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顧迎藍提著行李站在宿舍樓的時候,看著房間裏正在收拾東西的新室友,才赫然驚覺三年的時光,竟是這樣匆匆地就過去了。

景臨的成績一直都算不上太好,他似乎也沒有那個心思要好好學習。高考分數下來以後,他爸就想讓他出國,可是,他卻死活不肯。堅持要去自己所報的那所民辦大專,為此,一整個暑假都和家裏鬧的不可開交,他爸氣得就差和他斷絕關係了,最後在親戚朋友的勸說下才總算同意讓他繼續留在這裏。

顧迎藍的學校在市區,來往出行都非常方便,可是景臨的學校卻因為專業的不同分布在城市的五個校區。而他專業所在的商學院,恰巧是這五個校區裏人數最少,地理位置最偏的。學校半封閉式的教育,導致他每周五才能出校一次。用他的話說,簡直就和蹲監沒有區別。

於是,這也就導致開學以後,景臨和顧迎藍常常都不能見麵。唯有電話和短信,成了兩人聯係彼此的方式。

顧迎藍不是一個能閑得住的人。沒有景臨在身邊陪她,她就隻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許薇因為學校距離她也不算太遠,偶爾還會來找她玩。可是,對於剩下的大片空閑時間,她也就隻能參加社團活動來打發了。

隻是,這樣一來,顧迎藍整天忙的像個陀螺似的,景臨和她一對比,顯然就要清閑很多。

“我說,你到底要忙到什麽時候才算完?”景臨聽著電話裏不時和這人說話,不時和那人打諢的顧迎藍,不滿地抱怨起來。難得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有空接了,她居然和他認真說一分鍾話的時間都沒有!

顧迎藍似乎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也沒顧得上他說的,隨便糊弄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景臨被她這麽一掛電話頓時火冒三丈,晚上顧迎藍和他打電話的時候,借題發揮兩人硬是吵了起來。

景臨被她氣的一整夜都心氣不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兩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了,卻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情瓜分走兩人少得可憐的相聚時間。景臨覺得,要再這麽下去,他們倆就真得完了。準備出學校的時候好好和她談談。誰知,第二天,他正琢磨著要不要請假出去一趟的時候,就接到了顧迎藍的電話。

隔著黑色的校門,景臨看著麵前提著一個大蛋糕的顧迎藍愣在當場。驚喜交加地衝過去,不顧旁人眼光地就把她緊緊抱住,“你怎麽來了?”

顧迎藍笑意盈盈,忙把雙手給排開,“學校最近做活動,做完了可以每個人獎勵一個特級蛋糕。我知道你喜歡吃蛋糕的嘛,這家的慕斯蛋糕很好吃的,所以……”

景臨的心裏漫過一絲暖意,“顧二愣子,你傻到家了。”

“你找抽是不是?”顧迎藍跺了他一腳,“快放開我,大家都在看著呢。”

“讓他們羨慕嫉妒恨才好。”景臨把腳排開,抱住她的手愈發地緊了緊,過了好半天才放開她。一隻手拿過蛋糕,另外一隻手,牽著她,帶著她在學校裏麵逛了起來。

隻是。

“你們學校好小啊。”顧迎藍轉了一圈以後,由衷的感歎,“一眼就能望到頭了。感覺也就我們一個宿舍樓片區那麽大。”

景臨一個勁兒地猛點頭,“所以像個籠子一樣。要跑早操,班主任要記出勤,甚至就連出門都還要出門條!哪有大學生還過這種監獄生活的,說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笑掉大牙。”

顧迎藍斜睨他一眼,當初不知道是誰要死要活非得來這個學校的。

“這裏的空氣真好。”雖然小了點,可這裏四麵環山,又沒有什麽加工廠,樹林裏不時能看到鬆鼠迅速地從麵前竄過。蔚藍的天空透徹明亮,站在高起的操場空地上,淡淡的月牙懸掛在旗杆上方,仿佛唾手可得。

“你有沒有覺得在這裏有種距離天空很近的感覺?”顧迎藍伸出手往空中抓了抓。

景臨看她那副傻眼撲哧一聲笑出來,“是啊是啊,所以你就應該多來這裏了嘛。讓你感受鄉野氣息,感受神仙生活。比你那市中心的學校好了去了。”

