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婦井(5)困局之鬥

陸元青陷入了沉思中,等他意識到時,這屋子裏已經一片漆黑了,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原因竟然滅了。

陸元青捏住《如意扣》的手指微微縮緊,他慢慢地抬頭看向門口,一個影子就這麽突兀的站立在房門口。

這影子背著月光,即使這樣滿月當空的夜晚,影子的臉依舊模糊不清,因為這影子披著一件巨大的鬥篷。

“你看了那本書?”這聲音似魔如怪,很顯然這人為了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在聲音上做了一些手腳,於是這樣的怪聲,這樣的鬥篷,就連這影子背後藏著的是男是女,陸元青也一時難以分辨。

陸元青不動聲色地將這本《如意扣》拿在手中:“閣下,不管你是誰,我奉勸你一句,這裏是周園,不是誰都可以隨便來去的地方,想要查一個人真的比翻翻手掌還容易。”

影子怪笑了一陣:“你很有趣,這時候不想著趕緊逃命,竟然還敢威脅我?或許我真是看走了眼,以為你是這群人裏最好對付的那個。不過我既然做了,就不怕。”他一邊說一邊抬起了右手,在他的右手中一把鋼刀寒光閃爍。

“閣下,你確定要在這裏動手?”陸元青一邊緩緩地往後退一邊用手指了指旁邊的幾個房間。

“他們是不會來救你的,因為他們都不在。”那影子一點一點逼近過來:“我殺人時最恨有人打擾,你乖乖的聽話,我就讓你少受一些罪。”

這人一邊說一邊舉起了鋼刀奔陸元青而來,陸元青沒辦法隻得和他圍著書桌來回繞,在繞第二圈的時候,陸元青突然將手中的那本《如意扣》插進了書架上的一處空隙。

電光石火的一瞬,是持刀行凶的這個影子最後一眼看到那個青衫少年。

那少年就在他的麵前,在這個沒有另一個出口的房間裏,忽然憑空消失了。

沈白決定去看看那個奇怪的孩子小錚。所以他回房後不久,又悄悄地從房間走了出來。沈白並不是第一次來周園,他以前和周延安倒是來過一次,所以盡管無人帶路,即使他並不知道所謂的柴房到底在哪,他也相信自己不會找錯地方。

他記得周園的下人是統一住在西園的,所以他便一路往西走,當越過第三道門洞時,沈白忽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有哪裏不對。

他微微皺眉,周園乃是環形結構,可是為什麽他走的三道門卻無一重複?他似乎走到了一個不是環形結構的院落中了,這個院落中好像有很多門……

沈白忽然想起周延安和他說過的戲言:“沈兄,我雖然久居江南,不過一年中還是會去一次祖母的老宅,我在那裏有一處讀書的地方,為了防止旁人打擾,我就在那個院落中布了一些奇門遁甲,沈兄有空可去一試,看看你多久能走出去……”

想到這裏,沈白停下了腳步。這個周園很不對勁。

周延安住在東園,他的奇門也該在東園才對。他明明出了房間一直往西走,可是為什麽會誤進了周延安的奇門遁甲中呢?這裏就是西麵無疑,昨天他還帶著元青去看過那口古井……對,古井!

沈白急急地順著原路返回,如今他困在了周延安的奇門陣中,在搞不清哪個是生門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退出去。以周延安之鬼才,他沈白是自歎不如。周延安既說了這個奇門陣是用來阻隔打擾的,那麽這個陣中就不會有機關,所以趕緊退出去就可以了。

不過沈白今夜的大意已經吃了虧,所以原路返回時,他將懷中的汗巾撕成布條,每經過一個門他就綁上去一條,以免再度誤入奇門陣。於奇門遁甲,沈白是外行,還是小心避走為好。

沈白綁好了第一個布條,又停下來看了看,才走過了這個門。

待沈白走遠後,一雙手伸到了門前,將沈白係好的布條又輕輕解開了……

邵鷹回房後躺在**,他一直在想陸元青似是而非的話。他說北鎮府到處是冤魂究竟是什麽意思?是隨口一說還是意有所指?不對,以此人之心機又怎麽會是隨口一說?他必是意有所指……可是,那家夥瘋瘋癲癲滿口胡說的次數還少嗎?或許他隻是……心浮氣躁。

