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鑒(29)知己一人

他沒想到這個啞女也會寫字,一時好奇就走了過去,然後他驚呆了。

源姬在給他的書稿寫評,或者說是提意見。她寫的很認真,連陳言走進了都未發覺。

源姬終於停了筆,長舒了一口氣,正要拿起來自己欣賞一番,卻有一雙手從她身後伸來,抓起了她寫的那張紙。

源姬一驚,回身才發覺陳言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不知多久了。

陳言看著這張紙,卻覺得心頭被人重擊了一拳一般。源姬的字不怎麽好看,古怪的像在畫圈,話也斷斷續續的有些不連貫,可是陳言還是看懂了她寫的話:優點是寫鬼喻人入木三分……缺點是低穀總會過去,文章鬱愁難解不好,讀書的人會因此更失去信心,積極的內容多寫,傷春悲秋的不是個男人……

源姬眼巴巴的看著陳言握著那張紙的手在發抖,不知道是不是氣的?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戒備的看著陳言。

卻聽陳言長歎了一聲,語氣卻有些如釋重負:“是啊,我陳言再不振作下去,真是連一個啞女都不如了。”言罷,竟對源姬正揖一禮:“源姬姑娘今日之言如醍醐灌頂,令陳某茅塞頓開,感激之情無以言表,請受在下一禮。”

原來不是要打她,這個書呆子和別人有些不同。源姬心裏這般想,嘴角上卻露出了第一抹笑。

她的笑猶如寒冬臘月綻放在荒蕪白雪中的一朵豔梅,讓陳言的內心重新迸發出了熱烈的信念。

至此二人之間那之前微妙的隔閡感就此消失了,一種知己般的惺惺相惜開始取代了之前的那種感覺。

陳言開始改稿,源姬就從旁邊把自己的意見寫在紙上給陳言看,雖然她多數時都是寫的亂七八糟不知所雲,可是陳言看的卻很開心,因為源姬寫了這麽一句話:我是你的第一個讀者,我喜歡你的書。

陳言的改稿行為惹怒了祝東樓。要知道古代印書多用雕版印刷。所謂的雕版印刷是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板上,粘貼上抄寫工整的書稿,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紙正麵和木板相貼,字就成了反體,筆劃清晰可辨。雕刻工人用刻刀把版麵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體凸出的陽文,和字體凹入的碑石陰文截然不同。印刷的時候,在凸起的字體上塗上墨汁,然後把紙覆在它的上麵,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盡管在小說盛行的明朝,雕版印刷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可是它的弊端一樣明顯:刻版費時費工費料;大批書版存放不便;有錯字不容易更正。

雖說北宋的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術,但是他的這項造福後輩的發明在當時並沒有引起統治者的重視,反而被封建主義思想所壓製,一直沒有廣泛的傳播開來,所以雕版印刷依舊是印書的主體工具。

祝東樓已經快要雕版完畢,可是此時陳言說要改稿,可想而知這對祝東樓來說意味著什麽,幾萬兩的銀子沒有了……

這次的爭吵導致了祝東樓和陳言最終撕破了臉,陳言揚言要離開祝府,並要帶走源姬。祝東樓又豈肯讓他如願,這個祝府你陳言進的來就出不去。可是陳言又是何等固執之人,所以……

“所以你把那位陳言公子怎麽樣了呢?”陸元青接著問道。

祝東樓眼底閃過了一絲陰毒的神色:“讓他永遠不能離開祝府而已。”

沈白皺眉問道:“所以你把他殺了?”

陸元青聞言卻是搖搖頭:“陳言是祝公子的搖錢樹,他怎麽舍得把他殺了呢?”他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堂上立著的邵鷹:“邵捕頭不如說說該怎麽讓一個人活著還不能離開自己的身邊?”

邵鷹冷哼一聲:“挑了他的手筋腳筋。”

陸元青一副孺子可教的嘴臉:“還好,邵捕頭沒有說砍了他的雙手雙腳。”他轉頭看向祝東樓:“所以祝公子你挑了他的腳筋對嗎?手筋你自然不會挑,你還要留著他的手去寫書呢!我猜的可對?”

祝東樓麵部抽了抽:“是,我挑了陳言的腳筋並威脅他如果不把《風波鑒》寫完,就把源姬殺了給他陪葬。”

陸元青微笑著點點頭:“果然,這才是祝公子的真正計劃不是嗎?源姬從一開始就是一枚棋子,你早就想好了,以陳言的脾氣怎麽可能受製於你,人都有弱點,尤其是男人弱點更加明顯,那就是女人。可是陳言沒有這種弱點握在你的手中,所以你幫他製造了一個弱點,那就是源姬。”

陸元青那本來呆氣十足的臉在此刻的祝東樓看來已經近乎妖異:“對,你猜的不錯。陳言雖然恨我入骨,可是他不想連累源姬,所以他繼續了《風波鑒》的書寫……”祝東樓忽然頓住了,他似是想說什麽,卻猛地打住了。

沈白問道:“然後呢?陳言是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祝東樓的話忽然猶如夢語:“他突然失蹤了,還有源姬也不見了……他們一起逃走了,那些去追他們的人回來稟告說,他們已經死了,掉下懸崖摔死了……”

沈白聞言微微皺眉:“你事後可去那崖下尋過他二人的屍首嗎?”

“峭壁懸崖怎麽去找?”祝東樓似是安撫自己道:“不可能還活著,不可能還活著,那樣的懸崖峭壁,有死無生……”

陸元青微微一歎:“既然祝公子這般肯定他們都死了,那這殺人的必然就是他們的鬼魂了。”

祝東樓聞言僵硬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陸元青和氣的一笑:“祝公子,我是在救你……告訴我那個源姬的來曆?”

祝東樓迷惘道:“源姬?這關源姬什麽事?”

陸元青卻是搖了搖頭:“不,很重要,很重要的。”

祝東樓疑惑道:“北鎮有個‘八弦小館’,源姬是那裏的藝伎,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在彈琴,非常迷人,我魂不守舍地將她買了下來帶回了祝府,不過回府之後我突然又不怎麽喜歡她了,所以就沒再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