顧迎藍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正值中午,學生們都去午休了。雜草茂盛的足球場上空無一人。景臨打算帶她先去教室把蛋糕放下,顧迎藍看了半天不知道他說的教室是哪間,景臨往前一指,正好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就從他所指的教室走了出來。

女孩的皮膚很白,五官精致小巧,像是一件被供放在展廳的瓷器。白色長裙上兩個翅膀形狀的印花隨著她的步伐左右擺動,好似隨時都能飛起來一樣。

顧迎藍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數秒,她走過去後還轉身去看她,正好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於是和她相視一笑,“這個妞氣質真好。你們學校深藏不露啊。”顧迎藍轉過身來激動地推了推景臨。

回頭的瞬間,看到景臨的眼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數秒,又回過來,若無其事地摟住顧迎藍的肩膀,“別看了別看了。你又不是男的。你應該看異性,而不是同性!”

“這年頭流行看美女。男人有什麽好看的。”顧迎藍撇撇嘴,還想往回看。卻被景臨給掰回她的頭,硬是把她推到了一間教室裏,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景臨看著顧迎藍帶來的蛋糕頗有些意外,沒有想到蛋糕會有那麽大。於是叫了同宿舍的朋友下來,一起吃蛋糕。

顧迎藍看到男孩子懷裏抱著的一隻小土狗驚呼起來,“你們這裏居然還養狗的啊!它叫什麽名字?”

“這可是景臨這個瘋子的狗!簡稱景瘋狗。”男孩關上門把狗放到地上,那小狗即刻就朝著顧迎藍的腳邊湊過去。

“趙康你是嘴欠了想被鞭笞了吧。”景臨說著就朝趙康捶了一拳。對待同性的時候,景臨總是比較粗暴。

顧迎藍看到這個小動物,無限歡喜,輕輕地摸著它的頭,“這是你們揀的流浪狗麽?”

“不知道。”景臨搖頭,眼裏蘊涵著笑意,蹲在她的旁邊,“起初看到它的時候,我以為是流浪狗,可是,它也不跟著我走,叫也叫不動。”

趙康繼續插話進來,和他們蹲到一起,對顧迎藍說,“你都不知道,景臨有多流氓。他當時拿了床單兜頭就把這小狗給擄了。我就說可能是這附近誰家的狗,咱們這學校在大山上,哪家農戶家裏養的小狗不都是這樣外放的,可他偏說不是。非要把這狗給擄來。”

“農戶家的小狗哪有跑到我們學校來的!”景臨還在反駁。

“廢話,它自己有腳,跑出來散個步啥的不可以啊。”其他的室友也都站到了趙康那邊,“誰知道出門不幸,遇到景臨這麽個狗流氓了……”

顧迎藍聽著它們幾人的鬥嘴笑得合不攏嘴,幾人在一起吃完蛋糕,顧迎藍也覺得這像是誰家的狗,建議景臨還是把人家放了。景臨扛不住眾人的唧唧歪歪,最後強調要是這狗又跑回來的話,那他就一定要做它的主人了。

隻不過,到底是景臨自作多情了。他們把小狗抱到門口,一起送別顧迎藍。剛把小狗放到地上,它撒腿就朝著其他的小路跑了。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顧迎藍看到他眼裏的失望,本來想安慰他幾句,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和他們揮手告別。回到學校裏以後,因著校級籃球賽將至,她所參與的幾個社團都開始忙碌起來。她也因此而投入到工作中去,生活就這麽平平淡淡地一天天流逝。

直到,季千裏的突然出現。

那一日,許薇正好來雲大找她。兩人於是就在一二一大街閑逛起來。

路過民族大學門口的時候,顧迎藍挽著許薇的手忽然拽緊,拖著她二話不說就往前衝。也不管被拽的哇哇大叫的許薇,衝到一個人的麵前一把就拽住了對方,驚疑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季千……裏!”

季千裏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裏遇到她。眼底滿是驚訝。

時隔三年,他以為他不會再和二十二中的人有任何的關聯了。

“顧、迎、藍。”季千裏線條硬朗的麵容上揚起一抹短促的笑容,“我記得你。”

“你就是季千陽的……弟弟?”一旁的許薇雙眼放光,上下打量著他,“天啊,你們長的實在太像了。”

“不像,一點兒都不像。”顧迎藍的五官都快皺到了一起,擺擺手迅速反駁。

季千陽是一個裏裏外外都透著溫暖的人。可是,從顧迎藍和季千裏打過的幾次照麵來看,季千裏顯然是那種從裏到外都透著冷漠的人。雖然如今他的輪廓已經退卻了高中時的稚嫩,目光也比那時柔和許多,但依然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隻要一和他說話,任何人高漲著的熱情,都會忽地降至冰點。

所以,他和季千陽怎麽可能會像!

