說明我們還沒有發現而已。”

算是被陸元青一語中的,第二日衙門中人在劉老漢家西屋牆根下曾經發現過守屍花的地方挖出了一顆人頭。

人頭埋在地下無論是否長久,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腐朽和異味。

在眾衙役捂鼻皺眉的注視下,劉老漢卻如捧著金銀珠寶般的小心翼翼,隻是他的神情不是在笑,而是在哭,嚎啕痛哭。

“我的兒啊,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你死的好慘啊,我這般年紀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讓我以後可怎麽活啊!”老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令在場諸人無一不同情,唯有陸元青沉默不語。

“老人家,你的兒子身首分離乃是凶死,應該早些將他身首拚合才是。”陸元青終於語氣溫和的開口:“您是死者的親人,衙門中的仵作做這些事之前理應得到您的許可,您和我們去一趟衙門吧。”

老人似乎是第一次進衙門,心中很是忐忑,幸好陸元青一路和他說話。

“老人家您去看一看這具屍身可是您的兒子劉嶽的嗎?”陸元青走進一間房,裏麵空****的隻有一具停屍,上麵蓋著白布。

劉老漢點點頭,走過去掀起了白布一角,隻是看了一眼便驚慌後退:“這,這,這是怎麽回事?這不是趙員外家的小姐嗎?這是怎麽回事啊!”

原來這胭脂橋頭的女屍是趙家小姐。

陸元青擺出尷尬的神情:“似乎是搞混了。這具女屍和那具無頭男屍一天被發現的,想來是仵作搞錯了對象,老人家隨我去另一間房吧。”

劉老漢一步三回頭:“這趙小姐是怎麽死的啊?”

“失足溺水。”陸元青歎息搖頭,神色間滿是遺憾:“隻可惜她已有身孕,腹中的孩子無辜啊。”

“已有身孕?”劉老漢的神情驀然一變:“我的兒子尚未與她成親,她怎會有了身孕?她怎麽會有了身孕!”這件事想來應是令人極為難堪和氣憤的,連劉老漢臉上鬆弛下垂的肉都在微微抖動著。

陸元青的神情很驚訝:“難道老爹的兒子與這趙小姐……”

劉老漢憤憤地哼了一聲:“克夫也就罷了,竟然還如此水性楊花不知羞恥!幸好我兒子還沒有和她成親,否則我也是不會讓她進我家的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