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元宵

在清水龍宮居了兩日,辰月才和卓桑回千凝山,山中一切依舊,三尊受邀去了西方大羅真人那裏會法。據聞,這是修道中士,百年一集的道法大會,旨地共議仙道大事。

才平下魔尊降世之亂,許是曆過危機,方顯平靜的可貴,此時的天地之間,都顯得異常太平,辰月又恢複了每日在小仙居睡到自然醒的閑散日子,隔一日去書崖學習法術,偶爾也翻看父尊留與她的秘本。

說到父尊,辰月讓非衣飛回清池看了兩回,父尊皆不在清池,辰月猜想許是父尊去哪處仙友那裏了也不一定,便不再多想。

這期間,非衣長大了許多,身形已然長到如鷹般大小,每日在小仙居外飛來飛去,時不時去嚇唬那些比它身形要小的鳥兒,樂此不疲,許是從前未長開時被鳥類同道笑得多了,眼下便惡趣味地去報複別的鳥兒。

為此,辰月還特意教育了非衣兩回,告訴它做鳥兒要仁厚,不可欺負弱小,可非衣卻還是我行我素地欺負著,直到某日姬華實在看不下眼它欺負一隻小黃鳶,劈頭蓋臉是將它數落了一通,還聲言以後再不理它,非衣這才被嚇住,挨個兒地衝小鳥們道歉,又向姬華求了幾回,才讓姬華鬆了氣。

辰月至此才發現,敢情非衣已然不把她當主子,而是把姬華看得比她重了!想到此處,再想到她當年一滴滴血,一根根兒草藥地將非衣養活下來,不禁心酸心寒的緊,接連數日都對非衣愛理不理。

末了,還是姬華眼尖兒,鼓搗著非衣編了小曲兒唱辰月的好,才將辰月哄回來,最後非衣還煞有意見地道:“你們女人,皆是麻煩,都是醋壇子做的。”

當時辰月和姬華皆笑,道:“你一隻鳥兒,沒有雌雄之分,說這話不把自己也繞了一半兒進去?”

“我是爺們兒,純爺們兒!霸氣有沒有?”非衣立刻炸毛地跳起來。

當時辰月自是沒想到,真會有朝一日見到非衣化成男兒身,不過此乃後話。

轉眼到歲末,非衣和姬華待在千凝山著實無事,去了人間湊熱鬧,回來後便仿著人間,在小仙居上披紅掛彩,說是圖個喜氣,辰月也不攔著,隻當他們是無聊了打發時辰,她自己也圖個樂,觀望著不語。

人間正月十五,據說是花燈會,姬華製了幾隻花燈出來給辰月瞧,辰月瞧著那花燈,想起了那回在凡間時見著舒淵和三千寵時的情景,複又想到自己那日忘了卓桑,一時心中滋味不太好。

姬華的花燈製的著實不錯,點上燈掛在洞府外,即喜氣又美觀,辰月瞧了幾眼,心想即是不錯,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又取了兩隻做工好的提著出門,一路禦雲而去。

到了舒淵的洞府,辰月緩進走進去,見到辰月正在靠窗的地方描畫著什麽,辰月一時心起,輕著步子走近,看到舒淵正在潤色一幅美人圖。

那圖上女子長發如瀑,眼眸輕磕,單手支於榻上,一身紗衣泄於地上,嬌豔異常。

辰月看了一眼,立馬認出所畫的便是自己,不由臉熱起來,輕退了一步,才咳出一聲,道:“舒淵,在作畫呢。”

舒淵聞聲抬頭,拂袖抬了抬腕,笑道:“你本看著畫了,卻又退後裝作未瞧見,這要讓我如何回答呢?”