“那你剛才還瞎激動什麽。”許薇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如果不像,她何必這麽激動?

“她說的沒錯。除了我和我哥容貌接近以外。我們的確不像。”季千裏似是看穿了許薇的想法,促狹地看了顧迎藍一眼,“既然碰到了,上哪聊聊吧,反正好久不見了。”

難得帥哥邀約當然不能拒絕。許薇興高采烈地拉著顧迎藍就跟著季千裏去奶茶店喝茶了。也許是因為有著共同的某一部分記憶,所以很容易找到相同的話題吧。

這之後,在得知顧迎藍在雲大,和他所在的民族大學正好兩隔壁時,他便不時地會來找她,聽聽課或者吃頓飯。

顧迎藍不是一個記仇的人,雖然季千裏以前挺不招她待見的,但幾次相處下來,她發現他除了龜毛,精神潔癖嚴重一點以外,還算一個不錯的人,反倒和他逐漸的熟絡起來。

到了周末的時候,聽說景臨要去釣魚,本來她還約了季千裏,誰知季千裏一聽說景臨也在,居然以要買書為由硬是拒絕了她的邀請。許薇自然也不願意做他們中間的電燈泡,不管顧迎藍怎麽說,都不肯和他們一塊兒去。

所以到了農家樂,別人都是一群一群人去聚餐,偏偏他們,隻有兩人。占了人家一大個水池子,搬一小板凳,沉默地釣魚。農家樂的釣魚隻是一個娛樂項目,主要是這裏自己釣的魚,可以自己燒烤。

顧迎藍本就沒什麽耐心,釣了半天也不見一條魚上鉤。回頭看看隔壁的景臨,桶裏好歹還有那麽一條。雖然是個殘的。

顧迎藍一想到要是釣不上來晚上就沒有魚吃,急得幹跺腳。

景臨瞥眼看到她篩糠似的樣子,邪邪地笑起來,調出音樂庫,打開手機的外放,直接放到了顧迎藍的腳邊。

顧迎藍被突兀響起的音樂嚇了一跳,差點把手機給踹到水池裏,憤憤地朝身後的人吼,“你把我的魚都給嚇跑了!”

景臨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我故意的!”

顧迎藍抽出魚竿就給了他一下,幾天不抽他,皮子又開始癢了!都上大學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成熟!真是奇了怪了!

景臨看著顧迎藍生氣反倒笑得更加開懷,很久沒有逗她,他幾乎快要忘記這樣簡單幸福的感覺了。

顧迎藍無語地深吸一口氣不和他計較,手機裏流淌的旋律讓顧迎藍覺得有點耳熟,“你這是什麽歌,蠻清新的。”

“想聽我唱歌就明說嘛。”景臨索性把魚竿一放,揀回手機坐到了她旁邊。

顧迎藍白他一眼,“少自戀。”

景臨無視她的白眼,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關掉音樂,清了清嗓子,還真就唱了來:

“justalittlebitstronger

justalittlebitwiser

justalittlelessneedy

andmaybei`dgetthere

justalittlebitpretty

justalittlemoreaware

justalittlebitthinner

andmaybei`dgetthere…”

顧迎藍沒有想到景臨竟然唱的她有點想哭的感覺,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故意擰頭打斷他,“唱的難聽死了,真是土狗放羊屁!”

“顧二愣子,你是想吵架呢?”景臨氣絕,提高音量問她。

“切。”顧迎藍把頭扭開,每次兩人隻要湊一塊兒就鮮少能好好說話的。一整個下午,不是在拌嘴就是在打鬧,最後硬是導致他們一條魚沒釣上來。要不是老板看他們桶裏的那條殘魚實在沒辦法了,給了他們網兜,讓他們自己去撈,估計,他們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顧迎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魚是自己烤的緣故,總覺得比以往吃的都要香。明明都已經吃撐了,卻還是想吃。

