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19)知己之言
沈白聞言點頭:“那元青所說的其他疑點又是什麽呢?”
陸元青又道:“這第二處疑點就是那塊奇怪的布料。據夕露和柳琴風所言,那是天竺國的不死蠶吐絲所製成的神奇布料,不僅可避刀劍,還能聚攏金銀銅鐵等物,如此說來此物值個千金萬金的,也不奇怪。這劉府老爺劉大成也算是這汴城的豪富,他店鋪的掌櫃買下個幾匹此布料自然是不在話下,所以劉府中人必然可以拿到此種布料,不論是劉老爺、劉夫人、劉少爺之流等等,他們都可能分到這種布料。還有就是瀟湘館的夕露姑娘,夕露姑娘不像劉老爺那般財大氣粗,可是她有姿色,又願意討好逢迎,所以那慷慨的天竺商人一時心動什麽的也送了夕露姑娘半匹布料,所以夕露手中也有布料。我與大人那夜於天香樓吃酒後,遇到的那個“有情有義”的采花客,說起來也是有意思的很,他故意現身引宋護衛去追,說明此人藝高人膽大,就算不是武功卓絕,也必然是自恃輕功出眾,就算是宋護衛這樣的高手,也對他莫可奈何,如此有備而來的此人,又怎麽會行將被宋護衛追上,還慌慌張張的掉下了那奇怪的布料和布料裏那所謂情人的秀發呢?”
聽到這裏沈白也笑了:“所以元青的意思,這采花之人是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蹤,引我們去追,然後再扔下這布料和頭發,再引我們去查劉府?”
陸元青眨眨眼:“如此大費周折的告知我們這汴城有個輕功卓絕的采花賊,並且與劉府有關,然後又恰巧轉日這劉府又及時的出現了一名**身體的女屍,怎麽看都像是被采花未遂然後殺人滅口了的樣子,然後女屍的頭發裏還發現了曾經轟動一時的采花大盜玉麵狐狸柳音的標記——那一枚柳葉,至此還有誰不認為那隱匿多年的柳音是不是重出江湖了呢?”
沈白伸出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可是驗屍結果,那女屍死前並沒有任何行房的跡象,所以那被抓的血肉模糊的下體,其實隻是掩人耳目?”
陸元青看起來原本呆呆的麵目,此刻卻因為他明亮閃爍的眼眸而生動起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夜宋護衛追蹤的采花賊和殺死劉府婢女紅衣的凶手,應該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不僅可以拿到布料,而且對於劉府可以說是了若指掌,甚至對劉府少爺劉立陽的曾經也很了解。這個人的殺人目的很明確,就是嫁禍劉立陽或者將劉立陽就是玉麵狐狸柳音的秘密公之於眾。”
沈白低頭沉思片刻,問道:“元青覺得是誰?”
陸元青的嘴角綻起一抹笑意:“夕露有布料,可是她喜愛劉立陽已至瘋狂之地步,她是寧肯自傷也不會去傷劉立陽的,所以不是夕露;劉立陽本該是最可能行此‘采花’之事的人,可惜他傻了,韓千芝為他取針之後他都沒有恢複,所以他根本實施不了如此周密的謀劃,況且他如此大費周章的和自己過不去,實在是不合情理。”
沈白揶揄道:“劉立陽本來就不是正常人,也許他真的借著裝瘋,來演出這場猴戲來激怒官府,也不一定?”
陸元青一曬:“他這麽做的理由又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沈白雙眸閃過一絲暗色:“等他清醒了,本官要親自問他為什麽!元青可知,當年毀在柳音手上的清白女子有多少?其中不乏朝廷顯貴、高官之女!他這般罔顧國法、寡廉鮮恥,視大明律法於無物,實在是令人難以容忍,無論他是否牽涉劉府女屍一案,就算沒有,隻要本官坐實了劉立陽就是柳音,本官一定要以大明律法治他的罪,以安民心。”
沈白說的斬釘截鐵,陸元青卻是聽得一陣恍惚,他低低一歎:“大明律法?大明律法之下真的沒有冤死的亡魂嗎?大明律法真的可以伸張受害之人的正義嗎?大明律法管得了平頭百姓,治得了朝堂高官嗎?大明律法真的可以將這混沌的塵世洗滌成朗朗乾坤嗎?”
沈白聞言驚愕的看著陸元青,這麵容有些呆的布衣少年此刻看起來神情中充滿了一絲迷惘和濃濃的悲憫:“大人,不知道大明朝的官員們還有幾位會像大人一般,還會因為分析案情而變得如此的激憤和正義凜然,如果我大明皇朝能多幾位如大人這般的為官者,或許還能力挽狂瀾於大廈將傾之時。”他微微對沈白一笑:“我與大人初遇之時,就知道如果此人為官,必然是個好官。”
沈白下意識的問道:“元青何出此言?”
陸元青輕聲道:“雙目平澈清朗,黑白分明,不是胸懷磊落,便是愛憎分明。”
沈白聞言靜默片刻,才搖頭歎道:“愧對元青此讚,其實沈白未繼任汴城縣令之前,不過是個不學無術、驕縱豪奢的紈絝子弟罷了。”
陸元青卻和氣一笑:“無論大人以前行止如何,在旁人麵前表現出的樣子又是如何的,但是陸元青所認識的沈白是個好官。”
沈白聞聽此言,一時間心內震動,久久無言。
良久,沈白才問道:“元青為何認定凶手不是劉立陽?”
陸元青隻是溫言道:“大人何時聽過玉麵狐狸柳音除了采花之外,還殺人?”
沈白一怔:柳音確實從未殺過一人……
陸元青又一笑:“況且劉立陽不是傻了嗎?他或許曾經犯過錯,可是不能因為他曾經犯過錯,就把所有的罪責都加在他的身上不是嗎?夕露說他傻了,我或許不信,可是韓千芝說他傻了,我信。”
沈白聞言抬頭看他,陸元青肯定的點點頭:“我信韓千芝!”
我信韓千芝!沈白心底慢慢咀嚼著這句話……他信韓千芝?為什麽……
似是知道沈白心底的疑問,陸元青微笑道:“因為韓千芝是個好人!我信她,就如同我信大人是位好官!”
月漸沉沉,不知不覺已是深夜,陸元青慢慢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仰望著略顯憂鬱的月色,背對沈白道:“大人,元青才疏學淺,剩下的疑問恐怕就要請教縣衙大牢中關著的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