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初秋的天氣,昆明依然幹燥炎熱。若不是學校的梧桐樹頂端已經開始泛黃,這樣的天氣絲毫讓人感覺不出任何節日的交替。就像是新學期開學一樣,歡娛了一整個假期的學生們都沒能很快的適應開學,文理分班重新調整的班級位序反倒讓他們變得異常興奮,嚷嚷著要像高一時那樣,出去聚餐培養感情。

加州讀理。以深深的成績,自然隻能選擇文科。

因為之前身體複檢,深深的學期注冊是加州幫她弄的,等到她來上學的時候,她本來還有些忐忑會不會和不喜歡的人分到一起,沒有想到她的新同桌竟然會是陳妍。

雖然自從文藝匯演之後,兩人就沒怎麽聯係過,在學校裏見到了也就是點頭問好一下而已,可畢竟在這個陌生的班級裏,她是深深最熟悉的一個人了。現在又被安排到了一起,頓時就倍感親切,上課的時候兩人不停地在傳小紙條聊天。

甚至就連下課以後,也是整天形影不離。上廁所都約著同去。

陳妍從小就跳舞,又是文藝部長,氣質和魅力自是沒得說。深深每天都能看到她抽屜裏不知是誰偷偷塞的各種禮物和巧克力。還有寫滿了個人聯係方式的小紙條。她那抽屜,整的就跟一婚介所似的。班裏誰要是找男朋友了,鐵定都從那裏麵拿,挑到看得順眼的就自行勾搭去了。

深深每天早上看她清理這些東西都要忙活很久。以前和加州同班的時候,女生們就總向她打聽他。現在不同班了,男生們又開始向她打聽陳妍了。喝著別人送她的牛奶,深深覺得她似乎就是那種夾在優秀人才之間做陪襯的命。

反正,轉來轉去,別人的目的都是她身邊的人。和她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這樣的事情,估計換別人身上早翻臉了。好在深深對於這種事情不太在意,畢竟,她的心裏裝著另外的一個人,其他人自然也就是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不過,深深以往和誰交往的密切,加州都要扮演長輩的角色對那個人進行各方麵綜合素質的分析,可這一次,不知道是因為分班了加州沒功夫操心了,還是別的什麽緣故,加州竟然沒有幹涉她和誰在交往。每次聽著她念叨陳妍的種種,他也不予置評,很是合作的替她高興。深深有些地方做的不對,他還指出來,讓她盡量改。

深深也難得的歎了一口氣,終於有一個不喜歡加州的女生了。可她才剛感慨完沒多久,陳妍某一天深夜跑到她家和她一起過夜的時候,就把自己暗戀加州的秘密告訴了她。

深深看了一眼摸著加州和她小時候合照的陳妍,正在喝的水一口就噴了出去,“為什麽你也會喜歡他啊!”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陳妍不解的反問,“像加州這樣的男生,我想沒有人會不喜歡他的吧。”

“我就不喜歡。”

陳妍搖頭分析,“那是因為你們在一起太久了。”

“他無聊死了,和他在一起你會後悔的!”

“我才不管。”陳妍咯咯地笑,害羞地竄到深深的被子裏,露出小半張臉對她說,“這件事情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隻有你知道我的秘密,你要替我保密!”

深深現在一想到張靖都會後怕,真擔心會有重蹈覆轍的那一天,不死心的繼續勸她,“其實吧,我們學校裏暗戀他的人太多了。你為什麽不換一個呢?你看追你的人也那麽多,哪個不比加州好啊?”

“因為我和他也有秘密。”陳妍神秘一笑。

“啥?”深深嗖地竄到她麵前,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難道你們有一腿了?”

“什麽啊。”陳妍被深深說得頓時臉頰嫣紅一片,“不和你說了。我睡覺了。”

“那我也睡了。”深深說著把燈關掉,借著月光縮回被子裏。

這是深深第一次和女孩子睡在同一張**,也是第一次和朋友這麽近距離的接近。她的整個神經都處於高度興奮狀態。要她馬上入睡,難度實在大了一些。她已經激動地都不知道手該往哪放了。就連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旁邊的陳妍。讓她覺得和自己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陳妍倒是比她淡定許多,閉眼睡了一會兒似乎也沒睡著,注意到深深一副緊張的樣子,掀開被子看著天花板忽然開口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和他有很多的共同點。”

“嗯?”深深聽到她說話,睜開眼睛翻身躺平,和她一起看著天花板。

“你看我現在拿了很多舞蹈比賽的獎項肯定很羨慕的吧?”

