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接任

等辰月再次醒來,她已經是在小仙居中,姬華眼巴巴地侯在旁邊看著她,陽光斜斜地從窗台照進來,一切再熟悉不過。

見辰月醒來,姬華立刻叫了非衣去朝乾殿報個話,辰月細問了姬華幾句,方知三尊已然出關,舒淵經由七祥草和三尊傾力出手,不僅除了妖毒,還多了百萬年功力,成了天地間現在一等一的大消息,仙家都言舒淵真乃天定雙仙命格,機緣造化天成。

同時,辰月從冰鏡界中斬殺塵風,取得七祥草之事亦傳的甚大,都言千凝山**了位能幹弟子,竟能將上古魔尊護法除去。一時間,舒淵和辰月名聲大振,儼然成了修道之中新秀領軍。

接連幾日,千凝山中多有仙家前來,一是為賀三尊出關,二則亦是欲親見舒淵和辰月,舒淵應付十分得體,辰月則不太有力氣應付,所性借口元氣有損,留在小仙居中休養。

辰月自醒來便一直在回想自己做過什麽,卻隻記得自己進入冰鏡,之後什麽都記不得,姬華猜說許是同塵風激戰留下的毛病,辰月最終隻得安慰自己是如此。

閑散了半月,舒淵每日都會來探望辰月,言語甚是關切,辰月心裏很是受用,卻又每每感覺有些隱隱的心疼在某處遊離,夜間亦是夢境連連,卻又醒來從不記得夢了些什麽。

一日大清早,辰月還懶懶地躺在榻上不肯起來,非衣銜了一紙請柬落到榻邊。

辰月信手接過翻開,本以為許是哪家仙府的宴會請她去湊個熱鬧,正欲讓非衣拒了,卻不想看到的竟是前任鬼王歸寂,新任鬼王登基大典。

辰月從榻上坐起,許久才回過神,叫了姬華進來幫他梳洗,換了身較為得得體的衣服後直朝著朝乾殿去。

朝乾殿中元始天尊正閉目入定,辰月不敢打擾就立在殿外候等,直到將近正午時分元始天尊才睜眼喚她進殿。

元始天尊已然猜到辰月來意,便直接道:“鬼王雖行事有些詭異無章,卻也是上古老輩,亦未做過大惡之事,你去鬼界觀禮,並無大礙。”

得了元始天尊之允,辰月行禮退下,看了看時辰之後先回清池,本想先向父尊告知一聲,再取了較合適的器物當賀禮,可整個清池尋了遍也空無一影,連父尊牆上那幅畫也不見了。

辰月覺得有些不對,可又因要在日落前趕到鬼界,便隻得匆匆攜了賀禮離去。

一入鬼界,剛落到黑邪江邊,辰月便忍不住心中暗呼一聲路窄,可想要閃躲已然晚了。隻見東華山的風渝正領著兩個弟子迎麵款款而來,似乎也是為鬼王登基大典而來。

“鳳渝君,真巧。”辰月避不了,隻得表麵淡然地招呼。

“辰月,許久不見,聞得你在冰鏡界中隻身斬殺上古魔界護法塵風,佩服!”鳳渝竟一改從前的陰柔性子,說起話來爽朗異常,看著辰月也再沒了那時的淚眼蒙蒙,似是隻見著普通熟者。

“僥幸,僥幸!”辰月雖心裏驚異,麵上還是一派祥和應聲。

“都是來參加大典的,不如一起去鬼府王殿?”鳳渝側手詢問。

辰月略有猶豫,末了還是搖搖頭,道:“我尚有些私事需辦,鳳渝君不妨先行。”

鳳渝點頭,絲毫沒有不滿地抬步前行而去,隻留下滿腹不解的辰月。

“他被東華仙君下了斷情藥,不再糾纏你是自然的,你不必覺得是魅力下降。”不知何時也已然立在旁邊的卓桑輕笑出聲,略帶調笑。

辰月聞聲,輕笑抬頭,朝卓桑看去,卻發現他臉色帶著些蒼白,整個身子也似清瘦了許多。

“東華仙君也還真下得去手,難不成他要鳳渝一輩子無情無愛?”

