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16）待君如月

不難想象夕露當時是何等的驚魂不定，直到她此時說來，依然那般的痛苦無奈，她繼續道：“我渾渾噩噩的回到瀟湘館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我就這樣失魂落魄的在雨中走了一夜，腦子裏一片空白，見到柳館主的時候，我已經虛脫的站不住，我眼前發黑跪倒在了她的麵前，之後的事情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我隻記得我發高燒，日夜昏迷，從未有過的絕望與陰暗將我籠罩，許久之後，我終於清醒後，柳館主對我說：天大的事情，總是可以解決的，不要自我作賤，她會幫我。我這麽無可救藥的人，柳館主卻願意幫我，蒼天總算沒有逼我到絕路。”

說到這裏，夕露抬頭對柳琴風感激一笑，柳琴風卻是皺緊眉頭，止不住的歎息。夕露接著道：“我不知道柳郎在府中到底經曆了什麽事情，所以為了知道真相，我必須進入劉府，光明正大的進入劉府，無論用何種手段，用哪種方法……我苦思冥想，劉府豪富之門，立陽又是獨子，如果他癡傻之言為真，那麽延續香火不是目前劉府最為發愁的事情嗎？我沒有別的法子，我隻得從此入手。我拜托柳館主幫我放出去消息，說我對劉府少爺極為愛慕……就算劉府財勢誘人，但是嫁給一個傻子，卻是沒人願意幹的，我也明白劉府是看不上我這等風塵女子的，可是劉府也明白，隻有風塵女子才願意無名無份的為一個傻子生孩子，隻要有錢……所以很快柳館主就帶來了消息，時隔許久之後，我終於再次踏進了劉府，光明正大的，我一時有些感慨……”

“可是我心底始終不信立陽他傻了，我最後一次見他時明明還是好好的，可是我見到他之後卻由不得我不信，事實擺在眼前，我隻覺得天崩地裂般。他不記得我是誰，可是他沒有追打著攆我出去，劉老爺似是對此情形極為滿意，我便被默許可以定期出入立陽被隔離開的孤獨的湖心亭。那段日子痛苦煎熬，我每日用盡方法，可是立陽總是呆呆的坐在院中，目光空洞，對旁騖不理不睬，給他吃就吃，給他喝就喝，不給也從不吵鬧，他並不像普通傻子那般作怪和粘人，隻是他那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無神的眼眸令我傷痛，曾經那雙眼中有多少光華閃現，如今全都歸為了死寂。我再也不必費勁心力去追尋他的腳步，他就在我伸手可觸的咫尺範圍之內，可是我卻不覺得半絲快活，我難過至極，我寧願一輩子追著他的影子跑，也不願他這樣不死不活的虛度光陰。”

夕露癡癡的歎了口氣，那語氣中的悲傷讓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到難以言表，她卻又道：“湖心亭是座在劉府內湖中央的一間獨立小院，我總覺得那名義上是為立陽休養做考慮，實際上就是監禁，往返府中和湖心亭隻有一條小船，來往隻得一人，這是劉老爺的意思。我一直在想法子，在不驚動府中人的情況下，帶立陽出府診治，我總覺得立陽忽然變得如此，其中必有緣故，可是我不放心劉府中的人，雖然他們是立陽名義上的親人，可是立陽於府內遭此突變，府中人必然難逃幹係，而且以往見到立陽，他總是神情悲傷憂鬱，所以我猜想他或許與家人關係並不和睦，出於種種原因，我必須偷偷帶他出府，正百愁莫展間，我突然得到了某種啟示，困住立陽的湖是劉府內湖，劉府並未在湖中飼養觀賞魚種，所以湖中理應隻有水藻等死物，可是有一日我無意中將瓜子掉入湖中，竟然有魚驚起點點漣漪！湖中竟然有野魚？或許湖底另有出口也不一定，所以我借著無人靠近湖心亭之便，潛進湖中，去尋找這可能的另一出口，湖並不大，可是水底渾濁，再加上水草避目，我這一次並未找到，我並不灰心，這些年下來，我早已經鐵打身堅，可是我不知道我這次暫離立陽，卻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大錯。我遊上湖心亭，返回立陽的臥房時，發現有人在立陽的房中，平日送飯的趙媽極知進退，絕不可能私自進入立陽的房間，那麽此刻在他房中的人又是誰？我心底慌到極點，很怕自己的行蹤被府中人發覺，待我躡手躡腳的潛到窗前時，卻看到一名紅衣婢女正圍著立陽打轉，幫立陽梳頭，死盯著立陽的臉看，最後竟然還大膽的摸上了立陽的臉……而立陽卻紋絲不動的望著窗外不知在看什麽傻愣著出神，我心底甚為惱怒，卻終於按捺住自己的脾氣，趁那女子一腔心思都在立陽身上，利用輕功返回內室，匆忙換下濕漉漉的衣服，又假裝小睡剛醒，弄出了一些動靜，那婢女想必也知道我的來曆，不想惹出麻煩，就急匆匆的收拾飯籠走了，我這才放下心來，以為終於平安無事的躲過了，可是我想錯了。”

夕露的神情中露出惱恨之意：“那之後每次送飯，竟然都是這名紅衣小婢，我不知她到底用了什麽法子取代了趙媽，可是我知道這婢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對她相當經心，處處防範她，每次她來我都擋在門前，讓她再也進不了立陽的臥房。可我知道這不是辦法，我不能因為和她鬥氣，忘了正事。我依然沒有放棄從水下摸索那未知的出口，不知過去了多久，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找到了那被層層汙垢和水草掩住的排水暗口，我終於決定實施我的計劃。這期間，劉老爺也曾來看過立陽幾次，見我和他相處和諧，慢慢就默許了我可以留宿在立陽的臥房。天賜良機，這卻正好幫了我一個大忙，正好方便實施我的計劃。是夜，我怕立陽中途和我搗亂，就給他服了藥，我帶著他順著暗道泅水出了劉府，其實事實並沒有我說的這般順利，其中的艱難我就不在這裏贅述了，我帶著立陽出了劉府，就直奔‘瀟湘館’找柳館主，我除了她，也不知道還能向誰求助。”

夕露感激的看了柳琴風一眼又道：“柳館主看我凍得瑟瑟發抖，忙給我二人找了幹淨衣服後，連夜帶我和立陽去了‘莫愁堂’找韓先生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