“當然。”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跳舞。”陳妍的眼睛在黑夜中宛如明亮的星星,“可我從小就被逼著跳舞,每天生活的全部內容就是跳舞。別人在玩的時候,我始終都在練習。就像加州整天都在學習一樣。你不覺得他的父母很殘忍麽,為了成績,硬是扼殺了他的興趣,讓他成為一個隻有書的人,簡直就是浪費了……”

深深聽著陳妍替加州打抱不平,本來想說,這個還真不算他們的共同點。學習這事兒沒有人逼加州,純粹是他的個人興趣愛好。

但是,聽著陳妍憤憤的口氣,深深也不好意思打斷她。隻能應和著她不停說是。於是,兩人就此問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了很晚。直到深深眼皮都打架了,再也撐不住才翻了個身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陳妍就起床,說是要送點禮物給加州,硬是拉著她去國防路找做手工巧克力的商店去了。

陳妍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裏,裏麵的工作人員都已經認識了她。倒是深深,因為是第一次做巧克力,所以顯得尤其興奮。不管不顧地做了一大堆。結賬的時候,要不是陳妍和老板關係好,同意她們之後把錢送來,兩人估計就得被當在那做苦力還債了!

巧克力做完以後,本來深深還打算帶陳妍去加州家裏蹭飯,但是陳妍中途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沒有辦法隻能和她告別。

第二天,陳妍一來到學校就把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給遞到了深深麵前讓她幫忙轉交給加州。

深深握著巧克力左思右想都覺得這麽直接給加州不太好。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向陳妍解釋,隻要她繼續保持著現狀,加州絕對不會疑神疑鬼的。

可是,似乎漂亮的女孩子總是缺少耐心。聽不進去深深所謂的細水長流說。

深深沒有辦法,隻得說一些加州之前的狠心史,試圖讓陳妍打消這個念頭。

但每個女生都想做那個讓“浪子”回頭的女子,陳妍以為她和那些女生是不一樣的,因為她和加州之間有著連深深也不知曉的秘密。她隻當深深是危言聳聽,仍舊堅持要把巧克力給送過去。

深深看著陳妍幹淨姣好的麵龐,一咬牙,不管了,為了陳妍,她豁出去了。要是加州真敢把這盒巧克力給扔了,她就和他絕交!

而陳妍似乎這一天都比較興奮,放學臨走前再次叮囑深深,“你一定要幫我送給加州哦。”

“放心吧。我會塞到他的被子裏讓他‘不經意’發現的。”深深拍著胸脯目送她離開。目光剛走到門口,看到門外站著的一抹熟悉身影,激動地大叫起來,“文淺!你怎麽來了?”

教室裏陳妍一走就隻剩下深深一人。文淺看了一眼空曠的教室走到她的座位旁邊,淺淺一笑,“我來看看你。好久不見了。”

“嗯嗯,是啊。”深深用力點頭。

文淺看了看深深堆得亂七八糟的桌麵,“這麽晚你還不走?”

“我等加州。他們今天又拖堂了。他們理科班真是磨嘰。每天都要拖堂。”深深無奈地攤手,“糟了!”突然一拍大腿,“我忘記老班找我了。”

文淺疑惑地看著她,她這一驚一乍地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深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我上課看雜誌被老師收了,我先去要書去,不然回頭這事兒讓加州知道了,他又得念叨我了。你先等我一會兒啊。”

“嗯,去吧。”

深深走後,文淺在她的座位上坐下。

看到桌子上精心包裝的巧克力,目光一動,抽出上麵夾著的紙條看了看。溫婉的嘴角輕蔑一揚,“‘喜歡你的陳妍’。嗬,真煽情。”

文淺合上紙條打算把它塞回去,心念在此時赫然一轉。再次看了一眼空曠的教室,迅速地打開自己的書包,把這張紙塞到了書包裏,然後又從筆記本裏撕了一頁相同質地的紙,寫了相同的話,卻在結尾處,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若是加州看到這盒巧克力,想必一定是會扔掉的吧。文淺把紙條塞回去的時候譏誚地想。

為什麽,他們如今會走到這樣一步了呢?

