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許薇說,每個人都是自己愛情故事裏的主角。渴望著與之對手戲的那個人眼中始終都隻有自己的身影。卻為此而常常忽略了,即使是主角,也沒有哪個劇本規定配角們都必須時時圍繞著他旋轉的。

所以,當顧迎藍在一班的教室門口,看到景臨和一個女生趴在同一張桌子上有說有笑的討論著什麽的時候,她頓時就呆立在原地,癡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深深覺得,裏麵的那個女孩才應該是故事的主角。

門外的同學看到顧迎藍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好心上前詢問是不是要叫景臨。顧迎藍回過神來,身子一動,急忙拉住了他。短發在風中起舞,劉海遮住了眼前的視線,也遮住了她心裏升起的微弱亮光。無法說清楚緣由的,竟是這樣錐心刺骨的難受。

可是,麵對著別人的關心,卻還依然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告訴別人,“我沒事兒……”

顧迎藍從對方詫異的眼神裏看到自己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難看得就像是提線木偶。不想再繼續呆下去,讓人戳穿自己的心事。於是,匆忙轉身跑了下去。

她是記得她的。

文淺。

這個像江南煙雨一樣的女孩子,和林蔭音一樣,都曾經是景臨的同學。之前因為他們不在一個班級,彼此的感情還有些淡了。現在重新分到一起,自然又會像過去一樣。好的不分你我。

若是顧迎藍和景臨之間,還保持著季千陽在世前那樣的關係,或許,顧迎藍根本不會在乎他身邊出現的女生是誰,也不會在乎他和誰走得親近。

然而,當她對他的感情發生微妙改變的時候,那種無謂也就**然無存。她所關注的地方自然也開始變得狹窄和自私起來。

所以,對於顧迎藍來說,景臨轉學的那兩年時間,是一段空白的心結。

那段時間裏,林蔭音和文淺就像是他的左右手一樣,始終和他在一起。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景臨曾經對她說過,若是那兩年沒有她們,顧迎藍所見到的景臨,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就憑這一點,顧迎藍就知道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是沒有辦法和她們相比的了。

可若是景臨離開的那兩年,沒有遇到她們,那是不是就不會有別的女孩出現在他的身邊?

顧迎藍天真的想。

或許答案是否定的吧。

他人緣那麽好,何曾會缺過感情和陪伴?

顧迎藍越想心頭越緊,難過的幾乎無法呼吸。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停下來靠在牆麵大口大口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一個熟悉而明朗的聲音卻在這時忽地從身後傳了過來,“喂!顧二愣子!”

顧迎藍聞聲後背一僵。

景臨已經笑盈盈地跑到了她的麵前,“剛才班長說你來找我,怎麽也不說句話就走了?”

“哦,沒什麽事情。路過而已。”顧迎藍的腦海裏閃過他和文淺親昵的樣子,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往旁邊挪了挪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對了,我今晚不去上課了。你放學不用等我。”

景臨凝視著她,有些疑惑,“為什麽?”

顧迎藍被他一問,反而慌張起來,“家裏有點事情。”

“那周末你去的吧?”

“也去不了了。”顧迎藍覺得自己需要靜一靜。

景臨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或許是察覺到了顧迎藍的反常,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解,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顧迎藍看著他俊朗的麵容,心中忽覺一涼,其實,是很希望你會問一句是什麽事兒的。

可是,景臨到底沒有發現她眼裏的期待,點點頭衝她一笑,“那回頭周一我把筆記借你。先回去上課了啊。”

顧迎藍嗯了一聲,生怕再和他多呆一秒隱藏的情緒就會暴露出來,於是,幹脆的轉身,幾乎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迅速逃離了現場。

景臨看她跑這麽快,還以為她又忙著去和林蔭音吵架去了,無奈地搖搖頭,快步地趕回教室。繼續坐到文淺的對麵,接著剛才沒有說完的話,“你確定你要我去和加州說嗎?”

“說真的,我不知道。可是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了,或許你和他說,他會更願意相信一些。”文淺不安地看著他,手裏攥著一張衛生紙,已經被她捏得滿桌子都是白色的碎屑。

景臨還是有些遲疑,“可是,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妥當。”

文淺似了想到了什麽,出了半天神,才驀地回答他,“不管是否妥當,你都要幫我。就當是純粹陪我出去喝點東西,也行的!”