卓桑搖著一柄骨扇緩步走近,道:“這倒未必,隻是東華仙君現在隻指望著這個兒子能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將東華山發揚光大,等過個數百年,鳳渝君曆事多了,心境開了,不再糾結於一些小事之上,東華仙君自然會給他解藥。”

“如此說來,我倒是要禍害鳳渝數百年了。”

“興許是的。不過,你禍害的又豈止他一個,我便不也是一個麽?”

“卓桑君說笑了。”辰月幹笑一聲。

卓桑也笑,順手牽了辰月的手,道:“走吧,赴別人的大典,晚到了可不好。”

辰月想著卓桑這順手牽的真是順,欲抽出手來,卻被卓桑握得緊,道:“我有許久不曾回過千凝山了,發現我竟甚是想你,眼下見著,便想握著你的手,你就不能順了我這點心意?”

辰月皺額,心料卓桑的痞性又上來,若非他願意,許是不會鬆開她,所性便不再無謂掙紮,任由他牽著前行。

“如此牽著你,甚好!”卓桑並不看辰月,輕聲一言。

正式的鬼王登基大典是在午夜,參加觀禮的各界皆有,皆是鬼王從前的相熟,大家在殿中落座,看著鬼界的法鬼一通繁瑣儀式之後,才終於迎出新任鬼王。

一身黑色長裙,黑紗束額,頭挽高高的發頡,配以烏金色飾品,周身隱隱罩有黑色氣澤,竟是瓷魂。

辰月有些詫然地側頭看旁邊的卓桑,才發現卓桑臉色陰沉一片,眉眼間是顯為少見的擔憂。

“我一直想問,鬼王何為突然歸寂了?”旁邊有某不知名的妖物向旁邊的妖物詢問。

“我也不知,隻聽聞是為了救新任鬼王,被魔物打得元神盡散。”

“好生厲害,竟能一掌將鬼王打得元神盡散,若非是上古大家,斷不會有此功力。”

辰月皺眉,正待再細聽兩妖對話,卻感覺到身則身的衣袂拂動,側頭看到卓桑轉身朝門外行去。

辰月下意識是跟上卓桑出門,遠遠看著卓桑一路急行,直到了黑邪江邊,才止住腳步臨江而立,望著黑沉沉一片的江麵默不作語。

辰月遠看著卓桑,任被江風吹得衣紗亂飛,隔了許久,暗算著時辰估摸到了將近五更,欲上前走近卓桑,卻在目光掃過旁邊的樹叢時發現那裏端端地立著一身黑衣的瓷魂。

瓷魂見辰月發現她,絲毫未有意外,用眼神示意了辰月,轉身向叢林深處行去。

辰月看一眼還立在江邊的卓桑,移步跟上瓷魂而去,直跟著瓷魂行了好一陣,離黑邪江很遠了,瓷魂才在一處長相極醜的盤節樹下停步,轉身看向辰月。

“辰月姐姐,許久不見,沒想到再見卻是在這個時候。”瓷魂的眼裏閃起些淚意,

辰月走近瓷魂,扶了她的肩,道:“萬物萬事,有生自有滅,便是修道之士也免不了。鬼王歸寂,是終亦是始,眼下你即接任鬼王一位,需好生打理鬼界,才不枉了鬼王對你的托付。”

“爹爹也是這樣說的,我懂!”瓷魂垂首。

“如此便好。”辰月略有寬心地點頭。

“辰月姐姐,你……”瓷魂抬頭,猶豫地咬著唇叫辰月。

辰月點頭,等瓷魂下麵的話,可瓷魂卻又在看到辰月的臉時止聲不說了。

“你即喚我聲姐姐,話不妨直言。”

“辰月姐姐,你可有喜歡誰?”

辰月微愣,想了想之後點頭,道:“應該是有的。”

“是卓桑嗎?”

