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6)水鬼橋姬

“醫書上記載,守屍花在死屍出現後就會枯萎的,可如今你看這朵守屍花,”風渙一指橋邊的那朵紅花:“這是具女屍,顯然說明人已經死了,那麽這朵守屍花為什麽還沒有枯萎?反而詭異地仿佛吸足了血一般沉厚欲墜?”

陸元青聳聳肩攤攤手:“不知道。”

本來風渙難得有問倒陸元青的時候,要是放在平日他一定大大地抓住這個機會向陸元青討價還價,但是如今他的心卻被一波波奇異地猜測占據:“守屍花是獻祭的沒有錯,但是這朵守屍花卻不是獻祭使用的,它是用來招鬼的。”

招鬼?!

陸元青好笑地看著風渙:“你開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嗎?”風渙沒好氣道。

陸元青聞言收斂了一些笑意:“風渙,你還是一口氣都說完了吧。”

“以五行獻祭之法催開守屍之花,所招著,鬼物也。”風渙又看了那朵紅花一眼:“小雲,你這麽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五行之法?”陸元青盯著那具女屍又看了看:“死於水……風渙,如果五行獻祭成功的話,結果會如何?”

“古書上記載過,這樣可封住看守鬼門的鬼差,以招來百鬼中怨毒之念最強的五首為獻祭者所驅使,而之後的五鬼可以逃出生天,再也不懼怕鬼差的捉捕。”

陸元青聞言失笑片刻:“從此人鬼混居?這可不是個好主意,況且還要先殺五人。這獻祭之法太惡毒了,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而且還要招最強的五鬼?那不就是百鬼中最凶的五鬼了?讓我想想,似乎傳說中死於水中的鬼裏,唯有鬼橋姬怨毒最甚。傳說中這鬼橋姬是被心愛的男子薄情所負,身懷有孕走投無路之下,投河自盡而死,死後怨魂不散,常駐橋頭,尋找和她一樣苦命的女子做替身。”他說完後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具浮腫慘白的女屍:“莫非她和鬼橋姬一樣,已經身懷有孕?”

風渙聞言也看向不遠處那浮腫走樣的女屍,嗤道:“還笑話我?你的想法比我離譜多了!”

衙門的人將女屍帶走之後,聚集在胭脂橋上的百姓也漸漸散去。

“陸師爺,你不和我們一起回衙門?”帶隊的張彪問陸元青。

陸元青微微搖頭:“大人還沒有回衙門嗎?”

“是啊,大人自出府後,一直還未回衙門。”

“這樣啊……”陸元青回頭看了看風渙,才對張彪道:“天色晚了,我要送我表兄先回去,你回去見到大人的話,告訴他我明日去衙門。”

“那好,陸師爺,我們幾個先回去了。”

陸元青和風渙一路往回走,風渙卻不停地嘟嘟囔囔:“你已經自身難保,還要多管閑事。”

“我如今領著沈大人的銀子,自然要為他分憂。”

“我看你還是忘不了過去那種風光吧?”風渙在臨近厲家舊宅時忽然道。

陸元青沒有回答。

風渙不由抬眼去看陸元青的神情,可是他隻在一片暗夜的斑駁中沉默靜立著。這個人就是這樣,在他身邊總有一種此人絕不可能被掌控的感覺,即使當年他登門求助時亦然……明明當年在他們兩人之間,他風渙才是足以決定一切的人,可是為什麽他最終還是同意了為他下金針術呢?

想起三年前的他,風渙止不住歎氣,那時候的小雲……不願去想,他隻願此生都不再看到那時候滿身殺氣,連眼瞳都在散發著寒意的他。可是,那時候的他雖然可怕,卻令人很容易明白他下一刻的想法,而此刻的他……風渙看了看陸元青隱在月華背後的眼神,不懂,不懂,他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即使近在咫尺,即使他的生死掌握在他手裏,即使他如朋友般與他談笑,他還是不懂他!這感覺令人沮喪,卻也更令他忍不住固執地想去知道他的想法。一個人明知不可為卻又固執地一定要去做,到底是為了什麽?金針術等同於預支自己的壽命,他難道沒想過以後嗎?

