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天怎麽越來越暗了?”木潸踮腳向天際張望,遠處地平線上,一片黑壓壓的暗影靜靜地漂浮著,叫人心悸,“那是烏雲嗎?”
一旁的木苒湊過腦袋觀望,“烏雲?等下會下雨嗎?”
趙煜正端著盤切好的水果上了平台,聽到她們倆的對話,也凝神望了過去,“看上去挺像烏雲的,難怪天這麽黑,這還沒到六點呢。”
露天平台角落裏正蜷縮著打盹的天狗聽到他們的對話,站起身打了個哈欠,幾步跳到平台的護欄上,眯著眼往黑沉沉的天邊望去。
趙煜給水果插上竹簽,讓其他人分著吃。
“這不是烏雲!”天狗跳下護欄,踮踮前腳,懊惱地看著其餘人,“你們還有心情吃水果!這是成群結隊的飛獸啊!”
“嗚!”木潸正插住一塊蘋果往嘴裏塞,被它的喊叫嚇了一跳,竹簽刺到舌頭,疼得腮幫子都凹陷進去。
木苒扔掉竹簽,手搭在眼上,仔細地望了望,發現先前挺小的一片烏雲如今有了漸大的趨勢,她皺眉說道:“照此看來,他們很快就會到。”
趙煜腰上別著的無線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他剛拿出來,通訊器另一頭便傳來沉穩冰冷的男聲,“報告,二線西區總部發來警告,要求我們進入防禦狀態。”
趙煜眉頭一皺,問道:“那邊出什麽問題了嗎?”
機器裏的回答是言簡意賅的不知道。
趙煜看向木苒,木苒的視線正從天邊收回來,她陰沉著張白臉,輕輕點了下頭,趙煜立即說道:“同意進入防禦狀態。”
通訊器幹淨利落地斷了信號,驟然安靜下來的平台上,大夥麵麵相覷。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木潸低下頭,輕輕說道。
木苒卻想起了離他們而去的趙鈺,“也不知道他們遇到了什麽。”
趙煜左右瞧著這倆姑侄,嘴一抿,伸出右掌,固執地將手背攤放在她們麵前。
木苒正不解地看著他,一旁的木潸已經微笑著將自己的手疊加到他手上,趙煜抬起頭,衝走近的福壤燦爛歡笑。福壤寬厚的右手掌疊在木潸手上,左手心上的肥遺也伸出肥茸茸的一邊羽毛,輕輕蓋在福壤手上。
木苒嘴角一勾,眼角含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趙煜扭頭看向護欄上的天狗。
天狗側頭望了眼天邊正在逼近的黑影,再逐一掃過掌心相疊的眾人,沉甸甸的內心忽然一片透亮,它將一隻前爪堅定地壓到木苒手上。
“隻要我們在一起,這世間就沒有我們過不去的難關,”趙煜抬頭,迎向越來越黑沉的天空,原先還漂浮在天際的那片烏雲在他們說話的空隙裏,已經以著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逼近他們方圓百裏內的天空,視力較好的他甚至能瞧見那些凶獸流著涎水的肮髒口鼻,他眨眨眼,低下頭,像一個將領審閱他的士兵般,將視線從身邊諸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咧嘴笑道:“我隻相信,正義、公理和真愛,才是得以真正永存的瑰寶。”
成群結隊的飛獸盤旋在他們上方的天空,天色暗到叫人心驚肉跳,木苒沉下自己的手,環成一圈的眾人眼神交流片刻後,隻見木苒微微張開嘴,“跑!”
一聲令下,原本圍成一圈的幾人分頭散開,同一時刻,一直盤旋在他們頭頂的凶獸們也發動了進攻,他們一舉向著平台俯衝而下,氣勢驚人。
木苒和木潸雙手撐在護欄上,避過襲擊的兩隻大鳥,身子一翻,兩個女人分別從三樓的左右兩邊躍下平台;趙煜往後跑,手腳並用地爬上平台樓頂,風灌著他的棉布衣服,吹出冰涼刺骨的寒意;福壤助跑,雙腳借著平台護牆縱身躍起兩米高,一把揪下一隻俯衝而下的凶鳥,借力將它狠狠慣到地上,砸出一地塵土;肥遺騎在天狗脖子上,他們兩個靈活地躥進樓道,往底下院子跑去。
五六點的盛夏之空已經完全被凶猛的飛禽走獸所覆蓋,戰爭,剛剛開始。
兆族人的肉體雖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因為世代在深山老林中修行武藝,他們的身體無論是在敏捷度還是抗打擊程度上,都非凡人所及,木潸的身體從三樓平台直直下墜,途中引來一隻黑紅相間的大鳥的追擊,木潸故意擺出無抵抗的姿勢,在那隻凶鳥接近的瞬間,展臂揪住它頸下的羽毛,借力翻身躍起,穩穩坐上凶鳥的背上。
木潸抽空回頭一看,剛搜尋到木苒已經安穩落到地麵上,身子底下的凶鳥嘶鳴著往天上飛去,嚇得她忙俯身抓緊凶鳥的羽毛。
這些群居性的凶鳥性喜鬥狠,智商卻是不高,這隻凶鳥一被木潸騎上,立時沒頭蒼蠅般在天上胡亂轉圈,木潸趴在它散發著腐酸臭味的背部,小心地探頭往底下望。
先前在三樓平台上看得並不清楚,現在身處高空,饒是自小見過各種奇怪生物的木潸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以趙宅為中心方圓百裏內的平地上,幾十隻凶獸已經從承載他們而來的凶鳥爪下穩穩落地,他們咆哮著向趙宅慢慢逼近,而更遠些的林子裏,隱隱約約也傳來沉悶的專屬於野獸的咆哮聲。木潸頭頂上的天空已經被真正的烏雲所籠罩,天地一片昏暗,嘎嘎怪叫著的醜陋凶鳥一次次劃破暗空,他們的叫聲震耳欲聾,直刺得人耳膜生疼。
身下的凶鳥飛得太高,木潸漸漸看不清三樓屋頂上的趙煜和已經消失在平地上的木苒。
“小煜!”木潸心慌地大喊,“姑姑!”
