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祭(13)焦屍一具

聽到此處,沈白已覺毛骨悚然:“死於火中的人?還有這個人?這人是誰?難道已經死了四個人了?”

陸元青呆了呆:“大人,趙小姐的父親趙員外可曾回府了?”

沈白一愣:“趙員外?趙府的管家不是說他家老爺出門采辦未歸……”沈白的聲音越來越小:“元青,你是說趙員外他……”

“我什麽都沒說啊,大人。”陸元青聳聳肩:“不過一個人出門采辦物品這麽久未歸,這難道還不算一件糟糕的事情嗎?自己的女兒死了,如果歸來了,沒有理由不來衙門走一趟的,除非他還未歸來,或者說再也不能歸來……而且今日已經是七月十四了,明日正是鬼節,一日殺一人,排到今日正好第四人。”

沈白神情有些凝重:“元青,這話一點都不好笑。”

陸元青點點頭:“在下其實也是這麽認為的,這事真的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七月的天氣多是陰晴不定,明明剛剛還是豔陽天,一轉眼就是一場瓢潑大雨。砍柴的樵夫背著一早起來砍的柴,正想下山去南市賣了錢,打兩壺酒犒勞犒勞自己,就被這場大雨逼得在山間疾走,一邊走一邊罵道:“這下子可好,柴都被這破雨淋濕了,今天肯定是賣不出去了!真是晦氣!白白起個大早來著,真是……”

索性天無絕人之路,他正一邊跑一邊找尋避雨之處,一抬眼,正看到前麵不遠處一座破廟孤零零於雨中獨立,雖然瓦頂破敗,牆桓殘破,但是對挨淋的樵夫來講,卻無異於一處避雨的好去處,所以他二話未說,三步並作兩步就衝進了破廟中。

進了廟,樵夫忙將身後的濕柴放下,又脫下外褂擰了擰水,才長舒了一口氣:“倒黴啊,今天的酒算是泡湯了!”

眼見這雨一時半刻是絕不會停的,這樵夫淋了雨身上有些發冷,便走進破廟後麵想找些幹柴來生火烤一烤。他雖然就是個賣柴的,無奈他那柴已濕,別說賣錢換酒,就是如今想生堆火,都不可能了。

樵夫這般自嘲地想著,腳下卻開始往後走。忽然他看到右側有間黑漆漆的房間,一眼望去就知道這房間曾經走過水,燒得是烏漆漆、幹巴巴,毫無生氣。如果不是如今天降大雨,雨水衝刷下能看出曾經紅色的窗欞邊角,任誰也想不出這黑乎乎的東西曾經也是個房間。

樵夫看到大雨傾盆下這焦黑的木框架已是搖搖欲墜,便想趕忙走遠些,別忽然間倒塌了再砸傷自己,今日賣柴逢雨已是不吉,再被砸傷更沒處尋錢醫治了。

想到這裏,樵夫快走了兩步。忽然腳下踩到一個硬物,將他的腳硌了一下,他一氣之下抬腳將那物踢飛,隻見那物閃著奇異的銀光飛出去丈許,撞在一麵牆上後滾落到地上。

樵夫看到那銀光一愣,忙趕過去看。等到他走近才發現那銀光閃爍的東西竟然是一枚光彩奪目的貓眼戒指!樵夫激動地手腳都在抖,撿到寶貝了,這下發財了。

他忙低下身去撿那貓眼戒指,隻是和戒指一起被他拿起來的還有一塊形狀扭曲的焦黑東西,那東西不知為何和貓眼戒指緊緊的連在一起,甩了半天也不掉,樵夫氣急,伸手去扯,隻是那觸感忽然令他打了個冷戰。

雨仍在下著,樵夫拿著貓眼戒指在雨中僵硬地站立著。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將那被他強行和戒指分離的焦黑東西扔在了地上。

一小節手指。

那焦黑扭曲的東西竟然是一節人的手指。

樵夫僵硬的回頭看著那焦黑的房間,突見一朵紅花綻放在一片焦黑中,突兀的血紅。就這一眼,樵夫忽然覺得這破廟一瞬間變得鬼氣森森。

今日是七月十四,明日就是鬼節。或許這兩天真的不是一個適宜出行的好日子。

樵夫很倒黴,淋了大雨柴也沒賣出去,好容易撿到個貓眼戒指,卻發現了死人,真是有夠晦氣的。

沈白和陸元青也很倒黴,在這麽不適宜出行的日子,他們還要帶著衙役們出門在一片黑乎乎的廢墟中找尋屍體。

仵作胡二皺著眉瞪著眼前這具黑漆漆的人形,別說,燒得還真徹底,全身上下找不出來任何一處完好的皮膚了,徹徹底底不折不扣的一具焦屍。

樵夫到底是個老實人,發現了破廟中的焦屍後便去汴城縣衙報了案,還主動交出了那枚貓眼戒指。死人的東西,恕他膽小不敢要。

多虧了這枚戒指,焦屍的身份很快確定了。否則對著這黑乎乎的東西,想要找出他是誰的線索來,估計能把胡二所剩不多的頭發也給愁光了。

“元青,你猜對了,趙員外已經死了。”這破廟中的焦屍正是出門采辦卻遲遲未歸的趙員外。

“趙員外,死於火,紅焰圍,位於南……”陸元青正在自言自語,聽沈白說話便道:“如今水、火、土、木已齊,明日鬼節還差最後一人,五行獻祭便圓滿了。”

“五行獻祭?”沈白疑惑:“那是什麽?”

