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32)采花之恨(下)
“我夫婦二人忙問那道姑可是有法子救治小女?那道姑隻是對我和內子說,小女由她帶走,讓我們權當憶兒已死。我夫婦心中悲痛,可是又有什麽法子?隻得眼睜睜看著那道姑將憶兒帶走了。”
蕭海平憶及舊事,滿心的傷感:“一直過了十年,這十年間,內子因為思念憶兒,患病不起,到了第九個年頭,就撒手人寰了,隻留下了我和小女蕭情。情兒這個孩子自小就懂事,待人客氣有禮又溫婉,還孝順,也算是上天可憐我吧。這些年,我一個人照顧情兒,生怕她受了委屈,所以我做生意,開染坊都隻是為了讓情兒過的更加無憂無慮。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本以為已經死了的大女兒蕭憶,十年後回來了,她活著回來了。”
陸元青皺眉片刻,隻是點點頭,示意蕭海平繼續說下去。
蕭海平又道:“憶兒變了,和記憶中的她不同,雖然她還是恭恭敬敬的叫我爹,還是對情兒那麽好,可是總覺得心裏有些東西變得越來越遠了……不瞞你說,我雖然是憶兒的爹,可是有時候我卻很怕她。”
“憶兒回來了,卻不在家常住,她往往住上一段日子就離開。我也問過她離開家去了哪裏?憶兒隻是說,回師傅那裏,我再問深些,她就閉口不答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在想,不怨憶兒,是我和她娘先舍棄了她……後來,染布坊的生意出現了問題,我很憂慮,正巧,吳媒婆上門為憶兒提親了。”
陸元青插話問道:“為蕭憶提親?”
蕭海平點點頭:“是,憶兒離家這些年的事情,我也很少對外人提起,所以外人都隻道我有一對兒孿生女兒,隻是其中一個一直生病臥床,不怎麽出門。每每情兒出門,因為識大體、懂禮儀,往往被誤以為是姐姐蕭憶,所以最初吳媒婆上門是為蕭憶保媒。說實話,染布坊的生意陷入困境,我急需銀兩周轉,所以我希望憶兒能嫁入好人家,順便幫幫家裏。可是我隻是將這個消息對憶兒略提了提,卻被她立刻拒絕了。很快,吳媒婆帶來了消息,說提的是劉府的老爺劉大成,在這汴城縣是數得上的富貴,鰥居多年……我陷入僵局,日夜發愁,然後情兒突然對我說,她願意嫁入劉府做劉大成的續弦夫人。我知道情兒懂事,可是劉老爺的年紀,情兒的歲數,又讓我極為不忍,可是我終於還是同意了情兒的要求,請了吳媒婆保媒,親事就這麽定了下來,這段日子,憶兒都沒有再回來過。”
“情兒嫁入劉府的前夜,出了事情……”說到這裏,蕭海平的神色突然**般的痛苦:“情兒她,情兒她……”
蕭憶冰冷詭異的聲音傳來:“我那無辜良善的妹妹蕭情,被采花賊柳音奸汙了,當夜就懸梁自盡了。”
陸元青和蕭海平一驚,抬頭看向蕭情,她一步步的慢慢走過來,她的短笛上往下淌著血,一滴、兩滴……滴個不停。
陸元青一驚,忙去尋邵鷹,卻見他倒在地上,無聲無息,不知是生是死。
蕭憶一邊慢慢的走近,一邊陰冷的笑著:“爹,怎麽不繼續說下去?”又看看陸元青:“你想知道真相是嗎?哈哈哈,死之前我就成全你。紅衣那個小賤人是我殺的,因為她竟敢愛慕上那個劉立陽,劉立陽就是柳音,這個吃裏爬外的狗東西,竟然敢動劉立陽的心思,她就該死!妹妹對紅衣多好啊,她竟敢背棄妹妹,她該死!她還拿走了我手裏的那片柳葉,那片妹妹床頭的柳葉……她還懷了孩子,也許就是柳音的孽種,她還知道了我不是蕭情的秘密,我怎麽還能留她?”
陸元青看著如同地獄惡鬼一般猙獰嗜血的蕭憶,平靜問道:“是你將昏迷在劉府內湖邊渾身濕漉漉的紅衣帶走的,對嗎?”