辰月皺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辰月姐姐,卓桑對你用情至深,望你莫要辜負了他的心意。”

辰月輕笑,心想瓷魂許是誤會了自己與卓桑的關係,欲要解釋,卻聞得遠處傳來有鬼婢尋喚瓷魂的聲音。

“辰月姐姐,經此一別,望再見之日我還能再喚你姐姐,珍重!”瓷魂抬手抱了抱辰月,然後提起略有些長的裙衫離去。

辰月看著瓷魂一路行去消失在叢林中,不自覺地心頭有些鬱結,已然沒了心思平地行走,所性取出靈鏡開了處幻道直接出了鬼界,發現竟已是日出時分。

辰月隨意地在一處海麵禦雲行了陣兒,才忽地想起還在黑邪江邊的卓桑,一時連連拍著額頭,想朝回走去尋卓桑,卻不想一回頭竟發現卓桑就跟在她身後幾步之外,長身臨風,俊美至極,似是他一直就在那裏等著辰月回頭。

辰月看著卓桑,心頭升起欣然安慰,不由淺淺笑開,道:“我還以為把你忘丟在了江邊,正欲回去尋你呢。”

“去尋我?”卓桑一撒手中的骨扇笑開。

辰月點頭。

卓桑笑著走近半是調笑,道“你不必尋我,哪日若再跟我走散,不見我了,你回頭便是,我定然在你身後。若是回頭不見,也不用尋了,就是我真的不在了。”

辰月笑而不語,信手拂了衣袖上麵的一片花紋。

“說起來,這裏離清水龍宮倒是不遠,不如過去小坐?”卓桑收扇,詢問辰月。

辰月略思,素聞清水龍王大名,卻一直未曾見過,即是卓桑言講不遠,順水去串串門亦是可以的,遂點頭應下。

卓桑帶著辰月招來雲彩禦行,才行不久,眼前就一片白霧茫茫,卓桑說估計是風妖又惹著霧娘娘又生氣了,從懷裏取了些不知道什麽東西的金燦燦的香粉灑到霧裏。果真,不到一陣兒,麵前的濃霧散了不好,辰月看到自己腳下已經是連片的山川。

如此禦雲而行了大半日,日落時分卓桑將雲落到了一處靠海的光凸大石上,辰月心中暗想,卓桑這不遠,便行了大半日,若是他口中的遠,豈不是要行上十天半月?

夕陽待盡,連片紅霞在天邊燃,映得海麵似塊大燦紅綢緞,卓桑望了一眼海麵,朝石下走去,道:“我帶你去龍宮。”

辰月立馬皺了眉,心想卓桑真是太高看她了,她現在的修行雖說比起初入千凝山時已經是不知翻了幾翻,可水係法術卻學得極少,還不到身入水而不沾身的地步,要她下水不是想害她麽。

“走吧,有我在呢。”見辰月並不跟他一起下來,卓桑回身看向她,伸手伸到她麵前。

夕陽的最後一邊漸漸落了下去,整個天空都如火紅一片,卓桑的側臉被勾勒映成了一個輝煌的側影,衣袂漂浮間,明明是綽約風流之姿,卻不知為何,辰月感覺此情此景在哪裏見過一般,胸口像是被人重捶一記,手不自覺地握上了卓桑的手。

卓桑握住辰月的手,微笑著轉身下行,辰月迷迷糊糊地隨在他身後任由他引路,走到海邊的時候卓桑伸手指向前麵的海域一處突出的海岩,道:“清水龍宮就在那裏。”

然後,卓桑從身上取出一粒小杏大小的銀色珠子放到辰月手裏,道:“這是破水珠,有它在手,天地之間任何水域你都能自由暢行。”

辰月有了破水珠,頓時有了許多底氣,點頭隨著卓桑走下海,麵前的水麵,在辰月所踩之處全都化作水色平地,腳步抬起後又恢複成水麵。

辰月一時心奇,忍不住伸頭朝前麵的水裏張望,正好看到一群五色魚群從腳下遊過,還有一團不知名的水珊瑚若隱若現地在水下晃動。

“海裏美豔的東西多了去,他日我帶你下水裏去瞧瞧,那才是好景色。”

“嗯。”辰月並未細聽卓桑的話,隨口應承著,眼睛直在水裏張望。

在水上走了約摸一個時辰,水下就沒有多少魚群,可以看到乳色石砂在水底,再走一陣兒,就踩上了沙岸。

辰月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是一處在海邊凹進旁邊山體的峽穀,穀內地麵上全是乳白色細紗,上麵三三兩兩地有些貝殼和龜蟹,而在沙灘麵前的方向,是一所以白玉石為磚壘建而成的宏偉宮殿,飛簷四翹,雕梁畫棟,宮門處種滿了各色花木,許是因為時節不對,隻有個別的花類開放。