陸元青笑了笑:“聽說在鬼節到來時,如果給看守鬼門的陰差獻祭,就能在鬼節換得更多人間遊走的機會,而如果有人願意用五行獻祭之法讓五鬼逃出生天,此後便能控製五鬼為自己辦事,而五鬼為了逃出生天也願意接受這樣的交易。”

沈白聞言哭笑不得:“元青,你在說什麽?你從哪裏聽來的?書上寫的?如果真有那樣的方法,豈不是天下大亂?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陸元青點點頭,一本正經回道:“大人,在下覺得大人說得極為有理。”

沈白疑惑:“真的?”

“嗯。”陸元青忽然神秘地笑起來。

傍晚在飯桌上,陸元青將沈白之言說與風渙聽,卻見風渙冷哼一聲:“不相信是吧?都不相信是吧?那守屍花怎麽解釋?”

陸元青不緊不慢道:“不止守屍花……趙小姐和劉嶽的死狀我已經對你講過了,如今我想告訴你趙員外和姚寡婦的死法。”

風渙冷著臉看著陸元青:“現在是在吃飯沒錯吧?你想在本神醫吃飯的時候講那幾個死人的死狀?”

陸元青歉然地放下碗:“我以為你很想聽。”

“我為什麽要很想聽啊!”風渙氣道:“我真不明白,別人怎麽死的和你有什麽關係?你這麽熱心幹什麽?自己都快朝不保夕,不知道哪天就會一命嗚呼了,還有閑情逸致去管別人怎麽死的?”

陸元青呆呆地看著風渙發脾氣的臉,隨後默然低下頭,又過了片刻站起身來走到門邊。

透過敞開的房門,月光便流轉在陸元青身上,將他本就有些舊的青袍襯成一片模糊的斑白。

風渙皺眉看著陸元青的背影,越看越覺得刺眼,越看越覺得煩躁,他的雙手微微握緊又張開,往複了幾次後,他忽然站起身來,走到陸元青身旁。

“就你那身體還是別站在門邊喝風了。”風渙氣哼哼道。

陸元青沒有說話,他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風渙幹咳一聲:“我剛剛有些……你知道的,我其實……”

陸元青微笑著扭頭看風渙:“我就知道你其實還是想聽的,你總是這樣別扭。”

風渙醞釀好的話被陸元青忽然一語氣得又噎了回去,他無語地看著陸元青繼續道:“姚寡婦死在青藤樹上,傳說中十世惡鬼神隱天狗也是死在青藤樹上,因為它十世都逃不掉這樣的宿命,所以怨恨堆積之下終於永墜惡鬼道。而趙員外的死看起來跟向鬼獸火鳥鳴獻祭一般,據傳它吐出的紅焰之火可以焚盡三界一切眾生,所過之處一片焦黑……”

風渙神情間滿是不可思議:“你……這麽說你相信我說的話了?”

“嗯,是啊。”陸元青笑了笑:“現在來給死者們匹配一下,趙小姐對應的是鬼橋姬,劉嶽對應的是怨驅魂,姚寡婦對應的是神隱天狗,趙員外對應的則是火鳥鳴……風渙,你覺得我說得可對?”

風渙看著月下陸元青的臉,微微有些出神,隨後他才咳了一聲,低喃道:“怎麽這麽巧?”

陸元青微微低下頭,隱藏了他唇角那絲淺淺地笑意。

亥初時分。汴城衙門裏一片靜寂無聲,隻餘下擾人清夢的鴰噪蟬鳴。

一道黑影推門而出,四處瞧了瞧才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隨後向後院而去。後院是沈白的住處。

此人輕車熟路的步入後院。越靠近沈白的臥房,來人便越發輕手輕腳。他慢慢蹭到了沈白窗前。沈白窗前一盆一串紅開得正好,紅如夜火逼人側目。

來人看了看一串紅,忽然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一串紅用力將它扯鬆,隨後一鼓作氣將它從花盆中拔了出來。

前一刻還花枝招展,下一瞬便零落成泥。

隻見這深夜摧花人一抖衣袖,一朵殷紅似血的紅花便出現在此人手中。此人將手中花再度埋進花盆中,微微堆了堆土,花盆中的花便重新綻放了。

一串紅是紅色的,此花也是紅色的,一樣在夜色裏恣意怒放著。

隻是無人知道,此花已非彼花。

夜色深濃,遮掩了重重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