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口
“同胞……”木苒瞪向那四個黑衣人的眼神漸漸被恐懼所占領,她縮回自己的手,倍感荒謬地輕輕搖晃腦袋,“你竟然……怎麽會這樣……”
趙鈺擔心地扶住身體乏力的木苒,“木苒,木苒,別激動,你知道了什麽事?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木苒攥緊拳頭,下巴上的線條越繃越緊,原先因劇烈運動而潮紅的臉逐漸蒼白起來,趙鈺剛撫了兩下她的後背,木苒的身體一震,竟生生嘔出一口鮮血。
她的血鮮紅明亮,濺在暗色潮濕的森林裏,氤氳出詭異的**之氣。
徐福平靜無波的眼看向那攤迅速被泥地吸收的兆族之血,垂老的眼皮悄無聲息地跳了一下。
“木苒!”趙鈺心急如焚地摟住氣急攻心的木苒,“你別嚇我!”
“嘖嘖……”退居到旁觀位置的林教授小心翼翼地感歎道:“這老妖怪到底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能把人家大姑娘氣成這樣?”
一旁的小嶗山摸著下巴總結道:“其心可誅!”
“咳!”舉了半天長棍的花小蓮也累了,他將棍子直豎起來當拐杖拄著,解釋道:“徐福手底下的這批忍者死士和這姑娘是同族血脈,千年前,徐福搶走他們所有的孩子後並沒有將他們殺光,而是將這些孩子圈養起來,讓他們繁衍後代,生生不息,真正為他所用。”
趙鈺經他提醒,再想到日本餘田暗地裏用兆族人身體研發出來的保健品事業,頓時了悟到木苒心中的憤怒。
“嗬嗬……”一直垂首站在山坡上的徐福突然發出低沉的笑聲,他緩步推開擋在身前的一個忍者,悠然自在彷如飯後散步般走近木苒,“你姓木,那個人當真沒騙我,你們果然是兆族族長家的人,山上那個,也一定就是兆族下一任的族長吧?”
趙鈺抱著木苒往後退開一步,徐福想要再走近一分,一根閃著低調金光的圓棍霸道地擋在了他麵前。
花小蓮側頭看著徐福,低聲警告道:“老頭子,一把年紀了,不要欺人太甚。”
本來蹲在地上觀戰的小嶗山也跳了起來,罵道:“就是,連我都看不下去了!花小蓮,不要跟他廢話,直接收了他!”
徐福卻對他們二人的話充耳不聞,隻將一對深深隱藏了貪婪的眼直勾勾看向木苒,“你想知道那三千個孩子隨我東渡東瀛後,過著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嗎?”
木苒左手捂著胸口,心中驚濤駭浪一般。
徐福笑道:“就像他說的,我沒有愚蠢到讓自己坐吃山空,我把他們養了起來,三千個孩子啊,我把他們關在一座大宅子裏,吃好喝好睡好,等他們成年後,將男人和女人分開,每一個女人都有無數丈夫,每一個男人都有無數妻子,每一個新生的孩子都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是誰,每個男人都在不停地貢獻自己的精血,每個女人都在不停地懷孕,我所圈養的兆族人這一生隻需要做兩件事,為我貢獻他們的血肉,並為我留下他們的血脈,當他們老弱病殘,他們會被送去研究,我保證,他們的一根頭發都不會被浪費,他們每個人,無一不是我的珍寶。”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卻是字字陰森,句句恐怖。
木苒捂著嘴,緊閉的五指間有濕潤的粉色血液不間斷低落至她腳底的泥土裏,那些粉紅的血珠被迅速吸收後,肮髒的泥地裏竟慢慢探出一株碧草。
掙紮在絕望與哀傷中的生命,叫它在這吃人的社會裏,如何自處?
徐福笑得愉快,“我對他們其實不薄,他們這一生,享盡吃住榮華,連人心底裏的那麽點情色欲念都可以揮霍得淋漓盡致,這樣的生活,旁人期待了一輩子都未必能得到……”
“住嘴!”木苒大喝出聲,她的喉嚨因為這嚴厲的怒吼而撕裂,她整個人俯下身,劇烈地咳嗽起來,“住……住嘴……”
“嘖……”林教授從安全的位置站出來,神情冷漠,“雖然我對這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不是很清楚,但是隻憑著你把人家孩子當成牲口圈養這一點,便足以叫你下十回地獄了。”
“牲口?”徐福像是聽到了笑話般,仰天大笑後,冷冷嘲諷道:“牲口可不會像他們這般,不過千年,便變得與一般人類無異了,哼!”
“變化?”林教授追問道:“什麽意思?”