聞言,辰月的臉立馬一燥,比剛才發現畫的是自己還要熱騰,扯嘴幹笑了一聲,不語。

“本打算畫完了送去給你瞧,現下被你撞見,多少失了驚喜。”舒淵放下筆,繞過書案走出來。

辰月笑,抬腕將手中一隻花燈遞與舒淵,道:“姬華學著人間製了燈,我那裏掛不了許多,便想著也給你這兒送上一隻,掛在門外圖個意思也好。”

舒淵接過燈,左右看了看,歎幾聲姬華的手巧,轉身輕放在桌上,然後將桌上的畫細細收起,卷好遞與辰月,道:“這便算是回贈了。”

辰月接過畫軸,笑著含首,目光不經竟間看到屋子左側的棋案上擺著那隻她贈與舒淵的桃花,依舊是當日她摘下時的模樣,竟連上的一星半點露珠都未變。

“你贈的這桃花我日日都要瞧了數回,越瞧越美。”

“舒淵你有心了。”辰月微微低首。

“辰月,你老實告訴我,我們是否曾見過?”舒淵低頭看辰月,語氣溫軟地問。

辰月張了張唇欲像上回一樣說不曾見過,可抬頭看到舒淵含笑看著她的眸子,似是忽地被什麽牽住了心頭一線,她竟說不出違心的話。

“告訴我。”

辰月不語。

“小鳥兒,你現在長大了,是不記得我了麽?”見辰月不說,舒淵淺笑開來。

辰月略有一驚愣,搖頭道:“不,一直記得。”

舒淵看著辰月,眼中露出幾分滿意之色,笑而不語。

辰月話一出口,便發現中了舒淵的小計,心中有幾分懊惱,卻也有幾分竊喜,不由臉生笑意,舒淵終是認出了她!

“時隔千年,當年的小彩鳥,竟長成了絕色佳人,我眼拙疏忽了這麽久,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你心中生恨?”

辰月笑看舒淵,點點頭,後又搖搖頭。

“凡人常道,一朝之失,回首再不複得,之前我的混沌眼拙,不知有沒有失了你?”

辰月抬頭,看舒淵眼中笑意漸盛,溫潤地看著她,讓她恍地感覺到似有陽光穿過花海映入眼底,然後滿眼滿心都是那種如春光輕拂的暖意。

一千年嗬,千年前的一眼,算算後來的等守,再到默然追求,此時守得雲開見月明,舒淵並沒有忘記她,辰月竟都有些被自己感動。

“辰月,可願隨我去走走?”舒淵向辰月伸出手。

辰月看著舒淵放在自己麵前的手,一時竟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猶豫了數刻,才小心地伸出手放入他的掌心。

“凡間元宵美,那我們便去瞧瞧。”舒淵輕握住辰月的手,緩步出門。

辰月被舒淵引著前行,步子不落,可腦中卻是混亂一片,又或是歡喜,又或是隱隱的澀疼,似乎她不應這樣牽著舒淵的手,可卻又不明這是為何。

“這隻花燈,是你要送與卓桑的吧,不妨我們先去他的洞府一趟,將花燈給了他。”

辰月經由一說,看著手中尚還提著的花燈,才想起還有卓桑的未送去,便點頭應下。

舒淵和辰月落在卓桑洞府外時,卓桑正背立在洞府外的花池前垂首閉目,清碧的花池中生著紫白二色蓮花,還有些似是浮萍的水生植物,水色映著卓桑的側麵,俊美無極。

辰月輕喚了兩聲池邊的卓桑,他都未有回應,正待要走過去時,卓桑突然一伸手向後示意辰月不可過去。

辰月微詫地止步,從未見過卓桑周身有如此濃重的肅殺之氣,心中一時猜測幾多,回首看向舒淵,舒淵亦是輕皺眉頭,似在思考卓桑的異樣。

如此,僵立了約凡人頓飯的功夫,卓桑才似是被人猛然推了一把,一聲輕唳之後竟衝著前麵的花池嘔了口血。

“卓桑!”辰月大驚,急忙移身過去,扶住卓桑顫晃的身子。

“辰兒……”卓桑見是辰月,彎起尚帶著血漬的唇,正欲說什麽時,卻見到後麵提著一隻紅色花燈的舒淵後又看了看辰月,唇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無事,隻是一時岔了氣。”卓桑拭去唇上的血漬,立直身子轉身,若不是方才親眼所見,辰月絲毫看不出他有受傷之態。