明明曾經是靠得那麽相近的人,為什麽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了呢?

難道老天真就喜歡拆散別人才肯罷休嗎?

然而,文淺的疑問並非是特例。

因為,不僅僅是文淺和加州。

就連深深和陳妍亦是如此。

仿佛是某種詛咒,但凡深深的友誼裏,和加州沾上了邊,都沒有任何好的下場。

深深自打把巧克力給加州,卻真被他扔掉以後就和加州陷入了冷戰當中。

當時,加州明明已經被脅迫地接下巧克力了,但是,偏偏在看完紙條以後莫名地又把紙條撕得粉碎,把巧克力丟到了垃圾桶裏。並放話不會再接任何的東西。

深深和他爭執無果,加州寧可她和他絕交也堅決不肯收下巧克力。甚至連理由都沒有給她,就把她給轟出臥室。

深深一想到陳妍的囑托就坐立難安,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折騰了一夜想了上百種借口和理由都沒有一個合適的,第二天故意很晚才來到學校。為的就是怕陳妍追問她結果。

可該來的到底還是躲不了的。

“深深,你是不是沒有把巧克力給他?”陳妍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似乎並沒有睡好,一見到深深就開門見山地問她。

深深有些慌張,急忙點頭,“給了。真的給了。”

“不可能的。他要是知道巧克力是我給的,不可能一點回複都沒有的。”陳妍搖頭,“我等他電話等了一夜。”

深深沒有看過陳妍到底給加州寫了什麽,所以她不明白陳妍那麽篤定加州一定會給她回複的理由到底是什麽。而陳妍又對此緘口不談。但是,她卻能看得出來,陳妍的失落和難過。

她想安慰她,陳妍卻似在極力的躲著她。無論她說什麽,都不予任何的理會。課才上到一半,她就以生病為由提前離開了學校。

深深對陳妍有愧疚,自責的覺得陳妍會這樣是自己沒能把這件事辦好所致。晚上在家裏折騰了好一會兒,幹著急也不是辦法,決定還是打個電話過去詢問一下她,誰知剛把電話號碼找出來,陳妍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電話裏的陳妍情緒極端的不穩定,尖叫著今晚一定要見到加州,否則她就自殺。

深深被嚇了一跳,二話不說就衝到加州的家裏把電話開了外放遞給他,讓他勸勸陳妍別做傻事。

加州看了一眼急得滿頭大汗的深深,把手機給塞還回去,“我在做題。”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做題!

深深簡直要被加州氣死了,電話開著外放又不敢亂吼,隻得一個勁兒地朝他使眼色,讓他勸陳妍一下。有什麽題不能等這事解決了再做的。

加州無視跳來跳去的深深,正要壓斷電話,陳妍歇斯底裏的尖叫聲就從電話裏傳了過來,“加州,你要是不來,我今天就死在這裏!”

“自便。”加州說完,直接掛斷電話。把手機扔還給深深。讓她回家睡覺去。

深深握著電話急得直跺腳,“她都要自殺了。你怎麽還能這樣事不關己!”

“那是她的事。”加州的聲音冷得讓深深一顫,第一次覺得自己麵前跟個“事兒媽”一樣的加州,其實是一個很冷血的人。

深深被加州弄得茫然了,也清醒了一些,“是不是搞藝術的人,都這麽敏感呢?不過是一盒巧克力而已,真的有必要到此地步嗎?”

她為了一張明信片不也差不多?

加州懶得說她,氣定神閑的喝了一口咖啡,“真正會自殺的人,不會鬧的所有人都知道。既然想要人知道,那就說明她隻是在演戲。並不想死。你要是很閑的話,我不介意給你幾張卷子。”

說是這麽說,但深深根本不可能有加州那麽淡定,好朋友都要自殺了還能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地去做卷子。

既然加州不願意管,那麽,無論如何,她也必須要去看看的。

隻不過,到了陳妍家以後,深深不知道是該說失望呢,還是該說慶幸。

陳妍的確如加州所說,是在虛張聲勢。雖然她在手上確實割了幾條口子,但是明顯看得出來並不深也極細。隻是,她把手放在一個盛滿了水的洗臉盆裏,漫開的血絲映紅了水,讓人覺得有點恐怖而已。

