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8)名劍深埋

“成全?”邵鷹冷笑:“我說過了,可以。但是你要打贏我才行。”

“大家都在一個衙門裏當差,傷了彼此誰都不好!”陸元青試圖和邵鷹曉之以理。

“嘿!”邵鷹冷嗤一聲:“我算是想明白了,和你最好少說廢話。你是句句沒實話,步步是圈套。騙人的祖宗裝無辜,比誰都精湛!”

好吧。陸元青歎口氣,曉之以理宣告失敗。他側眼看了看沈白,發現沈白也在看他,而且一點也沒有要介入他和邵鷹這場爭執的意思。看來沈大人是要作壁上觀了。今夜想脫身,唯有自求多福。

陸元青沉默了許久,久到滿桌酒菜已齊。一室靜寂,無人動筷,雅間內的氣氛冷凝到詭異。

“邵捕頭,我實在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麽結果。”陸元青的語氣很平淡,隱隱地有一絲無可奈何:“一個人如果執念深重,大致上有兩個原因:第一,心有不甘。第二,心中有愧。不知道邵捕頭對厲師姐這般不忘,又是二者中的哪一個緣由呢?”

見邵鷹神色微變,陸元青又道:“人生際遇,緣起緣滅,苦悲喜樂,皆有定數。所謂的知己、朋友、對手,更甚者陌路人,又有幾人能一生不變?從繈褓中的無知到壽終前的遺憾,這一生所經曆的那些風風雨雨、一花一木,細論起來又有誰能一起帶走?能夠真正為自己所擁有的無非是那些和刻骨銘心的人一起經曆的那些刻骨銘心的事。記憶才是最珍貴的,因為那是獨屬於你的,是可以一生銘記的。”

“邵捕頭,我不知道你和厲師姐之間是哪種糾葛,但是奉勸閣下一句,隻有記憶深處的東西才是最美麗最令人難忘的。有些事越執著就會越失望。”看著邵鷹越聽越煩躁的灌下一口酒,陸元青藹然一笑:“如果邵捕頭真認為我是厲師姐的話,你難道不會失望嗎?你記憶中的厲師姐是我這個樣子嗎?或者說你希望她變成我這個樣子嗎?”

出了天香樓,望著邵鷹微醉失意離去的背影片刻,陸元青折身往回走。走出幾步他又回頭:“大人,你不回衙門嗎?”

“動之以情很成功,繼我之後你又說服了邵鷹。”沈白似是自言自語,隻是那聲音剛好能讓陸元青聽清。

“我隻是想勸勸他而已。知音難覓不假,不過有時候一個值得尊敬的好對手則更難得。”陸元青語氣平平:“我大致上能明白他的心境。”

“是嗎?”沈白微微搖頭:“我卻覺得你還是不夠相信邵鷹。如果你相信邵鷹真是為了你的師姐留在汴城,那麽你不會是這樣一番說辭。”

“大人覺得我應該說些什麽才妥當呢?”陸元青好脾氣的問。

“比如為什麽你現在住在厲家的舊宅裏?”沈白輕描淡寫的道來,仿佛這真是一件小事。

“大人消息倒是靈通。”陸元青一笑:“連我才是今日第一次踏進厲家舊宅,大人便知道了。”

“慚愧慚愧,我也是沾了厲家舊宅對麵那包打聽的姚寡婦的光。”

“哦?原來姚寡婦是大人的眼線?”陸元青打趣道。

沈白搖頭:“姚寡婦自然不是,姚寡婦的茶客就難說了。據這茶客說,今日有位青袍少年似乎對其他喝茶客人口中提到的前刑部尚書厲大人曾經榮華富貴之類的說辭頗為不平?”

陸元青一笑:“不平倒也談不上,隻是傳言多是人雲亦雲湊個熱鬧,在下不過是順路插句嘴而已。”

“多數犯事官員的房產多由當地府衙登記轉賣,聽餘師爺說這厲家舊宅幾日前被一位風姓公子買下來了,卻沒想到這位風公子竟是元青的表兄。”沈白一邊說一邊點頭:“出手倒是闊綽。”

“表兄家世代經商,家底豐厚,買一兩處宅院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陸元青指著漸漸走近的厲家舊宅又道:“況且凡是這種被查抄的官員府邸多是低價轉賣,這樣好的宅子,又這麽便宜,隻要是算盤撥得精明的生意人,又豈有錯過的道理?”

兩人說著已至厲府舊宅門前。

“大人,我到了。”陸元青道。

“嗯,我知道。”沈白點頭。

那你還站在這裏不走?陸元青尷尬地扶著門,等沈白自己轉身離開。

“絕日劍你打算怎麽處理?”沈白忽然道。

陸元青聞言低頭看了看拿在手中的絕日劍,剛剛邵鷹離去前終於將它給了陸元青。一路上,或許是錯覺,陸元青總覺得劍身在微微地震顫鳴動,那是一種旁人無法窺伺的獨屬於劍和主人間隱秘地默契。

陸元青的手指忍不住撫了撫劍身,口中說的卻是:“埋了。”如今的他已經配不上絕日了,或許將它埋進土中,等到哪一天有緣人將它再度挖出,才是對它來說最好的歸宿。

名劍配名士。他握劍的手已死,隻有將它埋了。

埋了?沈白忍不住驚詫:“埋在哪裏?”他竟然要將這把名劍埋掉?他不會是厲劍雲……如果他是她,他怎肯埋劍?劍是有尊嚴的兵器,使劍的人亦然。棄劍如遺,他果然不是絕日的主人。

陸元青微笑,一指院中的梧桐樹:“就埋在這樹下,和逐月一起。”他一邊說一邊走進院中,沈白靜靜地跟在身後。

院落中靜靜地,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糾結。

沈白看著陸元青蹲在樹下,抽出絕日劍開挖。沈白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很好,絕日在他手中和鐵鍬無異。

埋劍的坑不需要很大,再加上絕日劍的鋒利,所以坑很快就挖好了。陸元青將絕日劍放進劍鞘中,又從腰間抽出逐月,一並放進了坑中。

正要填土,卻聽寂靜的夜裏,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叫聲響起。

“啊……啊……救命啊……”這斷斷續續地聲音在暗夜中傳出很遠。

叫聲隔得似乎並不遠,模糊是從厲家舊宅門口的小巷中傳來的。

陸元青抬頭和沈白對視一眼,瞬間,兩人同時向府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