“今日凡間元宵,辰月取了花燈來贈你。”舒淵走近卓桑,將手中的花燈遞與他。

“辰兒贈我的?”卓桑半轉美目看向辰月,又輕澀一笑,邊散散地伸手接過舒淵手中的花燈,邊道:“卻是勞煩舒淵你提來了。”

“眼下山中無事,正欲去凡間瞧瞧元宵會,可有興趣一起否?”

“不了,我尚有些事物未辦。”卓桑笑著回到。

“如此,那我便同辰月先行一步。”舒淵微笑點頭,順勢牽了辰月的手轉身離去。

卓桑的目光落在舒淵握著辰月的手上,有瞬間的閃爍,正巧辰月微有擔憂地回頭看他,他迅速斂了異色,做作平常姿態地挑了挑美目。

直到瞧著舒淵招來雲團帶辰月離去,卓桑才迅速抬手捂住胸口深皺起眉,胸口之處傳來被利爪撕撓的疼。

卓桑身形顫抖地單膝曲跪於地,他的臉變得扭曲,眼中閃現出赤紅的光,從口出發出一個暗啞的難聽的聲音,道:“你看看,這便是你喜歡的女人,你為她做了那麽多,可她卻隻喜歡那個舒淵的,嘖嘖嘖……真可憐!”

“閉嘴,你這隻怪物,給我閉嘴!”卓桑猛然扭頭,眼中赤光消下,額間滲出細汗,眉眼深皺在一起,似是忍著極大的疼苦出聲嗬斥。

“我怎麽是怪物,我就是你呀。你瞧瞧,我們現在是一體,我看著心愛的女人被舒淵帶走,好難過,好心疼,好想衝上去殺了那個叫舒淵的……不要再忍了,殺了他,殺了他!”卓桑眼中赤光又顯,臉上顯出那種詭異的陰笑。

“不……這不是我所想的,這是你這隻魔所想的,你快點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卓桑的眼又突然恢複了清明的黑色瞳孔。

“哈哈哈……讓我滾?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為什麽要讓我滾呢?你忘了嗎,這個身體本就是我的。是你,是你將我壓在了封印裏一千萬年,現在我回來了,你才是應該被我取代的。”

“我不是你,我是卓桑,是清水龍王之子,你不過是一縷不散的魔魂乘我不注意入了我的意念。我是正,你是邪,!”

“正?邪?哈哈,你可還記得,當年你被定為天地之間第一邪惡者,被群仙誅殺,你早在千萬年前就被定為天地間的至邪之身,你就是邪道,你不知道嗎?”

“休要再胡言亂我心智!”卓桑咬牙閉目,努力拉回清明,曲指在撚訣,忍著自傷其身,在自己的額間落下一咒。

卓桑將那股在自己腦中流竄的魔魂壓住,整個身子便虛脫跌下,一身衣袍盡數被汗水滲濕,額上的汗珠順著鼻梁滾下,滴在麵前的花池中**開一圈圈水紋。

卓桑看水中倒映著自己的臉,黑發黑瞳,卻又在一瞬間又見到那映出來的是個銀發赤瞳的模樣,他立刻大驚大怒,用盡全身靈力伸手在水麵猛然一擊,那麵前的水影迅速炸裂開來,同時麵前整個花池都炸起數丈高的白色水浪,池中原本漂浮的花類,全都被炸得一片殘敗。