景臨怕她撐傷,臨時又給她撈了幾條上來烤了打包帶走。送她回家的時候,附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夜風吹來花園裏梨樹的花香,讓人有微微的沉醉,顧迎藍氣脹的在琢磨著晚上吃點什麽藥比較好,沒有聽到景臨的話,愣了愣又問他,“什麽?你剛和我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二愣子你可以走了。”景臨歎口氣指了指樓道,把手裏的餐盒遞給她。

顧迎藍咧開嘴笑得燦爛,揮揮手,轉身很快地消失在樓道深處。

走得沒有一點眷戀。

所以,始終都沒有看到,他看向她的眼神裏,那麽濃烈的悲傷。

兩個人不在同一所學校,能夠在一塊兒的時間就會變少。聖誕節的時候,學校裏安排了化妝舞會。顧迎藍給景臨打電話,本來想讓他陪自己一塊兒過。可是,想到他在山上的學校,一個城中,一個城郊,又不是周末。這麽來回折騰很累人,不想那麽麻煩他,於是就找季千裏來幫忙。應付一下學校裏那些八卦的姑娘們。

季千裏倒也不介意,早早地就打扮妥當來女生宿舍樓樓下等她。

顧迎藍站在陽台上一邊拾掇發型一邊朝樓下的季千裏喊話,讓他再稍等一會兒。

同宿舍的三個姑娘整齊地站在一排趴在陽台邊,異口同聲地喊:“帥哥,來招手!”

“他才不會招呢。”顧迎藍聽到她們大喊,一副了然地樣子鄙夷道。

季千裏的嘴角掛著一抹極淡的弧,揚起手來朝她們揮了揮。

“哈哈,看吧。他朝我們揮手了!”宋曉雲扭頭朝屋子裏的人大喊。隨即三個姑娘嘰嘰喳喳地猜想起顧迎藍是怎麽騙的這麽一個帥哥。

顧迎藍弄好頭發開始找高跟鞋,提高音量強調:“我和他是純潔的友誼關係。你們別亂猜了。”

“嘖嘖嘖,你腦子進水了吧,和帥哥保持什麽友誼關係啊。”上鋪的夏米扭過頭來罵她。

“我又不是外貌協會的!”顧迎藍被她們弄得無奈了,“更何況,景臨比他帥多了。”

李蘭蘭啐她,“這是能拿來比的嗎?兩人完全不同的風格好吧。更何況,情人眼裏出西施你不懂啊!”

“嘖嘖嘖,糟蹋了,糟蹋了……”宋曉雲一個勁兒地搖頭,“你愣是糟蹋倆帥哥了!”

“去去去。”顧迎藍就知道從這三妞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收拾妥當不和她們嘮叨,直接衝下了樓。

季千裏看到她下來,冰封的嘴角像是綻開了裂痕,一直延伸到眼尾不曾合上。

“你今天很漂亮。”季千裏讚許地說道。

顧迎藍很少被人表揚,臉頰一紅,嘿嘿地幹笑兩聲,“快走吧。不然要遲……”“到”字還沒有落下,顧迎藍的喉嚨就像是被什麽硬生生給猛地卡住,突兀地沉默下去,愣在原地,看著對麵的人,麵色鐵青地朝著自己慢慢走過來。

“景臨,你怎麽來了?”顧迎藍怔忪了一會熱,反應過來,興高采烈地朝著他跑過去。

景臨的頭頂盤旋著烏雲,目光涼颼颼地看了季千裏一眼,陰陽怪氣道:“我來看看你是怎麽背叛我的。”

“沒有啦。”顧迎藍遲疑了一下,急忙解釋:“千裏是過來幫我忙的。我和他隻是朋友。”

“我是你男朋友,怎麽不見你喊我來幫忙?”景臨似乎也頓了頓,冷笑出聲,“要不是我從許薇那裏得知你今天有一個舞會,恐怕你根本不打算告訴我了對吧。”

顧迎藍有些慌張,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想自己,“不是這樣的。我,我就想你來回折騰太累,這也不是什麽特別重大的舞會,所以我……”

景臨根本不想聽她的解釋,“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因為他和季千陽長得很像?”

被他這麽一說,顧迎藍頓時臉色就垮了下去。尷尬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季千裏,不想在他的麵前爭吵,可是,景臨的懷疑卻讓她大為光火,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莫名其妙。我和千裏是很單純的朋友關係。更何況,我和會長從來都沒有過什麽。我告訴過你的,我對會長,隻有敬仰,和愛情沒有一丁點關係。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你明明對他念念不忘!”