徐福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黑衣忍者,歎道:“如果不是他們變了,這位兆族姑娘又怎會一時認不出他們。”
眾人聽了他的話,紛紛轉頭看向木苒。
木苒則將目光定向那幾個黑衣人。
那是一種麻木到瀕死的氣息,夾雜著血肉的腐化,在這陰寒潮冷的林子裏,簡直叫人作嘔。
兆族人的孩子雖然從一出生便擁有得天獨厚的強壯身體,可因為他們要忌諱和學習的生存之道過多過細,故而兆族的大部分母親都會選擇在族地裏生下孩子,即使分娩在外的孩子,也會盡快送回族地,由族地裏專門教養孩子的學堂教導武藝與知識,待到孩子成年,再由各自的父母領出族地,回到現代社會生活。
兩千多年前,徐福用強兵生生鑿開深山的密道,奪走兆族人的三千幼子,他們習慣於燒傷劫掠,卻從未想過搶走的這些孩子到底該如何正確安置。
要養大一個孩子本就不易,更何況是兆族的三千個孩子。
隻說一點,兆族人生養在自然深處,喝的是山林裏的清泉果汁,吃的是農田裏親手耕種的五穀雜糧,他們一生不能食葷腥,肉食或鮮血對於他們而言,無異於穿腸毒藥,那些孩子中任何一個一旦食用了葷腥,重者死亡,輕者慢性中毒,從此禍患長存。
徐福的腰慢慢駝下去,一對晶亮冷寒的眼珠子狂妄地斜睨著木苒,“我明明小心養育著那些孩子,可他們還是一個個消瘦下去,甚至死亡,當然,我起先並不知道你們的飲食忌諱,還隻當他們水土不服,挑食反抗,可即使是生性裏帶來的問題又怎麽樣?他們的底子畢竟是人,是在千百萬年的進化中站到了食物鏈頂層的人,盡管他們正在死去,可他們生下來的孩子卻已經漸漸可以吃肉了,哈哈哈,可憐的兆族人,你們隻會墨守成規,卻從未思考過改變,就是因為這樣,你們才會次次輸給我……”
“到底是誰輸給誰?”趙鈺冷冷打斷徐福,“你逆天而行,無視自然規律,你真的成功了嗎?如果你真的改造了你帶走的那些孩子,你現在又是為了什麽站在這裏?徐福,不要自欺欺人了,這些孩子並非進化,而是一代代地退化了,你心知肚明他們的變化,所以你也害怕對不對?”
徐福微愣,第一次將目光正式投到趙鈺身上,打量了這個年輕人片刻後,他滿不在乎地笑,“我為什麽要害怕?普天之下,有什麽事情是值得我害怕的?這些孩子既然不中用了,我不過便是再花些功夫回來找另一批人代替他們罷了,我已長生不死,我最不缺的,從來都是時間。”
“哼,如果你不害怕,以你為首的福住家族為什麽會處心積慮地慫恿裕仁天皇發動侵華戰爭?你敢說,日本軍隊深入中原腹地,除了掠奪財產安撫民心外,沒有哪怕一點點,是在為你而戰?”趙鈺溫柔地扶著木苒,口氣卻強硬至極,“兩千年前,你借了始皇帝的鐵甲掃**兆族聚居地,七十年前,你又和日本皇室狼狽為奸全麵搜尋兆族人遺跡,徐福,如果不是已經被逼上絕路,你何苦冒險回國?如果不是你手底下的兆族人已經退化,日本皇室又怎麽會拋棄福住家族的輔助,而你的餘田氏,又怎麽會心急火燎地回到這片土地上明目張膽地綁架兆族人?”
徐福冷冷地看著趙鈺。
趙鈺忽而一笑,低聲冷笑道:“徐福,我們都知道,一旦失去兆族人的血肉供養,你的所謂長生假象便也到了盡頭,你,到底還能活多久呢?”
“哈哈哈哈!”徐福脖頸盡揚,他的笑聲慘烈淒厲卻又鋒芒畢露,那些聲音回**在林子裏,竟卷起滿地的枯枝落葉,飄飄****,“我還能活多久?我還能活多久?我若抓到山頂上那孩子,一個堂堂正正的純血統兆族族長,有她在,你們說我能活多久?我隻需要一年,便能讓她生下健康的兆族後代,以她一人的性命,便能延我百年壽命,你們這些凡人,能跟我比嗎?”
他的話音還未落淨,一道巨雷閃著驚天白光劈在山上,“轟”的一聲巨響,震得整座山都搖了搖。
瞬間白亮的林子很快重歸黯淡,但無數隻暗紅色的眼珠子卻在徐福身後亮了起來。
花小蓮橫棍擋在趙鈺和木苒身前。
黑暗中,一隻壯碩的冰狼小跑到徐福身前,伏低下腦袋,嗚嗚嗷嗷地叫了幾聲。
徐福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複鎮定,昂頭衝木苒笑道:“你們猜,山上那孩子,在五隻窮奇的攻擊下,還能支撐多久?”
木苒大驚,一雙眼瞪得銅鈴大。
昏暗林子裏的上百頭紅眼冰狼正低低咆哮著收攏包圍圈,徐福邊笑邊轉身,“你們就在這陪這些狼崽子玩玩吧,我要上山去會會那孩子了。”頓了頓,他對身邊的一個黑衣忍者笑道:“除了兆族人,其他格殺勿論。”
“等等!徐福!”木苒推開擋在身前的趙鈺和花小蓮,往徐福離開的方向追去,卻被兩個黑衣忍者攔下,她心驚膽戰地看著徐福瘦長的身影漸漸融合在林子深處,腦中仿佛有根一直繃得很緊的神經終於承受不住壓力,斷開了。
“木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