“風渙。”許久,陸元青才開口。他沉默得太久,而他突然地開口隻讓風渙充滿了不真實感:“我很感激你,一直都很感激。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我的事情一定讓你廢了很多心血,就算我師父與你的師父是故交,但是我登門求助時和你卻還是第一次見麵。你能最終出手助我,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

“雖然你一直不肯對我說你這麽做的真正原因,但是我想你願意冒如此大的風險也要執意去做的事情一定對你很重要。就算我的師父和你師父不是至交,僅憑你敢嚐試金針術這一點我風渙也是由衷佩服的。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麽,你不也說了,在我眼中你不過是我的試藥人嗎?”風渙忽然笑起來:“你沒說錯,我最初的確是這麽想的。”

“最初?難道如今有所不同了嗎?”陸元青也笑了。

“誰說的?如今也是。”風渙哼了哼。

“嗯,隨你。”陸元青微微笑著,伸手敲門。

在芝絮開門後,陸元青將風渙推了進去:“你先進去吧,我還有點事,隨後就來。”

“什麽事啊?”風渙不解。

“路上掉了點東西,我去去就回。”陸元青對芝絮使了個眼色,就轉身往回走。

“主人,先進去吧。”芝絮盡職的將風渙讓了進去,然後關上了門。

一路上都有人在跟著他。

陸元青慢吞吞地沿著原路返回,可跟著那人的痕跡卻忽然消失了。

是錯覺嗎?陸元青站在原地發呆片刻,搖了搖頭,不是。

他抬頭看了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真是個適合喝酒賞月的好日子,再加上暖風拂麵,一人深夜獨行,倒也算愜意。

陸元青微微低頭,隨後扭身往回走,口中還念念有詞:“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這個人字還未脫口,就聽耳畔一物急射而至的聲音響起。

陸元青站在原地沒有動,那物就順著他的右耳畔滑過,然後插進了他麵前兩步遠的地麵裏。

月夜。冷輝。明耀。絕世。

陸元青微微低頭。

絕日。

是絕日劍。

陸元青呆呆地看著這把深**進了地裏的絕日劍,它的一半劍鞘露在外麵,卻依舊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鋒利。

真是一把好劍!

身後不遠處有人冷酷地聲音響起:“拔劍。”

陸元青聞言又呆了呆,隨後慢吞吞地扭頭。

陸元青身後一丈開外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一個手持大刀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男人。

陸元青盯著男人看了半晌,才疑惑道:“邵捕頭?”

“拔劍。”男人不為所動,隻是重複了這兩個字。

陸元青為難地看了看邵鷹,隨後又左右回了回頭,最後才遲疑道:“是在和我說話嗎?”

邵鷹氣結:“別和老子廢話,你、拔、劍!”

陸元青看了看邵鷹冷凝的表情,又順著他的手看到了他握在掌心中的那把大刀,那刀鋒沐浴在月色中,匯成一片耀目的光影。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說得真好啊!陸元青一邊認真地讚歎著,一邊微彎下腰去拔插進地麵一半的絕日劍。

額……陸元青試了三次,那劍如同不折腰的好漢般紋絲未動。陸元青直起腰,尷尬地回頭看邵鷹,隨後攤了攤手:“這個……說實話,邵捕頭好內力,我拔不出來的。”

對麵站立的邵鷹耐性終於被陸元青磨光,他怒喝一聲拔地而起。陸元青隻見漫天奪目的刀影,隻一瞬間那刀鋒的銳氣便已逼近了陸元青的麵門,他額前的碎發被邵鷹的刀意撩動,向兩邊分開,可是陸元青依舊靜立不動,任由那把攝人的兵器將他環繞,再無一絲逃生的出路。

沒、想、到!

邵鷹萬萬沒想到陸元青會站在那裏由他來劈。他使了全力,同樣沒有任何退身之路。

這一刀之勢,邵鷹下了十成十的功夫。

因為對他,他從來隻有全力以赴才可以招架。

一個強敵,同時又是一個值得欽佩的好對手,他邵鷹怎會輕漫?

出刀以前已經全力以赴,所以這刀再也收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