人間,長安。

辰月隨著舒淵在掛滿各色花燈的街上行走,身側甚有側目看他們的凡人,多半都是感歎於他們長相氣質卓絕,辰月平時不怎麽在人間行走,多多少少有些不適,心中思慮著早知如此,就變幻個普通點的凡人模才好,

“可有喜歡的?我取來給你。”舒淵側頭看辰月,輕問。

辰月扭頭,看向卓桑,微笑搖頭,道:“不必了,瞧瞧便好。”

一路別無多話,舒淵偶爾指向一兩隻較好看的花燈讓辰月看,辰月都笑著點頭,心裏去未有多少心思是真在瞧那花燈,隻感覺心頭的滋味百種,怎麽也不是應景的歡喜之情。

又走了一陣兒,舒淵帶著辰月走到一處坐在牆下閉目的老者麵前,那老者麵相尖瘦,發須半白,盤腿坐於地上,一手打平放於麵前,一手立於上麵,曲指作蘭花狀,而麵前一塊鋪於地上的大白布,赫然寫著“分斷吉凶,改命轉運”。

辰月雖不多在人間行走,卻還是聽聞過凡間有算命先生之說,凡人皆傳其可知前事探未來,甚至更有甚者說可以改轉命格雲雲,是許多凡人信奉的一類人物。不過,辰月非凡人,自然明白這些皆是神棍哄騙世人,卻不明舒淵為何帶她至此。

“算命一錢,畫符一兩,改命轉運,因命格而定。”感覺到辰月和卓桑靠近,那老者出聲說話,眼睛卻依舊閉著。

“不算命,不畫符,不改運。”舒淵負手笑看老者。

聞聲,那老者猛然睜大眼睛,看清舒淵後連爬帶扶地從地上起來,拱手便要朝舒淵去拜,舒淵似是不經意地伸出手,暗中動施法讓他跪拜不下,麵上隨意地笑著,道:“千年不見,你在人間倒活的逍遙,這仙人道士的名頭,可當得舒服?”

“在舒淵大人麵前,老生豈敢稱半個仙字。”老者笑著回話。

“當年,你若聽我之言,好生在南封山上修行,此時即便未入仙道大成,也小有所成,半仙不更在話下。”

聞言,老者臉上笑意微僵,停滯一刻,複又有幾分尷尬地幹笑了兩聲,躬身向舒淵行禮道:“墨塵不才,辜負了舒淵大人一片提教之心,慚愧!”

舒淵搖頭,抬手示意他起身,微有歎息,道:“你並未辜負我什麽,辜負的隻是自己罷了。看你好端端一位地仙,如今落到這般田地,我真悔當初便是用強力,也該將你困與山上。”

墨塵扯動嘴角,沒落地笑了兩聲,轉身開始收拾地上的字布,邊道:“舒淵大人,若你當年用強力留我,又怎會知道我今日會落到如此,世事有因才有果,前後之序已定,改不得,逆不得!且,我為蘇顰入凡間,守她一世,見她一日日長大,成婚生子,然後一日日變老,最終親送她入輪回道,這一切我已然知足,如今打混於人間,不過是自己食自己種的果,無怨。”

“如此說來,倒是我不懂你們了?”

“舒淵大人,當你有一日,至愛上一人,便會懂得,愛之一物,是世間最虛無縹緲,最捉摸不定,卻也是最堅不可摧,最蘊力無窮的東西。不論對方是何身份,是正是邪,若真愛到極致,那就是顧不得天地,顧不得蒼生,顧不得道理的瘋癡,便是用永生,換得半日,亦是毫不猶豫。”

舒淵微蹙眉頭看墨塵,似在考慮他的話,許久不語。

“墨塵拜別舒淵大人。”收拾好一應物品的墨塵夾著一卷東西,向舒淵行禮躬身,然後轉身朝後麵的小巷去,不一陣兒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曾是仙?”辰月暗中看了次番,卻怎麽也絲毫看不出墨塵的身上帶有一星半點仙氣,便不解地轉頭看舒淵。

