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

趙鈺循著他的話看向那依然被綁在牆角的兩個男人,身材魁梧的那個男人即使被捆綁著,脊梁也依舊挺直,眉眼默然沉靜,鼻梁的線條堅毅不催,唯獨放鬆的嘴角顯現出他性格中親切溫和的一麵,另一個男人相比之下則顯得瘦小羸弱,蒼白瘦削的臉上,兩隻又大又黑的眼珠靈活地轉動,他穿著白色襯衣,掉了一顆紐扣的領口大敞著,露出嶙峋的鎖骨。

林教授蹲到那個瘦小男人身邊,幫忙解著他身上的繩子。

六六不認識林教授,她湊到趙鈺身邊,解釋道:“這三個人繞過了山腳下的盤查,從小路偷偷摸摸上得山,被我們的人抓住後什麽也不肯說,這才被帶到這裏先審著,而且……”六六遲疑片刻,眼神瞄向角落裏已經鬆了綁的魁梧男人,低聲說道:“這三個人很不簡單,尤其是那個男的,要不是我們先抓住了另外兩個,要想製服他,絕沒那麽容易。”

說話間,那兩個人已經分別站了起來,瘦高個的林教授摟著那個看上去體質孱弱的白膚男人,衝趙鈺笑道:“跟你隆重介紹一下我的兩個好基友,我們三個在高中時代可是出了名的鐵三角,這個是我曾經的內人,大名十分莫名其妙,小名也極端匪夷所思,上天入地,但凡不屬於人類倫常的事,他都樂於湊合上一腳,我們都叫他小嶗山。”

被稱作小嶗山的男人往後一肘擊中林教授的腹部,罵道:“把我從昆侖山脈叫回來就是為了陪你體驗一次拯救大兵瑞恩嗎?你以為我很閑嗎?”

林教授捂著肚子將小嶗山塞回身後高大男人身邊,指著那男人笑道:“這是花小蓮。”

趙鈺眉一挑,帶著探索的意味看向沉默的花小蓮。

林教授用了好幾句話來介紹小嶗山,對花小蓮,卻隻是簡短地說了名字,以趙鈺對林教授的了解來看,越是能讓林教授留白的人,越是不簡單。

不簡單的花小蓮卻懶得回視趙鈺,他隻是摸著脖子,動了動被綁得僵硬的身體。

趙鈺猶豫地看著興奮的林教授,正琢磨著如何向這個熱情的合夥人解釋目前的危險形勢,勸他帶著他的朋友趕緊離開這座即將迎來戰役的大山,一旁不動聲色的花小蓮卻突然傾下身,伏趴到石室的土牆上,側耳細聽。

眾人麵麵相覷,不解地看向那個男人。

片刻後,花小蓮挺起背,轉身說道:“鬼祟來了。”

林教授和趙鈺異口同聲問道:“什麽?”

被他們撇在身後的小嶗山推開兩個瘦高個,癟嘴解釋道:“就是那些行蹤鬼祟身上有陰邪之氣的人,我們簡稱鬼祟。”

“哢嚓。”

趙鈺回頭,正瞧見不知何時已經套上黑色衣服的六六俯身從地上舉起一把手槍,上了膛後直接別上腰間,站在六六身邊的六名黑衣大漢,也已經荷槍實彈地展開了作戰狀態。

六六一甩手,一把手槍落入趙鈺手中。

林教授目瞪口呆地看向密室一側電影畫麵般的戰士,被小嶗山一腳踹回神智,忙問花小蓮道:“多少人?距離咱們多遠?”

花小蓮又貼牆聽了一會兒,臉色漸漸沉了下去,“……不多,他們是順著山道上來的,耳測距離應該在一公裏以外……不,他們速度太快,不用三分鍾他們就能集合到外頭!”

趙鈺來不及驚訝花小蓮的能力和對方的來勢迅疾,他迅速吩咐道:“聯係山腳的人和山上的人!主宅呢?主宅的情況怎麽樣了?”

六六一個眼神掃過,幾個訓練有素的男人分別聯係起其他據點的同伴。

花小蓮神色凝重地看著趙鈺,沉沉問出心中的疑惑,“你惹上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趙鈺與他相視,彼此都從對方眼裏讀出誠懇與保留。

林教授一邊矯正自己變形的眼鏡,一邊笑道:“我千裏迢迢把你們倆請回來,你說他惹上的會是什麽東西?”

小嶗山白眼一翻,罵道:“我隻抓鬼,妖怪係列的,恕我不奉陪。”

林教授嘿嘿偷笑,“你敢臨陣脫逃!看老師不扒了你的皮!”

小嶗山指著林教授鼻子,咬牙切齒地怒罵:“我就知道!我每次體育課逃課都是你跟老師告得密!你太無恥了!”