“母後雖然已得道修成不老之身,不過終究是個凡人,不喜待在水宮裏,父王便將王宮移到了陸上。”卓桑並不意外辰月的表情,解釋說到。

素來都有聽說清水龍王愛妻出名,當年為蘇芮棄得滿庭龍族,如今為了蘇芮又甘心舍了水宮到陸上居住,愛妻之名當真不虛。

“桑兒,是你回來了嗎?”遠遠地,有一個洪亮的聲音自宮殿傳出,讓辰月不禁為之一震,好深厚的天罡功力。

“父王,是我。”卓桑笑著移步朝宮殿走去。

辰月隨後前行,尚未進殿,隻覺眼前影子一閃,一個須發略有染白的男子就出現在了殿門口,見到卓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道:“總算是回來了,你母後做了糕點等你。”

“我這不是才離宮幾日。”

“你母親可不這樣想,她衝我叨念,怕你在外麵吃不好,我說她瞎操心,她還埋怨我心腸硬,唉……”說到末,清水龍王一聲歎息。

在清水龍王同卓桑說話之間,辰月仔細打量了清水龍王。說實話,她是有些失望的,因為天地眾仙間曾一度傳說清水龍王是上古龍族第一美男子,姿儀綽約,風流俊雅,可眼前這個已經顯得蒼老的男子,雖然眉目依舊英挺,可卻著實看不出一個美。

更不明白的就是,他明明是修道中人,隻要他願望完全可以在合適的年紀就定了自己的麵貌不再變化,千年萬年他依舊年輕,即使是他不願意太過年輕,亦可以在中年時,卻怎麽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弄得自己如此蒼老。

“當年母親尚未修成不老之身,父王為了不讓母後心中隔閡,便悄悄去了定容之術,讓自己陪著母後一起變老,直到後來母後有了不老之身,父王才止了容貌變化。”卓桑似是看出了辰月的疑惑,暗中以秘音解釋與她。

辰月立馬心中一聲哦,在明白緣由的同時,亦對清水龍王的深情佩服起來,得此深情男子眷戀,那蘇芮王妃,當真是少有的有福之人。

清水龍王感覺到卓桑在秘音辰月,不禁板起了臉,道:“當著我的麵使些小術,你這是在嫌棄我老了嗎?”

這背後談論別人被發現了,辰月立刻尷尬起來,真是丟臉了。

“這位是……”清水龍王看向辰月。

“清池辰月,見過清水龍王。”辰月笑著向清水龍王行一禮。

“清池?原來你是仲河那裏的,算一算本王有近百萬年未見過他了,他日有空定要去瞧瞧他,和他飲上百杯。”

清水龍王自顧笑得爽朗,辰月卻在聽到仲河這個名字時腦中有什麽記憶一閃而過,想了許久才想起,這名字似乎是父尊在出世之前的名字,隻是後來父尊衛道除魔立了功勳之後,修道中士皆敬稱一聲父尊,漸行忘記了本名。

想起了這些,辰月卻又還是覺得不對,似乎在別處聽過這個名字,可任她再怎麽去追想,最終還是沒有想出更多的事情來,隻能作罷。

入了清水龍宮,辰月見到了那個傳奇的凡人女子,蘇芮。約摸三十幾歲的模樣,已然沒了青春美貌,有細微的皺紋布在眼角,身上隨意地穿著青色緞麵衣裙,若放在人間,看起來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太太,可放在仙道之中,隻能居於平凡。

蘇芮王妃對辰月很是喜歡,親手泡了花茶與辰月喝,又同辰月小聊了陣子,末了才由宮中的蚌精服侍前去休息。

清水龍王起初是同卓桑說著話的,蘇芮王妃離去不久,他忽然一拍大腿,說想起蘇芮王妃安眠用的香包今日放到外麵晾曬,他順手收到了櫃中,怕蘇芮王妃會一時找不到,便匆匆去了後殿。

見得清水龍王一個本是威震天地的大神,當年斬殺妖魚都不皺眉頭,麵對龍族請邀都不為之動心,卻竟因蘇芮王妃而變得如此沾著凡塵煙火氣,辰月不由心生感歎,情之一物,當真無堅不摧,比任何仙術道法,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