蕭憶冷笑一聲:“我回到房中,發現了柳音留在妹妹枕畔的那片柳葉不見了,我猜想是紅衣這個賤婢拿了,這陣子她天天如同被勾了魂一般的往返湖心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發現了劉立陽的秘密,總之我是特意去了內湖,卻意外發現了昏迷的紅衣。”
陸元青點頭道:“然後你將紅衣帶回了你的房間,不,不是你的房間,你把她帶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然後你將她囚禁了起來,逼問柳葉的下落對嗎?”
蕭憶眼底利芒一閃:“不錯,我的房內有個密室,這些年來劉大成沒有進過我的房,我在房中藏了一個密室,他都不知道。我將紅衣關在了密室中,她求我放過她,她說她猜我其實是大小姐,不是二小姐,說她有了孩子,請我放她一條生路,她絕不會把一切說出去……她竟然求我放她一條生路?你說可笑不可笑?”
陸元青靜靜的看著她:“所以你根本不需動手做什麽,你隻是不給她飯吃,然後拔去她的衣服,讓她在寒冷和恐懼中等死。”
蕭憶冷笑道:“你說的不錯。我就看著她罪惡的生命慢慢結束了,看著她痛苦無路,求助無門,我要讓她嚐嚐我妹妹曾經的絕望和痛苦。”
“你凍死了紅衣之後呢?又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隻是幫她洗個熱水澡,洗去她一身的肮髒和罪孽罷了,然後讓她幹幹淨淨的出現在大家麵前,說起來我還該感謝她,要是沒有她,單憑那些布料、那些頭發也根本不能引來官府的追查,我該謝謝她將自己的屍體貢獻出來,哈哈哈。”
“你布置好了一切,然後又故意演出了那一場暗夜中的采花,引我和沈大人去查劉府?”
蕭憶冷冷的看著陸元青:“你都猜對了,那又怎麽樣?”
陸元青看著瘋狂的蕭憶,又慢慢問道:“所以劉立陽腦中的透心針也是你刺進去的?”
“不錯!”蕭憶淒厲的笑起來:“我本來還不確定情兒的死與劉府有關,可是我和劉大成新婚大喜之夜,劉立陽進了我的房間,你猜他對我說了什麽?他說我怎麽這麽不知羞恥,明明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還敢厚顏無恥的裝作清白女子嫁進劉府,他問我怎麽不去死?他說昨夜的教訓還不夠嗎?我當時忽然意識到,妹妹蕭情的死因(對外宣稱是蕭憶)外人都以為是病重而死,這劉立陽卻一語命中要害,我突然懂了,他就是柳音,這個劉立陽就是昨夜在我妹妹枕畔留下一枚柳葉的采花大盜柳音!”
“我心底的恨就如翻江倒海,我想立刻結果了他的性命。可是我聽到了腳步聲,劉大成來了……我改變了主意,這麽死了,太便宜劉立陽了,我要他痛苦的活著,眼看著被我毀滅卻無能為力,我要他父子反目,永墜地獄!”
陸元青默然的看著蕭憶:“你成功了,他們父子反目,劉立陽被他爹打傷了,還被他爹軟禁在了湖心亭。”
“哼!”蕭憶冷哼一聲:“劉大成還是護著他的兒子,而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趁劉立陽養傷之際,去了趟湖心亭,我就讓他眼睜睜的看著我將透心針拍入了他腦頂重穴,我將他變成了一個傻子,我任意的踐踏他。”
陸元青歎口氣:“可是你還是不出氣,所以就有了那夜你在我和沈大人麵前表演的那幕‘深夜采花’,你故意留下天竺布料和頭發,引我們去查劉立陽。”
蕭憶冷笑道:“你這狗師爺倒不笨嘛。不錯,劉大成不是護著他那采花賊的兒子麽?他越不想讓人知道,我就越要鬧得滿城風雨。柳音欺淩了多少女子,他喪盡天良、罪有應得,我不過是送他上路罷了,何錯之有?”
陸元青卻搖頭歎道:“劉立陽固然有錯,他觸犯了國法,自會受到製裁。可是你濫用私刑、居心叵測、草菅人命、手段狠辣,比之那劉立陽,隻在其上,不在其下,說到底,你和他一般,都是視大明律法於不顧,肆意妄為,草菅人命之徒,你和他根本沒有任何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