“以前和他一個學校他也沒理會過我,拽得二五八萬似的。現在你怎麽就能確定他一定會相信我說的呢?他都把我當情敵看的。”景臨無奈地皺眉。

文淺苦笑,“他沒有把你當情敵。他隻是覺得我玩弄了他而已。”

“他都對你這樣了,你又何必還要和他糾纏不清呢?你身邊什麽男生沒有,何必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景臨,我愛他。”文淺忽地把手上的紙扔掉,鄭重地說。

景臨從她的瞳孔裏看到一臉感傷的自己,歎口氣,“那好吧,但是我不確定他會不會相信我。”

“謝謝。”文淺感激地朝他笑了起來。這之後,為了能在見到加州的時候有一個很好的形象,一連幾天她都在抽屜看時尚雜誌,周末的時候一大早就去景臨家把他給拽了出來。提前數小時就在南屏街的哈鮮族裏,找好位置等待加州的出現。

然而,他們從早上一直坐到下午,奶茶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加州自始至終都沒有現身。

“不是短信都說他出門了嗎?人去哪兒了?”景臨再次把文淺的電話拿出來看了看,莫名地問,“這人怎麽一點兒時間觀念都沒有。”

文淺對於他的疑惑罔若未聞,本來還強繃住的微笑因著他這一句話而瓦解,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景臨,他到底還是沒有來。”

景臨被文淺突如其來的眼淚嚇了一跳,急忙從包裏拿出紙巾來遞給她,“算了。他不懂得珍惜。不哭了。文淺,追你的人那麽多,根本不在乎這麽一個的。”

文淺接過他遞來的紙巾,順勢就把臉往他的肩膀裏麵埋了埋,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景臨,他不會來了。”

景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能讓她停止哭泣。他剛轉去和文淺同班的時候,加州是整個學校裏風頭最勁的人。所有女生都把他視為理想情人,尤其是文淺,每天從她口中聽到最多的,就是關於加州的事情。文淺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才好不容易和加州走到一起。然而,景臨在那段時間情緒又極不穩定,很難和人相處,和他同桌的文淺看他整日鬱鬱寡歡就常常陪著他,約著林蔭音一塊兒開導他,讓他一點點的從陰鬱中慢慢走出來。

若不是她們,或許他這一輩子都無法重新開始生活。景臨常常都會這樣想。

可是,也是因為她們的陪伴,文淺幾度為了他放棄和加州的約定,甚至還向他撒了謊。這也就直接導致加州遠遠地離開了她。沒有想到,這一個誤會,就這樣再也沒有解開過。

景臨對文淺,不是沒有愧疚的。

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彌補這份愧疚。讓文淺不用這麽難過。

哈鮮族落地窗外的行人因著周末逐漸多了起來。原本他們周圍空出來的位子也被坐滿。景臨抱住文淺低聲地哄著她,不停地講冷笑話。從文淺開始哭泣起,景臨就被來往的人當標本似的看了許久,起初臉上還有些掛不住,後來直接麻木了,愛看就看吧,於是把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文淺的身上。

“這不是景臨麽?”許薇看顧迎藍這幾天有點陰陽怪氣的,所以特地把她約出來逛街散心,沒有想到在路過哈鮮族冷飲店的時候,竟會看到坐在裏麵的文淺和景臨。

這個城市很小,小到你明明想躲開某個人,卻又會不經意的遇到。

顧迎藍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景臨旁若無人的抱著文淺。心疼地拍著她的脊背。嘴唇一開一合,像在說著什麽。而文淺埋在他的懷裏,頭發遮住了臉頰,看不出到底是哭,還是在笑。

那一瞬間,心像是被某種尖銳的鈍器刺傷,顧迎藍攥緊了許薇的胳膊,把頭一揚,擰著她轉身,當做什麽也沒有看到似的,走往別的方向。

許薇到底和顧迎藍做了幾年朋友,看她這副樣子就猜到了或許這些天她的陰陽怪氣和景臨有關。以往她哪次看見景臨不都是會主動上去擠兌他幾句的,現在這樣掉頭就走,明顯是吃醋了。

許薇一時還不敢招她,所以一路都小心翼翼地順著她,心裏盤算著要是她發作該怎麽勸她比較好。

可誰知從這之後的一連幾天,顧迎藍都平靜地看不出任何端倪。唯獨景臨每次來找她的時候,她都以各種理由推拒掉他,這才讓許薇察覺到,她其實並沒有像她表現的那般不在意。

“迎藍,我覺得你有什麽應該和景臨談一談。他不像是會腳踩兩隻船的人。”上課的時候,許薇傳了一張字條給她。

“沒什麽好談的。”顧迎藍迅速回給她,一副專心致誌的樣子在抄黑板上的筆記。

“我之前聽林蔭音說過,文淺似乎喜歡三中的一個男生。”

顧迎藍白了她一眼,“關我什麽事兒。”

許薇在桌子底下重重地踩了她一腳,用紅筆寫了幾個大字給她:“你這明顯就是在吃醋!”