木苒右手幾乎殘廢,僅餘的左手也隻能勉強握緊一柄短刀,盡管如此,從小混跡山林,少女時期又孤身闖**外界的木苒發起狠來,甚至比眼前的凶獸還要野蠻,她絕不浪費有限的體力,刀刀正中凶獸的眼耳口鼻,深深刺進它們最受疼的位置後,狠狠一劃,瞬間令它們變成無眼無耳的血獸,這些吃痛發狂的凶獸狂扭著身體將纏在自己身上的可怕女人甩出去後,哀嚎著互相撞成一團,彼此攻擊。
木苒站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的左手正簌簌發抖,麻木的手指已經握不住那柄沾滿了鮮血的短刀,她咬住帶血的刀背,站在被血浸染的草地上,一邊思考一邊編著長長的黑發,直到辮子編至尾端,她揪住一束黑發用力打了個死結,取下牙齒下的短刀,重新握進左手。
她能感受到腳下大地的震動,就像她能猜測到東側樹林後必然有更多的凶獸正千軍萬馬般湧過來,而這些,都不過是對方的先鋒部隊,真正的敵人,到底在哪?
駐紮在趙家附近的武裝士兵早在凶鳥們逼近的下一秒,齊齊做好了作戰準備,可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他們先前受到的所有訓練都是以對抗人類和機器為主,即使是野獸,也不過是常見的自然界猛獸,可如今,展現在他們麵前的卻是活生生的,隻存在於奇幻電影裏的妖魔鬼怪。
在一部分人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同時,凶獸們已經發出了振聾發聵的攻擊號角,接下來的一切,對於普通人類而言,無異於猛獸對人類采取的一場無意義屠殺,幸好,當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們醒悟過來之時,他們身後屬於人類智慧的科技武器,終於派上了用場。
火光滔天中,穿甲重彈一發接著一發貫穿那些張牙舞爪的凶獸,飛濺的血肉落在趙宅院子的每一個角落裏,混著那些被灼燒成炭的死屍,整個趙宅宛如修羅場,無不令生者恐懼,死者不瞑。
趙煜在樓頂最高處迎風而立,風呼嘯而過,帶著空氣裏幹燥的粉塵,火辣辣地抽打著他的麵龐,他抹了把臉,強迫自己不要被眼皮底下的威脅擾了心神,而是專心致誌地將注意力集中在肉眼能見到的所有凶獸上。
在戰前指導上,木苒曾告誡過木潸,讓她無論如何一定不要靠近趙煜,如果發生了與對戰饕餮時相同的木潸無意間克製了趙煜的情況,這對戰局將造成致命性打擊,故而從一開始,木潸與趙煜便跑向了相反的兩個方向。
三樓的平台上,除了已經拽下兩隻凶鳥的福壤外,趙煜瞧不見任何同伴,他知道此時的擔心也是於事無補,便隻能咬緊牙關,將自己所有的憤怒與擔憂全部化為火焰,燃燒到敵人的每個角落。
一叢叢熾熱的火焰在進犯的每一隻凶獸身上炸開,稍微弱小一些的哀嚎地倒地打滾,力量強大一些的便忍著灼燒的痛,更加殘暴地向趙宅攻來。
在趙煜看不見的遠處森林裏,更多的凶獸排山倒海般湧過來,而他終歸隻是一個尚未覺醒的,年輕的重生神。
即使身處高處,趙煜的後背也已經被熱汗濕透,他攥緊拳頭,被漸漸湧上來的凶獸逼到指尖泛白,他的額上青筋突起,脖頸上的血管突突跳動,趙煜甚至有一種自己已經被比如絕境的錯覺。
宛如潮水般的凶獸,幾乎讓他力不從心。
可他不能倒下,一旦他倒下,那些由火焰設起的屏障將全部消失,如此一來,他們的人幾乎要全部暴露在敵人麵前。
一滴熱汗落入趙煜眼角,火辣辣地疼,他閉閉眼,驟暗的視線裏一片白光閃過,讓他暈眩得閃了閃身體,匆忙穩住身體後,院子正前方的盤山公路上發出一聲轟天巨響,隨著巨響,百米高的火焰猛浪一般撲來,空氣裏頓時盈滿焦炭味。
趙煜驚訝地瞪大眼,透過扭曲的紅火白煙,他看到幾百隻的黑色野狗正從盤山公路上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