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31)采花之恨(上)

陸元青小心翼翼的順著垂下來的繩子往院中爬,一邊爬一邊慶幸,當政者對於城牆高度的限製,甚至百姓院牆的高度都是有嚴格規定的。朝廷可以不管貪汙,但百姓的院牆高度卻是個牽涉“君臣”綱常的大問題,不能不管,故此尋常百姓家中的院牆都是修的不高的。

蕭宅雖是小康之家,但是比起衙門裏院牆,還是遜了許多了,所以陸元青爬的不怎麽費力,他慢吞吞的爬下來,爾後又慢吞吞的落地,這整個過程,站在下麵的綠袖都認認真真的看著,一臉崇拜之態。

被“崇拜”的陸某人自認親和的對綠袖一笑:“多謝綠袖姑娘的及時繩,解了在下的困境,實在感激的很。”

綠袖居然不好意思的垂下臉傻笑道:“沒有找到公子想要的梯子,是綠袖不好意思才是。”

陸元青心底一歎,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惜了……他略微轉開視線看向依舊纏鬥中的蕭邵二人,目光一沉,邵鷹的武功大開大闔,走的是極剛猛霸道的路子,反觀蕭情,不,應該說是蕭憶,她的武功路數卻極為詭秘,看似陰柔無力,可是卻詭譎多變,令人防不勝防。言談之中,邵鷹此人頗為自負,想必也從未吃過什麽大虧,一切都仿佛盡在掌控,這樣的性子才最容易吃暗虧。陸元青暗暗皺眉,照目前的情勢看下去,邵鷹恐怕是要吃虧的……

他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蕭員外,又目光下移看了看他無力垂落的雙腿,心中一動,輕聲問道:“蕭員外似是行動不便?”

蕭海平苦笑的搖搖頭:“先生是衙門裏的人,是嗎?”

陸元青欣然點頭:“正是,在下汴城縣師爺陸元青,那與你女兒打鬥之人,就是本衙的總捕頭邵鷹。”

蕭海平悲歎一聲:“我早知會有今日,可是憶兒如同入魔一般,根本聽不進去我說的話。”

陸元青聞言卻微微轉頭對綠袖一笑:“在下能否煩勞綠袖姑娘去個地方?”

綠袖顯然對這個表演了“爬繩絕技”的公子頗有好感,立刻連連點頭:“公子要我去哪裏?”

陸元青微笑道:“請綠袖姑娘速去汴城縣衙門,通知沈白沈大人,就說陸元青有難,讓他速帶衙差前來蕭宅。”

綠袖顯然對這位公子文縐縐的說著的“有難”十分不解,但她聽的懂是讓她去衙門找一位沈大人,所以忙點頭:“綠袖知道了,梯子我沒有,但是綠袖認識汴城縣衙。”說著,一溜煙的就跑出去了。

這邊的動靜顯然引起了蕭憶的注意,她輕叱一聲,隔開邵鷹的刀勢,扭身向陸元青撲來。陸元青嚇了一跳,連忙往蕭員外身後躲藏,陸元青料定了蕭憶不會真的傷害自己的父親,索性和蕭憶圍著蕭海平捉起了迷藏。

隔著蕭海平,蕭憶不敢施展短笛,怕誤傷蕭海平,可是這呆頭呆腦的小子委實狡猾,她每一次行將要抓到他,卻都被他或跌倒或彎腰的恰到好處的躲開,如果不是看他滿臉的驚慌之色,和遍身塵土的狼狽不堪,她會以為這個呆書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邵鷹在一旁也是看的驚疑不定,他見陸元青極為狼狽而驚險的躲過了蕭憶側身的一抓,摔倒在地,不由得也出了一身冷汗,忙縱身欺上前來,隔開了蕭憶隨後的一擊,兩人再次纏鬥在一起。

陸元青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蕭海平的身側,卻聽蕭海平焦急道:“憶兒,你莫要犯糊塗,一錯再錯,你聽爹說……”

卻忽聽身側之人笑起來,蕭海平疑惑的看向前一刻還狼狽不堪的那位師爺,此刻卻是朗聲笑起來,他驚問:“先生笑什麽?”

陸元青不顧渾身的狼狽,隻顧笑得痛快:“我笑蕭員外迂腐至極!”

“你……”

陸元青止住笑,一臉正色:“蕭員外,你的女兒蕭憶,心狠手辣,多傷人命。她已經回不了頭了,可你居然還妄圖說服她?如果你能說服她,如果她肯聽你的,員外如今會無可奈何的坐在椅子上,眼睜睜的看著麽?難道員外的腿不是你女兒蕭憶的傑作嗎?”

蕭員外沉痛一歎:“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陸元青卻趁機問道:“為何蕭憶要代替蕭情之名嫁進劉府?蕭情是因何而死?蕭憶怎麽習得這一身武功?蕭憶又為何恨劉府公子入骨?”他心底對這一切其實早有猜想,但是他想親自得到證實。

蕭海平道:“憶兒從小生下來身體就不好,請過無數的大夫,旁門偏方也用過不少,可是都沒有效果,我和內子都以為這孩子不能成年,所以對她從來都是千依百順、不曾拂逆,這孩子自小就任性慣了,對誰都是頤指氣使,可是唯獨對她妹妹情兒疼愛有加,本來她們兩姐妹相處的好,我們應該開心的,可是……唉,也不知道是病痛的折磨,還是我們從小太過寵愛憶兒,她的脾氣暴戾而古怪,對情兒的關心也是。情兒小時候養了一隻鳥,可是有一次開籠子的時候,小鳥飛了出去,情兒傷心的大哭,後來小廝將鳥又追了回來,憶兒看著傷心的妹妹卻一把奪過小鳥,將小鳥的翅膀雙雙折斷,又將那奄奄一息的小鳥放回了鳥籠中,對情兒安撫道:這樣小鳥就不會再飛走了。情兒當時嚇得就不哭了……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和內子都覺得憶兒還小,隻不過是嬌慣了一些,長大了就會好些的,可是……”

“憶兒八歲那年,病情突然加重,我和內子雖然早知會是如此,又怎生舍得自己的孩子?那段日子心力交瘁,我此生都不願再去回想……後來聽聞京城近郊天清觀道觀香火鼎盛,說是許願靈驗,我和內子權當死馬當做活馬醫,就帶著憶兒去了天清觀,天清觀的功德錢也捐了,願也許了,可是一切還是沒有絲毫的氣色。從天清觀回來的當夜,憶兒就發起了高燒,我和內子明白,這是無力回天之相,隻得抱著女兒放聲痛哭,正哭著,忽聽有人口誦:無量天尊!邊唱邊行,竟已到了憶兒的房門口,我和內子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年輕的道姑,她慈眉善目,緩緩走到憶兒的床旁,看了半晌才道:不知二位可舍得我將此女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