舒淵收回目光,伸手在空中撚了個咒,化了一隻似是蜜蜂的東西在掌中,然後又在蟲子身上落了些法術,道:“去跟著他。”

那隻蜂蟲似是聽懂了舒淵的話,揮了揮翅膀,朝著墨塵離去的方向而去。

“他八百年前本是南封山土地,生得雖算不上俊美無雙,卻也皮相妍俊,同山中眾妖精相處甚好,眾妖都稱他一聲墨塵大哥,與我亦是酒中朋友,時常在封南山頂談天論地,一壺清酒醉一夜的至交。

七百年前,他一日到人間行走尋酒,遇上一隻被遇群妖欺負的野鬼,墨塵見其可憐,便出手救了她離開,那野鬼便是蘇顰。

後來蘇顰一直暗中跟著墨塵,任墨塵怎麽說,她都不肯離去,定要向墨塵報恩,最後墨塵一時心憐,便帶著她回了南封山,又費了些靈力修為給她做了個實身,放在身邊當個丫頭。

蘇顰極聰明,人也乖巧,伴著墨塵的百年間,墨塵漸行竟對她有了愛意,蘇顰也對墨塵動了情,放棄等了兩百年的投胎機會留在南封山。

天地之間,野鬼野魂是最不受待見的,被各類妖魔精怪欺負是常事,連鬼道也多有瞧不起她們,蘇顰棄了投胎的機會,就隻能永世當隻野鬼,墨塵知道後十分自責,為了能補償蘇顰,他當著南封眾妖宣布要娶蘇顰為妻。

異族通婚,雖不太合常理,卻也不是十惡不赦,可墨塵是地仙,卻要取個野鬼,這讓大家都很不能理解,紛紛勸阻。可墨塵是鐵了心必要取蘇顰為妻,最後墨塵帶著蘇顰在南封山頂的祭青台上指天為誓,娶蘇顰為妻,若非五雷轟頂,天火焚魂,他絕不讓蘇顰離他而去。

本以為此事便就這樣定下,他們背了道,成了一段姻緣,卻不想就在當夜,墨塵和蘇顰所居之地連遭五道天雷,一應事物俱化為黑灰,蘇顰和墨塵躲過了三道天雷,第四道落在了墨塵身上,蘇顰在最後關頭護住了墨塵擋了第五道天雷。蘇顰本就沒有什麽修為,經此一道天雷,立刻便灰飛而散,墨塵拚盡了僅餘靈力才留下蘇顰在最後落下的一滴眼淚裏裹著的魂靈。

等墨塵找到我的時候,他蓬頭垢麵,滿身黑焦,握著那一滴淚求我,要我想辦法救蘇顰。

莫說當時我修為尚淺,便是現在,僅憑一縷魂靈再喚召整隻魂魄的法術我也做不到,我隻能將墨塵留下,請了好些道行懂醫的仙家前來給他治傷,直到過了五十年,他才完全好轉。

可那時墨塵已然不再是當初我所認識的那個俊雅青年,他如凡人一般蒼老,發須花白。我以為他時隔五十年,已不會再如當初那般血氣,卻不想有一日我取了剛得的仙藥去看他,卻發現他的洞府裏空空如也,隻有屋內的牆上留了兩行影字,告知我他決心離去,勿念。

我召問了在墨塵洞府附近的樹妖詢問,又請了風妖去尋探,最後才知道他竟是去了天月台找洞明鏡。

等我到天月台時,墨塵已經用自己的仙根和畢身所有靈力作交換,並將自己與鏡神作代價,求鏡神將蘇顰投入輪回。

再後來,蘇顰入了輪回道,墨塵成了凡身,沒有任何法力,但卻成了洞明鏡在人間的洞眼,永遠不死,為洞明鏡收觀凡世百態。

墨塵親眼見著蘇顰轉世,然後生老病死,卻不能近身,最後也不能陪著蘇顰而去,因為他沒了法力,在蘇顰再次轉世之後,也無法知道她現在何處了。”