貼在牆上的花小蓮慢悠悠回頭,淡淡說道:“我是體育委員,是我告的密。”

林教授怔愣片刻後,捂著肚子笑蹲到地上。

趙鈺很久以前便知道林教授在老家有一群特別要好的朋友,卻從來不知道,眼前這三個加起來近百歲的男人湊在一起,竟然是如此讓人忍俊不禁。

就在密室的氣氛漸漸變得輕鬆活潑時,與各個據點聯係的戰士們也有了回音。

“報告!一層總部失去聯係!”

“報告!二層東區總部進入作戰狀態!”

“報告!主宅方向進入防禦狀態!”

男人們鏗鏘有力的報告聲接二連三回**在狹窄的石室內,震得趙鈺耳膜作響,他稍一凝思,正要說話時,一直沒有離開牆壁的花小蓮突然大叫道:“出去!立刻出去!他們朝地底下過來了!”

如果困在石室裏被敵人包圍,成為一群甕中之鱉,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室內除了趙鈺和林教授是傳統知識份子外,其餘諸人不管專業還是業餘,都是或多或少受過肉體訓練的人,在花小蓮一聲令下後,眾人立即有條不紊順著密室洞口的繩索爬了出去。

手無縛雞之力的林教授落在後頭,停在他上方的趙鈺邊伸臂拉他邊笑道:“小林!謝了!”

當日在趙氏總裁辦公室外,林教授曾問過趙鈺是否遇到麻煩,他是個聰明人,從趙煜受傷後神奇恢複,到半年後趙鈺讓他幫忙調查日本餘田家族的事,無論怎麽推斷,他都不認為這是一個凡人能解決的困難。

林教授其人,和他妻子一樣,一身仗義助人的脾性都是自小養成,現在眼見朋友趙鈺陷入不可言說的麻煩,遂二話不說,直接調兵遣將,拉來老家的奇能異士助陣。在他心中,世間雖無奇不有,卻也未必無法可循,更何況,他並不是一人前來,在他背後,自有高人相助。

年近而立的林教授借著趙鈺的手爬出洞穴,黑暗的廢屋裏,他喘著氣,雙眼明亮地看向身邊的朋友,笑道:“趙鈺,你顧念著兄弟情誼不願拖我下水,我又怎能罔顧手足之情棄你於不顧。”

趙鈺心中一暖,輕笑道:“你甚至不知道你和你的朋友將要麵臨什麽樣的敵人。”

你根本不知道你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可你還是拖著你的身家性命來了,趙鈺感歎,這世道有多冰冷,現實裏必然有更多溫暖,患難見真情,古人誠不欺人。

“放心吧,花小蓮作為我們高中曆年來最能打架的壯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有他在,你不會輸的。”林教授拍拍手,眯著眼適應室內的黑暗。

趙鈺揶揄道:“那小嶗山呢?他的特殊技能是什麽?”

“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能把花小蓮引過來,”林教授笑了一會兒,突然困惑發問道:“誒,你覺不覺得這天也太暗了吧?現在幾點了?”

“五點四十六分八秒。”回話的是屋內靠近他們二人的六六,手機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映出藍熒熒的光,“北半球夏季,即使是林子裏,也不可能暗得這麽快。”

守在廢屋塌牆邊上的一個戰士突然出聲問道:“他在幹什麽?”

趙鈺和林教授一前一後走到塌牆邊,仔細往外望。

屋外的林子裏,光線相較於屋內的伸手不見五指要明亮上幾分,類似於黃昏的暗淡光線裏,花小蓮壯碩的身體孤零零地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他的背脊挺得筆直,腦袋微微後仰,雙臂向上平舉,一隻手上還握著根不知何時出現的長棍,他的姿勢從背後看過去,像極了一個別扭的懶腰。

掩護在廢屋內的趙鈺看不見花小蓮的表情,便轉身問林教授道:“他在幹什麽?”

林教授誠實地搖頭,“我不知道。”

趙鈺無奈道:“他不是你朋友嗎?”

林教授別過臉,正直說道:“其實我不認識他。”

趙鈺氣得正要拿槍托砸他腦袋,另一旁的小嶗山開口了,“他在聽聲音。”

深邃的昏暗樹林裏,偶有輕風吹過,拂動枝葉,發出颯颯的聲響,一幹人躲在坍塌的矮牆後,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感官上似乎已經度過了許久,但真實的時間裏不過經曆了短短幾秒鍾,就在所有人神經繃至最緊的瞬間,一直站立不動的花小蓮終於有了動靜,他以眾人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迅速移動到右側的一棵大樹旁,右手上的長棍卷著風聲狠狠敲向地麵。

“砰!”

長棍延伸而出的棍氣震動了一片土地,滿地的落葉碎枝卷著沙石鬆泥躍起半米之高,塵土飛揚間,五個黑影從破開的地麵飛射而出,分別落到空地上的五個角落。

趙鈺瞪大眼,發現這五個人都是一身夜行衣打扮,整個腦袋用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深沉的眼,其中一人的眉眼間正汩汩淌下暗紅的血液。

林教授大驚失色,“這是……”

趙鈺皺緊眉頭,“……日本忍者。”