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21)試探人心

奇怪了,本來隻是個平凡普通的少年,甚至麵目還顯得有些呆,卻為何那眼神落在你的身上時,卻仿佛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令人禁不住的心慌,難以圓謊。

陸元青並不逼他,隻是掛著寬容的笑繼續說下去:“我大明朝舉凡顯貴之族,多數都是仆從主姓,就像這劉府內曾經給我引路的仆從劉成一樣,他與你一般,皆是賣身劉府為奴,卻為何他叫劉成,而你叫魏周呢?”

魏周原本爛軟如泥般堆在地上的身體,猛然間繃緊了,他不知所措的背對陸元青不想去看他蠱惑人心的眼眸,卻阻擋不了他同樣令人心驚膽顫的聲音:“你不像一個小廝。從我第一次和你在衙門口相遇,你將我撞倒之後的一連串下意識的動作當中,我就有了這種感覺。你必是讀過書,也識得禮儀,所以做事有規有矩,即使慌亂至此,也進退有序,很是難得。所以讓我大膽的猜測一下你的出身吧,或許你曾經並不是一名小廝,可是如今卻隻能做一名小廝;當然更有趣的就是,你名義上是這個劉府的小廝,可是那劉府老爺劉大成,卻因為某種原因,對你另眼相待,甚至悉心照顧,‘魏’小哥,你說我猜的對不對呢?”

魏周幾乎要被陸元青溫和之中卻難以掩藏的咄咄逼人的問訊給刺激的昏厥過去,他索性裝死不再答言,以免一個不注意又被這個看似呆頭呆腦的無害師爺給哄了去。

陸元青自問自答也不覺得無趣,悠然接著道:“當然,讓我覺得你不該是個小廝的地方,當然不僅僅是你知書懂理,而是,你竟然還是個文武全才,讓陸某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實在是佩服之至,仰望的很呐!”

“你胡說八道!”魏周怒道:“我根本不會武,你不要血口噴人!”

陸元青好脾氣的微笑道:“你自然可以百般否認,可是你心裏明白,如果你不會武,我今日麵對的就該是又一具屍體了。”見魏周忍不住的回頭看向他,陸元青又道:“宋護衛的武功嘛,在我這等窮酸書生的眼中,必然是極高的。你在被紅衣屍體刺激的方寸大亂之際,還能避開宋護衛刺出的背後一劍,如果你說這是巧合,又有誰信呢?你背後的傷痕猶在,不如我們請懂些內行門道的高手來鑒定一下如何?啊……讓我想想,聽說汴城威淩鏢局的武少陵武公子,為人極是嫉惡如仇,最厭煩那些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雞鳴狗盜的鼠輩什麽的,我想請他來驗看你的劍傷,他必會公正嚴明,絕無偏袒的,你說好不好?對了,我還聽說這位武公子除了那些上不了台麵的鼠輩之外,最最最厭煩的就是那些始亂終棄,拋妻棄子之人,你也知道的,他們這些江湖人,哪管什麽官府王法的,看不順眼的人,就這麽‘哢嚓’一下子,”陸元青為求逼真形象,還用力比劃了一下子,嚇得魏周一哆嗦,他滿意的一笑,又道:“你那伶俐又清秀的腦袋恐怕就要搬家了,唉,那血淋淋的場麵啊,我想想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如今像我這麽慈善心軟的人,真是不多了,我說魏小哥,你要是心裏有什麽話,是願意和良善的我說呢?還是對那血腥的武公子說呢?還是你想嚐嚐咱們汴城衙門,那些身形彪悍的衙役大哥們手中那水火無情棍的滋味呢?”

魏周聽到此時,已是麵色蒼白,口中卻還強笑道:“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你想逼我說什麽?衙門是講理的地方,難道沈大人是個屈打成招的昏官不成?我魏周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我頂多被判個意圖毀屍之罪罷了,難道你們有證據說紅衣是我殺的不成?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沒錯,那又怎樣?我和她男未婚、女未嫁,你們難道還能給我安個通奸之罪不成?我承認我一時糊塗,怕我和紅衣的事情被劉府知道,府規處置,被攆出府去,所以我才鬼迷心竅的夜半去燒屍體,意圖毀屍滅跡,我錯了,我都知罪,可以了嗎?陸師爺?”

陸元青看著他半晌無言,心底卻是一歎:“我給過你機會,魏周。可是你不知悔改,冥頑不靈。你以為如此,就可以掩蓋一切了嗎?你可知天網恢恢卻疏而不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論過去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的。那些所謂的生死,真的會被忘記嗎?隻要曾經存在過的事物,就會有其軌跡可循,也許會費些功夫,但是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冰冷的牢房地麵上站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稻草末子:“這牢房實在是太冰冷了,我怕冷,就不陪你了,你自己留下來好好想想清楚吧。”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狀似不經意的低低喃道:“也不知道這萊州距咱們汴城有多遠?邵捕頭萊州一行恐怕就要回來了,要是有所收獲,也不枉費他萊州奔波之苦了。”

魏周的臉色蒼白的仿似見了鬼,陸元青已經出了牢房,牢頭剛剛上鎖,就見他猛的奔到牢門之處大力搖晃牢門:“你說什麽?你剛剛說了什麽?萊州?誰去了萊州?”

陸元青卻不理他,徑自要離去,卻在轉身後又道:“我會向大人求情,放你回劉府去的。”

魏周一愣,顯然不可置信,他瞪著陸元青,仿佛他在說什麽可笑至極的話。

陸元青似有些遺憾:“魏小哥你很聰明啊,的確,我沒有證據證明你殺了紅衣,我也告不了你通奸,至多是個毀屍未遂,我大明朝皇帝道家治國,自不會枉殺無辜,所以至多關你個幾日,幾日之後,你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魏周聞言剛要鬆口氣,陸元青卻又道:“那劉府老爺劉大成待你如同己出,見你在牢內呆了這麽些日子,又完好無損的回去,自然不會相信你在牢房大刑之下說了什麽,不但不會和你生分,恐怕還要大大的重用你才是。”說罷,大笑轉身,這次真的走了,再也沒有回頭看過牢房中的魏周一眼。

魏周遍體生寒,突然覺得這牢房和這陸師爺說的一般無二,實在是冰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