“你就沒有念念不忘的人嗎!”顧迎藍徹底生氣了,都過了這麽久,他怎麽老是揪著季千陽不放,“景臨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景臨看了一眼始終保持沉默的季千裏,“我一直都是這樣!是你的需求變了,所以才覺得我和以前不同了!”

“你就非要這麽莫名其妙嗎?”

景臨默不作聲地凝望著顧迎藍。黑白分明的眼睛深邃的讓人無法猜透。

顧迎藍抬起頭與他沉默對峙,發覺自己越來越不懂他。景臨沒有繼續和她爭吵下去,決然收回目光,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迎藍想追,腳底卻似有千斤重,怎麽也邁不開步伐。

“你還不去追嗎?”季千裏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忽地響起,“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算了。他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顧迎藍強裝鎮定,不想把自己的不安傳染給別人,若無其事的朝他大笑,“哈哈哈哈,快走啦。不然遲到就死定了。”

季千裏看著她誇張的笑,忽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顧迎藍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我想起我哥曾經評價過你的一句話。”季千裏邁開步伐往前走。

顧迎藍緊跟上去,“什麽話?”

“她說你像陽光。我以前不懂得,現在我似乎懂了。”

“什麽意思?”

季千裏沒有解釋,抿嘴淡笑,“他還說你適合去唱戲。”

“為什麽?”

“因為你變臉都快成特技了。”季千裏微微側頭瞥了她一眼。

顧迎藍衝他翻個白眼,哭笑不得。

“愛一個人需要理解和包容。若不是因為在乎,他也不會這麽在意你到底是誰在一起。雖然他提我哥讓我有點不太舒服,但是,似乎在他心裏,我哥成了心結。極端強調占有的人,其實最主要的是來源於他們心裏的自卑。”季千裏發現了身後人慢下的腳步,於是停下來,轉身麵對著她。

顧迎藍聽著他的分析用力搖頭,“景臨會自卑?不可能的。”

“你永遠不可能看到一個人全部的樣子。怎麽就能保證他不會呢?”季千裏說完拉起她的手就往舞會的方向走去,“快點吧,再囉嗦就遲到了。”

隻是,自欺欺人往往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不管顧迎藍在別人麵前表現的有多無所謂,景臨不和她聯係,還是讓她慌了神。

“你們說我該怎麽辦?我又不想給他認錯,明明我也沒做錯什麽。”顧迎藍躺在**失眠好幾夜後,決定向室友們尋求幫助了。

夏米踩了踩床板,“話說,你送個小禮物啥的吧。”

宋曉雲掀開蚊帳衝夏米喊,“他又不是女人,要什麽小禮物啊!”

“你怎麽這麽沒有情趣呢?”夏米把**的枕頭朝她扔過去,問顧迎藍,“你們有什麽特別的紀念日或者他什麽時候過生日呢?”

顧迎藍翻出手機上的日曆仔細地想了想,“呀,我差點把他生日給忘了,下周就是他生日了啊!”顧迎藍把行程調出來做記錄,“還正好是星期六,他回家了呢!”

“看!這不是就是機會了嘛。連老天都在幫你們了。”夏米拍掌,“你幫他過一個終生難忘的生日,到時候你們順理成章的就冰釋前嫌,誰也不用向誰道歉了。哎呀,我真是都快成專家了。”

“可是,要是他不來怎麽辦?”顧迎藍還是有些遲疑。

“不可能。”夏米堅定地搖頭,“愛情裏若是你們還整天計較自尊和麵子的,那隻能說明不夠愛。如果他愛你,就一定會來。”

“就是就是……”宿舍裏的三個女生反正也閑來無事,看顧迎藍整天睡不著也挺替她擔心的,幾番攛掇之下,幫她想了一個最好的慶生點子,第二天,顧迎藍就按照和她們討論好的點子,開始行動起來。