“我沒有。”顧迎藍趁著老師在寫黑板,湊到許薇耳邊小聲反駁。

“你就繼續狡辯吧。”許薇也懶得說她了,顧迎藍口是心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不承認拉倒。許薇衝她翻了翻白眼,把桌前的紙條揉成一團扔到抽屜裏,埋頭重新看小說去。

可是,作為朋友,她可不是顧迎藍這種,遇到什麽事情都很鴕鳥,隻知道回避的性格。白天雖然她沒說什麽,可當天晚上她就給景臨打了電話,把那天在哈鮮族的所見告訴了景臨。

景臨這些日子也感受到了顧迎藍的不對勁兒,本來他還以為她是不是又想季千陽了,心裏還有點不舒服,誰知居然是因為這個!當下就笑得合不攏嘴,幾次險些摔了電話,“許薇啊,你說,她這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吃醋啊?”

“本來就是。”

“要不我們把她們全部都給約出來玩一次吧。文淺是很好相處的女生,到時候她們在一塊兒,誤會肯定也就解開了,顧二愣子應該就不會多想了。我現在和她說什麽,她都愛答不理的。弄得我很是莫名其妙。”

許薇一聽他這提議,舉雙手讚同。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說清楚了總比自個兒胡思亂想找堵要好。

可是,顧迎藍顯然現在是不會答應景臨的邀約的。於是,許薇隻得使盡渾身解數把她給騙出來。等她現身以後,又五花大綁的把她給捆了,一路坐大巴駛往澄江撫仙湖。

許薇在路上對顧迎藍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本來顧迎藍都已經釋然了,把這次出行當散心,誰知,當她看到岸邊在休息的文淺還有林蔭音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其實被好友給賣了。想走,卻已經來不及。

“我們見過很多次的。”文淺看到兩人,主動朝她們走過來打招呼。清清淡淡的笑容似是一身煙雨,看得人心中一動。

難怪她會是全校公認的校花了。顧迎藍看著她的笑容有些出神,暗自感慨。

林蔭音跟在文淺的後麵,掃了顧迎藍一眼,“切。旱鴨子一個,你來這種地方有什麽好玩的。”

雖然顧迎藍上回在公交車上幫過林蔭音一次,但並不代表她們兩人就和好了,顧迎藍一聽她這話就忍不住想和她掐,“誰說我是旱鴨子的?你見過哪隻鴨子還會講國語的?”

許薇可是見識了兩人的掐功有些年月了,一聽這話就知道準要掐起來,急忙橫在兩人中間插話道:“哎哎哎,你們倆,這才見麵呢,注意影響啊,別隨便吵架。”

“景臨去找老板點餐去了。我們先在這裏玩會兒吧。”文淺溫婉的衝顧迎藍一笑,拉著拉林蔭音走回了沙灘。

冬日的撫仙湖仿佛一幅水墨煙雨圖,灰色的湖麵上倒映著遠黛的青山。不時從雲層裏伸出雙手的陽光在湖麵上灑下一層粼粼水光。若非是從湖麵上吹來的風帶著肅殺的涼意,一直冷到人骨頭裏去,顧迎藍想,她至少還是願意在這裏多呆一會兒的。

“大冬天的也隻有你們會想到來這裏玩了。真是吃飽了撐的。”顧迎藍怕冷,被風吹得急忙裹緊衣服縮成一團。後悔相信許薇說是去逛街,沒有多穿一點兒衣服來。

許薇一邊吃零食一邊指著湖邊的幾個孩子,“誰說的,你看那邊還有人下水了呢!”

“那是鏟水過家家,不是下水!”