深深如今能夠活下來像一個健康的人一樣,對於她來說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她素來特別討厭那些不懂得愛惜自己生命的人。

陳妍見到深深出現,加州卻沒有來,大聲地哭了起來。含糊不清地罵著什麽,她卻一個字也沒聽懂。有同學已經趕到,就連陳妍在單位加班的父母都一並趕了回來。為了所謂的“自殺”,一窩子人頓時鬧成了一團。

深深看著被人們簇擁著,哄著的陳妍,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於是,悄悄地離開了他們家。

隨後的幾天,陳妍一直都在請假。

深深看著空落落的旁邊,心裏也和這座位一樣,沒了歸屬。

明明前幾天還睡在一起討論著小秘密的朋友,轉眼間就成了這副模樣。深深不是沒有失望的。

陳妍不在,她也沒了上課的興致。請了假回家休息去了。直到聽說陳妍回來了,她才又匆匆忙忙地趕回學校。隻是,剪短了頭發的陳妍。這次回來,不僅僅是要和深深斷絕關係,亦要求了換位。仿佛此時的她已經從悲痛中調整回來,決定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深深,這些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愛情果真是強迫不來的。”陳妍搬東西的時候,看到深深出現,平靜地對她說道:“我祝福你和加州。”

“我告訴過你的,我和加州真的隻是很好的朋友。”深深按住她的手著急地反駁。

陳妍笑得勉強,把手抽出來,根本不相信,“你不用解釋。我不想聽。我也沒有辦法和你再做朋友了。若非是和你同桌,我其實也沒有想過要對加州表白,更沒有奢望過會和他有多少的交集。可是,是你讓我覺得我和他是有希望的,也是你讓我相信我是能走進他的生活中去的。”陳妍自嘲地笑了笑,“看來,一直都是我自相情願而已。從今往後,我們見麵還是當做陌生人吧。大家都說等我長大了就會明白自己的舉動有多麽的愚蠢可笑,就會感激那些勸過我的人,但我還沒有長大,所以我還是恨你。就像當初張靖恨你一樣。也許就算沒有你加州也不會喜歡我,但是,恨一個人也是需要對象的。”

陳妍鐵了心要斬斷和深深的關係了。當著全班那麽多人的麵,她推著桌子毫無眷戀地搬離她最遠的位置,深深看著陳妍離開的身影,那一瞬間的軟弱感無以複加,新同桌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開始上課了。

深深瞥眼無力地朝同桌微笑,躲在抽屜後麵給加州發短信,“加州,我又成了你的替罪羊。以後你找到老婆了,一定要替我補償回來!”

加州看了看短信,頗為無奈,“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認真聽課。”

說得倒是容易,深深在這所學校沒有呆多久,就已經失去了兩段她很珍惜的友誼,哪能那麽輕易地說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的。

世間之事,唯有感情最傷人。

深深現在一看見加州就覺得莫名的煩躁,不能理解為什麽她的朋友到頭來都會因為加州而離開她,她身邊已經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了,所以她隻有去找文淺。

文淺聽著她的講述,輕笑著分析給她聽:“因為嫉妒。”

“嫉妒?我有什麽好嫉妒的。”

“深深,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妄想著能夠和加州這麽接近的人,是自己嗎?做加州身邊的人很累。不論是男是女。他太優秀,優秀的不真實。他活在自己所認定的世界裏,別人走不進去,他也不願意走出來。他這樣的男子應該是在電視或者小說裏出現,而不是我們這些平常人的生活中。你幾乎找不到他身上的缺點。”

深深提高了音調,“他沒缺點?他缺點一大堆呢!”

“你覺得有那是因為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太了解彼此了。別人覺得沒有,那是因為她們對他抱有幻想。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眼中,加州就是她們的王子。而王子的身邊是不可以有其他異性的。所以,你會成為別人的敵人。隻不過,有些人勇敢地站出來了,有些人則隻敢遠遠地看著,這樣也就心滿意足。她們其實和加州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們對你的討厭……”

深深認真地聽著文淺的解釋,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唉,有機會我一定要遠遠地離開他。”

聽到她這麽說,一直保持微笑的文淺忽然嚴肅起來,“深深,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不要離開他。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輕易離開他。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文淺突如其來的鄭重讓深深一愣,半晌才收斂住笑,點了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