隻不過,為了能起到一個大驚喜的效果,有幾次甚至就連景臨主動給她打電話了,她都是以忙為由讓朋友給接了。

等到十號淩晨十二點一到,一直抱著電話的顧迎藍,就把第一條生日祝福的短信給發到了景臨的手機上。然後,提著自己製作的蛋糕還有禮物,敲響了他家的門。

景臨打開門的時候,看到門口站著的兔八哥嚇了一跳,好在顧迎藍的生日歌唱的比較及時,否則,景臨很有可能就要把她當做壞人踹出去了。

顧迎藍穿著玩具服行動不便,所以隻能拉著景臨的手很簡單的轉圈。隔著兔八哥眼睛處的網格,橘暖色的燈光下,她似乎看到了景臨眼眶裏有銀亮的東西在閃爍。像鑽石一般。

生日歌唱完,景臨摘掉她頭上厚重的兔八哥頭,看到她的汗珠把頭發都浸濕,貼在額頭,整張臉因為呼吸不暢而微微發紅。心在此時柔軟無比,像是陷到了一片流沙地,不斷地往下沉。

“唉呀,熱死我了。你不知道這一路我的回頭率有多高。”顧迎藍用手扇風,隨手端起一個杯子猛地灌了好幾口水。空氣裏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之前兩人所發生的爭吵,像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樣。

景臨凝神望著她,心中**起一圈圈柔軟漣漪,忽然收斂了笑容,低低喚她:“迎藍。”

“啊?”

顧迎藍放下杯子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下一秒,雙唇就被兩片柔軟覆蓋。她看到景臨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睫毛根處的漣漪濺到臉上,迅速地融化。

他把她圈在懷裏,抱得那麽緊,那麽緊,仿佛要把她捏碎。

顧迎藍緩緩地閉上眼睛,好似過了一萬光年那麽長,又仿佛隻是白駒過隙那麽短。

不知過了多久,景臨鬆手,放開她,“先把這衣服脫了吧,你這兔八哥的衣服讓我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取向有問題了。”

顧迎藍用卡通手掌抓抓臉,“我也不想啊,米奇她老婆的衣服被人租了,隻有這一個我能穿上的嘛。”

景臨看著她這一身滑稽的模樣,撲哧一聲笑出來,虧她想得出來,穿著這個來給他慶生。

“唉,景臨,快,我們來許願。”顧迎藍看到桌子上的蛋糕,迫不及待的想讓景臨嚐嚐她的手藝,說著就要去拆蛋糕盒子。

景臨抓住她的手,“哪有人會這麽早許願的。現在是淩晨12點多好吧,一般都是晚上許願的。”

“我們要的就是與眾不同嘛。”顧迎藍掙脫他,繼續去剪蛋糕的盒子。

景臨看她那雙毛茸茸的手抓了半天都沒抓住彩帶,無奈地伸出手,“你先把衣服給換了。”

顧迎藍的臉倏爾一紅,窘迫地看著他,“那個,不能脫。脫了我就得裸奔了。”

“你說我該說你什麽好。”景臨再次看了看她這一身連體衣,哭笑不得。雖說穿這一身是為了給他驚喜吧,她也好歹應該帶套衣服,她怎麽老這麽神經大條呢。

景臨歎了一口氣,“顧二愣子,說你二還真沒冤枉你。”

聽到他擠兌自己,顧迎藍抬腿就朝他踹過去,“說什麽呢!”

景臨笑嘻嘻地抓住她的大腳掌,讓她耍雜技似的單腿跳了半天,顧迎藍又沒辦法,這身衣服穿著實在太難行動,隻得靠嘴上和他嚷嚷。兩人常常不分場地,不分時間的就能鬧上。正開懷時,景臨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顧迎藍看到他原本笑盈盈的臉拿出電話後,迅速地陰沉下去。

於是,放開她的腳,衝她抱歉一笑,獨自走到陽台邊,避開她去接電話。

然而,雖然這衣服行動不便,但最大優勢卻是走路沒有聲音。

顧迎藍這人就是好奇心重,見他接個電話都這麽神神秘秘的,硬是偷偷跟了過去。聽到話筒裏傳來的女聲時,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林蔭音畢業前和她的那一次見麵。

隻可惜,陽台的風太大,除了景臨低沉的幾個單音,她幾乎什麽都聽不到。隨即,掛了電話以後,景臨就說要出去一趟,讓顧迎藍先在家裏等他。

顧迎藍之後為他準備了一大堆節目,怎麽可能讓他走,更何況現在是淩晨,哪有人會在這個時間段找人出門的。顧迎藍看他開始穿衣服,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她是誰?”

景臨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個朋友而已。”

“我不準你去!”顧迎藍心頭鬱悶,擋在門口,“今天是你生日,我大老遠跑來幫你慶生,你把我一個人丟家裏算怎麽回事!”