“某些人這種身板,當然也就隻適合來看看。下得了水麽?”林蔭音安靜幾分鍾又開始了。

文淺聽到她這詞覺得有些新鮮,看了顧迎藍一眼,在旁邊輕笑出聲。

顧迎藍看到文淺笑,不知為何,總覺得她和林蔭音一樣是在嘲笑自己。被她這麽一激,血氣頓時上湧,身體不聽使喚的站起來,霍地把衣服往地上一脫,離弦的箭似的“嘭”地一聲就跳進了水裏。魚一樣向著湖心遊去。

巨大的水花激的在場的人一楞。她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的停頓。看到被她撲騰開來的湖麵,幾人才反應過來,林蔭音難以理解地看了許薇一眼,“她吃錯藥了吧?”

然而,話音剛落,許薇忽然尖叫著朝她跑過去,“她抽筋了!”

“救命啊!有沒有人快來救命啊!”許薇不會遊泳,但是以前卻看過顧迎藍遊。這樣的情景不是沒有發生過。冰冷的湖水撲到身上的時候,她一個激靈往岸邊縮了縮,立即清醒許多,朝四周大叫起來。最近顧迎藍一直表現的很平靜,沒有爆發出來。許薇本來還琢磨著也許她不會發作了。沒想到,這下好了,一爆發就直接玩命了。

正在農家樂裏和老板閑聊的景臨,看到大聲叫喚的許薇,心中一凜,直接就衝了過去,站在岸邊往湖裏看,“怎麽回事兒?”

許薇已經被嚇得全無血色,這裏可不是遊泳館,慌張地拽著景臨重複:“迎藍抽筋了!快救她!快救她!”

景臨聽到某個名字,臉色驟然一變,直接跳進水裏,幾經折騰才把顧迎藍給撈了出來。放到岸邊進行急救。

“顧二愣子,你沒事兒吧?”景臨用力地擠壓著她的胸腔讓她清醒,半昏迷狀態的顧迎藍一口水總算吐了出來,弓起身猛地一陣咳嗽。

她這突然的溺水可嚇壞了眾人。見她沒事了,這才又聲討起她來。

景臨怕她沒緩回來,也沒耽誤,直接橫抱起她,無視眾人就往農家樂裏去。

“不用你管我,管別人去。”顧迎藍的身體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被他抱到**以後,有氣無力地把他推開。懊惱著自己怎麽這麽不頂用。遊個泳也能鬧出這樣的事情。回頭不知道又該被林蔭音和文淺怎麽嘲笑了。

“我不管你你就成水鬼了!”景臨有些生氣,不明白她這是鬧什麽脾氣,“好端端地你發什麽瘋,你有多少年沒遊泳過了,居然就這麽跳進去!大冷天的,你還有沒有腦子。叫你來這裏是吃飯的,不是讓你冬泳的!”

“我……”顧迎藍被嗆了一下,又一陣咳嗽。

她覺得委屈,還不是因為他,她才會這樣?

可是,臉上卻仍舊強撐,“要你多管閑事!”

景臨被她氣得直翻白眼,霍地起身出去了一會兒,又把她的衣服給拿了進來,“把衣服先換了。”

顧迎藍接過衣服莫名的想哭,急忙把頭高高的揚起硬是把眼淚給逼了回去。換好衣服,直接用被子捂著頭,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樣子背對著他。

“我曾經有過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景臨聽到床板發出的巨大聲響,猜測她已經換好衣服躺下,淡淡地開口道,“那段時期,是文淺和林蔭音陪我度過的。我說出來或許你不信,我對她們,就像是你和許薇一樣。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若是真有愛情,在那個時候也就有了。”

“幹嘛和我解釋這個。”顧迎藍後背僵直,拽著被子的一角,擰得被子都皺了起來。

“因為不想你不開心。”景臨忽然嚴肅起來,走到床邊坐下,“周末的時候文淺讓我陪她去見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始終沒來。她最喜歡的男孩,不要她了。而他們分手的原因,有一半卻是因為我。”

女孩子總是容易被八卦的事情所吸引。顧迎藍想起許薇和她說的那個傳言,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急忙翻身追問,“那她怎麽辦?”

“我想,她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得出來。最在乎的人就這樣離開了,不是那麽輕易說忘記就能忘記的。”景臨神色一黯,“又或許,這一生都不可能會忘記。”

景臨抬起頭看著顧迎藍,漆黑的眼眸更加的深邃,顧迎藍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咳嗽了一聲,“那個,我沒事了。你快讓許薇進來吧,門都要被她敲壞了。”

景臨眼底的那抹凜冽一閃而過,很多事情隻要解釋清楚了,其實都會發覺那不過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越是長大,人們就越不習慣解釋。

若是不久以後的景臨,還有此時這樣解釋的勇氣,或許,結局就會真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