邵鷹躺在**翻來覆去了半晌,還是毫無睡意。正在這時,忽聽有人敲門。

“誰?”邵鷹言簡意賅,並沒有起身。

沒人回答,隻有敲門聲在繼續。

邵鷹忽地起了怒意,他猛地持刀翻身下床,幾步到了門前一把拉開房門。月光悠長照門扉,隻有月下的影子稀疏而動。

邵鷹握緊了刀柄微微抬頭,正和對麵屋頂上的人視線相對。雖然隔著有些遠,可是那屋頂上的人明顯地挾持著另一個人,那被挾持的人一身青袍在月下輝耀到刺人雙目。

屋頂上的那位挑釁地看了看邵鷹,隨後夾緊了腋下挾持的那人扭身就走。

邵鷹惱怒地咬緊牙關。這一幕何其熟悉!三年前那夜,就是因為他的疏忽,等他再想去救她,見到的隻是她冰冷扭曲的屍體,那殘忍的痕跡已經令她骨肉分離、血肉模糊……平生第一次敗得這麽撕心裂肺,那種痛苦在往後的日日夜夜不停地折磨著他,每夜隻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夢到和她在屋頂喝酒的一幕幕,她的嬉笑怒罵、她的飛揚跋扈、她的機敏睿智,她的所有所有……那時候他還是錦衣衛北鎮府司的鎮撫,那時候她被囚禁在北鎮府的詔獄,他明明可以救她的,他明明有責任和理由去救她的,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一切都沒有改變呢?為什麽他沒有早一些發現他就是她呢?一念之差,有些事便再也來不及,然後一輩子愧疚後悔,無法自拔。

慘痛的往事令邵鷹熱血沸騰,森冷的寒芒彌漫他的眼底。他擺開大刀反握刀柄,腳尖點地的瞬間,人已如飛劍般追趕那人而去。

那青袍……即使他不是她,他也不允許有人在他眼前將人再度帶走!絕不!

夜風輕吹窗扉,走廊上的幾間房安靜地出奇,唯有宋玉棠的房中傳出微微地鼾聲,他睡得好沉,即使他的公子沈白、他的吵友陸元青、他的同僚邵鷹都一個個逐一消失在各自的房間中,他依舊未醒,或許是他晚宴上喝了酒,如今已徹底醉過去了吧。

陸元青坐在原地半晌未動,他努力地眨眼來適應眼前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和墜落下來時撞傷的後背,片刻後他才摸索著石壁緩緩向前爬行。

那詭異的書房中果然有暗門。陸元青一邊狼狽地往前爬一邊想,反常即為妖,一個男性氣息濃厚的書房裏突然出現一本閨房小姐喜讀的小說,這暗示還不夠明顯嗎?那書架上的書排列的如此緊湊,那麽唯一的空格就實在很引人注目了,所以他才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手中的那本《如意扣》塞進了書架上那唯一的空隙裏,果然,他賭對了。

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這暗門竟然不是在書架之後,而是在他腳下。因為沒有絲毫防備,所以陸元青一路跌下來便摔得格外慘重。

極力去忽視後背陣陣的抽痛,陸元青彎腰繼續跪爬著前行。這修密道的人實在有夠缺德,竟然將這密道修的如此矮小,如果是個半大孩子,或許還能直立行走,隻是若是像陸元青這樣的成年人,恐怕要入這密道不行三叩九拜的大禮,人家“洞主”還未必讓你進去呢。

陸元青自嘲一笑,果然啊,這人一旦好奇心太重就要倒大黴啊,他要是安安分分地躺在**休息,或許如今已經做上了美夢也不一定,何苦在這又窄又矮的暗道裏像個老鼠一般的爬行呢……不過說到好奇心,沈白倒算是這些人裏首屈一指的一位,所以陸元青估計他今夜也是凶多吉少啊,這個周園很不尋常。

陸元青一般繼續往前爬尋找出口,一邊分神去想,不知道邵鷹他們如今是否還平安無事?

矮小緊窄的暗道中很是悶熱,不過爬出了幾丈遠,陸元青的青袍已經潮濕了大半。很糟糕啊很不妙,再這樣耗下去,他恐怕就會悄無聲息地窒息在這個不知道是哪裏的鬼暗道裏了,真是嗚呼哀哉人神共憤。

早知如此,還不如剛剛結果了那個影子刀客比較好呢!如果不是怕驚動沈白他們,他如今也不必這般狼狽,真是種其因得其果啊。

這條暗道不知道會有多長,這麽黑也看不到前方,陸元青一邊往前爬一邊暗自後悔怎麽沒在身上放個火折子呢?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陸元青停下來,背倚著冰冷的石壁微微喘息。他試著站起來,還是不行,這樣半彎腰站著還不如爬行來得痛快呢!他又頹然坐下,借由冰冷的石壁去緩解後背不斷加劇的燒灼感。

額頭的汗浸濕了陸元青的鬢發,他微微閉目的瞬間,忽然覺得有風微弱的吹拂過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