景臨眉頭皺起,把她給撥開,“二愣子別鬧!她出事了,我必須得去看看。”

“哪個她?是不是你網友?”顧迎藍心中一凜,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然回到了高中那個時候,他曾為了網友寫給他的明信片而衝她吼的那一幕。一股無法言明的恐懼盤旋在她的頭頂,她知道或許自己根本沒有那個網友重要,可是,她現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告訴自己應該怎麽做才是對的。她隻是愛著他,不想離開他。她隻能用這麽笨拙的方式把他留下來。所以,她抓住門柄,死死地貼在門上,恨不得把身體都嵌到門裏麵似的,堅持不讓他出去。

“二愣子你別鬧。”景臨拉不開她,怕誤傷了她,隻能好言相勸,“你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的。”

顧迎藍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不管,我不讓你去!”

景臨的耳畔回響著深深在電話裏的話語,顧迎藍的無理取鬧像是一簇烈火,在他的心口猝然點著。他不明白,他話都說的很明白了,顧迎藍為什麽非得在這個時候和他鬧!

她不讓開,他就沒法出去。

景臨與顧迎藍就這樣對峙在門口僵持不下,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看得出來真動怒了。

顧迎藍心裏越發虛就越是提高音量朝景臨大喊,景臨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實在不能在等下去,“迎藍,你讓開。”

“不!”

顧迎藍斬釘截鐵地拒絕。

景臨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對於她的不理解不再理會,也不管她會不會生氣,用力地把她的手從門柄上摳了下來,然後把她撥開,打開了門就要出去。

顧迎藍被他突起的粗暴嚇了一跳,有句話如鯁在喉,來不及細想就朝門口的景臨喊了出來,“景臨,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們就玩完了!”

景臨身形一頓,握住門柄的手緊了緊,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等我,還是關門離開了家。

顧迎藍聽著嘭地一聲,門被合上,怔了怔,無以複加的心酸驟然擴散在身體的各個地方。連同著恐慌與絕望襲上心頭。顧迎藍的腦海裏此時一片混沌,那個總是遷就著她,陪伴在左右的少年,似乎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

原來林蔭音當年說的沒錯,當她和網友之間發生選擇的時候,景臨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個人,而不是她。

就像是一次又一次,他為了那個記事本而失控地吼她一樣。

那個虛擬的朋友對於他來說,比顧迎藍要重要太多太多倍。

蛋糕盒上的電子賀卡倏爾掉了下來,生日歌簡單的旋律回**在空曠的房間裏。

她忽然想不起來自己身處何處,又是為什麽來到這裏。渾身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走了所有力氣,連呼吸都變得這般無力與煎熬。

電話的鈴聲回響在耳畔,唱了很久很久,顧迎藍才從混沌的意識中稍微清醒過來,接起了電話。

季千裏的聲音裏有些懶意,“你在哪裏?”

“啊?”顧迎藍似是沒有聽到,半晌都沒反應過來,沉默良久才又忽地打破沉默,拿開電話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名字,“啊你說什麽?”

“發生什麽事情了?你在哪裏?”季千裏的語氣頓時就變了,話筒裏傳來衣服摩擦的窸窣聲,“你剛才打了我的電話,但是我接起來你又沒有說話。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季千裏冷淡的語氣裏難得多了幾許著急的意味。

顧迎藍頓了頓,茫然地回答著,“哦,沒事。”

“你到底在哪兒……”季千裏的聲音驟然加大,震得顧迎藍耳朵有些嗡嗡的耳鳴,嘴裏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串毫不相關的話,等季千裏趕到她所在的地方的時候,她卻已經在冷風中坐了很久。

他看著她身上兔八哥的衣服幽幽歎氣,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什麽也沒問,把她扶上了出租車,直到看著她回到宿舍,才轉身回去。

而舍友們此時早已睡著。

顧迎藍依然穿著這身衣服,甚至都沒有換,就躺到了**。直到景臨的電話在寂靜的夜裏突兀的乍響,“顧二愣子,你在哪兒?”景臨著急的聲音越過電話線傳了過來。也許是還在路上,大風把他的話割裂成無數碎片,聽的不太清晰。

顧迎藍眼角凝掛的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到耳廓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平靜道:“景臨,我們分手吧。”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關機。

什麽也不想再聽到了。

就這樣吧。

既然他選擇了那個虛擬世界的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林蔭音一樣,主動退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