“想不到,想不到他就是當年的墨塵。”那時辰月尚小,不過關於當年那五道天雷業火,辰月聽父尊說過兩回,說那定然是逆天大事發生,後來聽聞是有個叫墨塵的修行者惹了孽情在身,才被天道降雷。”

當時清池多有妖類伴在辰月身邊聊作八卦,說到此事之時不免有小妖小怪是感歎那墨塵長相甚好,又為得情義拚卻不顧,讓好些小妖女春心萌動,連辰月都佩服的緊,卻不想今日見到,竟蒼老落魄至此。

“時至今日,他還固執於蘇顰,也不知是應感於他情深,還是固執了。”舒淵又是輕聲一歎。

“方才你放出的,可是尾蜂?你讓尾蜂隨著他,是想幫他尋蘇顰的轉世?”辰月問。

舒淵看著辰月含首,道:“這也是我現下唯一能幫他之處。”

接下來,舒淵和辰月又在街市閑看了一陣,最後行到一處靠近花燈河岸的小樓外,樓上燈火通明,飄著茶香。

舒淵帶著辰月進樓,才發現偌大的一樓中竟沒有一個客人,隻有兩個小二打扮的青年圍在一張桌子上嗑瓜子。

聽得入門腳步聲,那兩個嗑瓜子的青年扭過頭,先是在看清辰月和舒淵的容貌時驚得亮了眼,然後連連小跑著過來哈腰,道:“兩位,真是不好意思,今個兒被位大爺包場了,暫不接外客。”

“哦?”舒淵略有一皺眉,複又想到這便是凡人許多富家子弟做派,便又笑笑釋然,側頭看辰月,道:“如此,我們就去別去吧。”

辰月點頭,隨舒淵一起轉身出門,耳中聞得身後那小二即歎又驚地聲音,道:“今個兒是什麽日子?來店裏的都是長得比神仙還要美的人,嘖嘖嘖,真是開眼了,開眼了……”

辰月聞言,心料此下包了這樓的估摸也是相貌了眾的很,再加上如此大的手筆,還真是有凡間紈絝子弟之風。

從茶樓出來,舒淵與辰月沿著城河而去,一路河麵盡是浮燈,辰月止步於河岸隨意看了兩眼,多半是求嫁得如意郎君,又或是求功名,再或是求家人病愈,辰月搖頭,心想凡人糾結的,當真隻是‘生老病死,功名利祿’八字。正待離去,卻見到有一隻開略有不同於周圍的浮燈。

辰月瞧那花燈之下並非放著寫有願望的竹箋,而是一方絹帕,許是女兒家東西,心下好奇,就隨後施法召近來看,發現是一隻裹了兩寸秀發的絹帕,帕上用紅絲線極細地繡了兩行字。

“求一人,知奴心,憐奴意,共糟糠,齊白頭。”

辰月心下略有失望,原來又是一個深閨女子的盼嫁之願,遂順手揮袖讓那花燈繼續下流而去。

“凡人一生荏然幾十年,算來算去,求來求去,都差不多。方才那女子生的醜陋,雖一手織繡技藝過人,但已然過了二十有五,卻還未有人肯迎娶,所以才有此願。”

“那她將來如何?”辰月一時心奇。

“終身未能嫁出。”

辰月望了一眼已經飄遠的浮燈,心下略有些惋惜。

舒淵看出辰月的心思,伸手牽了她的腕繼續朝前行去,道:“不過,她下一世將有天下少有的美貌,是擁盡天下的皇後,後又是執掌天下之舵的太後,不必再受此類苦難。”

辰月心中略有些釋然,拂手將袖口拭了拭,落了陣微風到河而,將河中的浮燈吹得搖曳數下,然後加快速度流向下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